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的幸福 第二章

   韦子翔坐在会议桌之首,听取各单位主管的业务报告。
  
   亚飞集团涉足的事业相当广泛,举凡航空、海运、软体开发、百货业,甚至是电视、平面媒体都有亚飞的股份。
  
   亚飞的创始人是周平,刚开始只是普通的进出口贸易商,虽称不上大企业,却也经营得稳稳当当。
  
   韦子翔一退伍就顶着平头进入亚飞,虽然年轻,但他的干练与远见立即获得周平的赏识。周平送他出国留学。由于周平独身,膝下无子可 承继事业,所以他有意,栽培韦子翔成为亚飞的接班人。
  
   韦子翔学成归国后,周平立即拔擢他为总经理,从此以后,亚飞就 被改造成另一种经营型态。韦子翔上任后,立即大刀阔斧,力行革新。
  
   他的大胆行事,造成内部两大派对立,改革派以韦子翔马首是瞻。支持他的经营走向;保守派则是一些亚飞初期创始元老,他们认为韦 子翔的经营策略走得太快,终将亚飞带到毁灭的结局。而周平无视其他人的反对,力挺韦子翔到底。
  
   结果,事实证明,韦子翔不但改变亚飞的命运,甚至将亚飞带到目前的颠峰状态。周平死前,更放心地将事业全交给韦子翔。
  
   “……以上就是这半年来的结果。”
  
   一名主管报告着所有亚飞名下的事业经营状况。
  
   “是吗?”韦子翔将手放在桌上,指尖成一个塔状,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地眯起。
  
   虽然会议室冷气够强,但那名男人在韦子翔冷冽的注视下,忍不住地拿出手帕拭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似乎还有个迅飞杂志社吧?容我提醒你,你漏了迅飞杂志社。而据我所知,迅飞近四个月内业绩下滑了一半,我 说的没错吧?”
  
   迅飞杂志专门介绍亚飞及其旗下事业的发展,可说是亚飞的形象公关杂志。
  
  “呃……是,总裁你没说错。”男人在他的目光下嗫嚅道。他不是故意要漏掉迅飞的业绩报告,而是他的长官要他省略不报,因为,迅飞杂志社的数字实在太难看了。
  
   盯了男人一会,韦子翔又问:“迅飞目前成员多少?”
  
   “正式员工三十个。”
  
   一群饭桶!“撤。”韦子翔不加思索地说。
  
   当初成立迅飞杂志社已经够不智了,现在亏损这么多,更没有存在的必要。
  
   “啊?”男人张口结舌。
  
   “撤……不可,万万不可!”一名亚飞仅存的元老——李富站起来说。“迅飞杂志可以说是亚飞的精神象征呀。”
  
   “精神象征?”章子翔又挑眉了。他怎不知李富这老狐狸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怎么说?”一堆插科打诨的文字能代表亚飞的精神?未免太随便了吧!
  
  韦子翔知道李富哪里是在乎亚飞的精神象征,他是怕他从今以后没办法再从迅飞A钱了,因为,李富的儿子就是杂志社负责人,父子俩内神通外鬼、狼狈为奸,从虚报预算中牟利及从印刷商那拿取回扣已经数年了。
  
   “当然。”李富说:“迅飞等于是在帮亚飞作广告,再说,失业率已经够多了,我们亚飞实在不需要再增添了。”
  
  “哦?什么时候亚飞变成了慈善机构?我不知道原来李老是这么有慈悲心。”韦子翔冷笑。“不过,据我所知,你前不久才撤换了屏东厂人事、业务、行政等共三十五名人员,请问,他们就活该倒霉失业吗?”李富把那些缺全由自己亲友递补。足足三十五名,真够大胆的!他仗着韦子翔天高黄帝远管不到边境,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啊,这个……”李富已经冒出一身冷汗。
  
  “再说,李老您真是老糊涂了。科技这么发达,您不知道网路的传播力之广、之快、之有效率吗?我们亚飞旗下设立的网站已经多达十几个,您认为我们还需要迅飞吗?”韦子翔不点破李富的贪污,是看在他是和周平一起打造亚飞的功臣,否则早戳破他的慌言了。
  
   “呃……”
  
   “李老为公司服务多久了?”韦子翔又问。
  
   “三……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了呀,跟我的年纪差不多嘛。”韦子翔笑了,可却是笑里藏刀。“李老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吧?”
  
   “退休?”李富一听,吓得说不出话了。
  
  “是呀,您为公司鞠躬尽瘁,奉献自己的青春三十多年,赔了与家人相处的时间,是应该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了。”韦子翔继续道:“我们必须把你还给你的家人,免得人家说我们亚飞不近人情。”
  
   “怎、怎么会呢!我……还老当益壮得很,还、还可以为公司服务,谢谢总裁的关心!”
  
  “呵呵,李老太客气了。”给你台阶下,你还自取其辱!韦子翔露出一抹不带任何温度的笑。“既然李老自认体壮,不在意我帮你安排个职位吧?”占着茅坑不拉屎,干脆找个地方让你蹲个够!
  
   “总裁你是说……”李富两眼发光。嘿,总裁难不成要升他的官?
  
   “呵……我说呀,咱们大门口那守卫室还缺个守卫,如果你执意要为公司服务,那里最适合您不过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倒抽一口气,有的人暗自拍手叫好,有的人警惕自己千万不要惹恼韦子翔,以免落得和李富同样的下场。
  
   “韦、子、翔!”李富恼羞成怒、浑身发颤,牙齿都在打架了。“你这个浑球!好……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你是这样对待你的长辈的吗!”
  
  “哦,李老,你很清楚我很尊敬你。”韦子翔往椅背一靠,看似放松的姿态其实更显出他的冷酷。“两条路,你是要自动退休呢?还是接受我刚才的建议?”他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笑。“瞧,我多么尊敬你,要是换作其他人,我连选择都不给呢。”
  
  “你——”李富指着韦子翔,身子颤巍巍的。“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这个坏种!你、你、你——”第三个“你”还没说完,李富就因一时怒急攻心,气得捧着心脏直挺挺晕厥过去了。
  
   会议室内一阵哗然,有人冲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围在李富身旁叫唤。而——只有一个人维持不变的姿势,他就是韦子翔,他冷眼看着这一切。
  
   哼,老而不死,是为贼!韦子翔相信,这个李富是死不了人的。
  
   “散会。”
  
   冷冷地丢下一句,他在众人愕然的眼光中离去。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韦子翔会以冷酷闻名。
  
   令 令 令
  
   韦子翔才踏进门,—张坐垫飞来kiss他严峻的脸。
  
   “搞什么鬼……”随着挡住视线的障碍物掉落,韦子翔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地板上布满了纸飞机,玩具救火车满地跑,一辆警车制造着令人要尖叫的噪音。
  
   而玩具的主人——杰儿,在屋里像火车头似地跑着,后面追着拿着 拖鞋的胖胖保母。保母已经不复早上的正经,她披头散发,宽领上衣滑下肩头,露出厚实的膀子,与红色的内衣,裙子撩上大腿,连腿上的丝袜都破了一个大洞。
  
   “Help me,爹地!”杰儿向他跑过来,睁着一双与小白兔一样无辜的眼神。“坏巫婆要把我吃掉了。”他躲在韦子翔后面,仗着韦子翔看不到,他对保母又是作鬼脸,又是吐舌头。
  
   “韦先生,您——回来得正好,我告诉你,你的孩子根本是无法无天 !”保母一见到韦子翔,气冲冲地冲到他面前准备数落杰儿的不是,却不小心踩到了嘟嘟跑个不停的救火车,她胖胖的身子晃了晃,脚下一滑——“啊——”她像滑雪般整个身体朝下贴地的溜到韦子翔脚前几步。
  
   “噢……”她发出杀猪似的哀号,眼冒金星之际,却见那辆绊着她的救火车还若无其事地从她鼻前驶过。“噢……”她又长啸一声。
  
   “你没事吧?”韦子翔拼命忍住胸口的爆笑,伸手想扶她起来。老天!她的姿势还真像作醮用的大猪公。
  
   杰儿自然没有他爹深厚的自制力,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般曲起身子大笑起来。
  
   “哇!红色的丁字裤耶,还有吊带袜!噢!爹地,你该不会是从Play boy上找来的保母吧?”
  
   可不是!保母的裙子掀起来盖住了头,肥肥胖胖的身材完全呈现在眼前。
  
   “杰——儿!”韦子翔回头警告。
  
   其实,他最想做的事是找个垃圾桶大吐特吐一番。你可以想像猪穿着红内裤、吊带袜、松弛的肉被挤出一块又一块吗?没错!就是那副模 样,让人倒足胃口,又令人发噱想笑。
  
   “噢!”保母尖叫地爬起来。“你———你这个恶魔、鬼怪、撒旦……”她 指着杰儿指控地说。
  
   “你这话说得过分了。”韦子翔皱起眉头。
  
   他的孩子虽然爱作怪,但也不至此。反观这女人是学幼儿教育出身,说话却如此刻薄没耐性又缺乏幽默感,更别说她的衣着偏好。
  
   “我一点也不夸张!”保母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你的孩子坏透顶了!他应该被吊起来打一顿,或关在衣橱里几个小时,这样他才会学乖……”
  
   “闭嘴!”韦子翔的眸子转沉,整个人散发出肃杀气息。她胆敢对他提打杰儿的建议,甚至还要将他关起来!
  
   韦子翔从小就是被父亲的棍子伺候长大的,他知道那种滋味,他不会重蹈父亲的暴行!
  
   “我——”保母在他的眼光逼视下退缩。
  
   她一直都觉得韦子翔很可怕,现在他冷着脸,更是吓人。
  
   “你不用再来了。”他冷冷地说。“我的孩子是最好的,我们不需要你了。”
  
   “谁、谁稀罕!小的是妖怪,老的是魔鬼,你——你以为我爱来——”
  
   “滚!”
  
   被韦子翔这么一吼,保母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门板反弹声中,这一对父子互相对视。
  
   “谢谢爹地为我说话。”杰儿静静地说,眼神中有着超乎他年纪的成熟。
  
  韦子翔愣了一下,没料到杰儿会说出这样的话。突然之间,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实在不像个父亲。他可以是一个出色的实业家,也可以是个出手大方的情人,却未必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我该怎么做?”韦子翔难得这么好声好气,他想好好补偿杰儿。
  
   “我要她。”杰儿的眼睛亮亮的,像在算计什么。
  
   “她?”
  
   “顾之洁。”
  
   “她?为什么?”韦子翔惊讶极了,他没想到杰儿还惦记着那个女人,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因为她很漂亮,而且她看起来笨笨的,一定很好骗。”杰儿的回答很无厘头。
  
   “杰儿!”
  
   “不管啦!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要她当我的Baby sitter。”你的新娘。杰儿在心中悄悄加了一句。
  
   嘿嘿!这可是他来台湾的首要任务耶。
  
   命 令 奇
  
   送杰儿上床后,韦子翔燃起一根烟,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中。
  
   桌上摆着一杯威士忌,不过,不是用来喝的,是制造气氛用的。
  
   韦子翔不喝酒的,就算喝,也只限一杯。为什么?不胜酒力?不,事实上他酒量好得很,只不过,他常常警惕自己,不要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今晚,那个可恶女人的一段话,又让他想起他不愿回想的过去——他的家庭。
  
   就像肥皂剧一样,韦子翔的家庭贫穷得很,但贫穷不是错,他父亲的存在才是真正不幸的开始,原本可以很平凡的生活,全被他父亲给毁了。
  
  韦子翔的父亲是个不事生产、酗酒又嗜赌的人,而他的母亲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由于丈夫不工作,于是她白天替人帮佣,晚上在夜市摆面摊,扛起家中的一切开销,却依然填不满父亲这个大黑洞。尤其,他父亲喝醉酒或赌输钱时,总对他的母亲拳打脚踢,而他的母亲始终逆来顺受的忍受这一切。
  
  小的时候,韦子翔无法保护他的母亲,反而是他的母亲护住他,自己承受丈夫的怒气;等他大了点,可以保护母亲时,她却赶开他,不让他与父亲发生冲突。好几次,韦子翔几乎受不了了,想说服母亲与他一起逃走,但他母亲却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对他说:“这是我的命。”
  
   韦子翔就算想走,也无法放下他的母亲,他怨极了母亲这种宿命的心理。
  
   他的童年就在父亲的打骂与母亲的爱中度过。
  
   不过,命运之神毕竟还是眷顾他和母亲的。
  
   父亲在他高中那一年酒精中毒死了。哼!酒鬼死于酒精中毒,倒是适得其所。韦子翔一点也不伤心,他父亲或许给了他这条生命,不过,仅只如此。
  
   他谢谢他给予的生命,却一点也不感激他带来的伤害。
  
   他半工半读读完了大学,然后进人了亚飞集团。
  
  亚飞集团的总裁周平终身未娶,因为他的情人在他发达前就病死了,也把他的爱带走了。周平很看重韦子翔,栽培他出国读书,甚至训练他成为亚飞集团的接班人、给予他权势地位。他对韦子翔的付出并不要求回报,这让韦子翔很感动,于是,他加倍努力工作回报周平。
  
   很多时候周平就像他的父亲,又像深交多年的朋友,他是他母亲以外,第二个教韦子翔敬重的人。
  
   不过,对于周平对死去情人的痴,韦子翔却很不以为然。
  
   “难道你不曾再遇过令你心动的女人吗?”他问周平。
  
   周平写满岁月的眼神静静的。
  
  “如果你是要问我这样蹉跎自己的青春有什么意义,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后悔。我爱一个女人,即使她死了,我仍然爱她,即使这个代价是必须付上我的一生。”
  
   周平的痴愚相对于母亲的宿命,韦子翔觉得两者都很荒谬。
  
  怕自己身上流着与父亲同样的坏因子,他绝不轻言碰酒,也不碰赌,更不会打女人。他是个很好的情人,他纵容女人对他的要求,却不轻意付出感情。于是,他与杰儿的母亲——凯莉一拍即合。
  
  凯莉随美国珠宝商到台湾走秀,他们在主办单位的宴会上认识。她很漂亮,而漂亮的东西一向是人们追逐的,当然他也不例外,当晚就共赴巫山云雨情。几次这样的鱼水之欢,一个月后,即将返美的凯莉却告诉他她怀孕了。他一点也没有做父亲的喜悦,相信大多数男人都是。但是,那是他的骨肉呀,他母亲临死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孙子呀。
  
  于是,他要凯莉留下孩子。可是,他不要婚姻的束缚,却又不能让他的孩子成为私生子。所以,他要求凯莉生下孩子后办理离婚,他会给她很好的生活,让她生活不虞匾乏。
  
  他是个自私的大混蛋,或许他身上真遗传了父亲的坏血液。但他实在无法考虑那么多,一段错误的婚姻铸成了母亲不幸的一生,他可不想重蹈覆辙;尤其,在经历过一段不愉快的感情后,韦子翔不想再涉足感情。
  
   凯莉静静地看他,就像今晚杰儿看他的眼神一样。韦子翔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他的,不过,他根本不在意。与其两个人不快乐,不如让他当个负心人吧。
  
  很意外地,凯莉答应了,毕竟她也是个功利主义者。韦子翔可是知名企业的接掌人,抓住了韦子翔这个长期饭票,等于保证一辈子吃喝无忧,她可以让韦子翔养着,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又可以生一个孩子来玩玩,何乐而不为?
  
   是的,她答应了。不过,为了教训韦子翔,她提出一个交换条件,她要拥有孩子的前六年。
  
   刚开始韦子翔很生气,一个孩子的生命怎可以论斤买卖,怎可以把爱分成年数来计算?
  
   不过,韦子翔再次证明自己的混蛋,他居然接受了。
  
   享受了六年的单身生活,却也生出了后遗症——他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父亲。
  
   当他把杰儿丢给保母带时,那他又与那名口出恶言的保母有何差别呢?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杰儿最好的呢?
  
   韦子翔捏熄了烟,抓起杯子到厨房将酒倒掉,然后,他走出阳台,凝视天边那轮明月,脑海竟浮现一张像月光一样柔和的脸——
  
   竟是顾之洁娇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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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那栋古味十足的日式房子前,韦子翔仍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杰儿的要求,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宠溺孩子的父亲。
  
   该死的杰儿!在过去两星期内,这小克星又赶走了三位资历丰富的奶妈和一位以仁慈耐心闻名的家庭教师。
  
   他执意要那个差点夺去他魂魄的顾之洁来当他的家庭教师。
  
   所谓“孝子”,即孝顺儿子。
  
   反了、反了,这个世界所有的规则都颠倒了,莫怪孔子会说唯“小”人难养,看来一点都没错。他如果不按照游戏规则走,早晚有一天会让杰儿气死。
  
   所以,韦子翔只好放下好几百万的交易饭局带着杰儿来这里。
  
   按了门铃,半晌,一名个子娇小的外国女子前来应门。没等韦子翔说明来意,女孩劈头就是一句:“你们来迟了。”
  
  “小姐,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是来找一位顾之洁顾小姐的。”这洋娃娃般的女孩身着边疆民族的罩衫,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全身散发诡异的气质,那双看透人心的绿眸,让韦子翔浑身不自在,感觉就像、就像……
  
   “巫婆阿姨,”杰儿倒是说出韦子翔的想法。“你好漂亮哦。”他一脸谄媚地说。
  
  “别灌我迷汤,小家伙。”女孩弯下身捏捏杰儿的脸颊,然后直起身子迎视韦子翔眼中的疑问。“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她完全没有请他们人门的意思。“之洁回台南相亲了。”
  
   “相亲!?”
  
   这笑话有点太扯了吧?这个顾之洁的追求者随便一抓起码也有一打吧?
  
   “没错!”女孩抱胸倚在门边,眼神聚满兴味的笑意。“说来这还是拜韦先生您所赐呢。”
  
   “你知道我?”望着女孩充满算计的笑意,韦子翔居然觉得背后突然有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
  
  “呵,说来话长呢……”女孩轻笑出声,接着把顾之洁的事说给韦子翔听。“Well,如果你想弥补的话,她老家的地址就在这张纸上,”她将纸张塞给他,“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女孩居然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她是不是嗑药了?”居然要他去拯救顾之洁!韦子翔瞪着门。
  
   “快,爹地!”杰儿已经冲向车子,“你的新娘快被抢走了!”见韦子翔仍愣在那里,杰儿催促着:“爹——地!”
  
   我的新娘?
  
   “这小子。”摇摇头,韦子翔无奈地走过去。
  
  电视上那句广告词是怎么说的?我是当了爸爸之后才学会当爸爸。而韦子翔揉揉自从杰儿到台湾后就一直作疼的太阳穴,他很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熟悉“父亲”这个角色。
  
   @@ @@
  
   无聊、无聊,好无聊喔!
  
  顾之洁悄悄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垂着头的她,不是怕羞,而是为了掩饰充满困意的眼睛。回台南后,她一连相了五次亲,却对男方的长相、姓名,完全没有印象。
  
  现在,像她眼前这一位,听说是个留美博士,三十余岁,却有张四十岁中年人的沧桑面孔,目前在某大学担任教授。顾之洁很受不了对方家人品头论足的眼光,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似的难堪。对方的母亲口沫横飞地叙述儿子的丰功伟业、条件如何如何,一点也不谦虚,言下之意还嫌顾之洁高攀了她的儿子。
  
   顾之洁注意到坏脾气的父亲在母亲眼神的示意下,忍耐地握住拳头。她忍住嘴边的笑意,再一次咽下一口呵欠。老天,怎么还不结束呀!
  
   门口突然传来有一阵骚动——“妈咪!”一名小男孩戏剧性地扑进顾之洁怀里,要命的是他还冲着她叫妈咪呢。
  
   “杰……杰儿?”顾之洁瞪大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杰儿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对方大声质问着。“这小孩是谁?怎么叫她妈咪?”
  
   “哇,好凶喔。”杰儿躲在之洁身后。“妈咪,有坏人!”
  
   “太过分了!”对方的母亲被激怒了。“原来你们女儿偷人,还有这么大的孩子呀!”
  
  “死老太婆,你才偷人哩!”闷了一阵的顾父闻言怒不可遏。“叫你儿子那色迷迷的芝麻小绿豆跟别盯着我们家之洁不放,癞蛤螟还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顾家老爷虽然年纪大了,大嗓门可一点也不输年轻人。
  
   “噢……”老女人一声哀叫。“真可怕的一家人,走!”她气急败坏地扯起仍然紧盯顾之洁的博士儿子往门外走。“瞧那女人一脸狐狸精模样,哼,谁稀罕!”
  
   “滚!你儿子才是秃驴麻脸没人爱!”
  
  “够了,老爷子,别吓坏小孩子。”终于,这出如恶梦般的相亲结束了,顾母将小男孩拉至跟前细瞧。“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呢。小孩,你打哪来的?”她那双精明的眼睛,怎么会看不出小男孩在玩什么把戏。
  
  “对不起,”韦子翔躬身向前,杰儿这下又闯了大祸,瞧那妇人八婆的模样,该死的!顾之洁的名声这下可毁了。“这没礼貌的小子是我的孩子,教养不周,让顾小姐受委屈了。”
  
   “韦先生!?”不会吧?顾之洁的眼睛张得更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找你呀!好险!那个地中海的秃子根本配不上你。”杰儿抢言道。
  
   “杰儿!”虽然韦子翔很赞同儿子的话,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没关系,这孩子说的是实话。”顾老太太仔细打量韦子翔刚强、稳重的外表。“你是?”她对这个年轻人好奇死了。
  
   “我是韦子翔。”说着,他递出一张名片。“顾小姐之所以没找到工作,都是小犬的缘故。”
  
   “是我自己少根筋,你千万不要在意!”顾之洁急急地说。
  
   真是丢死人了!怎会让他看到刚才的场面呢?她真想挖个地洞躲进去。
  
   韦子翔没答话,一双锐利的眼睛仔细打量顾之洁裸露在衣服外的伤口,瞧见伤口只留微乎其微的泛白痕迹,他满意地对她送出温柔的笑容。
  
   好孩子。韦子翔的笑容透露着这样的讯息。
  
  顾之洁看呆了,讶异这位曾经吓坏她的男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瞧,他笑起来多好看!斜斜的嘴角往上扬,感觉非常的性感,软化了他脸上僵硬的线条。
  
   韦子翔的眼神一放到顾之洁身上就移不开了。
  
  少了那天的仓皇与狼狈,今天的她显得出奇的美。乌黑的秀发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项,添了几分娇媚;一身粉嫩的蓝色旗袍,将她浑圆有致的身材显露无遗;睁着一双楚楚动人的瞳眸……套句琼瑶的用词,真是——揉碎多少男人的心。
  
   然后,他又想起方才那名痴肥的男人也见识了同样的美景,不禁气恼起来!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看她。“这是我的责任。”他闷闷递出一句话。
  
   顾老太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笑咪咪地邀请韦子翔落座,心里有个想法。
  
   “韦先生,请问多大年纪了?”
  
   “三十三岁。”
  
   “家里长辈还在吗?”
  
   “我的母亲于七年前过世了。”
  
   “喔,那么……这位小孩的母亲呢?”
  
   咦?老妈何时变得如此八卦,竟问起人家的隐私?她可没忘记韦子翔为此还凶了她一顿呢。
  
   “妈,你在干嘛?”顾之法赶紧阻止。
  
   “嘘,”顾老太太瞪了女儿一眼。“韦先生?”
  
   “我离婚六年了。”韦子翔嘴角不由泛起一个笑。原来顾之洁的好问是得了老太太的真传啊。
  
   “哦?”顾老太太故弄玄虚地点点头。“那么。你千里迢迢来找咱们丫头有什么事啊?”重点来了。
  
   “是这样的。小犬杰儿自小就在美国长大,所以,我想请顾小姐来担任杰儿的中文老师,以便让他早点适应台湾这边的环境。”
  
   “耶?”顾之洁一听,喜形于色,已经忘记了与父母的约定。“我愿意!我愿意!”
  
   “不成!”这回顾老爷开口了。不成,当然不成,这怎么成呢?之洁可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怎能让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混小子带去台北!
  
   “爸——”
  
   “我们家丫头可是堂堂大学毕业,何必去趟这浑水。再说,我们家可不需要之洁去抛头露面、劳心劳力。”
  
  “爸,我要这份工作!”顾之洁鼓起勇气。自从为了北上读书的事和家人大吵一架后,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我需要一份工作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不要像温室里的花朵,永远不知民间疾苦,永远只能在你们的庇护下生活。”
  
   “胡说!当温室里的花朵有啥不好?丫头,你是我的骄傲、我的珍宝,我舍不得让你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爸……”顾父的这段爱女宣言,让顾之洁哑口无言,方才的勇气一点一滴地失去。噢!她好痛恨自己的软弱,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她当然知道父亲对她的关怀与疼爱,只是——“人家……好想念凌凡她们,人家不要一事无成的等着嫁人……”她软弱无力地挣扎着。
  
  “顾伯伯,之洁是个成年人了,她有权利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有能力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什么时候由划清界线的“顾小姐”改口为“之洁”,恐怕连一向谨慎行事的韦子翔也毫无所觉。“您口口声声的‘爱’是一种负担,您的爱只会囚禁之洁的意志,她不会快乐的。”他实在无法忍受顾父对顾之洁过度保护的心理,更心疼顾之洁那张炫然欲泣的可怜面容。
  
   “负担!?负担!?”顾父拍桌大吼,真的被惹火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我对女儿的感情,我警告你——”
  
   “老头子!”剑拔驽张时刻,老太太飞来一声叫唤。
  
   “干嘛?老太婆!”
  
  “年纪一大把了,脾气还那么冲。给我坐好,顺便闭上你的嘴巴,免得苍蝇飞进去。我有话要好好问这个年轻人。”妻子一声令下,素有“妻管严”之称的顾父,尽管仍有怒意,却不敢违逆老婆大人。“小子,你有何建言?”
  
   “就如同我所说的,让之洁自己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个工作。”韦子翔没多费口舌,直接挑明的说。”
  
  “如果她选择帮你工作,我可以放心地将她托付给你吗?”这个男人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五官线条也太硬了,但他坦荡荡的态度及对之洁的怜惜,倒是很吸引她。
  
  呵,这对话越来越暧昧了,韦子翔觉得自己好像在说求婚词似的。他看了一眼顾之洁,她眼里充满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她的信任,让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哈,男性的虚荣感。
  
   “我承诺我不会让之洁受到任何的伤害或委屈。”
  
   听到他的回答,顾之洁开心得想大声欢呼,想紧紧抱住韦于翔。她心里头装满了感动,韦子翔的仗义执育,让她相信所有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我也会保护你的,I swear。”几乎被遗忘的杰儿突然蹦了出来。
  
   他的童言重语逗笑了在场的大人,也冲淡了些许的紧张。
  
   “丫头,你觉得怎么样?”顾母问。
  
   “我要这份工作!”顾之洁展露回家后第一次真正的笑意。“要定了,谁也不准跟我抢!”
  
   “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但是——”顾母一脸严肃地盯着韦子翔。“你最好谨记你的承诺。”
  
   “是,小辈铭记在心。”韦子用再次保证。
  
   “很好。”
  
   “妈,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顾之洁抱住顾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好爱、好爱、好爱您喔!”
  
   “你呀,又哭又笑的,这副脾性教我怎么放心。”顾母搂住女儿,眼里忍不住泛着泪光。唉,女大不中留啊。
  
   “不哭、不哭,之洁不哭了。”顾之洁赶紧拭去眼泪,连妆都弄糊了。“妈……你、你可不能反悔喔。”她小心翼翼地说。
  
   “傻孩子!”
  
   顾之洁他们走后,顾父暴跳如雷地质问:“为什么让之洁跟那男人走了!?”
  
   “呵……老头子,咱们快抱孙子了!”
  
   “抱……抱孙子?”顾父睁大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珠子。“哇!老太婆,你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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