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馡 第四章

  说实在的,除了小时候曾和弟弟昀玮在玩耍时打斗叫骂过外,一向在宋府极端受宠的宋馡儿还真是不曾让人这么痛骂过哩!尤其是柳琬所说的话语字字带针,句句带刺,让她想要装作听不懂都很难。
  只是碰上了这么一位不友善的人,宋馡儿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起码在嫁来京城前,她从来也不曾想过她未来的夫婿,竟然已经在自宅内拥有一苑的侍妾,而且娘亲好像也不曾同她提起过这类的事情……
  “唉……”宋馡儿双手托腮地半俯趴在花厅长榻扶手上,晶灿的圆眸对着一旁花几上的盆花,忍不住逸出一声无奈。
  早知道成亲后麻烦事会跟着上门,她宁可变成“老”姑娘,也不要随便就答应出嫁。姑且不论她的相公夜晚与白天丕变的态度,如果每日都有由“怡然苑”来此漫骂的女人出现,那她的日子会变得多么难受呀!哎……不行,不行,得想个法子来制止这种情形才是。
  “小姐……小姐!”
  “嗄!”宋馡儿猛地抬起想得头昏脑胀的额头,“什么事?小莲。”
  “用午膳了,小姐。”小莲无奈地摇着头。从上午听完那柳琬的话后,小姐就对着那盆花发呆到现在,也不知到底是想清楚了没有?
  “咦?”宋馡儿转动眼珠,有些讶异。不是才刚用过早膳没多久而已吗?“已经中午啦?”
  “可不是嘛!”将午膳摆上桌的小菱走了过来,“小姐,妳已经坐在那儿发呆很久了,妳到底是想出了什么结论没有?”她忍不住心急地问。
  “结论?”宋馡儿茫然重复小菱的话,“什么结论?我只是在想我娘之前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可是我怎么想,也不记得娘曾提过有关‘侍妾’这方面的话题呢!”
  宋馡儿的语气有些无奈。“我记得娘只交代我要如娘帮忙爹一般地去帮我的相公,其他就没有交代了……”害得她现在在这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小菱一愣,“说得也是喔!夫人几次到小姐房里谈话,我都在场,我好像也不记得夫人有特别交代过有关这方面的事哩!”
  “可不是嘛?”宋馡儿眨了眨眼,“尤其是娘根本没有告诉过我,皇甫家是为了报恩才会上宋家来提亲,这样好像有些奇怪哩!”而且依那位柳琬所说的意思,就好像皇甫靖是很勉强、很勉强才与她成亲的。
  “有什么奇怪的!”小菱立刻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皇甫家才该觉得庆幸,可以娶到宋家的福星──小姐妳呢!”要不是夫人舍不得,怎么也不肯应允这几年上宋家求亲的媒婆说项,皇甫靖还不见得娶得到她家小姐哩!
  个性较寡言的小莲眼中亦流露出忿然神色。即便性子憨实、心地善良的小姐不在意那个上门挑衅的柳琬所说的话,可她和小菱同小姐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心底可无法像小姐那般不在意。
  “小姐,妳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那个柳琬讽刺妳的话?”小莲皱着柔美的眉,口气试探地问。
  “我可没这么说。”宋馡儿眼儿一瞠地否认,可一忽儿间,眼帘又无力地垂下,语气无奈地说道:“她说的话是不好听,可我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什么也不懂,也无法像我娘那样,担起当家主母的重责大任……”
  “谁说的!”小菱憋不住地打断宋馡儿,“假若小姐什么也不会,那少爷又为什么要将大部分与宋家往来的生意帐目交给小姐来核对、负责呢?”
  她家小姐在学习一般女子该有的才艺时,的确是七零八落,学得不怎么“道地”;可她与生俱来对于数字的敏锐反应,却是让人咋舌地灵活,所以即使是精明干练的宋家男儿,也不得不佩服地交出帐本,让小姐把关。
  “那算是才华吗?”宋馡儿摇着头颅,怀疑地眨着眼,心中随即又浮起另一件被柳琬讽刺的事,“还有,皇甫家的人好像都很‘瘦’,不像我……”她低头不解地看着自己“丰腴”的小腹。
  她是不认为自己的身材有什么不对啦!可是由昨晚她的“相公”,乃至今晨皇甫府里上上下下每一道奇诡的目光,再加上柳琬所言,宋馡儿真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材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对?
  她真的很“圆胖”、很不堪入目吗?
  “小姐,妳可别胡思乱想,妳这个模样很好,没有什么不对!”小莲插嘴说到,神情认真。小姐从小到大都长得圆润可人,心性也一迳开朗,没想到才嫁来此地不到一天,就被夫家的人弄得信心大失,真忒气人!
  “或许小姐可以想看看要怎么帮忙皇甫靖姑爷,让他对小姐刮目相看,不再看轻小姐!”小莲转移注意力地建言道。
  “对耶!”宋馡儿一听,立刻双眸一亮,顿时将之前的气闷抛诸脑后,仔仔细细地思考了起来。
  “其实目前对皇甫家的情况,我根本就不清楚,就算真想帮忙,恐怕也不知从何帮起……不如这样,等今晚相公回房里来时,我先问过他,了解一下,然后再作打算好了。”宋馡儿露出乐观的憨笑,内心盘算着。
  小莲与小菱一听亦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只可惜房中三人并不明白皇甫府内的情况比起单纯的宋家,是要来得复杂很多的。
  宋馡儿的等待落了空,皇甫靖自洞房花烛夜之后,便不曾再踏入玉凰楼一步。
  等了半个多月无着落的宋馡儿,再次思考后,决定主动去找皇甫靖,与他好好地谈一谈。因为她已察觉,就算她在玉凰楼等到死,恐怕也等不到她那个仅在洞房夜和她相处一次的“相公”身影。
  ☆         ☆         ☆
  这日午后,一向用来处理商事的前厅书房里,皇甫靖与华鋆飞两人对坐书房一隅,品茗兼谈论商事。
  “原以为喝完你的喜酒过后,就可以依照预定的日子出发南下,谁知那个跟着我跑遍大江南北的赵钦,偏偏挑在临出发之际看上陈记布庄的闺女,还坚持要先将人家给订了下来才安心,这一来可不是将时间给延误了吗?偏偏我这个当人家头头的人也不好坏人姻缘,那可是要倒大楣的……”
  公事谈到一半,华鋆飞忽地发起牢骚,鼻中忍不住哼哼两声地看着一脸淡然的老板兼好友皇甫靖。“看来成亲这事还是会传染的哩!”
  皇甫靖恍若不觉好友不满地勾唇微笑,“反正这回南下的事也不是多紧急,缓个十天半月的也无妨吧!”他边说边端起桌上茶杯。
  “不急?”华鋆飞微瞠眼,瞪着对方优闲的动作,“好吧!好吧!你当老板的都不急了,那我还在这里紧张个什么劲儿啊!大不了临时找批人手再南下好了!”他嘟囔着随手抓起桌上茶杯就口,一饮而尽之后又蹙起眉心,
  “啧!喝茶有什么趣味?早知道就自个儿带壶酒来……”
  “做什么要再找人手?”皇甫靖奇怪的问,根本不理会他的抱怨,“你手下那批人还不够让你指使啊?”
  “还说咧!”华鋆飞忍不住白眼一翻,忿忿地骂着。“也不知是中邪还是兄弟你成亲的事刺激了他们,一个个春心大发,都发起春来了!做起事来心不在焉,事倍功半,真是气死我了!”
  皇甫靖顿时为他抱怨的言词而失笑,戏谑地问道:“那你呢?身边的大伙都‘动’了,你可不要落人后啊!”
  “呸呸!我才没兴趣找个麻烦来绑住自己咧!”华鋆飞立刻嗤之以鼻,“对我这种东跑西跑的人来说,一个人最好啦!想要女人就上花楼走一趟,银货两讫,不也顶爽快的,干嘛去招惹麻烦上身啊!”
  皇甫靖看着好友那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暗忖若非他父母早逝,否则哪能如此斩钉截铁地说着不娶亲的宣言?不像自己,即使心中无此意愿,却不免也要因应情势、顺应高堂地成亲了事。
  “既然你手下杂事忒多,不如这回你待在京里照看着,我改派他人或是由我亲自南下好了。”摒除脑中忽然涌起的杂乱思绪,皇甫靖淡声建议。
  “那怎么成?”华鋆飞瞠大眼,“先不说你才刚成亲,哪能就这么把新婚妻子丢下,然后南下数月,这不妥吧!再者,咱们不是才接下皇廷内务局的委托,要替年底大婚的十五公主准备一部分特定的妆奁事物,你怎能不留在京里指挥决议呢?”
  “内务局委托的事情,我早就吩咐妥当,误不了事的,你干嘛这么紧张啊?我们又不是头一次接下皇廷交办的事。”皇甫靖露出嘲笑的眼神。
  “说得也是喔!”华鋆飞怔了下,随即笑咧开嘴地附和。“八成是这阵子被赵钦他们这群混小子给弄混了脑袋瓜,所以才会突然脑子打了结吧!”
  “就是。”皇甫靖跟着勾起嘴角,笑看一脸尴尬的好友兼属下。“莫非最近这些事对你造成太大的刺激,所以你才会……”
  戏谑的话语突地中断,皇甫靖的目光一转,投向书房紧闭的门扉。他听到房外隐约传来一阵不明的嘈杂声,且就在他侧耳倾听之际,声浪已有逐渐升高的趋势。
  就在皇甫靖话语中断的同时,华鋆飞亦听到门外的喧闹声。“咦?谁的胆子那么大,敢在书房门外喧闹啊?”
  此刻他们身处的书房,一向是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的,尤其是当皇甫靖在里头处理商事时,这项命令更是被执行得很彻底。谁知此刻竟然有人不知死活无视禁令,甚至还制造出吵闹声来。
  “我去瞧瞧好了!”华鋆飞忍不住心中好奇地由椅上站起身。
  就在华鋆飞才举步之际,书房的门突然被粗鲁地推了开,一道浑圆娇小的身影以着与体型不符的敏捷速度奔进书房,间中还夹杂着几句呼唤──
  “相公!皇甫靖相公,我有话想……啊!”窜入书房的宋馡儿在看到坐在窗下桌旁的皇甫靖时打住了呼唤声,白皙圆润的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呀!我可找到你了!”如圆月般晶灿的眸子漾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天真无辜地令人无法骂出责怪的话语来。
  皇甫靖微挑俊眉,薄唇淡抿,瞥了宋馡儿一眼后,目光随即落在紧追在宋馡儿身后进入书房,一脸想揪住她却又有所忌惮表情的何景峰。
  接触到主子的目光,何景峰露出苦笑,“爷,属下已向夫人解释过不可擅入书房,可夫人……”他才刚走近书房便见到宋馡儿闯进的身影,他试图想不惊扰主子地将她带离,只可惜成果不彰。
  “无妨。”皇甫靖冷静开口,表情毫无波动,“你先下去,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
  “好的,爷。”何景峰如蒙大赦,毫不迟疑的行礼后,转个身就离开了。
  华鋆飞见状亦举步朝外走去,“爷,你们夫妻有事要谈,我就不夹在中间打扰了。至于之前所说南下之事,爷就别麻烦了,待我召齐了人手,便直接南下,不劳烦爷了。”他挥挥手丢下话,壮硕的身形已迅速消失在门外,临出门时还顺手带上房门。
  ☆         ☆         ☆
  宋馡儿眼儿眨了眨,不太明了怎么她才刚踏进书房,大家便作鸟兽散,跑得一个也不见踪影了。
  “呃……”由紧闭的房门收回视线,宋馡儿看向仍坐在原处不动的皇甫靖,清楚的感觉出他射向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冷淡。
  不管如何,她可也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打算与他一谈。
  “你可知道你家有多大?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她口中嘟囔地走向他,恍似不觉他眼中逐渐浮现的不悦气息。
  “既已嫁入皇甫家,这里也是妳家。”皇甫靖微动薄唇,似笑非笑地纠正她的用语。
  “喔!”宋馡儿微皱了下眉,在皇甫靖的对面坐下,“说得也是,不过实在很难这么想耶!你家比起我家来,真的是大太多了,所以……不过这些不重要啦!我找你是有其他事想问你。”她抬起熠亮的圆眸看着他。
  “有事问我?”皇甫靖回视她,一抹光芒闪过瞳眸深处,而那股沁入鼻端的兰香则是让他微皱了下眉。
  “是啊!”宋馡儿用力地叹了口气,“早想问你了,可你总是不回玉凰楼来,害得我等了又等,只好自己找上门啰!”
  “妳每晚都在等我上妳房里去?”皇甫靖直视宋甜儿,眼底慢慢浮现一丝嘲讽。
  原来她和一般女人没什么两样,一样有着争宠之心,只是她的行动稍微缓慢了些。
  “也不能这么说啦!因为有事问你嘛!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皇甫府又这么大,要找个人也没那么简单,所以只好等看看你会不会偶尔到玉凰楼来,然后我再问你。”宋馡儿心无城府地解释着。
  其实宋馡儿在等了数天后即开始跟府里的下人打听皇甫靖日常会停留的地方,可是众人眼见当家主子自新婚夜之后便不再理会她,自然心中有数主子对新妇的观感,所以当然也不会理会她的问话,以至于又过了好一段时日,她才终于知道皇甫靖白日只要不外出,大部分都会待在书房内处理各种商务。于是直到今日,她才总算是“找”到了他。
  而在这段日子里,她也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皇甫府的行事果真与宋家不同,起码她的夫君绝不会像她爹那般,每日皆与她的娘亲同宿一房、同睡一床地回到玉凰楼和她同宿一处。
  皇甫靖在府里除了有自个儿的居处“天凤轩”,另外在“怡然苑”里亦拥有多名美艳的侍妾,随传随到地服侍他,所以他根本就没有非要回玉凰楼与她同宿的道理。而这一点在这阵子经历了府里下人对她不礼貌的态度下,她已渐渐能明白,且一开始心里的不舒服感受,也在日子一天天的行进间,慢慢地平息下来。
  再想起她与皇甫靖成婚那日的夜里,他对她所说的话,她终于有了几分明白。
  “妳不用解释那么多,有什么话就问吧!”皇甫靖不自觉地蹙起眉心,心中因她的话生起一股不舒服的感受。
  “我知道你一定很忙,可我每天闷在玉凰楼,也是有些难受……”宋馡儿实在无法由皇甫靖的神情判断出他此刻是否高兴或是生气,只能大胆地由他微蹙眉心的模样来推测,他可能是因自己的“打扰”而有些烦躁不耐。
  “要不是实在碰不到你,我也不会上这儿来吵你办正事,所以……呃!”一看到他眉心的皱摺更深,她立刻打住话语,匆匆展露一抹讨好兼保证的笑容,“不过你放心,一问完话我立刻就离开,绝不会耽误你的时间的,真的!”连连点着头颅,以示保证。
  皇甫靖半眯着眼,不吝地由俊目中流露出不耐的光芒,“妳到底想要问我什么?别再说那些言不及义的废话来耽误我的时间了!”一向温和的嗓音转为鸷冷,间中还夹杂着几丝烦躁意味儿。
  该死的!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脑中才刚浮现这句话的皇甫靖突然心中一凛,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不寻常的情绪波动。怎么会这样呢?他的神色跃上一丝阴冷。
  这怎么可能?自成亲那日与她同房后,今日是他第二回见到她的面,怎么会在与她说不到几句话之后,情绪便有了巨大的波动?就算有旁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也不会轻易发作的脾气,竟然会因她的三言两语而莫名其妙地发作起来,这……
  还有,那一直不间断沁进他鼻中的她的体香味儿,也让他感到心烦气躁极了。
  宋馡儿被皇甫靖严厉的语气给吓了一跳,晶灿美眸有刹那的怔愣,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哇!你的脾气好像不太好耶!我什么事都还没说咧!”
  看来她这个夫君似乎对女人没什么耐心耶!说没两句话就发火,上回他也是没说几句话就发火,后来就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地将她压在床上,做了“那些”令人难以启齿、巳让她全身筋骨痛了好几天的事……
  “妳到底说不说?”皇甫靖的声调更冷,眯起的眼中射出两道足以烫伤人的目光。
  “说啊,怎不说。”宋馡儿并未体会出皇甫靖眼中的怒气,无畏又固执地回应他的话。
  皇甫靖紧盯着宋馡儿的眼,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下那直往上冒的烦躁。“好,妳说,我听。”
  “好。”宋馡儿一听,倏地再次露出笑容,“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整天闷在玉凰楼,真的是好无聊喔!想问问你肯不肯让我来帮忙你做点事情?”
  “帮忙做事?”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让皇甫靖挑起眉眼,露出诧异神色。
  “对咩!没嫁来这里以前,我在家里只要有空,都会帮我爹查对帐册,即使后来家里的生意由我大哥接手,宋家的帐册还是一样由我来查核的,所以我在想,反正我也没事,不如你让我帮忙你。而且听说你的生意做得比我们宋家还要来得大,想必待处理的事也更多,我其他的事也不是很懂,就只有帐目这方面能帮忙你,你以为如何?可以吗?”
  宋馡儿一五一十将心中盘算多日的想法老实地说了出来,小脸上热切的神态表露无遗。
  皇甫靖定定盯着宋馡儿那白嫩且双颊泛着两团红晕的小脸蛋,完全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建议!而这一点让他更想仔细看进她的眼底,弄清楚她真正的意图。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帮忙?哼!她的心忒大呀!不愧是商人之女,知道掌握帐册,便能掌握皇甫家生意往来的动态,她是否想藉此掌握皇甫家的经济大权?
  皇甫靖蓦地勾起兴味的笑痕。只可惜她的算盘打得再好也没用,皇甫家一切事项的运作方式在他接手之后,早已大幅更改,绝非如她所想的,只要接近“帐册”就可以打歪主意的。
  “如果我没记错,我爹在妳未过门前,曾经告诉过我,妳才华过人,琴、棋、书、画皆精,平日应不至于有‘无聊’的时候才是。怎么又突然告诉我,妳未出嫁前的日子都是在宋家的帐房度过的?”皇甫靖语气清冷,眼底毫无笑意地问出话。
  宋馡儿被皇甫靖突来的问话给问怔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才眼露尴尬地小声问道:“你爹真的这么跟你说我的呀?说我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当然没有!皇甫靖看出宋馡儿眼里的不自在,硬是吞下到口的话,点了点头。“没错。”
  “啊!”宋馡儿低呼一声,眼中的尴尬神色更深。哎呀!他爹为什么这么说嘛!她是学过那些东西啦!只可惜成效……唉!不提也罢!
  “呃,皇甫靖相公……”她终于嗫嚅地开口。
  皇甫靖慢慢挑起一边的眉。皇甫靖相公?这是哪门子的称呼?“什么?”他哼声。
  “呃,我想你爹可能弄错了……我是识字啦!可说起精通……呃,那就有些夸张了,其实我、我大概只有数字方面比较行而已。”宋馡儿在皇甫靖那令人不自在的目光下,有些结巴地将实话道出。
  皇甫靖皱起眉看进宋馡儿眼底的坦诚,突然不能确定她是真的天真,亦或是故意作戏装傻。
  他的唇角微勾,“之前我还听我爹说,妳长得是粉雕玉琢、美人胚子一个,可……”他话语未竟,目光下移地盯着她“圆润”的身子,意思已不言而喻。
  嗄?宋馡儿蓦地震惊得张大嘴,脸上泛起羞窘的热红,“是……是吗?”她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清楚地知道他目光里的含意。
  以往在宋家,众人皆告诉她,女孩儿家长得福福泰泰才会让人喜爱,而且几位在宋家工作的嬷嬷,总是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的照顾“喂养”她,所以才会让无法再长高的她,只得往横的发展,身材就这么愈来愈“圆滚”了起来。
  谁知嫁进皇甫家之后,她才发现皇甫府里没有一个人如她一般长得圆滚的,看来宋家家人告诉她的话并非完全正确,起码她就不觉得她这位身材高大修长的夫君,有一、丝半点喜爱她的样子。
  唉!想想心中还真是有点难受耶!
  皇甫靖盯着宋馡儿小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脑中突然想起两人成亲那夜,初始他对她的观感正如此刻一般,觉得她就像一颗圆胖白皙的包子,引不起他的兴趣;可后来她那身异于常人、绝佳的柔腻肌肤触感,却带给了他极大的快感……
  他蓦地撇开眼,眼神一转阴冷。“既然话已说完,那妳可以走了。”他开口毫不客气的驱赶她。
  宋馡儿怔愣地瞪大了眼,对皇甫靖突如其来的驱逐感到不知所措,不过心中仍记挂着一事。
  “可、可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听完他说了一大堆贬损她的暗示话语,她还是没有听到他对于她的问话所作出的回答。
  皇甫靖冷淡地瞥向宋馡儿,“妳宋家生意往来的帐册,都是由妳核查的?”那宋家的生意怎么会仍是安然无恙,没有倒闭?
  “是、是啊。”宋馡儿眨眨眼。他是不是不相信她会看帐啊?
  “那妳想为皇甫家掌理帐册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皇甫靖再问,眼神紧瞅着她闪着无措的眸子。
  “呃,帮忙你、为你分忧啊!”宋馡儿认真的回答皇甫靖的问话,并没有多想其他。
  她的娘亲曾在她出嫁前交代过要多“帮忙”她的夫君,而她仔细思考过后的结论就是,反正对于经商的其他事她并不在行,她唯一可帮忙他的地方,只有帮他核查帐册啰!
  皇甫靖听到宋馡儿的回答,俊脸上突然露出不以为然的嗤笑,眼神中亦射出不屑的光芒。
  “这么体贴贤慧啊?”他自语般地喃上一句,忽而眼神冷厉地直射向她的脸,“很可惜,我既不需要帮忙,也不要妳的分忧!这是我的回答。现在妳可以走了,别忘了上回我对妳说过的话,没事别随便来打扰我,也不要再假借‘帮忙’、‘分忧’的虚伪名义前来纠缠我,不管妳是我皇甫靖的妻子或侍妾都是一样!懂了吗?”
  他绝不允许他的女人有不当的权利之心。
  宋馡儿困惑地拧起眉,“我,我并不是……”她不是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她想得如此不堪?她只是想帮忙而已啊!他干嘛要如此疾言厉色,好似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
  “并不是什么?”他冷哼,唇角的弧度因她意图狡辩的态度而有些狰狞。
  宋馡儿盯着皇甫靖冷厉的眼,“我没有什么意思的,我只是想帮忙你而已,如果你不要就算了,又何必发火呢?”她大着胆子说着。其实心底对他丕变的态度,还是感到有些惊怕的。
  皇甫靖嘴角一僵,顿时发现自己的脾气又莫名其妙扬了起来。
  他忽地冷下脸,粗暴地喝道:“妳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给我出去!”既然她敢说他在发火,那他就发火吧!
  宋馡儿惊跳了一下,根本不及回应地怔在当场。
  见宋馡儿仍无反应,皇甫靖拧起眉,身形才一移动,就见坐在对面的宋馡儿突兀地低呼一声,圆润的身子以着超乎常人的速度突地由椅中蹦起,似怨似怒地瞟了他一眼后便匆匆地跑出了书房。
  而见到宋馡儿那落荒而逃、“滚”出书房的模样,皇甫靖心中的怒气竟突然消失无踪,唇角亦不由自主地勾起一道忍俊不住的笑痕。
  她──其实也满不简单的。毕竟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人,可以轻易用三言两语先惹起他的怒火,然后再以突兀的动作消弭他的怒气,顺带还勾出他的笑意……
  他这个“妻子”似乎有着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地方,这足以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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