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竹难书之月下美人上 第二章

  「到底发生了什麼事?小黑怎麼了?伤著谁没?」
  夜已深,衙门后堂花厅之内却灯火通明,小七正拿著壶茶水漱口,灌进嘴巴裡的水咕嚕咕嚕几下,呸地一声吐在一旁的盆栽裡,这时,县令施问和师爷南乡正好由外头跨入花厅之中。
  丁金走上前一步说道:「回大人,小头儿突然发病,除了小七受了点伤之外,其餘人都没事。」
  施问走到小七身边,小七这时已漱好了口,除去口裡诡异的尸体味,正仰著头把疗伤圣药「血见愁」往嘴巴裡拚命倒。
  「小七,伤得怎样?」小七再灌了一口水,把伤药嚥下,抚了抚胸口,才一脸无奈地说道:「没事,都习惯了,只吐了两口血,吃点药睡一觉隔天就好了。」
  施问深深看了小七一眼,最后,嘆了声:「难為你了。」
  小七听罢,摆了摆手,也没多说什麼。
  「把公子送回房休息了?」南乡问道。
  小七点头,瞧南乡一脸不太放心的模样,便说:「我亲自送回去的,他睡得熟,陈豹一下子把我整瓶迷药都洒了,这回我看得睡上两三天,明日十五月圆夜也不用担心了。」
  小七顿了顿又说:「只是那迷药这会儿全给洒没了,得再想办法配製才成。不过也甭烦得太早,这回到下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南乡见小七把兰罄这麼放在心上,所有事都考虑进去,心裡挺是满意,便朝小七微微一笑。「辛苦先生你了。」
  小七被南乡笑得起了鸡皮疙瘩,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大爷我也不想这麼辛苦,换先生你来替行不行?」
  「先生说笑了,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哪有能耐制得住公子?」南乡说。
  小七脸皮抽了两下。就活该大爷我受罪是了。
  他肯定,定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和兰罄同个师门,担起看顾他的责任。
  施问坐到主位上后,南乡也走了过去,站至他身旁。
  施问问小七道:「晚间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还带了具待验的尸首回来?我本处理完公务便要唤你们来问,怎才一下子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小七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兴许今日已是十四,师兄他气血本来就有些乱,勘验尸体之时还好好的,可就在发觉那具尸体是让人姦杀,凌虐致死,而死者又只有十四五岁时,一时恼怒,这才提前发作。」
  南乡看了小七一眼,他素来知道小七这人说话只会拣著说,但目光与小七交会了一下,见他也没有把事情完全讲出来的意愿,便也不问了。
  倒是金忠豹国加上施问五人一听见死者才十来岁,又是姦杀致死,施问皱起了眉,而金忠豹国则是一脸义愤填膺。
  「谁这麼丧心病狂,对个小姑娘下这种手!」安国怒道。
  小七说:「不是小姑娘。」
  「不是小姑娘?」四人齐齐看向小七,纳闷不已。
  「……是个小伙子。」小七道。
  小七此话一出,花厅裡包括师爷南乡在内一共六人,僵的僵、呆的呆,一时间整室鸦雀无声,没人接得了下一句话。
  「唉……」小七嘆了口气。「真是可怜啊,那孩子浑身是血,被溪水冲上岸边,身上脸上都是鞭痕还有手打脚踹的淤伤,手给折了,臟腑大概也都破了,还……也难怪师兄见那惨状,会愤怒得控制不了自己……」
  施问沉吟半晌,遂道:「死者相貌还能辨认否?」
  小七说:「尸首还没腐烂,相貌也清晰能辨。」
  施问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沉著脸色说道:「你等等带画师前去将死者的样貌画下,明日立即将画像发出,金忠豹国,你等也一起查访,看看归义县内是否有谁失踪未归。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在归义县内行兇杀人,这等败类,本官必定要将其绳之以法以正法纪,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属下遵命!」金忠豹国齐声回答。
  小七抓了抓下巴,心思只在施问的话上停留半晌,接著便想兰罄今日的不正常定是因為让那具尸首刺激到了。
  那个人以前遇过那样的事情,虽然走火入魔后旧事都忘得差不多,深植入骨血的厌恶,毕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淡忘的。
  慢慢来吧,小七想。
  总有一天能全都不在意的。
  兰罄只是还需要多点时间。
  就像自己一样。
                       
  施问散了眾人之后,小七便回到兰罄房裡。
  兰罄依旧维持著小七出门前的模样,小七仔细切了他的脉,见一切安稳,这才鬆下一口气,替兰罄掖好被子。
  就著房裡不甚明亮的烛光,小七凝视了兰罄好一会儿。
  现下这人脸上还戴著他给的人皮面具,同是那张脸,虽不再是以往那笑能倾城的妖嬈模样,减了几分光华,但秀挺的鼻子,弯弯的眼眉,睡时轻轻扬起的嘴角,却还是能让人多看一眼,无法自拔。
  不过小七盯了这人半晌,又想了想,也许只有自己会这般觉得!因為以前那张脸早深刻在心裡,怎麼也没办法忘了,才和如今这张脸重迭起来,一起嵌入了眼去。
  小七给自己倒了茶,坐在房裡桌前喝了几杯。
  虽说四师姊把自己扔给兰罄,而且浮华宫势力大,这兰罄找人的功夫也不差,可真要离开这人这地,也不是不成的。
  只是一方面宴浮华那些话说入了他心裡,一方面他也觉得,兰罄如今这模样谁来照顾,他都放不了心。
  想著想著,就把一壶茶全给喝完了。
  归义县也不是什麼坏地方,施问是个好官,南乡是个好师爷,金忠豹国都是好捕快。為民申冤还人清白这事他以前没干过,而如今做来,倒也挺上手。
  侧首看著兰罄,虽然这人总让他心惊肉跳,可也不是没一处好的……
  至少,自己靠他靠得比以前近多了,而这人也总是真心地对他笑。
  这些事,是他以前从不敢想的。
  虽然还在留与不留间挣扎,但小七的心,却已有了些计量。
                       
  夜深人静,万籟俱寂,子夜过后衙门裡的人皆已休息,清醒的只有几个守门的衙役,和西侧牢房那些守牢的狱卒。
  三班班房隔壁的验尸房如以往一样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七月十四的月亮已近圆,高高地掛在天空,洒下惨亮森白的光芒。
  验尸房内,台上的那具尸首冰冷冷地躺著,遥远的衙门之外传来几声猫叫和随之而起的狗吠,忽远忽近,映得原本就没什麼人气的验尸房更加森然。
  忽然之间,无人的房内吹起一阵寒风,白濛濛的烟雾缓缓由尸体中散了出来。
  那阵烟雾轻轻淡淡,落到地上许久,才在月光下一点一点地凝起,只是不久后又无力散去,如此反反覆覆凝了又溃,直至四更,才缓缓地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烟雾凝成的人形飘渺,一双幽幽的眸子泛著空洞,他垂首许久,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望著自己所在之处,最后,视线停留在台上自己的尸身之上。
  许久许久以后,轻轻发出了一声,悲惨飘忽的呜咽:「我冤啊……」
                       
  晚上衙门裡不知道為什麼颳起了大风,吹得外头的树和门板一会儿沙沙摇,一会儿砰砰响,算算日子明天便是中元节,便越发显得阴森。
  小七探头出去看了两次,虽然门外什麼也没有,门内还有个大魔头镇著,照理说什麼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
  不过行走江湖这麼多年,也惹过些事、杀过些人,虽说都是该死之人,但他这恶人最是没胆,自己吓自己的结果,是整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隔日一早金忠豹国便拿著死去少年的画像,在归义县城内四处查访。
  小七本想兰罄反正也还在昏睡,他这奶娘无事自然可以跟著睡,但安国和陈豹却把他揪著,也给了张画像,要他帮著一起寻人。
  走在街上,满脸倦容眼下还掛著一圈青的小七打了个大呵欠,嘴裡喃喃唸著:「什麼世道了真是,不是说我只要顾著小黑大人便成,怎今日也得跟著上街做事?」
  和小七走一道的李忠拍了拍他的肩,挺不好意思地说:「咱衙门人少,大人又吩咐要尽快破案,所以才让你昨天受了伤,今天还是把你给叫上。你忍著点,要真的不行也没关係,过了午便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成。」
  李忠这忠厚老实的人一说,小七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回去。他撇了撇嘴,哼哼两声,便跟在安国身边跟他一起钻小巷访百姓。他们两人拿著画像,分头询问,可一整天下来,却是了无线索可循。
  回衙门之后例行向施问稟告,五人皆是没有斩获。
  这时南乡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点,便道:「昨日发现的尸体是沿著溪流而下,不知随水漂流多久,也许,这人并非归义县人,是从别的州县落水也不一定。」
  小七抓了抓下巴,说道:「这溪流分支到归义县叫青溪,上头那一大条都是青江,难不成青江沿岸的民家都得一个一个探访?咱衙门才多少人,那得查到猴年狗月?」
  小七此言一出,花厅内又陷入胶著。
  最后还是南乡算了算,既然尸体尚未腐化,便说明落水定不超过两日,再和眾人商议一番,圈了几个地方让他们去寻,直至接近子时,才让他们各自回房睡觉去。
  累了一天,疲倦不已的小七到歇了伙的厨房去找了点吃的,厨娘小兰花给他留了几隻鸡腿和一些青菜米饭,他先将饭菜下肚后,才拿著剩餘的两隻鸡腿慢慢往自己和兰罄住的小院晃回去。
  小院裡头那隻猪已经睡下,小七蹲在猪窝前头看著睡得香甜的小猪,笑骂道:「你这傢伙真是比我还好命!」说罢把特意留给牠的鸡腿摆在牠的碗裡头,又摸了摸小猪的头,这才起身準备回房。
  衙门内衙是县令家眷居所,以一道门和前头县令办公之所分开,平常除了几名专门伺候的内衙僕役之外,鲜少人能够进来。
  现下夜已深,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偌大的内衙便更显得寂静荒凉。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风没了昨日那麼大,但却更显阴寒。
  这夏日之夜本不该这般寒凉,小七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单衣,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便快步要走进屋子裡去。
  这时,院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是有人走在石子路上,轻轻地,踢著了石子。
  小七一个激灵,但还是喊了声:「谁?」走到院子外头,探了探。
  便也是同时,小七见著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长长的小径之末。
  他皱起眉头,没想太多便即刻追了上去。内衙裡的僕役穿的都是灰色的衣衫,没人穿白衫的,更因為裡头住的都是衙门裡最重要的人物,小七心裡一紧,便追著白衫跑了出去。
  踏在石子路上,夜风寒凉,袭得人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风裡似乎有细碎人声,但儘管小七内力之高,也无法听得那阵重复再重复的声音是在说著什麼。
  追到了施问的院落之前,小七眉头一皱,拐了个弯进了施问的小院。
  施问房裡的灯火已熄,看来已经入睡,小七心裡盘算著,追著的人轻功还真厉害,明明上一刻还能听见一点声响,下一刻追上来却连个人影也不见。
  站在前庭当中,小七皱了眉,压低声音说道:「不知是哪路的英雄好汉,来到归义县衙门所為何事?施大人夜裡不办公,若有冤屈明日请早;但若另有所图,即刻便出来罢,归义县捕快在此,早点做个了结,大家都好回去睡觉!」
  小七声音停后,等了片刻,还是没人出来。
  他来回走了几步,心想宵小或许因為形跡败露,给自己一番话吓跑了,於是又到施问房门外听了一下门内动静,确定裡头只施问一人平稳入睡的呼吸声后,便一步三回首,边走边注意地回房去。
  「真是奇了……」小七边走边是疑惑。
  到底是谁进来了内衙,却又悄悄地走了?
  若是要伤害施问,那儘管杀气隐藏得再好,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武林高手,他也能察觉人躲在何处。
  可裡头除了施问以外分明就没其他人,那那个人究竟是為何夜半闯入内衙?
  不成……小七心想。明日得和南乡说说才成。
  这归义县那麼大一个衙门,夜裡却只有十几个人守著,而且守的都还是外头。虽说兰罄武功极高,发生什麼事内衙有他一个就够,可那人脑袋不太好使,有时又会突然发狂,说什麼也得多派几个人,护著施问安全才成。
  毕竟整个归义县百姓的安危福祉,都繫在施问一人身上,这人可半点事都出不得。
  小七慢慢往外头走去,想著这些事情之时,突然,一片白色的衣襬映入了他的眼帘。
  「啊……」他愣了一下立即回神,抬起头来往前方看去。
  但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愣。
  小院子的入口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身著毫无花样的白色衣衫,夜风吹来,原本该被拂动的少年衣襬静静地停在原处,连少年脸颊两侧细细的髮丝也柔顺地停留两旁,彷彿那阵风只是小七的错觉一般。
  少年有一张芙蓉般美丽的脸庞,一对眉毛浓淡合宜,一张瓜子脸小而精緻,一双大眼如泣如诉,眼中含著点点泪水,樱桃小嘴轻轻开啟,细碎的声音传来,却显得幽微,令人不寒而慄。
  小七越看越觉得少年眼熟,静了半晌,仔细听著少年开口说出的话,终於听清楚之后,整个人忽地倒退一步,如同筛子一般抖了起来,脸色也化得惨白。
  他认得了这少年是谁!
  这少年、这少年不正是自己从溪边扛了回来,亲自放上验尸房木台上的无名男尸吗
  而且,少年嘴裡说出的是:「我冤啊……」
  小七双腿一下子就软了:「奶奶、奶奶、奶奶个熊啊……」他跪倒在地,用爬的往小院裡头爬去。
  死掉的人怎麼出现了啦!
  而且还喊著冤。
  喊著冤就算了!
  干什麼站在他眼前啦!
  小七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手抖脚抖地爬,爬啊爬地,好不容易爬到了施问门前,那双穿著白靴子的脚也飘啊飘地,飘到了他眼前。
  啊啊啊啊啊──
  小七连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在心裡凄厉地吶喊著。
  「大人……冤魂死得好惨啊……」少年低声啜泣,声音一下子像在远方,一下子又飘到耳旁,听得小七头皮发麻。
  还自称冤魂,那一定是了!
  小七找了好久才找到声音,他听见自己用细得像是被压扁的声音,又抖又颤地说道:「大、大、大人在屋裡睡觉……所、所、所有人都已歇下……你要申冤……明、明、明日请早……」
  少年幽幽地看了小七一眼,神情哀怨悲悽。他缓缓地朝小七跪下,说道:「冤魂白昼难以现身,还请大人為枉死的冤魂主持公道……」
  「大、大、大人在裡面睡觉啦……」小七快哭了。「我不是大人啦……」
  少年双手及地,以跪姿慢慢地挪移膝盖,往小七爬了过来。「冤魂死得好惨啊……求大人為冤魂主持公道……求大人主持公道……求大人……」
  啊啊啊啊啊──
  越来越靠近了!
  小七颤抖著手不自觉地敲著施问的门,他脑袋一片空白,心裡狂喊著:「施大人救命啊──」
  「大人……」
  而后,在那逐渐逼近的冤魂少年将一张惨白了无血色的如玉脸庞凑到小七面前,一对水汪汪却无神的大眼盯著他看时,小七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泡在隆冬的冰水中一样,浑身凉了个彻底。
  接著他的三魂七魄一飞,再也听不见鬼少年说些什麼,就双眼翻白失去意识,活生生地被吓厥了过去。
  「大人、大人……冤魂死得好惨啊……」
  原本在房内睡得正好的施问一直听到门外传来细小的声响,当他被吵醒而走到外间将门打开时,门口突然就一个人倒了进来。
  「咦?」施问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正是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还不停微微抽搐,衙门最新延揽,也是公认最有前途的捕快──百里七。
  「……这是怎麼了?」
  施问探头往外,发觉外头黑压压一片,也无人跡,但小七却如此突兀地在他门前昏倒,也不知為何。
  施问见此,著实困惑不已。
                       
  小七昏了一个晚上,隔日睁眼发现自己竟已经回到了耳房裡,身上还盖著薄被。
  还在床上没起身,他一双桃花眼便惊疑不定地张望,等确定天色大亮,而且房裡乾乾净净地什麼东西也没有后,便咻地一下窜下床来。
  小七将官服随便套上身,然后跑到兰罄房中看了一眼,见兰罄还在睡,风吹来,他便惨白著脸打了个寒颤,随即迅速跑了出去,直奔施问正在办案的大堂。
  今日乃是衙门的放告日,小七来时施问与衙中典史正在受理百姓的状纸。
  金忠豹国立在大堂两侧,威风凛凛不可侵犯,比那画在民家门上的门神还威武。
  小七抖著手抖著脚站到他们旁边,他们看了小七一眼,其中安国说:「你身体好点了吗?」
  「什麼好点了……」小七声音微微打著颤。
  李忠伸出手掌,摸了小七的额头一下,说:「没发热。」然后碰了小七的手一下,却是深吸了口气:「手怎麼这麼凉!」
  安国说:「定是前日给小头儿伤著,内伤未癒惹的。听说你昨晚在施大人的院子裡头昏倒了,叫了半天也叫不醒,施大人让大夫给你看过,也许了你今日告假的,没料你这小子还真尽责,病了都要上工。」
  小七脸色白白的,望了施大人一眼,直到所有事情都告了一段落,百姓都离开了,他才一抖一抖地走到施问案前,神色惊疑不定地问道:「大人,昨日是你救了我?」
  「嗯?没错。」施问从状纸中抬头,看了小七一眼,道:「身体不适怎麼还出来,回房休息去,顺道看著小黑吧!」
  大热天裡,两旁的衙役多少都出了点汗,额头鼻尖油亮亮地,但小七却缩著脖子面色惨白,看得施问都不忍心了起来。
  小七盯著施问说:「那大人昨日救我时,有没有看到那个……」
  「哪个?」施问听不明白。
  「就是……就是那个啊……」一想起昨日恐怖的经歷,小七脸色更白了。
  施问望了小七一眼,嘆了口气,抬头唤道:「李忠,把小七带回内衙休息去,再让小兰花熬汤药给他喝,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宜再过度劳累。」
  一想起内衙那冷清的小院裡如今只一个兰罄,而且还睡得不省人事,其餘的什麼人也没有,小七心裡寒得慌,立即摇头说:「不、不、不,大人,小的不回去,小的一点事情也没有,今日就让小的留在这裡,陪大人办公吧!大人不管要到哪裡去,切记都捎上小的,小的不想一个人回内衙去!」
  昨日的恐怖情景歷歷在目,小七真没那个胆自己待在内衙裡。
  更何况那隻冤鬼不知道打算对他怎样,他昏死之前本来以為小命休矣,但看来是施问及时出来,这才拯救了他。
  小七想,人说当官的身上都有三把火,那隻鬼定是因為施问出来而被吓到,这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所以他现下恨不得跑到案下把施问的腿给抱了,永远都不离开施问,哪可能放著自己性命不顾,还回到那闹鬼的内衙。
  只是……
  只是……
  那鬼说他冤欸……
  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七边抖边想。
  中午,太阳正炎,施问收了卷宗往后堂而去,小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双眼四处张望,不敢离施问离得太远。
  始终站在施问身旁的南乡停了一步,待小七走了上来,遂问道:「你这是怎麼了?站了整个上午就抖了整个上午,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有癲症。」
  小七啐了一声:「你才有癲症。」
  南乡轻轻一笑,说:「先生有何困难,何不说出来,让在下為先生分忧一二?」
  小七深深看了南乡一眼,再看看施问,跟著又看向南乡,等到施问入了书房用膳,这两人才在房外长廊停了下来。
  小七想了许久,这才压低声音直说了。「……南先生跟随施大人这麼久,可曾遇上冤魂告案?」
  「冤魂告案?」南乡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嘘嘘嘘!」小七紧张得直「嘘」。「小声一点!」这衙门四处冤魂都可能出现,他可不想引来不该引的东西。
  南乡本以為小七在开玩笑,但看小七这大热天却浑身发抖直冒冷汗的模样,又想起这人昨夜昏倒在施问院内惊扰施问之事,愣了一下,愕然道:「你说真的?」
  小七抿了抿已经很白的嘴唇,放低声音说:「我也不怕你笑,遇著这事,我是真懵了,如今便坦白跟你说了吧!就前日在溪边带回来的那尸首,回衙门后,好像我说了什麼不该说的话,讚人家长得漂亮,调戏了人家,和师兄打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又亲著了人家,结果……结果昨夜七月十五阴气最盛的日子,那人、不对,那魂,就来了,还声声喊著冤,要我為枉死的他讨一个公道……」
  「娘的,你都不知道那多恐怖,他的脸就这麼近,」小七比了一个距离,然后打著寒颤说道:「……一对像死鱼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著我,幸亏大爷我胆子大,要不然,都给吓得屎尿齐流了!」
  南乡原本狭长的细目慢慢地圆睁,他摸著下巴,看著小七。
  「南先生你别这样看著我,倒是替我想想办法!」小七嗓音抖个不停,这回真给吓得不小。
  「我可真没遇上过这种事……」南乡静了静,半晌后道:「要不,向施大人说说吧!」
  「怪力乱神之说,施大人会信吗?」小七摇头。
  南乡拍了拍小七的肩。
  他二人又在长廊上商量片刻,再入书房时,施问已经将简单的几样素菜用毕,拿著待处理的卷宗,细细阅读起来。
  施问见南乡领著愁眉苦脸的小七进来,正想问发生了什麼事,哪知小七脸一皱,便凄厉喊道:「大人啊──」
  施问给小七这麼一喊,也吓了一跳,直问:「怎麼了?小黑醒了,又欺负你了?」
  「不是!」小七脸色黑了一下,跟著吸了吸鼻子,这才道:「大人您这回可要救救我了!」他将昨夜发生之事鉅细靡遗讲了一次,末了,颤了两下,手脚抖得像要抽筋。
  施问听完小七的话,知道不是自己儿子惹祸,鬆了口气,但随即便又皱起眉头道:「胡说,这世间哪有鬼?鬼神之说不过是坊间传闻,你定是累了,才有此错觉。」
  「不不不,我昨儿个晚上真的见著了!」小七说:「要不,您瞧我这功夫、这能耐,能让小黑大人摔上个十几次都不死的,哪会无缘无故昏倒在您房门之前。再者,您看!」
  施问说:「你是被小黑打伤了。」
  「不不不,」小七哀怨地走向前去,用他冰冷的小手,握住施问暖热的大手,道:「这一定是碰上那东西才染上的寒气,瞧我冷成这样,手是怎麼搓也搓不暖,就算内力硬逼也消退不了,这不是碰上了那东西,那是啥!」
  南乡见小七一直没放开施问,清咳一声说道:「小七,别一直抓著大人的手,这般与礼不合。」
  小七鬆开手,还是直抖个不停。
  施问继续皱眉。
  南乡再度开口说道:「大人,依学生之见,不论是真是假,衙门之内若真有鬼,也真是因枉死而冤魂不散,那,在冤屈未得平反之前,定还会再次出现。」
  「嗯。」施问点头应了声,随后沉思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小七!」
  「是。」小七颤颤地应了声。
  「倘若那冤魂再次找你,你便将他带至本县面前,让本县问话。」施问如此说道。
  小七忽地瞪大眼盯著施问看。
  施问被他看得奇怪,便问:「又怎麼了!」
  小七颤抖著声音道:「要我将他带至大人面前?大人,您这是於心何忍!小的光是看见那东西的衣角就都快翻白眼了,况且那东西也不知是好是坏,您还要我将他带来,不是看见他就赶快跑,那不是将小的往死裡推,要小的见不著明日的太阳吗?您挑别人行不行?」
  施问看著小七,说道:「你误会了,本县只是想,你是唯一见过他的人,若真有鬼,他或许会来找你第二次。」
  小七脸上顿时褪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心裡想著:「真的假的,还会再见著第二次面?」
  他看看南乡,南乡也看看他。
  俄顷,南乡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能给他一点慰藉,并说:「金忠豹国你选一个,我让一人与你过夜。」
  「四个都来成不成?」小七问,声调可怜可怜地。
  「不成,其餘三人要轮流返家休息。」南乡在这方面,还是挺公允的。他不能為了一件连事主也不见的冤案,累著衙门為首的四名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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