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勿喂食 第九章

  午膳之前,定棋正在前厅,察哈达忽然急急忙忙地跑进前厅。
  “贝勒爷,奴才有要事禀报!”察哈达神态急切。
  柔安正在前厅,藉著将这昨夜赶工完成的绣品送给定棋,找机会与他相处。
  “说。”定棋举杯品茗,桌边搁著绣品,似乎心不在焉。
  察哈达看了柔安一眼。
  “无妨,直接说话。”定棋道。
  “是,”察哈达说:“今日一早,小春发现少福晋未用早膳,也不在房内,所以赶紧来禀报。”
  “府里全找过了?”定棋的反应很冷。
  “是,到现在奴才们还没找著。”察哈达答。
  定棋淡下眼。“恐怕随兴出门,到哪里游玩了。”
  “不像,小春今早天刚亮就守在门前,不见人出门,恐怕昨夜已不在房内。”
  “你说什么?”这话,终于让定棋脸色一沉。“昨夜人就不见了?!”
  “奴才不敢隐瞒……恐怕如此。”察哈达说。
  “府门前没见主子出去,少福晋不会出府的,她肯定还在这府里,会不会是你们找得不够仔细?”柔安插话。
  “丢了主子,奴才们岂敢怠慢,已经仔仔细细在府内找过一遍了!”察哈达不太耐烦。
  “可难道堂堂少福晋,会学那宵小爬墙吗?”柔安嗤笑,指责察哈达。“不必担心,少福晋一定还在府内,肯定是你们没好好找人,才会以为丢了主子,实在是瞎着急!”
  柔安话说完抬头,才见定棋正沉眼盯著自己。
  她心一沉,立刻转话:“柔安的意思是,少福晋不是别人,怎会不明白轻重道理?她肯定不会不告诉任何人,就自行外出的!”她又对定棋道:“或者贝勒爷认为,应当尽快派人去找?”
  定棋眼色很沉,没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
  柔安忽然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察哈达懒得理会柔安,只管对主子道:“贝勒爷,要尽快派人出府去找,这大风雪天的,我怕少福晋危险,又不知上哪去了——”
  “府内再仔细找一遍吧!”定棋说,然后站起来。“只要人在府内,她不会不吃饭,午膳后找不到人,再作打算!”
  “可屋外一夜大雪未止,奴才恐怕——”
  察哈达话没说完,定棋已经走出厅外。
  昨日争执,跟她已经把话讲明,然而自昨夜直至今晨,他却莫名烦躁——
  现在他不想再听见关于巴哥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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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勒府真正开始紧张找人,已经过了午后未时。
  察哈达在门前,正由下人们备马,要亲自领队出去找巴哥时,忽见定棋的黑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过府门——
  认出那是主子的坐骑,察哈达呆住。
  “贝勒爷!”回过神,察哈达大声叫唤。
  然而定棋的黑马已经奔远。
  察哈达挥手要随行家人立刻上马,自己并速速跃上马背。
  “驾!”
  一行五人,赶紧追随定棋的坐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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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
  漫天弥地的大雪。
  一片片白色的雪晶,凝结在巴哥走过的地上,覆盖了她的足迹。
  好不容易找到城外这间破庙栖身,她已经冻得全身颤抖,手脚都已经逐渐失去了知觉。
  地会死在这里吗?会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吗?
  她窝在湿草堆边,虽然避开了破庙外的风雪,但是身子却越来越冷……
  就在巴哥的意识渐渐失去之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践踏在雪地上的“笃笃”闷声。
  模糊中,巴哥看到定棋冷峻的脸孔出现在眼前,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却捏住她用力摇晃,脸色铁青,对她怒吼——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影像太真实,他的忿怒太真实了……
  定棋像失去理智一样,疯狂地摇晃她。
  然后,巴哥看见定棋被府内家人联手架开……
  再然后,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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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
  大雪已止。
  巴哥却陷入高烧,昏迷不醒。
  “大夫,咱们少福晋的身子要紧吗?”察哈达问大夫。
  “今夜至为关键,如能度过今夜,于明日凌晨前退烧,当保无事。”
  “那要是明早!”察哈达咽了口口水,话没出口,他调头望向坐在睡房桌边的定棋。
  见主子自回府就坐在房内,不反应、不说话,他支手撑著额头瞪住巴哥的卧床,一直瞪著上面昏迷不醒的人儿,连眼睛都不眨。
  察哈达深感忧心。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敢开口问。
  “我先送您回府。”叹口气,察哈达对大夫这么说。
  出去之时,他关上房门,然后嘱咐守在房外的小春,小心伺候。
  屋内,定棋还是一动也不动,瞪著巴哥。
  这一刻,他的心沉著,紧紧的痛著——
  他的木然是因为震惊,是因为不敢相信……
  他,竟为了一个抛夫离家的女人心痛!
  房门打开,小春走进来。“贝勒爷,少福晋的药好了。”
  定棋终于有了反应,放开撑住额头的手,他慢慢坐直后站起来。然后问:“把药给我。”
  “贝勒爷,这是奴婢的职责!”
  “把药给我。”他再说一遍。
  小春一愣。“是!”把药碗交给定棋。
  “屋里立刻加两盆火炉,让她出汗。”他突然下令,并且走到巴哥床前再交代:“拿凉水还有干布进来,吩咐下面的人待命,一夜要不断更换凉水,不能停歇!”
  “是。”小春赶紧下去拿水。
  定棋在巴哥床边坐下,将她扶起,卧在自己怀中。
  她仍昏迷未醒,高烧让她发红的脸蛋冒著冷汗,见她眉心紧皱,似乎昏迷中还在忍受高烧的不适和痛苦,他漠然的神色,有了一丝牵动。
  娇软的身子无力地倚在自己怀中,这提醒了他,两人已成亲数月,却一直未有肌肤之亲。
  当真对她没兴趣吗?
  一开始因为她怪异的习惯吓阻了他,再来因为她大病初愈,他没想过与她圆房,就这样一直到今日,他竟然未碰过自己的妻子。
  然第一眼见到她的“真面目”,他不否认,她美丽的容貌已先吸引了他。
  之后,她不许他纳妾,与他针锋相对,话锋里的聪慧又震撼了他。
  现在,倚偎在自己怀申娇软的身子,妩媚柔软,是个十足的女人。
  他承认,他动心、动情、欲求不满。
  把药碗搁置在床边,他伸手,缓慢细腻地抚开她额上与颊畔的发丝……
  “定……定棋……”她皱眉,紧闭著双眼喊。
  他暂停手上的动作,然后,发现这是梦中呓语。
  她做什么样的梦?是好梦?还是恶梦?
  如果是恶梦中喊他的名,那么,她有多恨他?
  他嘶声嗤笑。
  忽然瞥见她里衣襟口泄出的一线春光,以及那羔白玉脂、胜雪冰肌上,似隐若现的一抹诱人朱砂胎记。
  他的笑容敛下,眸色深沉。
  他想要她。
  舒臂取来药碗,他面目深沉,目光未有须臾离开她娇红的脸蛋。
  含一口药汁,他俯首,以口就口,将药喂入她微启的小嘴里。
  药汁自她嘴角淌下,他便舔舐、啜吮……
  “咳咳、咳咳!”
  巴哥被苦口的药汁呛醒,意识昏沉中,她看见抱著自己的定棋,正吻著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胸口……
  这是梦吗?
  是这梦让她的身子更热?还是屋内的炭盆烘热了整间房?
  她呻吟一声,仍不能解除这燥热的痛苦,只有更加燠热,身子冒出了更多的汗。
  而定棋看她的眼神灼烫,有一种过去没有的鸷猛与深沉……
  这不是梦吗?
  真的是定棋吗?
  他还在生气吗?
  气她的不告而别吗?
  “定棋……”
  她虚弱地喊他的名,他眼中的焰火如遇干柴,迸射出更深沉的火星!
  然后,一夜温柔火热的接触烧透了她的身子、溶了她的心、也褪了她的热病。
  期间,小春误开房门,惊吓羞赧得跌了出去。
  而那一夜详细发生了什么,巴哥已不复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的高烧在半夜已退,再其他就只有疼、昏沉、无限的疲惫……
  还有定棋那双,仿彿要穿透她魂魄深处的深奥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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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
  柔安待在房内,她的婢女绿袖回来告诉她,家人们已经找到巴哥,贝勒爷正在她房里,一夜没有离开。
  听见这消息,柔安内心焦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对她的婢女绿袖说:“我们过去瞧瞧。”
  “格格,现在过去好吗?”绿袖阻止她。
  “贝勒爷现在一定忧心如焚,您今早还阻止察哈达总管去找人,现在过去,怕贝勒爷想起今早的事,如少福晋有个三长两短,恐要怪罪您。”
  柔安站起来,眉头深锁,迟疑地问:“那我该怎么做?”
  绿袖走近身边劝她:“刚才我在大门那里,见到察哈达总管正送大夫出去,我听说少福晋受了寒,高烧不退,今夜若不能退烧,就性命堪虞了。”
  “可今夜她若退烧呢?”
  “希望不大,我看察哈达总管愁眉苦脸,大夫也脸露忧色,若能有救,就不会今夜离开了,应该会留下侍诊。”
  “那么,你要我离开——”
  “她若病死,格格待这里岂不太尴尬了?此时应先离开,避开风头。”
  “那就更不要紧了,我听说贝勒爷找到人时很生气,若非几个家人把他架开,他还掐著少福晋不肯放手。”
  “我打探过了,贝勒爷那神态模样,是生气。”
  “他生气,跟我离开有关吗?”
  “那女人都惹贝勒爷这般生气了,一待病好,贝勒爷必定要纳侧室。”
  “可他会想要我吗?”思及这几日住在府内,定棋冷淡的态度,她就心有不安。
  “除了格格,这抚顺城内还有哪个人选更好?”绿袖道。
  “倘若他回京呢?”
  “不会,贝勒府若要回京选妻,早就回去了。”绿袖道。
  柔安明白,绿袖说的是事实。
  她为定棋而做了这些年的努力,不会白费。
  “好吧!那咱们今夜就走。”考虑片刻,柔安终于答应。
  “是。”绿袖福个身,就赶紧帮主子收拾衣物。
  “都收拾好了吗,绿袖?”半晌后,柔安问她。
  “是,都收拾好了。”绿袖问:“格格,您离开要跟贝勒爷说一声吗?”
  “不必了,你说他找到人时很生气,这时候想必他正心烦。我已在房内留了一封书信,家人发现会送给贝勒爷的。”
  “那么咱们这就离开吗?”
  “对。”柔安带著绿袖离开房间。“这时不必惊动其他人了,咱们在门前找两个贝勒府家人抬小轿,直接回贝子府就成了。”
  “是。”
  来门前,却见一阵骚动。
  一名男子正在门前,与守门的家人起了冲突。
  柔安示意绿袖上前盘问:“发生什么事?”
  “这无赖居然敢上门说,咱们的少福晋是抚顺城里的乞丐!”守门的呸道:“简直是王八羔子瞎胡谒!”
  “抚顺城的乞丐?”绿袖瞪大眼睛。
  “我哪里胡说?!她明明就是那街头乞丐,可把我恨得牙痒痒的!我还找了她很多日,那天在清心园被我撞到,我一见她就觉得眼熟!只没想到,换了衣装就变了个人,让我一时还认不出来呢!”
  “清心园,你在清心园见过少福晋?”绿袖推开了守门的,上前问。
  “什么少福晋啊?明明就是个乞丐,只没想到,这小乞丐竟是个标致的妞儿!早知是个女的,那日府里迎亲时,我死活也要圈住她,不教她给逃了!”无赖朱四一脸色相垂涎。
  “府里迎亲?你说什么?说清楚些!”绿袖斥问。
  朱四上下打量了绿袖几眼,然后问:“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绿袖回头看了柔安一眼,柔安示意她拿出银子。
  于是绿袖取出银子交给朱四。    “只要把话说清楚,还有你的好处!”
  一见银子,朱四的眼睛就亮了!
  于是他将贝勒府迎亲当日发生之事说一遍,包括在府外逮到人后,又被巴哥逃跑的事,也详详细细一并说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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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巴哥醒来时高烧已退,但定棋已不在她身边。
  “少福晋,您醒了吗?”小春端水进房。“昨夜贝勒爷在屋里照顾了您一夜,一直到早上都没休息呢!”
  见小春进来,巴哥身上没有衣服,便慌张地用被子圈住身子。“你等一下再进来——”
  “有什么关系,让奴才来帮您更衣吧!况且您的身子还没全好呢,昨夜才退了烧,今日身子肯定还虚弱,要是又招了凉还了得吗?”小春笑嘻嘻。
  “不会的,你先出去,我自己换衣裳还快些。”巴哥红著脸。
  小春掩嘴偷笑。“少福晋,您的脸皮真嫩!”
  “你先出去嘛!”
  “好好好。”小春笑著说:“贝勒爷出去时交代了,他说今早府里来了贵客,必须亲自前去招待,午间用膳前他就会回来。”
  巴哥垂著颈子,浅浅地笑。“我知道了。”
  小春又说:“我到厨房去,看早膳准备好了没有。”话说完,她才笑著出去。
  小春关上房门后,巴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想著昨夜的事,不明白是怎么发生的,也不明白定棋为何突然……
  想起昨夜,她的心就跳得厉害。
  摇摇头,她包著被单下床,然后在房内自己把衣裳穿好。
  叩叩。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春吗?你可以进来了!”她急忙拉整穿了一半的衣衫。
  房门推开,进来的人却是柔安。
  见到她,巴哥一愣。
  “昨夜,贝勒爷在这里过夜了?”柔安问,瞪著巴哥尚且衣衫不整的模样,她的神色冰冷。
  “你进来做什么?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
  “你的房间?”柔安嗤笑,然后阴沉地盯著她。“应该说,这里是少福晋的房间才对吧!”
  巴哥愣住。
  室内的气氛忽然僵凝,巴哥粉红的脸蛋也变得苍白。
  “你叫巴哥是吗?从现在起,我就叫你巴哥吧!”    一反往常柔顺的模样,柔安语调尖锐。
  “你想做什么?”巴哥胸口一紧,内心有不祥预感。
  柔安厉声指责。“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少福晋!我真不敢相信,一名抚顺城里的小乞丐,竟有天大的胆子,胆敢冒充贝勒爷的妻子!”
  这话直接的让巴哥不能承受,这一刻,她的脸蛋完全失去了血色。
  “不过,我不管你是谁。”缓下声,柔安又露出阴沉的笑脸,对她说:“我不会把你的身分告诉贝勒爷,我只要你离开贝勒府!”
  柔安说的话让巴哥心寒。“你可以揭穿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定棋?”她脸色苍白地问。
  “因为我要让贝勒爷休妻!”柔安忽然笑出来,仿彿为自己的谋算得意。  “再者,你与贝勒爷已经有肌肤之亲,与其冒险,让贝勒爷抉择留下你或者惩罚你,那么我宁愿叫你自己走,让他恨你!”
  留下她?
  不,如果定棋知道她骗了他,他不会留下她,只会恨她!
  巴哥清楚,定棋留她,只因为自己拥有“妻子”这个名分,一旦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他不会原谅她的欺骗。
  然而定棋会恨她吗?
  “乞丐也妄想飞上枝头?一根旱地里的杂草,别说一般人家都不会要这样的女人,你竟然还敢冒充尊贵的少福晋,想占有贝勒爷的心?”柔安冷冷地说。
  柔安的话提醒了巴哥。
  不,定棋不会恨她。
  如果没有爱,岂有恨?
  即便已有肌肤之亲又如何?他说过,他们不是恩爱夫妻。
  就算对男女之情再无知,巴哥也明白,真正的恩爱夫妻,与由情义生爱的夫妻,其间有多大的差别!
  “我看得出来,你不笨!”柔安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你走吧!贝勒爷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倘若还想留下争取怜悯,既愚蠢又可怜。”
  巴哥看著眼前这露出真面目的女人,她的面貌很狰狞。然而欺骗定棋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样都用了心计,又有何好坏之分?
  “再给我一点时间。”瞪著前方,巴哥喃喃说。
  “不行,我要你现在就走!”柔安沉下脸。
  巴哥眼窝一酸。    “如果我突然离开,他会找我!”
  “我已经安排好马车,等他发现,已经追不上你!”
  “马车?你早巳安排好了?”她沉痛地喃喃问。
  “就在后门。”柔安对她说:“我先过去,你马上跟来,听到了没有?”话毕,她走出巴哥的房间。
  巴哥僵在房内,全身发冷……
  倘若还想留下来争取怜悯,既愚蠢又可怜。
  柔安的话在她脑海回响,巴哥闭上眼,比昨夜病中更痛苦的窒息感,在她胸口漫生。
  睁开眼,她从木屉里取出纸笔,在妆案上留下潦草数笔……
  之后就毅然转身,离开这处收留了她两个月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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