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爱佳人 第一章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盯着她看,望得出神。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说。
  "老套。"她轻屑地回视他。
  "不,我真的见过你。"
  "只可惜,我根本不认识你;如果你想认识敝人、在下、我,用点脑筋,这种陈腔烂调,已经不流行了。"
  电梯刚好到了七楼。开了门,她巧笑倩兮地回眸,丢了一抹冷笑。笑声夹在门缝里。
  这样的男人,她可是见多了,开口、闭口都说她眼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早已不古。
  虹霓服饰的老闆沈默言正在对属下交待公事||
  "晓韵,下午五点德茂的签约仪式由我亲自走一趟好了。你和慧明到格放去,拿回上次拍的照片,挑个三十六张,作成三套。十二月德茂的﹃朵拉﹄有周年庆,我想先试用看看,如果卖得好的话,德茂总馆岁末酬宾礼时,我有另一批新的货想要推出上柜。"
  "刚才德茂的罗打电话来说:德茂总裁下午也会莅临上柜厂商的签约会议。
  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亲自去,德茂的大老闆想藉此机会认识大家,顺便直接沟通。"梁晓韵把合约的资料递给默言,接着说:"合约内容和去年一样,只除了你希望每半年作一次利润百分比调整的部分。"
  "对了,晓韵!下午去格放时麻烦格放的老闆介绍一位可以长期配合的摄影师给我们,如果可以的话请摄影师明天到办公室来,我想和他聊聊。"格放是间摄影公司。
  "公司现在需要长期用到摄影师吗?"晓韵好奇地问。
  "目前是还不太需要,我是备而不用,或许再过一阵子等时机更成熟时,会用到也说不定。"默言解释道。
  晓韵应诺,带上办公室的门后离开。
  中午一点过一刻,总机转了电话进来。
  "晚上一块儿吃饭可好?"
  听是周启冬的声音,沈默言笑颜逐开:"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刚下飞机。挪威真是冷毙了,差点要把我的仪器给冻坏了。"
  周启冬是个微生物学家,这次到挪威纯粹是作研究工作,拜访挪威微生物的权威||柯岱尔教授。
  "不休息吗?晚上还约我吃饭。"
  "能见到你一点也不累。真想现在就见到你。"
  沈默言听了,不禁笑容满面。
  这就是启冬,她认识了十年的启冬。
  为此,德茂的签约仪式,她还是麻烦了晓韵代理||
  "真是服了你们,躲迷藏了十年,还不累啊?如果周启冬没胆子向你求婚,乾脆你向他求婚算了,省得大家乾着急。"晓韵知道后说。
  "你说到哪去了,我和他只不过是好朋友罢了,彼此相互关心。两个月没见了,急着见我也是寻常的事。"沈默言淡淡地说。
  "我看不是那样简单,周启冬怕是爱上你了。"
  沈默言笑了笑,不置可否,也不愿让晓韵知道得太清楚。因为爱情之於她而言只是早晨的露珠,太阳昇起时恐怕就会消失。她的母亲、她的三个姊姊、两个堂姊,都离了婚,在她的心里,对婚姻、对爱情,是全然地没有安全感。
  晚上吃过饭后,周启冬认真地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绒布小盒。接着打开它,里面装着一只祖母绿戒指。
  他把它放在沈默言的手心上。
  "默言,我想,该是我们安定下来的时候了。"周启冬用一种盛满了诚实与款款情意的眸子瞅着她。
  不会吧!?沈默言心想这求婚的动作未免太唐突了,太不可思议,也太不符启冬平日的作风。她的心里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启冬,我是不结婚的,你忘了?"沈默言顿了顿,看着祖母绿戒指说:"不过这只祖母绿真是漂亮,在挪威买的吗?"她在手心里把玩着。
  "不,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纪念品。"
  原来是传家之宝,不可轻狎。遂将戒指递还给他。
  "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吗?"
  "你是明白的,我们家的女人结了婚都会离婚。我妈、三个姊姊、两个堂姊都是。这是家族遗传,我对婚姻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要和我谈结婚的事好吗?我有严重恐惧症。"沈默言自我解嘲地说,有一些不以为意,好像这句台词已不是第一次说了。
  "你可以是例外啊!我们在一起会是不同的,我们彼此了解,我们认识了十年。"周启冬仍不死心,继续说服。
  "你以为认识了十年就算是彼此了解吗?默由和默诗也与她们的丈夫认识超过十年的时间,结果还不是一样,结婚不到三年,都离了婚。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好运到成为例外。"
  沈默由和沈默诗是她的大姊和二姊,两人离婚后,拿了丈夫给的赡养费合资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店。
  "你太悲观了,你要相信,你和她们是不同的。而且我们一直沟通得很好,也配合得十分投契。我们都热爱自由,彼此可以给对方很大的空间,是属於游龙戏凤的好组合:可以像朋友,也可以像夫妻一般,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不试试看吗?"
  沈默言摇摇头后说:"谢谢你的信心,但是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启冬,我只想做你的好妹妹,好知己,我不想结婚。"
  "你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吗?"他突然问。
  "不相信。"
  "那你还要做知己,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我没说不和你谈恋爱啊!只是不要婚姻罢了。"她说得自然,他却听得胡涂了。启冬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默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干啥一副吃惊样?好像你今天才认识我似的,你不是才说我们认识了十年,应该彼此很了解吗?怎么才说了几句话就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说你不结婚只想和我谈恋爱?这场恋爱该怎么谈呢?难不成你要和我同居?"
  默言立刻否决这个说法:"我也不要同居,同居太麻烦了,牵扯太多。我只是要和你谈精神性的恋爱。"
  "你真是异想天开。要是我结婚了呢?"
  "那就恭禧你啊,我再换个人谈恋爱。"
  她喝了口紫罗兰花茶,轻轻地嗅了花茶后说:"爱情就像花茶,浅嚐即可。"
  她把花茶端到启冬眼前,接着说:"你看,这紫罗兰花茶用沸水沖泡时呈现蓝色;温水沖泡时呈红紫色。现在我杯里的茶是淡绿色的,因为泡太久了;如果泡时加了柠檬汁,那么这颜色就会是粉红色。"
  "这和你的爱情有什么关系?"
  "爱情就像花茶一般,很容易随着所置身的环境而变色,根本没有永远的原色。"
  "你真是天才,喝个花茶都能和爱情扯上关系,我真是愈来愈不了解你了。"
  沈默言今天下午约了格放介绍的摄影师见面||
  叩!叩!"请进来。"她由新一季的图样SAMPLE里抬起头。
  "是你?"昨天的轻狂之徒!?
  "何牧雷,请多指教。昨天冒昧之处请见谅,希望这不会影响我端贵公司的饭碗。"何牧雷一派潇洒地开口。
  "你今天讨人喜欢多了,不像昨天的模样令人讨厌。"今天见他和昨天很不相同,顺眼多了。
  何牧雷笑了笑,那样子像极了日本偶像植草克秀。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我肯定曾经见过你,只是现在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
  "怎么,还是不死心啊?我倒是十分确定连今天的会面,我们才见第二次面而已。"
  "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或许可以帮助我搜寻记忆。"何牧雷不死心地追问。
  "沈默言,默默无言的默言。可有印象?"她也很好奇怎会真有个陌生人曾经见过她?
  他摇摇头,暂时终止这个话题。接着说:"我带了些作品来,你可以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用我。"
  "不用看了,你是格放介绍的人,我相信格放老闆的眼光,他介绍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你很能干,年纪轻轻地就经营了这家服饰公司。"何牧雷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环顾四周。
  "这家公司不算是我的,这是我母亲的公司,她前年结婚后移民加拿大去了,家里没人有兴趣接手,大家推来推去,只好由我来经营。我只算是代为管理,家里姊妹大家都有股份。"
  "还是很能干啊!不像我,是家族企业的浪荡子,只习惯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对了!不知道将来你想要我怎么和你配合?我一年四季,几乎只有冬季留在台北,其他时候多半在台湾以外的地方居多,这种情况能配合吗?"
  说这话时晓韵敲了门,由外头进来。
  "默言,德茂的罗来电话说他们的大老闆想邀你见面。"
  "邀我见面?昨天合约有什么问题吗?"
  "是没有问题啦!只是德茂对我们要求半年谈一次利润抽成的百分比有意见,而你昨天又没能亲自去,所以罗想和你敲定时间,罗的大老闆希望在星期六以前与你见面。"
  "好吧,后天早上十点三十分好了。"
  晓韵闻言,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服饰公司应该生意兴隆,否则德茂的大当家不会想亲自找你谈。合作的厂商太多了,他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顶多对太跩的厂商进行撤柜的制裁。
  "何牧雷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这样算是很跩吗?"沈默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像只骄傲的孔雀。"
  "哇……你竟然这样说我。听你的口气,你似乎也认识德茂的大老闆?"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何牧风。"
  "似乎你们处得不太好,是吧?"沈默言看着他,小心地问道。
  "正好相反。我们兄弟俩可比同父同母的兄弟更好,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一年到头地往外跑?凭我偶尔替人拍几张相片的微薄收入,根本是等着喝西北风。"
  "你的命真好,是个富贵闲人,有个大哥纵容你,把你给宠坏了。"
  何牧雷不以为然地说:"我的命一点也不好,姨太太的儿子能有什么好的命?"
  默言满脸不信的神情。怎么会有这样把自己的"身世"说得那么顺口的人?
  何牧雷由坐着的黑皮沙发椅上起身,到桌旁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后继续说:"千万别同情我,我早已摆脱了自怜。其实这也是很平常的事,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大企业,很少不是三妻四妾的,有很多女人还是不为人知的黑市夫人。比较起来,至少我母亲只差在没有名份,享有的一切和我大妈几乎是没什么差别的。"
  听他这么说,沈默言更加肯定了她的不婚主义。这根本是太恐怖了,如果不离婚,那下场就是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她们相安无事的住在一起吗?"
  "我大哥的母亲去年自杀死了。"
  自杀?何牧风该不会变成个怪胎吧?沈默言心里不禁这么想。
  "你大哥很难缠吗?"
  "难缠嘛……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是不好惹。不过,他或许会对你例外也说不定。"
  "怎么说?"沈默言好奇地问。
  "你生得这么美,皮肤嫩得像水蜜桃,只要是男人都会爱死你的,当然我大哥也不会倖免於难。"
  "什么倖免於难?好像我是一场灾难似的。难不成你还小心眼的记恨我们昨天的小小过节?"
  "是哦,小小的过节?那冷笑的声音还夹在门缝里,你待会儿可以去听听,还荡气回肠咧!"何牧雷夸张地形容。
  沈默言闻言大笑:"你也太夸张了。不错,你这人很有幽默感,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改天我替你拍几张相如何?"牧雷定睛看着她。
  "哦……照相挺烦人的,搔首弄姿的那一套我可学不来,我只会直直地站着让人拍,如果你有兴趣拍蜡像的话,我是不反对当你的模特儿啦!"
  "你只要自自然然地笑,就已经是美女一名了,不需要搔首弄姿。美丽的女人不趁年轻留下俪影是很可惜的。"
  "我看我得特别注意和你保持距离。"默言逗他。
  "怎么说?"
  "巧言令色,鲜矣仁。"
  "我说的是真话,我不信你会不习惯众人的讚美。"
  "何牧雷,请你停止甜言蜜语,我对这些话早已免疫。"
  "叫我牧雷就可以了,我喜欢你只叫我的名字,那声音如黄莺出谷。"
  "真是噁心,你总是这么谄媚吗?你用这一招把多少女人给骗到手?"
  这何牧雷对许多女人而言或许真是一场灾害,但对她||沈默言来说,却是毫无威胁可言;在她眼里,牧雷只是繁忙工作之余的清凉冰品。
  "好了,牧雷兄,不和你闲扯了,我一会儿还有事。下回找天有空时再好好聊聊,你跑过那么多国家,一定有不少有趣的事可以分享。"
  "一言为定。这样好了,算你欠我一顿饭局,我星期六晚上有空,你请我吃饭如何?"
  "哇……你真会敲竹槓,我莫名其妙地欠了你一顿饭?好啊,如果你敢吃的话,我也敢请,那有什么问题?地点由你挑吧!"
  何牧雷想了想,说:"阳明山区你熟不熟?"
  "还好。"
  "那约在松木林见好了,那里有家人间美味,我可以画张地图给你,或是我来接你也成。"
  默言考虑了一会儿,说:"好吧,你来接我好了,我刚好想让我的车进厂保养。"
  为了见德茂的大老闆何牧风,沈默言穿了件细密钩织的开襟毛衣,长及手腕的衣袖,下搭海蓝色及膝中庸裙,使自己看起来端庄秀雅。
  她十点过一刻即到达德茂的会客室,秘书小姐端了杯咖啡给她,味道嚐起来像是曼特宁。
  "沈小姐,恐怕要让你等一会儿,何先生正和苏联的代表在十二楼的会议室开会。"
  "不要紧,等一会儿不碍事,反正我正好也有一些事情可以拿在手上先处理。
  你不用招呼我了,我可以边做边等何先生。谢谢你的咖啡,很好喝,自己研磨的吗?"
  秘书小姐点了点头后说:"是曼特宁加了一些蓝山的咖啡豆,何先生喜欢这样喝。
  刚开始有些客人觉得很不习惯,但久了之后,每位来的客人都指名要嚐这种喝法呢!"
  秘书离开后,默言静静地把手提公事包内的档案文件一一拿出来详细阅读,这些都是晓韵帮她先整理的明年度夏秋装欧洲流行样版。
  不知不觉十二点三十分了,默言连下个月的工作日志都设定完成了,何牧风竟然仍不见踪影。
  秘书小姐端了第五杯咖啡进来,客客气气的陪不是:"对不起,沈小姐,总裁的会议还在进行,可能还要再等一下子,你要不要我替你到员工餐厅叫一份特餐上来吃?"
  默言伸了懒腰,好脾气的说:"你不要这么客气啦!反正你们会客室椅子柔软、桌子大又平坦、又有好喝的咖啡,我在这儿一样能办公事。只不过,你能不能替我问问你那英明伟大的大老闆,什么时候才排到我的档期觐见他一面?"
  秘书小姐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办法确定耶,总裁开会时向来不准我们打扰,所以没法子替你问。"
  "他忘记今天约了我吗?"默言有些恼怒。
  "没忘啊,昨天我还特别提醒他今天的行事例咧!"
  听她这么一说,默言可火大了,这个何牧风,故意要给她个下马威;八成是故意找她麻烦,眼看就要一点了,看来今天是见不到何大老闆了。
  沈默言,你必需忍耐,否则你可就中了奸人的毒计了,他就是要看你失去理智,歇斯底里,最好来个泼妇骂街,愈没气质愈好。哼!我偏偏不上当。
  沈默言甜甜地对秘书小姐一笑:"一点钟了,看来何总裁今天是太忙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我留张纸条,你替我转交给他,我改天再来拜访。"
  默言在笔记本上简单地写了几句话||当然是话里有话。她,沈默言岂是让人可以嚣张对待的?就算他是德茂的大老闆也不行。
  默言离开后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会议才告结束。
  "何先生,这是虹霓的沈小姐要我交给你的便条,沈小姐等了很久呢,一点多才离开的。"
  何牧风眉峰轻轻挑起,随手打开纸条,里头的字奔放如流水||
  何大老闆钧鑑:
  不打扰您接大单赚苏联人的钱,改日忙里偷闲时再晤。
  小女子沈默言敬上
  好个小女子!其实他是故意要给她难堪的,愈是高难度的对手他愈有兴趣撩拨。在他的信念里,没有"折服"这两个字,他不容许任何人比他更骄傲、更自负。尤其是女人,他一向是看不起的,在他的眼里女人都是菟丝,总需要攀附在男人的灵魂与肉体上。所以当他发现"虹霓"出了个沈默言,他便不信邪的想要征服她。
  这张便条上的短短数言,何牧风视为是沈默言下了战帖。对牧风而言,人生的乐趣即在於此,他要征服她、主宰她、掠夺她,无论在心理上、生理上。
  这一年多以来,何牧风听了太多来自於同业、厂商、德茂公司内部人员对沈默言的讚美:集合了美丽、知性、自信、理性、聪明於一身。男人不讳言对她的爱慕;女人不保留对她的嫉妒。何牧风由心里打定主意要给她难忘的初次会面。
  於是,他按了内线告诉秘书,敲定了第二天与她会面,这一次他要当面给她三分颜色……
  忙了一天,偏偏又得应付接下来四点三十分德茂大老闆的招唤。对於何牧风昨天"故意"放鸽子,沈默言仍旧不甚舒服。为了使自己在气势上能佔优势,她穿了套正统套装,四分之三袖长的毛料上衣,下搭同材质合身A字裙,同色系丝巾,在头发上点缀出一圈圆弧。
  走进德茂总管理处大门时,正巧是四点二十五分,沈默言一向十分准时,何牧风昨日的"恶意"并不影响她的守时。
  因有之前的咖啡情谊,德茂大老闆的秘书见了她即露出甜笑,很是友善。
  "老闆在等你了,已经进会客室三分钟,你要喝什么?"
  "和昨天一样。"
  沈默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门内传来低沈的男性嗓音。
  沈默言轻盈地走进会客室,站在何牧风所坐的位置前五十公分处。
  看着他从德茂和虹霓的合约中抬眼,看来之前他正在详细阅读。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了几许震惊,她以为是她的错觉,因为只有几秒钟即恢复原来的冷峻。
  他有一对海洋般深不可测的瞳孔,和一张引千帆下沈的俊脸。如果多一些笑容的话,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他,可惜他的心肠似乎一点也不美。
  "坐啊,我不会咬你。"
  "请赐教。"她坐下后,何牧风首先发难。
  "赐教不敢,请你开门见山好吗?你的时间宝贵,我想我的时间亦如此。如果你只是想聊天的话,打通电话给电话交友中心,我想对方会很乐意与你闲话家常,包括为你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她实在是太生气他昨天的蓄意刁难,所以也丝毫不留情面的反击。
  他皱了皱眉头。
  "我只不过是想谈谈彼此的经营理念,你不需要立刻把狮爪伸出来。"
  什么话?竟说她是头母狮子!
  "谈论经营理念更不必了,我的经验浅薄,不足挂齿,更别提与您交换心得了;而若只听阁下的经营经验,恐怕你更是吃亏许多,我又没缴补习费,哪好意思让你开班授课一对一教学呢?"
  果真是伶牙俐齿,然而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若是我要一对一开班授课的话,第一堂课恐怕是先教你如何谦卑。"他是存心要和她摃上了。
  "既然何先生今日不是要同我谈工作上的事,那么我也就不打扰了。"说完后,沈默言立即起身准备离去。
  "如果你现在走出德茂的大门,那么包括我手中的这只合约和「朵拉」、「欢欣向荣」的合约,就到此刻为止。"朵拉、欢欣向荣是德茂旗下的百货公司。
  闻言,她急转身不置信的说:"我可以告你违约。"
  何牧风冷笑,接着残酷地说:"欢迎你告我,你可以去打听看看,这些年来有那一个试图要告我的人曾经成功的?德茂的律师团不是平凡的组合。"
  默言深呼吸,在心里数到十。为了虹霓的前途,她必须放下身段,她走回原位置坐下,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得罪了您的地方请多包涵。"
  牧风听她这样忍气吞声的道歉,不禁佩服她的能屈能伸,所以他的语气也柔软了些:"沈默言,坦白说,我对於你在合约上载明要半年检讨一次利润百分比,十分不以为然,我希望你能配合本公司的政策,不要标新立异,我向来一视同仁,我不希望有特殊的例外。"
  我只是争取合理的利益,在德茂连锁的百货公司里,我相信您应该很清楚虹霓的业绩一向是属一属二的,我认为您不能把虹霓的抽成标准太规格化,这是不公平的。"
  "站在你的立场也许是,但在我的立场则不同,我必须要做到对每个与德茂配合的厂商立足点都能平等,而不是只针对某一两个特定厂商,不然我无法服众。"
  "你所指的平等,不是真的平等。我认为虹霓的服饰在广受欢迎的情况下吸引了大量的人潮,相对地也能刺激其它专柜的买气,所以我觉得德茂应该在利润百分比上给予表现出色的厂商优惠,以示鼓励。"默言不放松地试图说服何牧风在这一点上能够妥协。
  "你只是为自己公司的利益着想罢了。"
  "不,我不是只希望你对虹霓特别,我是想建议德茂能够提出具体的方案,把它列入合约之中,使得每一个达成一定绩效的厂商能享优惠,不是只针对虹霓而设的虹霓条款。"她语气认真,眼神诚恳地诉说。
  何牧风有些被说动了,但他不愿明显让步,仅先同意:"你的意见我会找相关人员研究,但是今年不准备採行,最快也要明年新合约制作时再决议。至於今年度的合约,如果你觉得不合理的话,你可以退出所有德茂的销售行列,我不会强迫你非和德茂签约不可。"
  他只是装模作样地问问她,事实上他也不愿失去这样高绩效的厂商。
  "反正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今年我可以勉强忍耐,谢谢你今天的指教。"她说。
  "如果达成共识的话,请你在修改处签名盖章更正。"
  默言在契约上很快地盖了章、签了名后,起身道了再见,即离去。
  她几乎是用跑的快步离开。所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德茂财团的势力范围太神通广大了,不在德茂作生意等於是自寻死路、自掘坟墓,有谁敢潇洒地不买帐?根本是不想混了的人才敢如此。
  今天何牧风的心情特好,所以一下了班就到赵明眸的住处。吃了赵明眸准备的晚餐后,迫不急待地立刻在床上和她翻云覆雨一番,热情的劲,连赵明眸都明显地感觉出与以往不同。
  "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为了什么这样快乐?可以告诉我吗?"
  他双臂搁在脑后,闲适地望着天花板上的镜子,若有所思地神秘一笑,深不可测。
  "接了大生意吗?"明眸问。
  "比接了大生意更让我高兴。我赢了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十分完美的女人。"
  赵明眸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警报系统立刻响起。
  "什么样的女人?我认得她吗?"
  他摇摇头后说:"她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女人。"
  何牧风侧头伸出右手,以手指爱抚明眸牛奶般的肌肤。明眸是她的情妇,跟了他一年半,不求名份只提供服务,他想找女人时会到她这里来。
  虽只是情妇,但他却从来不曾亏待她,一个月给她六万元,够她生活开销得十分阔绰了,她住的地方是他买给她的,大楼四十坪的房子。
  "你爱上她了吗?"明眸不着痕迹地问。
  "没有女人够格让我爱。"
  听了他的回答,虽然让她放了心,但却使她黯然神伤。一年半以来,她始终得不到他的爱情,不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好像她只是性的伴侣。
  "你认识她很久了吗?"
  "嗯!可以说很久,也可以说今天才认识。我有一幅她的画像,十八岁时的画像。"
  明眸心猛颤了一下,这是她所不知的。
  "怎么未曾听你提起过?"
  "大约八年前,我买了这幅画,我不清楚她是在什么情况下让人画下的,总之我花了七万元买下了它。"
  "谁画的?"
  "一个准备到巴黎学画的穷学生,他本来不愿意割爱的,但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愿意出七万元买它。"
  "可以让我欣赏吗?你是知道的,我也常画些东西打发时间,对画作倒是可以提供一些意见。"
  他摇摇头后冷漠地拒绝她。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意见,我买下那幅画纯綷是因为我想独自收藏它,不是增值后卖了它,所以不需要任何专家的评鑑."
  "你迷上它了是吗?"明眸一语双关,故意不明说这个代名词的性别。
  何牧风听出了她的醋意,大笑地说:"你说呢?也许我是真的迷上了它,所以想把它一辈子收藏在我的藏书阁里,除了我,不和任何人分享。"
  他笑中带着认真,同时也让明眸清楚她的地位。他不愿她有其他的白日梦,妄想做他何牧风的妻子。如果她仍"执迷不悟"的话,他只有让她离去,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任何女人都别想用婚姻来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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