神手无相 六十九、枭狐、暗斗、游云庄

 
  金错刀危烽烟急走十余步,倏然停步不前!
  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因为,远望去,在灯光影掩之下,立于螺旋形的阶梯最下一层的浑沌老人江可元,与他在武林地牢所见,并无差异,然而,如今在距离缩短之后,危烽烟对面前为首的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有了异样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是来自气质上的,在外形上,他没有办法分辨的出来!
  金错刀危烽烟的表情,看在游云庄主江可元眼中,不禁点点头,哈哈笑道:“危大侠可是对老朽有什么怀疑?”
  危烽烟细细端详面前之人后,缓缓的道:“庄主似与前日晤面之时,略有不同!”
  游云庄主江可元突地敞笑道:“金错刀危烽烟,能在江湖上组成武林地牢,到底比常人要高明得多,你竟然能在一见之下,感觉出老朽与你所见不同,这是老朽数十年来,第一个碰到的人!”
  危烽烟道:“庄主此话,可否说详细点?”
  江可元道:“老朽倒想请问,你感触不同之处何在?”
  危烽烟斩绝的道:“气质!气质不同,外形一样!”
  江可元蓦地敞声一阵宏笑,笑声如金钟巨鸣,石室中四响已绝,久久,江可元始笑停肃容道:“你前日所见,乃是老朽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江老三。”
  危烽烟一怔,诧道:“庄主兄弟是同年同月同日的三兄弟?”
  点点头,江可元甚是得意的道:“不错,我们是同胞三兄弟!比双生还多一个的三兄弟。您见到的是江可利江老三,平日我兄弟仁人在江湖上均是用老朽名义行走,是以江湖上只知老夫之名,而不知我们是三位一体。”
  危烽烟道:“只不知江二院主同三院主——”
  江可元道:“老二出外未归,老三被战飞羽所伤,正养伤院中,不能来迎接阁下!”
  危烽烟道:“我很抱歉,使客人为我而受辱受伤!没照顾您!”
  江可元道:“那没什么,因为他碰到的是武林中当今的枭雄,江湖中的人王——神手无相战飞羽,何况他是以我的身份,我的名义与之对阵,那更不能怪战飞羽向他施辣手!”
  骨子里的话,当然是非常明显的说战飞羽不敢轻视他游云庄主江可元,是以他弟弟受伤了,那是因为战飞羽对付他的力量用在江可元身上,应有的结果,危烽烟怎能听不出江可元这种自负意味的话语。
  笑笑,危烽烟道:“若当时大庄主亲临武林地牢,恐怕此时做客的不是我而是您呢!”
  这是表面奉承,暗里挖苦的话。
  江可元一怔,蓦地笑道:“那我得谢谢战飞羽了!”
  危烽烟一怔,旋即会意过来,江可元无疑的是指危烽烟败在战飞羽之手,才投到游云庄来,这是事实,但却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实,危烽烟脸色倏变,然而这不争的事实,他能不承认吗?有道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危烽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心机深沉的人,脸色微变,倏又笑意满脸的道:“这是天意,大庄主谁也不用谢!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大概你我有缘吧!”
  哈哈大笑!江可元道:“好一个有缘来相会!也正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最好注脚,来来来,危牢主,既然有缘,就让老夫给你介绍几个有缘的人!”
  微回身,右手略抬,指向石级最低一层的中央一人,郑重的道:“喏喏!这一位是本庄职司中院院主,人称……”
  那是位其貌不扬,矮小瘦干,黄蜡鼠须,眼挂线中墨晶镜片的糟老头子,只见他未语先咧嘴干笑,道:“小老儿叫安澜!人都叫俺冬烘先生,危牢主恐怕没听说过!”
  危烽烟闻到后,心神大震,强忍着心中的震凉,不显于脸面,舒口气,缓缓的道:“武林怪杰冬烘先生,危烽烟虽缘俚一面,然而却并不敢孤陋寡闻的连先生大名也未听过!”
  干笑,武林冬烘先生安澜道:“荣幸,荣幸!”
  危烽烟口中连道:“不敢,不敢!”
  心里却怔道:“江可元将这冬烘为名,骨子里既好又诈,又阴损,又狡猾的老儿弄了来,真正是使人想不到!只不知其余的是否都是如此的人物?”
  江可元一手略抬,一指第二级中央的一位面团团的胖子,道:“此位是本庄职司前院的院主,人称铁勺子朱添财,今日的迎宾筵,乃是朱庄主亲自掌厨!”
  铁勺子朱添财,乃是武林中出名的名厨,在他手底下,任何异味调理后,均使人有回味无穷,终生不忘的满足感,而他那把终日不离身的铁勺子,却就是他的武器,与人交手,往往将对手当菜炒!所有招式,均是由锅上化出来的炒煎等手法,干净利落,轻灵狠诈,兼而有之,武林中之均知此人甚是难缠,较之武林冬烘先生怪物之名,并不逊色,是以听在危烽烟耳中,相当刺耳惊心。
  危烽烟向铁勺子朱添财一抱拳道:“危烽烟有此口福荣宠,均乃朱院主所赐,谢了!”
  铁勺子朱添财,满脸堆笑,将两条眼挤成了一条细缝,笑揖道:“我老朱职司迎宾,未能前山恭候牢主,甚是失礼,待会儿在桌上多敬牢主几杯赎罪吧!”
  危烽烟道:“岂敢,岂敢!先谢朱院主的盛情!待会定然多叨扰院主一番!”
  此时江可元去向上一指道:“第三层中央的那一位,是本庄后院院主寒冰娘子玉冷翠玉院主。”
  危烽烟打眼细细端详,使他较前两位震惊的人物——玉冷翠,江湖上以冷峻出名的寡情女魔头——寒冰娘子乃是一位三十许的瘦美人,细高挑儿,望去似弱不经风,双眉含煞而俏丽如语,眉梢眼角都有一股寒意,而在这寒意中却散发着一丝儿诱人的媚意,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既凛于她的冰寒,又媚于她的诱惑,极思一亲芳泽,危烽烟就有一股冲动,甚想接近,尤其她那红艳的小嘴,微翅,翅得俏皮极了!
  危烽烟略一失神,寒冰娘子玉冷翠娇声道:“如归院甚愿接待危牢主夫妇……”
  危烽烟,堆笑抱拳道:“如有此幸,危某当然打扰院主。”
  江可元已一扬臂道:“第四层中央与第五层中央,乃是庄左右两院院主,人称武痴丁南,与音魔铁铮夫妇!”
  那是两位望去极为相配的一对,男的英俊潇浩,女的气质高雅,一对壁人,前后立在上面,就如一对金童王女,危烽烟不由自己的感到有点自惭形秽!
  武痴公子丁南,与音韵魔姑铁挣,在江湖中,是年轻一代的伎佼者,近几年来始崭露头脚,武痴公子丁南以武技博杂,精通各家技击功夫,享名武林,天下武功,在他来说似是无有不知者,亦无有不精者,尤其是他痴迷于此道,使武林人大为惊震,最使武林人惊震的乃是他那种过目不忘的特强记忆力与事后的钻研工夫,凡与他交手后,对方的招式精髓,即被他吸收。是武林中甚少有人愿与之交手者。
  音韵魔姑铁铮的音魔之功,更系武林一绝,一曲挣音,可使人心醉神迷,乃至音伤内腑,这种异功,在江湖上可谓独树一帜,别走蹊径!
  危烽烟与俩人互道久仰声中,江可元一指其余各人,向危烽烟道:“各院的阁主,待会儿筵席上,再为牢主介绍,现在请!”
  危烽烟一回身,向翁桐道:“让王兄他们一同随我来吧……”
  江可元蓦地道:“不用,他们都辛苦了,牢主夫妇随我来,贵属进入本庄,最起码是本庄客人,而且他们长途跋涉,也都够累了,前院早已准备了,一切都请放心!”
  翁桐望望危烽烟,危烽烟点头道:“既如此,那就照大庄主吩咐去做,早点休息!”
  翁桐答应着,前院院主铁勺子,早已转了出来,向危烽烟道:“牢主放心,此时俺老朱乃是分内事,弟兄们也早已安排妥当,您就先请吧!”
  危烽烟道声:“有劳,即同夏婷,随在浑沌老人身后,踏上众人分列两旁,让出的石级,循着螺旋甬道,向上走去!
  身后,每一院中,四位阁主,跟随在各院院主之后,亦向上走,最后,铁勺子朱添财与他的四位阁主,接着翁桐等一干人,顺序鱼贯而行。
  甬道旋走十匝,豁然开朗——
  出口乃在悬崖顶边,眼前只见在一座巍峨高山的峭壁之下,十余亩广阔的悬崖上,一道道清流,自高山峭壁下泻于宽阔平广的悬崖之上后,分向两旁,循着二道人工凿成的渠道,汇集悬崖尖突之处,向崖下流去,形成悬崖下的瀑布。
  就在这两道渠道的中央,绿树掩映,花木扶疏,依山傍水,一座鳞次栉比的庄院,壮伟的,绮丽的,建在上面,迎面一座朱漆大门,楼上悬一匾,擘案书着四个大字“游云山庄”,字走龙蛇,笔劲墨匀。
  进得门来,迎面一肩高如门齐的屏风,色青如墨光可鉴人,转过屏风,即见一条笔直的宽敞甬道,青石如滑,宽约丈许,直通一座大厅,厅门媚上,匾悬“迎宾阁”三字。两旁厢房,依厅而筑。
  人未进厅,已闻到四溢的酒香,压过花香,进门后,只见偌大厅中,仅摆了四桌酒筵,红桌面上,碗盅齐整,酒味扑鼻,菜肴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引人馋涎的肉香,桌排菱形,前后左右各一。
  前桌上,已有二人先已在座,此时其中一人业已站起,危烽烟望去,正是那曾去武林地牢作客,败于战飞羽手下,不辞而别的浑饨老人江可元的三弟江可利。
  另一人却端座不动,那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妇人。
  江可元一指老妇人向危烽烟道:“此是舍妹江可贞!”
  危烽烟抱拳一揖,道:“危烽烟见过江……”
  下面的话,突地接不下去了!
  那江可贞,突地道:“金错刀危烽烟名满武林,老婆子数十年来未人江湖,无怪危牢主似是难以称呼,老身婆家姓姜,您怎么称呼都行,只是老身本不想出来的,但听说危牢主近年研究出金错刀的三绝式,威力甚是强大,是以特来开开眼界。也好……”
  至此倏然不语,略微一顿,道:“只不知危牢主可肯赏这个脸?”
  危烽烟道:“说来汗颜,若在下金错刀三绝式,真正的称得起威力强大,今天恐怕不会到贵庄来作客……”
  江可贞一笑道:“危牢主莫忘记了,你碰到的对手,乃是武林英雄神手无相战飞羽,不是老身小视在座的同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放眼武林,能在战飞羽底下走十招的人,恐怕找不出十位,走三五招的,能不能有三五位,也在未定之天,不是老身泄气,本庄能抵得住神手无相战飞羽的,有没有还真不敢说……”
  江可元突地道:“四妹!你……”
  江可贞道:“大哥,你不用急,你也不要认为我这做妹妹的在长他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以大哥来讲吧,虽然功力已是进入化境,然而是否能一对一敌得住战飞羽,妹妹还是不敢说,好了,我不是来泄气的,我不说就是了,免得惹大哥不高兴,只是,我是来想瞻仰一下危牢主的绝招的,不知有没有这眼福?”
  危烽烟道:“只要老太喜欢,危烽烟不敢藏私……”
  江可贞接道:“那就好,老身在这儿坐会,待牢主酒足饭饱之后,老身开开眼界,噢!我忘了说明,老身不能起身,这还请危牢主原谅我这老残废!”
  一怔,危烽烟望向江可元,江可元道:“舍妹练功不慎,气又汗脉,双腿不良于行,这还请危牢主原谅,请!”
  危烽烟道:“哪里,哪里!庄主请!”
  江可元道:“远来是客,我们就不客气,大家坐!”
  危烽烟在推辞不过之下,与夏婷坐了首位,江可元兄妹与五院主与之同席,其余各院阁主,坐了二席,人刚坐完,即见厅后一连转出十人,僧道俗均有,一言不响,走至空席坐下。
  危烽烟打眼望去,心下的惊震,较之闻到五院院主之名时,犹有过之。
  那十人之中,竟有大半他能认的出来,竟然一个个都是隐迹江湖多年的黑白两道知名人物,甚至有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之人在内。
  危烽烟对游云庄网罗如此之多的高手,大是凛然,这与自己在武林地牢中,所网罗的高手相比,自己又差了一筹!
  此时铁勺子朱添财已率同他的四位阁主进厅人席,一拍掌,厅后转出十余男女童子,一桌四人,轮流将各桌酒斟上后,退立一旁待候!
  铁勺子这才端起酒杯,向危烽烟道:“俺老朱司职迎宾,未能远迎牢主,在此向牢主请罪,按本庄规矩,今日之筵,乃迎宾筵,我代表本院兄弟,欢迎危牢主,干!”
  危烽烟对朱添财这一席话,大是诧异,他来此乃是投奔游云庄,该是游云庄的贵客,何以主人反倒变成了迎宾主?游云庄主虽坐上席主位,倒似是陪客一般,然而心中之话,却不方便讲出,口中反而客套的道:“不敢当!危某有幸尝到武林第一把圣手亲自掌厨的筵席,实在是毕生之幸,我敬院主!”
  仰首干杯,铁勺子朱添财道:“危牢主刚来敝庄对俺刚刚的话可能有些疑问,俺有义务,给您讲说明白,本庄在江湖上,虽然是出了名的,可是江湖人物可也对我们甚感神秘,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这只是君子协定罢了,危牢主请先用菜,我们慢慢谈!”
  危烽烟道:“没关系,我倒是愿意听听这君子协定的内情!”
  江可贞突地道:“本来我这个位置,今天该是朱院主坐的,如今他让给我,隔着个桌子不方便,就由我来代说吧!你们各位可别忘了敬酒,反正我不吃酒,闲坐着也无聊,你们尽管吃,听我说就是了!”
  江可元道:“如此甚好,我们大家请!”
  众人顿时动情,饮酒的饮酒,吃菜的吃菜,一个个都咂嘴称赞酒香菜美,盛道天下第一名厨铁勺子“朱添财”的手艺,的是要得。
  赞美之声,使朱添财那胖胖的脸上,笑意更浓。
  江可贞却开言道:“本庄来客,共有两类,一是慕名而来,一是如牢主一样的同道,参加而来,对这两类之人,我们也有两种招待法,慕名而来者,由老二或老三出面接见,按来人在江湖中的身份,或由前院径行招待,或由老二老三来接待,然而,却有一项,即是在本庄所受任何情形的接待,都不得在本庄以外宣扬实情!”
  危烽烟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如此好的招待还不该宣扬吗?”
  江可利道:“如此的接待,不在协定之内!”
  危烽烟以询问的眼光,望向江可贞,只见她微微一笑,神秘的道:“本庄尚有些接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尊夫人可能略为晓得部分……”
  刹时间,夏婷的脸上,布上了一层红润。
  江可贞笑笑,适可而止的接道:“以后危牢主或许能尽知详情也不一定!”
  危烽烟道:“此话怎讲?”
  江可利道:“这就牵涉到本庄对危牢主的接待方式了!”
  危烽烟道:“愿闻其详!”
  江可利道:“在表面上,我们的接招,无甚差异,然而骨子里却有着甚大的不同。”
  危烽烟与江可元对敬一杯,注目江可贞,静听他道:“牢主来此,是否想加入本庄?”
  危烽烟点点头。
  江可贞道:“对危牢主的招待,本庄规定前五天由各院先行分别宴请,第六天,才由我大哥出面宴请,那是决定本庄在这前五天的接待中的结果的宣布。”
  危烽烟道:“前五天由各院接待,可是有条件?”
  江可利点点头道:“是的,条件很苛!”
  危烽烟道:“前院条件?”
  江可利道:“在未讲条件前,我先介绍一下本庄各院职掌给牢主听听,前院职司迎宾,对宾客应该知道底细,按级接待,事先不知,就得在招待中探查,不过在饮食方面不能有些微令客人不满,而自本庄前院成立以来,也未曾有过不知底细的来客,但在前院却必须盘问多日,确实的查出来宾的势力!”
  危烽烟道:“武功的技艺吗?”
  江可贞点点头!
  危烽烟道:“但不知如何探查!”
  江可利道:“一线天看胆量!”
  危烽烟点点头!
  江可利又道:“林道较技!”
  危烽烟道:“无怪无声剑在路上那样的态度!”
  江可利道:“然而却被牢主的‘修养’给击败了!”
  危烽烟笑笑道:“其实那仅是凑巧,我来是诚意的,怎可未到地头,就先与人争斗,只不知还有什么试验?”
  江可利道:“旋梯前对话时,也是找碴的时候!”
  危烽烟会意的点头!
  江可利肃容道:“刚刚危牢主在对答时,又是以‘修养’获胜!”
  危烽烟一仰脸,干一杯酒,方要夹菜,江可贞突道:“现在牢主饮的酒,吃的菜,都是探查试验!”
  危烽烟奇道:“如此的美味?”
  蓦地心念一动,倏然变脸,猛然长身而起,怒容道:“难道酒菜中有……”说至此处,旋即颓然落座,解嘲的道:“不会,不会!我以诚心而来,岂有如此待我之理?绝对不会!”
  江可贞出语惊人的道:“牢主若说的是酒菜中不会下毒,那就正错了!”
  闻言危烽悠然地变色而起,激动的吼道:“你说什么?”
  江可贞安详的道:“我说酒菜中有毒,闻不见,看不出,试不出的慢性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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