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在外 第七章

  黄昏,史剑弘在办公室和选举后援会的干部们开例行会议,倾听各方的战况报告。
  激烈的辩论随着选举日期愈来愈逼近也不断发生,理性的、不理性的,合法的、不合法的建议也纷纷出笼。
  “我们在各省厅委员会成立的学习会,共有二十个总干事,每一个总干事负责两个特定区……”
  千篇一律的内容,犹如疲劳轰炸,严重透支他的体力。
  史剑弘听不下去了,把会议交给秘书主持,他步出办公室,门外大厅站满了支持他的群众,一见是他,马上冲过来争相和他握手。
  他累得骨头快散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强打起精神寒喧几句,立刻爬上二楼,坐在他最喜爱的一张沙发椅上,两腿交叠,打开烟盒,点起香烟,在缭绕烟雾中厘清紊乱的思路,以便应付两个小时后的一场演讲。
  阿翔倒了一杯双料威士忌上来给他,借着酒精提神,是他惯常的习惯。窗外的灯火接二连三亮起,终至一片辉煌,行将落尽的霞光血海一样招引着他。
  史剑弘发现自己坐上轿车,不由自主地朝岚园的方向,渐驶渐急。
  岚园一如往常沐浴在静谧的林树之中。刚喝下的酒精在他的空腹里激荡,一种饱胀的空虚。
  他打开穆清的房门,灯影下她手里拿着一本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桌上一杯溢着芳香的咖啡。开门声没有惊动她,昏黄灯光下,她细致的眉目,显得愈发地妖烧醉人。
  墙上映照的他的影子愈来愈大,终于整个罩住了她。
  “吓!”穆清猛然一惊,书本滑落地面。天已黑尽,屋外的林木花草已然隐去,暮色像一扇屏风,绘制其间的丽人美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回来啦?”找不出别的话说,她用一句废话来当开场白。
  史剑弘激越地抱住她,疲累的身躯一下全倚在她身上,令她折弯了腰。
  穆清想把位子让给他,“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沏壶茶。”
  女人的馨香唤醒了他亟欲沉睡的身体,精神一下子抖擞了起来。
  “别走。”他孩子也似地偎在她身上,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半步。
  这个坏男人,今儿个大概吃错药了。
  “快放手,以免弄脏了你高贵无比的身体。”忆起他昨夜的种种对待,穆清就有满腔的怒火。
  “给我。”他呢喃地附在她耳畔低语。
  “不要。”这男人喜怒难测,爱怨难分,绝不能让他予取予求。
  “要,而且现在就要。”
  情是欲的奴隶,当欲念饱胀的时候,所有的情爱都只是个借口,要或不耍。
  穆清并没有积极反扰,史剑弘从她身上获得发泄的快感,她也从中得到堕落的满足。堕落也是一种快乐,特别是自己心甘情愿。
  淋漓尽致后,穆清沉沉进入梦乡,史剑弘也睡了。但,他睡中有梦,那是十多年前遥远的梦……
  梦里,他立在荒凉的街头,翘首等候他的父亲归来。那天直到临近午夜,父亲才带着些许的醉意出现在路口的转角处,他兴奋的迎上去,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划破长夜,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他已骇然抱住父亲满是鲜血的身躯。
  一种来自远古的愤恨和恐惧由幽晦的心底迸裂而出,排山倒海直向脑门倾注,他使出全身的力量向天呐喊,无垠苍穹依旧宁谧。
  那夜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正式告别年少的轻狂,继承父亲的遗愿,发誓在政坛上闯出一片天。报复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功成名就。
  在阁楼上,发黄的日记本里,记载着他父亲生前走过的路,那是他人生奋斗的指标。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父亲的话言犹在耳,他怎能沉醉在温柔乡里,让自己因一个女人而丧志?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初秋午后,在成田机场,第一个走进他生命中的女孩曾哭着要求他给予承诺,被他给断然拒绝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知道情为何物,天长地久,至死不渝成了他字典里最荒谬的词汇。
  阳光像针刺一样垂直淋泻下来,穿过布慢,照射在他长鞭也似的浓眉上,令他眼球轻轻颤动着。
  阳光没有叫醒他,使他不再贪恋于床榻的柔暖惬意的是,穆清刚出浴后的芳香。
  “醒了?”穆清面无表情的坐到梳妆台前,梳理长及腰际,刚吹洗完毕的发丝。“史剑盟打了三次电话过来,说你忘了昨天的演讲,今天的会议可千万别再放人家鸽子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每天总有开不完的会,真是令人厌恶透顶。史剑弘的心思仍全数摆在眼前这尊美丽的女体上。
  “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你在这里?”毫不避讳地,穆清就在他面前大剌剌地打开身上的浴巾,矫情地一时时拭去残存的水珠。
  完全无瑕,史剑弘对她曼妙身段的评价给予最高的肯定。
  她胖了,胖得恰到好处。想必是岚园的好风好水滋养了她,才会使她在短短的日子里,得此成果斐然。
  “剑盟有说今天的会议重要吗?”他们两个似乎都不喜欢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发问是他们的交谈方式。
  “他也许说了,可我没注意听。”套上一件碎花洋装,漫不经心地抹上淡淡的粉彩,她单手托腮望着史剑弘。“你还未走吗?”
  “不希望我留下来?”根据她昨晚的表现,她对他的渴望绝不下于其他女子。
  希望?
  穆清神情一愕,上苍什么时候赋予她这个的奢侈念头?从十六岁那年,被卖到含烟阁以后,她就学会了度一日是一日,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希望……谁在乎呢?
  “随你高兴。”这儿是他的地盘,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哪有她置喙的余地。
  “如果你开口求我。”拉她坐到身上,托起她的脸,灼灼的盯着。
  “然后呢?再忍受你无情的嘲讽和冷酷的拒绝?”穆清虚情假意的献上香吻,低笑着说:“我们都是带着面具过活的人,这一生恐怕永远没有坦诚相见的机会,但那又如何,喜悦时聚在一起,不开心就挥挥衣袖,既不强求,也不相欠。”
  “没有一丁点依恋?”他恶意地咬住她的耳垂,不让她作违心之论。
  “不是没有,是不需要。”是谁说的,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呀。”
  “或者,你心里仍惦记着那个男人?”
  “哪个?”她一怔,数秒钟之后才想起,对哦,她还有一个初恋情人哩,不自觉苦涩地一笑。“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是骂我水性杨花!像我这样一个女人,会惦记着谁?遗忘才是我的本分呀。”
  “我以为我已经够坏的了,没想到你比我更人术三分。”为惩罚她的“知所进退”、“不忮不求”,史剑弘狠劲捏住她的鼻尖,将樱唇送进口中,横加肆虐。
  床头柜上的电话又催魂似的响起。
  “大概又是你老弟打来的,你,走吧。”她挣开他的怀抱欲起身,旋即又被他按回床上。他一手执起话筒,说也没说就直接搁下。
  “回答我一个问题。”他面色凝重。
  穆清怔愣的望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为什么从来不要求回馈?如果你要的不是我的人,钱财应该是你唯一的选择。”他明知故问,犀利的眸光紧紧盯着她的脸,不容她稍有隐瞒。
  “可以以后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吗?”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她心中完全没有腹案,不禁语塞。
  “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虎视眈眈的脸孔直逼向她的秋瞳。
  “因为……”守口如瓶,是她和史剑盟约定的条件之一,说什么也不能泄了口风呀。“我说过了,因为眼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
  “跟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在一起,却很快乐?”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指的是生理上的。”坦白过了头,穆清不觉脸面腾地一红。史剑弘贼笑半声,忽地将她整个拎起,逼令她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
  “总有一天你会求我,求我让你留下,求我给你一个名份。史太太,你觉得这个称呼如何?”
  门外响起偌大的剥啄声,是史剑盟亲自过来请人了。
  “你开会的时间到了。”穆清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你陪我一起去。”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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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在神奈川的选战说明会,会场里塞满了支持史剑弘的选民,人声鼎沸,面对面说话都必须用吼的。
  穆清很局外人的倚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这群不知为何亢奋成这副德行的民众,想像待会儿史剑弘上台时,英姿勃发的模样。
  有的人天生适合站在舞台的中央,成为镜光灯的焦点,一如他;有的人则只能跑跑龙套,一斗芝麻添一颗,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一如她。分属两个世界的人,能巧合凑在一起已经是特别的因缘,怎还能奢求其他?
  “你就是台湾来的穆清小姐?”声意很轻,从后边传来,穆清竟能听得清清楚楚,忙转头张望。
  是酒会上那位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她今儿个的服饰保守多了,及膝的银色窄裙,搭上两件式的驼色针织上衣,看起来既庄重又不失娇美。
  “有何指教?”穆清依然倚在墙上,两手闲散的抱在胸前。
  “不敢,我叫富美子。”她的口气颇亲切,“你既然来了,能不能多多少少帮点忙?”
  她也是史剑弘的助选员?那天看她气成那样,还以为他们已经吹了呢。
  “我没什么能力,恐怕愈帮愈忙。”她希望和史剑弘保持单纯的两性关系,涉入愈深只怕将来纠葛愈多,想半途抽身就不容易了。
  “他会带你到这儿来,就表示你有过人之处,何必那么谦虚呢。”富美子将一本名册交给她。“会用电脑吧?这是现代人最基本的技能了,你只要把上面的名单输进电脑里去就行了。”像是算准了她对电脑一窍不通,富美子的脸庞居然现出等着看笑话的得意之色。
  但愿是她多心,会错意了。穆清点点头,接过名册。“急着要吗?”
  “不急,你今天可以完成就很好了。”
  富美子挺忙碌的样子,一交代完就转到别处指导旁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穆清看看手上的本子,共约十六、七页,一页二十个名字,就这一点东西,要她花上一整天?
  “如果做不来就算了。”阿翔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穆清和富美子的谈话,因为不便插嘴,所以等到现在才过来。
  “有没电脑?借我一台。”简单的文书输入还难不倒她。
  在台湾她的呒虾米一分钟可是有一百二十个字的功力呐,日文打字她也练得嘎嘎叫。这样的速度就一个业余的文书处理员来说,已令人叹为观止了。
  “还有什么‘杂'需要我‘打'的吗?”原来史剑弘带她来是想多个人手,好帮忙做些有的没的。
  阿翔复杂的眼神。在她身上许久,才咧着嘴,抓抓后脑勺问:“我以为你只会……没想到你还……”
  “小意思,人力市场专家不是说,培养第二专长,才能顺利转业。总不能当人家一辈子的情妇吧?”他的惊讶她完全能够体会。朱嫂对她的确用心良苦,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肯将史剑盟给她的订金拨出一部份寄回含烟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你跟一般的……呢,确实很不一样。”阿翔舍不得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却又不敢跟她多谈几句。“没别的事了,你到里面休息一下吧,有个房间是史先生专用的。”
  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气氛,找个地方先打个盹也好。阿翔指的是竞选办事处二楼的一间书房,里头有整整一面书墙,一大张办公桌,一间浴室,一张双人床和……哇!是质精价昂的泡澡用海澡精泊、珍珠粉末制造的保养品、六个荻烧陶杯,以及一只车工不甚完美的钻戒。
  史剑弘连在这种地方,都不惜花下大把金钱,供他营造调情寻欢?
  在房里转了一圃,她决定不要躺在这可能有一大堆女人睡卧过的房间。
  踱向临街的阳台外,日头已倾斜至巍耸的高楼后侧,带状的云彩遛通了半个天际,像极了她儿时在故乡常见的景致。那时候她总爱和明月她们一起拿着竹篓到村子后的小溪捉泥锹,明月的姐姐炸的香蒜泥锹好吃又入味。
  啊!她记起来了,百惠姐不就是……不,她不叫百惠,她应该叫明花,天啊,她就是明月的姐姐!当年明花姐离家的时候她才十岁,一晃眼已经十多个寒暑,难怪她们一下子认不出彼此。
  穆清心底一阵惶然。这是她们的宿命吗?同一个村落,儿时的玩伴最后都走上同一条不归路。这点悲剧性的微弱火光,在闪烁明灭间到底诉说了什么?
  神奈川的夜马上就要似海水般袭漫而来,但是失去的年少青春却再也感觉不到夜的温度了。
  心想,史剑弘这场会议大概还要耗费数个钟头,穆清急忙从皮包里翻出明花的电话号码,按着号码键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
  百惠,或者该改口叫她明花。她从沙发上霍然起身,在玻璃窗前点了一根烟,烟雾大口大口的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穆清从侧面望向她抹上浓妆的脸,见到两行晶莹的泪珠。
  “他乡遇故知,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喝个尽兴。”她自嘲地笑开嘴,一大团烟雾跟着群涌而出。
  “有何不可?”穆清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吧,我请客。”
  就算回去以后会被史剑弘骂得臭头,她也要陪明花姐大醉一场,否则怎能消得了满腔的愁绪。
  “开玩笑,你哪来的钱?”用力又吸了一口烟,她凌空一抛,香烟划出一道漂亮弧线,落进前方茶几上的小烟灰碟正中央。
  “赚来的。”她据实相告。
  “你不会是……”明花转过来看着她,“你也下海了?真该死!是那天那个混帐东西吗?我找人去把他做了。”
  明花说起话来江湖味十足,竖目拧眉看上去就是标准的凶婆娘。
  “是我自愿的。”穆清把和史剑盟之间的协议避重就轻的跟明花说了一遍。
  穆清没把史剑弘的名字和身份来历告诉她,正好她对日本国会议员也没啥概念。
  “不错的选择,没想到你倒是比我先学聪明了。但是有句话我得先提醒你,千万别放感情,像我们这种人,-旦把心交出去,就注定了要被辜负。”
  “我懂。”穆清望着窗外忽尔下起的雨丝,脑海蓦然浮现伊人俊朗的形影,嘴角促狭的笑意。
  一个非常可悲的念头挥之不去,她想着,做茧自缚将是她最终的下场。
  和明花又谈了半个多小时,知道她三天后将回台湾探视病重的母亲,穆清把随身带着的,史剑盟给她剩余的钱交给她,请她带回去给她妈妈。
  “这么多!是你的全部家当吧?”
  “唔,记得,要偷偷的给,绝对不能让我爸爸知道。”怕她忘记,穆清再三交代着。
  “晓得啦,让你爸爸知道了,这笔钱就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穆清的爸爸和她的父亲都一样没良心、没志气、没路用、没……总之废人一个。“你不留一点在身上,要是有个急用……”
  穆清报着嘴摇摇头,小小梨窝漾起两道浅浅的凹穴,望上去轻快中有无言的沉重。
  “喝酒去吧。”她两手一摊,孑然中更见潇洒。
  “过度早熟的心灵,不适合你这样的年纪。”明花疼惜地挽着她的手,一起跨出大门。
  “这个月的雨特别多,下得人都快‘生菇'了。”
  坐进车里,明花和她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除了天气,就不知该谈什么才好。
  穆清习惯性的望着窗外,她们已进人市区,在转剧的雨势中塞车相当严重。
  缓缓地,车子轻过一座绿意盎然的困环,五、六个交错的花圃里架着几具色彩鲜艳的风车,迎着风雨凄凉转动。
  花圃的另一端是个大型歌舞伎看版——忠臣藏(四十七武士的故事)
  据说看一场戏剧能使最初接触日本文化的外人,很快地进入当地的心灵世界。
  穆清无心看戏,也不想了解日本。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故乡没有如此闪亮的霓虹光彩,模糊夸张如同魔幻的景色,更没有写实的艺术塑像。
  只有雨,雨水从指尖滴滴晶莹滑落,一如她位于东台湾的家。是异乡游子的心情吧,很久了,她已经忘了原来所谓乡愁是这种揪心的窒闷。隐隐觉得浮世若梦,在梦里她看见理想、希望,和曾经憧憬的,已然逝去与失去的一切一切。
  她们在六丁目下车,明花识途老马地找了一家很棒的日本料理店。
  一直到午夜时分,穆清才带着相当的酒意和非常狼狈的醉态回到岚园。回家途中,她用仅余的一点精力想着:东京怎么会这么多人,这么拥挤,还这么冷漠?
  推开客厅大门,里头已经有一大群人等着她。
  穆清愣了一下,用力甩掉部分酒意,才能勉强认出在座诸人,原来是史剑弘、史剑盟、阿翔、两名助理和富美子。
  好像全是冲着她来的,这是干什么?六部会审?赶快回想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
  她借着一面墙稳住摇晃不定的身子,瞪着他们十几只眼睛,看看谁先来打破僵局。
  “你到哪里去了?”史剑弘一开口就夹着强大的火药味。事情果然不是普通大条而已。
  穆清清了下喉咙才说:“和一个老同乡去吃饭喝酒。”这不犯法吧?
  “是庆视什么吧?”富美子的笑眉颇不寻常,很怪异,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了。
  “是啊,”穆清不疑有他,顺着她的话尾说:“的确有件事情让我们高兴极了,不过,富美子小姐怎么知道的呢?”她和明花异地重逢,应该没别的人知晓才是。
  “不只我,在这客厅里每个人都知道。”
  这么神?好啊,八成是史剑弘这老小子派人跟踪她。而且如果她没听错,富美子打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就不必我多作解释了。”奇怪了,这些人没见过女人喝醉酒吗!什么眼神嘛。“我头有点疼,先上楼睡觉了。”
  “喂,”史剑盟跳到她身旁,压低嗓门问:“东西真的是你拿的?”
  “干么这么小声说话?”穆清有些大舌头的问:“什,什么东西!”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史剑弘,从一进门他的脸色就阴晴不定,料想这个“东西”大概极其重要。
  “一枚钻戒。”富美子抢白道:“今天你到过服务处二楼的房间,之后又不告而别,我们发现钻石不见,正好见到你匆匆搭上计程车离去。”
  这么巧?
  穆清虽然醉了,脑筋可还不胡涂。这样的巧合若不是刻意栽赃,就是她真的倒霉到家了。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唉,头痛死了,谁来给她一杯热茶?
  嘿,史剑弘手上捧着的不就是一杯热呼呼的茶水,是给她的吗?
  穆清眼睁睁的看着他坐回位子,自顾自的拿到唇边吹拂啜饮。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还有阿翔呀,阿翔你说是不是?”
  “我?”突然被点到名,阿翔无辜地撇着嘴。“我是看到你进去房间,也看到你离开,但是……”
  “听!我没冤枉你吧。”富美子急着截去阿翔的话头。
  “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讲完?”史剑弘霍地起身,走到穆清面前,把手里的热茶递给她,转头瞪着富美子。
  敢情他方才只是在帮她吹凉而已?穆清接过温热得恰到好处的茶水时,心底好生感动。
  “没什么好讲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东西就是她拿的。那是我奶奶留给我作纪念,非常名贵的一枝钻戒呀。”富美子说到后来,声音都哽咽了。
  “哪是,那枚钻戒顶多只值个十几二十万日圆,恐怕还更少,根本谈不上名贵。”一杯热开水喝下,穆清的脑袋瓜子清醒多了。
  “胡说,你是不是拿到三流的当铺典当,被人家给坑了?那枚钻戒至少值一百五十万日圆。”富美子涨红了脸,厉声反驳。
  “怎么可能!”穆清用手肘推了下史剑弘的臂膀。“她是你的女朋友,你一定见过她奶奶那枚钻戒,你说,那样的货色值一百万日圆吗?”
  史剑弘睁大眼睛凝向她,惊讶于她在提到“女朋友”这三个字时,居然没半点醋意。
  “我没见过那枚钻石。”他冷冽的口吻直刺富美子的心。“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史剑弘你——”富美子脸色大变,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
  “穆清,”史剑盟见事情一时半刻解决不于,忍不住插嘴问: “你怎么知道那枚戒子值不了多少钱?”
  “因为它的克拉数很低,色泽不够白,净度又太差,车工也不好。”穆清很不淑女地打了一个特大号的哈欠。“我去偷一个那样的钻石做什么?”用这么粗糙的手法构陷她,真是太过份了。
  气死富美子了,她咬牙切齿地冲到穆清跟前。“你是哪个名门大户的女儿?拥有几颗像样的钻石?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笑话!”史剑盟受不了富美子骄横跋扈的样子,挺身仗义执言,“影评人非得要自己拍电影吗?珠宝鉴定师就一定要拥有一整个矿场吗?”
  “哼,她如果真懂就证明给我看。”富美子就不信凭穆清这名不见经传的穷家女,具有本事鉴定钻石的优劣。
  “你,可以吗?”史剑弘直盼着她,眸底有少见的关切。
  “怎么证明?”希望她肚子里的酒精含量还不至于毁掉她精确的判断力,否则赔钱事小,她的名誉扫地就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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