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爷 第十二章

  二楼的窗子被推开了,他安排的人自然会将众人目光引向廊桥这儿。她想,此时被领到窗边的几人,其中一个必定是她家相公。
  她若被迷香弄倒,恰恰栽进他怀里,投怀送抱约莫是这麽一回事。
  他欺负她,是想给孟冶难看,但他为难她家汉子,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她顺势跳坑,迎将上去,两手抱坛子不好使,突然来了招半旋身。
  她避开迷香,旋身时裙摆飘荡,以暗劲将细到几瞧不见的粉末尽数扫过去。
  「啊!这……唔不……你、你……」孟回毫无提防,粉未猛地扑头罩脸。
  「我怎麽了?我好好的没事啊,小叔,你醉酒了是不?什麽?还想喝我手里这坛呀?不行不行,欸欸,瞧你都站不稳了,颠得这麽凶,真不能再喝呀!」她扬声苦口婆心的很。
  「危险!啊啊―」
  咚!砰——有人倒地,且是从廊桥上栽到桥下。
  下方是宅内排水用的宽道,此时无水,但石砌而成的排水道栽下去也够呛了,何况是面朝下直直摔落。
  烟火照耀下,三、四条影子直接从堂上二楼窗子陆续一跃而落,几个起伏已窜近廊桥。八成是飞窜的黑影引起了骚动,遂有更多的人尾随其后赶至,眨眼间,小廊桥这头围满人。
  「回少!」、「爷,您听得见吗?咱是陆子啊!您张开眼瞧瞧呀!」、「这是怎地回事?!咱心肝宝贝孙啊!」、「啊!断了断了,回少鼻梁断了,满脸血啊!」、「快!快请老大夫过来,还愣着做甚?!陆子快去请啊!」、「是、是……」
  满场子鸡飞狗跳,好几个人全扑到廊桥下瞧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人。
  「嫂啊,没事吧?可有吓着?!」头一个跑过来关怀她的是孟威娃,想碰她又不敢似的,胡挥两手,白着一张圆润脸蛋在她身边窜跳。
  「我还好,只是你三堂哥他……他醉得栽倒了。」
  「欸欸,你也该扶他一扶啊。」老七爷爷那一支的某个年长女眷叹气道,语调虽轻和,却有几分责怪意思。
  霍清若怯怯地拢起眉心。「我书读得不多,但也知什麽……什麽男女授受不亲的,然后我这不是还抱着酒坛子……」
  孟威娃抢走酒坛帮她抱着,笑道:「嫂,那是《孟子》啦,我有读过喔。就有人问孟子啊:「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边说边摇头晃脑。「然后那人又问:「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孟子回答:「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呵呵呵,就是嫂子如果溺水,小叔不救就跟材狼没两样,所以该救还是要救。」
  霍清若一脸迷惘。「可我没溺水啊,不用救我的……是小叔醉倒在排水道了,还好底下无水,要不他真溺水了。」一干女眷皆瞪着她。
  想她外貌褐发淡肤,本是从域外来的女子,能识汉字、说得出「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已算了得,可不期望她读过什麽四书五经。所以……算了算了,性情好,相处得来最重要,其他事慢慢再教。
  「我说错什麽了吗?」霍清若依旧有些怯生生,两手相互揉捏着,仿佛抱酒坛抱得两手快废。
  孟威娃哈哈笑。「没有,没错」大嫂没错。错的是三堂哥,真不该喝那麽多酒。」
  话一转,女眷们全往廊桥底下瞧,看家里的年轻男丁和仆役们抬起孟回,边叮咛他们小心留神,一边还七嘴八舌叨念孟回的醉酒失态。
  霍清若敛眉,唇角极淡一勾,待掩去笑意,扬睫便见孟冶那双眼。
  挤上前帮孟回的人太多,他仅立定不动,扫向她的两道目光里探不出深浅。
  他本就寡言,今晚更是沈默。
  她想起白日在正堂上,孟回两眼黏在她身上,丈夫定然察觉到了,两男人还以目光对峙,而后是孟回那抹几近轻佻的笑……那时,丈夫心里已闹不痛快了吧?
  所以整晚才异常沈默,连亲近她、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不愿。
  既是如此,现下又待如何?
  难不成真以为她被孟回所惑,痴迷孟氏的玉颜佳郎,才傻傻抱着酒坛子跟对方窝在廊桥上,来个「烟火下谈心」?
  他是那样瞧她的吗?
  夫妻间的情义,她守得牢,抬头挺胸没对不住谁,他若真将她瞧小了,那、那……内心掀巨浪,凌乱得难受,一猜测他可能对她的误解,浑身便疼痛起来,哪还能静心多想什麽。
  下意识,她微微抬起下巴,有点要强,有点挑衅。
  孟冶面无表情,转身随众人走开。
  夜更深沈,坚持要守岁的孩子们都已呵欠连连,有的摸回房里入睡,有的歪在堂上罗汉椅里,皆睡迷糊了。
  黑影融进夜风,倏忽间跃上角隅碉楼,角楼上有人夜中相待。
  「来了。」等候的那人瞥了来者一眼,目光遂又远放。年三十的大寨,许多人家点灯不灭,雪花飘起,点点灯火与皓皓白雪,静美。
  「嗯。」来者立定不动。
  「阿回寻你麻烦了?」身为族长就这点累人,啥事都得管上一管。
  「没。」抬了下略见皱眉的额头。 「啊!记错了,不是寻你麻烦,是寻你媳妇儿麻烦。」年轻面庞微绷,线条陡然凌厉。
  族长又问:「你媳妇儿吃亏了?」
  「没。」顿了顿,嗓声沈定:「她让别人吃亏。」族长嘿笑一声。「护你护得紧嘛。」
  年轻面庞上的厉色忽而一弛,试图压制,但肤底深红仍渗出表面。
  「有何打算?总不好把你媳妇儿推到风头浪尖上。」族长慢吞吞转过头。
  「我会处理。」答得毫无犹豫。
  「好。」族长点点头,全然信任。一会儿才又拾语,话题一转:「所以,真不回大寨长住?」
  「西路山中亦属大寨,那儿自在。」族长仰望雪花飞飘的夜空,轻声叹气。「你武学尽得孟氏真传,处事亦稳健,我实想不出更好的接替之人。但老一辈固守成规,血缘相继胜过一切,才教你陷进这局面。」
  低笑一声。「竟连这大寨祖宅都住不得了。」年轻面庞恢复一向的沈肃神态,平声静气道:「族长一任,威娃足可担当,她性情朗阔,胸怀广志,再下十年功夫,武艺定有大成,孟氏大寨下一任主事,非她不可。」
  「可她是女儿身,就怕老人家又要说话。」很苦恼般摇头。
  角楼上陷入静默,任雪花飘了会儿,年轻汉子才又启声:「生老病死躲不过,十年后,如今已七、八十岁的长老们,能有几个留下?」
  族长凶霸霸瞪他一眼,突然咧嘴嘿嘿笑。「你小子活脱脱就是孟家的种,跟咱一般心黑手狠啊。这种诅咒老人家死了算完的话,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痛快!」
  「……我没诅咒他们。」语气闷了。
  「我知我知,有些事咱爷儿俩心照不宣,你懂我,我懂你,足够了。」欣慰颔首,拍拍义子肩头。
  「……」想让动不动就闹、啥事都要闹过再闹的长老们死了算完的人,是你吧?身为义子的年轻汉子抿嘴不语,默默背起黑锅。
  爷儿俩静伫又看了片刻灯火与雪景,族长似终於心意笃定,淡淡道:「那就再等十年吧。」
  「嗯。」
  「虽退隐西路山中,「隐棋」那边的事,你还得多帮帮手。」
  「是。」正事谈定,族长畏寒般搓搓手,又开始不正经嘿嘿笑:「睡吧睡吧,杵在这儿风吹雪算什麽事?回房、上榻、抱媳妇儿喽!」
  话音未竟,长影已从角楼直直跃落,连石阶都不走了。
  年轻汉子慢腾腾转身下楼。
  他当然也要回房。当然也要上榻。但,不太确定能不能抱到媳妇儿。
  他没护好妻子。
  以为真有麻烦事,也该冲着他,毕竟以往皆如此。
  未料有人拿她开涮,挖坑又打埋伏的,要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有些事难以启齿,他事先未曾提点,事后又解释不清,她真会恼恨他吧……
  孟冶深深体会了,什麽叫做「近房情怯」。
  然而再如何怯,还是得提气於胸,咬牙头一甩,破门……呃,推门而入。
  烛火已灭,无损他的目力,暗中的榻上有一身形在被中微微隆起,今夜妻子没留一丝半苗的火光给他,更没为他等门。
  内心暗暗叫糟,还是自动自发先转进偏间小室净脸、洗脚,稍感安慰的是,妻子虽灭了烛火却不忘留水在小红炉上,让他有热水可用。
  没人服侍,他像回到未成亲之前,弄好自己不成问题,却觉小小落寞。
  回到榻边,听辨妻子的呼吸吐纳,发觉她竟已醒转,不知是否被他吵的……她面向内壁侧卧,只拿后脑勺招呼他,当他轻手轻脚上榻躺平时,感觉她气息略绷,窒了会儿才吐出那口闷气。他心头也郁闷了。
  他这麽晚才进房,分明避她,回来上榻就睡,当真半句话都不肯说?
  霍清若又气又急又觉得……委屈。
  她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脾性,即便在冥主大人面前,可以斗智使小计,可以以退为进,但心里从无委屈之感,因她知自己要什麽,做小伏低仅是手段。
  但今晚丈夫的沈默不语以及深浅莫测的目光,实教她难受。
  难不成当她睡熟了,所以不愿吵她……念头甫晃过,她立即翻过身,忙着拨开散面掩眸的发丝,没瞧见丈夫停在半空的手。
  孟冶连续做了几个深沈吐纳,抬手正欲碰她。
  她一翻身,他气息陡窒,蒲扇般的大掌竟很没用地撤缩回来。
  「我还没睡……呃,我是睡了,但又醒了。」用力眨阵,再眨眨眸,努力在幽暗中看清男人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嗯。」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对付他这种无表情加寡言的人,直接问最省时省力省心。
  他瞳底极快烁过什麽,静了会儿终於出声:「明日一早,我们回西路山中。」霍清若怔了怔,怎麽也料不到他要说的是这样一句。
  「为何?」她撑坐起来,瞠眸直瞪。「我都跟婆婆说好,一住要住到年后元宵,大寨的女人家们还要教我传统包馅元宵的做法,威娃还说要带我去放灯,为何明日一早就要走人?」
  孟冶也盘腿坐起,两眼没看她,一迳垂首。
  霍清若被无形块垒梗到快没气,吐不出、吞不下的,只觉无比难受。
  是蠢蛋才会被气到流泪,但此刻的她确实蠢,被气到两眼酸热冒汗。
  「……是因为孟回吗?你……你怕我对他……你真以为我会对他……」
  「不关孟回的事!」他口气微凛。
  「骗人!」
  「总之……明日一早便走。」气到不行,但实在不懂怎麽吵架,霍清若本能已挥出拳头,狠狠槌了她家男人两下,槌得孟冶厚实胸膛砰砰两响。
  不解气啊不解气,因他绝对只会闷声挨她揍、任她槌。
  先不说他一身如铜墙铁壁,她这般拳劲仅够替他活络筋骨,伤不了他半分,即便真将他打痛、打伤了,会心疼的也是她而已。
  眼泪快要溃堤,这麽爱哭,脾气又躁,肯定跟她身上的变化大大相关。
  不打人了,也懒得再说,她抓着被子重新躺落,再次面朝内壁千唤不一回,而被中的手悄悄、悄悄护在肚腹上,想安慰谁、亦想从谁那边汲取安慰似。
  她自是不知,被她撇弃於身后的男人很苦恼地盯住她脑袋瓜好半晌,听到她隐忍的低泣声,他像被带鈎铁链猛地鞭过一般,浑身颤动。
  最后,他将她连人带被抱住,她没能挣脱。
  这一夜,以为将难入眠,她到底还是流着泪睡沈,因为有丈夫的臂弯和体热替她挡风寒……气他,亦心疼他。
  大寨里有人真心待他好,有人终究瞧他不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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