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轨迹 第三章

  用尽全力啮咬可堇的唇,没有犹豫地侵扰闯入,热切品尝唇舌交缠间的激昂渴望。感觉腥红的血丝由唇角缓缓淌落,激情而投入的吻,仿佛似曾相识而带着教人炫目的记忆残片。
  「唔……」
  可薇媚惑的语音自耳畔传响而开,犹如一股热流激越着可堇茫然不知所措的胸膛。
  躯体不由自主地沸滚炽热,对于眼前迷离眼神的可薇竟翻涌起一片诡谲难解的情欲。
  天人交战。可堇简直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和有限记忆截然迥异的可薇,单单是肌肤的碰触就足以令心头骚动不安。由自己一向深感碍眼的瘦弱指尖划过的颈颊掀起一阵无可言喻的快感,那张冷淡而充满禁欲色彩的面容此时此刻艳美无比。
  「堇……堇……堇……」
  比起被吻得昏天暗地的可堇,更为投入的可薇将纤细的身一劲地贴靠而来,淋淋落落的泪水洒在可堇扯开的胸膛上,滚烫地顺滑而下。
  空气粘稠而灼热,肉体与精神的轮廓有种说不出的浓重。
  在可薇低头含咬自己的乳尖时,舒麻的颤栗猛地教迷惑于情欲中的可堇彻底清醒。
  他现在在做什么?
  身子不觉地一僵,神情也变得尴尬万分。
  就算是发情也没有对自己兄长下手的道理吧?更何况对像还是情绪不稳定的项可薇?可堇脑中闪过片刻自省,还不及思索下一步。
  啪的一声,面颊被利利落落甩了狠狠一巴掌。
  咬着绯红唇瓣的可薇愤恨不平地瞪着可堇。
  「呃……」
  错愕的可堇眼见眼前那张单薄的面容风云变色,交杂着恼怒、毁恨、羞愧与悲凉,扑簌簌地自眼眶中落下泪来。
  「那个……」
  唰的一声,可薇抢回床席,蜷曲了身将自己彻彻底底埋在棉被当中。
  垂握双手,脑筋被践踏得有若烂泥的可堇错愕无语。
  「出去……你出去……」
  棉被里的身躯激烈颤动着,夹带浓厚哽咽的语音反反复覆嘟嚷着。
  简直完全不可理喻!头昏脑胀的可堇放弃地挪开步伐,推门而出。
  餐厅,宽敞明亮,依旧维持着离开前的熟悉,早应习惯的宁静里却隐隐漂浮着令人滞郁不安的沉闷无力。试图对阴晴不定的可薇置之不理,可堇自顾自地添饭进食。
  然而,餐桌上少了一贯的挑三捡四,遗留下的寂寥陡然令人有些食不知味。分辨不清自己是担心?或者是欠人虐待?可堇无力地揉着太阳穴。
  「……」项可薇的举止果然是让人介意。
  「唉……」从头到尾明明就不是自己主动的呀,为什么偏偏被搅得混乱一片?
  「一点也想不通……」最有理由发脾气的好象是被逗弄的自己吧?可是项可薇哭得那么凄惨,可堇总觉得很不是忍心。
  乱没兴味地咀嚼着一桌美食,脑子里东闯西窜的依旧是诡异震撼后的遗韵。
  无奈地叹口气,承认自己输给了眼泪,可堇草草将剩余的食物打理收入冰箱,轻缓步履地再度朝向可薇房里。
  安安静静的房里,昏黄的桌灯渲染一片黯淡寂寥。
  床席中的可薇依旧蜷曲着身,孩子气地将自己埋在棉被当中。由那瑟缩的瘦弱背影、床被下规律的沉睡呼息,隐隐透露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兄长形象。
  小心翼翼探手扯下覆盖他面颊的床被,露出了一张红肿双眼委屈睡去的单薄面孔。自紧闭的眼帘底无声滑淌下的清泪,静静地落在可薇细弱指结紧紧牢捉着的枕头边角,转瞬隐没无迹。
  一种无名的爱怜之情纷然而起,无法移开步伐转身离去,可堇只有倚座在床缘地面,沉默地守望。
  总是沾枕便睡得香甜的自己,出乎意外地清醒明白。
  小小的房里除却彼此交错的呼息,闹钟指针规律的计数声,遥远地,仿佛还听见了驰奔在深不可透的夜幕里零星的车行声响。
  夜的气息,缓缓渗透心扉,带着有若记忆般教人缅怀遥念的温柔轻覆而上。
  突然记忆起一个片段,在自己以为遗忘许久的当下。
  童年造访阿姨时所嬉戏的公园,有道冷漠别扭的小小身影。
  总是兀自坐在秋千或花坛一角的孩子,有着极其普通且略显苍白的容貌。异常不合群与时出嘲讽的态度每每引来玩伴们的疏离与怒骂,孩子群里总是流转着「讨厌鬼,没人陪,掉下地狱变魔鬼」之类的口诀。
  记忆里是个雨后的傍晚,因为阿姨嘱托而拎着铜板前往便利商店的可堇,在通过空无一人的公园时意外看到浑身湿透的男孩。没有遮躲避雨而显得狼狈凄冷,如同鸡爪般枯细的手紧紧抓着秋千缆绳,不发一语。
  蹑手蹑脚地走近,这才发现看似平静的面庞上是凄清感伤的,细长的双眼无法隐瞒脆弱无助的事实。瑟缩在秋千上的男孩,第一次让人觉得如此孤独沧凉而惹人哀怜。
  记得是伸出了手,紧紧地拥抱住那应该比自己更为年长的男孩。
  听见男孩别扭地怪叫乱骂、垂打挣扎,最后缓缓地自眼眶里流淌下激动的泪水。
  那时候,小小的可堇终于明了:看似坚强无比的人,其实是隐瞒了悲伤而辛苦前进的;尖锐苛刻的人,其实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的吧?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
  我们原来是如此辛苦地,生存下去……
  「堇……」
  听见可薇哽咽的呓语,可堇惊吓地自回忆抽身。一回首,枕褟上的可薇依旧颦眉深睡,只有再次滑落的泪水清缓地隐没在被席间。
  深深地,叹吐一口气。
  仿佛同自己确认般地,可堇淡淡地说,「还是对他好点吧……」
  纵使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
  入院手续比预期更加繁琐而无趣,像抽血或健康检查之类的等待更是漫长得令人气结。如果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难保不会折腾出病来,更何况是真正身患重疾的病人?
  想到这里,可堇禁不住同情地为身旁面色凝重的可薇感到无奈。
  有低血压的可薇很难在早晨保持充沛精神,加上昨晚的争执,那双红肿夹带血丝的眼眸,惨白薄弱的面容,总让人看得于心不忍。
  以致于,在可薇抽血后按压着手臂颦眉喊痛时,可堇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真的很痛啊?」
  「干你什么事?」
  猛地抬起头,可薇负气地响应。
  应该是误解了可堇的关心,涨红的面颊上隐隐夹带几许不甘与逞强。
  「你把手放松,别握得那么紧应该会比较好点。」
  「不是说和你没关系了吗?」
  硬撇过头去,可薇佯装不在意的同时,纤细的手臂不自主地微微颤动。
  倘若是过去,可堇势必会为了这样的别扭感到不以为然,甚至索性置之不理。只是此时此刻,以那双泛红眼眶恣意逞强的身影,教人不免莞尔以对。
  可薇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个紧缩成一团瑟瑟颤抖的孩子?
  这么想着的可堇递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可薇冰冷的掌心。
  「你做什么?」惊愕地想甩开可堇的温度,可薇慌乱的神态昭然若揭。
  「放轻松点,这样会比较舒服。」
  「放手!你是饥渴到没女人就骚扰男人吗!」
  瞪着双眸的可薇,神情不悦的同时,意外有些僵硬紧张。
  可堇浅浅笑了,犹如对待小鬼般地伸手拍拍可薇的头发,「我想应该不是。」
  「嗄?」没能反应过来的可薇,不解地发出疑问。
  「没有。」耸耸肩,可堇扯着可薇向安排好的病房前进。
  「你……你到底做什么?」
  「体检不是结束了?到病房去不是吗?」
  态若自如地回答着,可堇却对于捕捉到身后男人短暂的慌乱神情感到会心。
  敏感而神经质的可薇,揪着红肿的双眼,死命咬住嘴唇而固执地表达自己的不愉快。幼年,喜欢自己的女孩赌气吵架时,一定也是这般神情的吧?单纯直接却又无限委屈,曾经不知所措的自己,现在也许可以理解也说不定?
  「项可堇,你不要太超过──」
  在可薇愤恨的警告声中,可堇打开了位于七楼边间的单人病房。
  宁静而寂寥的病房,白花花的阳光自两扇玻璃窗外淌落一室。
  「运气不错,是单人房。」
  「什么运气不错?我是来开刀的。」
  蹙着眉,可薇记恨似地大大不悦,重重踢了沙发一脚。
  「对了,你是动什么手术?」
  「说过和你没有关系了。」
  头也不抬地,可薇以鞋尖反复磨踩着磁砖。搁在茶几上偏白的手掌背面隐隐看得见浮现的青蓝血管,以男人来说过于纤细的手腕此刻看来异常柔弱。
  「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可堇的话语让可薇的肩膀无声地颤抖了一下,他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地接口。
  「胃病……」
  「嗯?」
  「你那是什么表情?」敏感的可薇猛地抬起头,凌厉扫视过可堇惊讶的神情。
  「没……没有,只是吓了一跳而已。」连忙摇头,可堇澄清着。
  原来是胃病吗?所以可薇对于饮食才会意外地挑剔吧?如果这么理解,心里积压许久的怨言似乎能够获得舒缓些许吧?
  「很好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你可以回去了。我要吃饭,这里不需要你陪。」
  唰的一声,可薇站起身来,将医院刚送来的便当扔了个给可堇,自顾自地开始进食。
  深吸口气,可堇伸手按住可薇的手腕认真地说,「对不起。不过你真的是误会了。我还不晓得该怎么和你相处,不过不是有心让你不愉快的。」
  这样坦然将内心感受脱口而出的可堇,就着沙发的另一侧倚坐而下,打开午餐便当。
  菜色比想象更加单薄,可堇纵然不怎么挑食,却也是很忍耐地将眼前的食物囫囵吞枣而下。心底正抱怨着医院伙食不值得期待的同时,可堇蓦地想起了一贯挑嘴的项可薇。
  他移过目光,硬生生僵直了身,噤声无语。
  停下筷子的可薇,惨红着一张脸,扑簌簌的泪水无声坠落而下。
  「可薇?」
  是午餐难吃到这种地步吗?或者是可薇的身体不舒服?
  「那个……你如果不喜欢的话,不吃也没关系。身体不舒服的话,要请护士来吗?」
  提问没有换来对方的白眼或反驳,可堇看着那径自落泪的男人,不由地有些恍惚。
  远昔琐碎的过往欺身逼近眼前,记忆与现实的界线时而浑浊难辨。
  怜惜地搂住男人索索颤抖的肩膀。
  第一次,可堇深刻感念到:在自己遗忘的记忆里,也许存在着什么重要而无可取代的事物?
  「对不起……」
  闭阖上眼睫,倚靠在怀中啜泣的身躯之上,可堇没有一丝虚假地这么轻语。
  「我真的很抱歉……」
  压握住的可薇掌心有单薄的血流声,那样规则的律动缓缓迎向自己的耳侧,就像生命无言又沧凉的嘶声吶喊。
  再也无法复返到起点。而狂肆流淌出的记忆之水,唯有空荡荡地干涸。
  站在世界终点的彼此,除却冷然,又该以怎样的面貌迎对这庞然无可回避之势?
  「请给我时间……给我仔细想想的时间……」
  ***
  可薇在疲倦折腾后沉沉地睡了。
  留下纸条绕行回家的可堇,琐琐碎碎处理了些家务,冲澡过后,再度出门时天色已经转暗。
  街灯一盏盏地接续点亮,霓虹色的招牌与川流不止的车灯蜿蜒而开。由天桥上眺望的天暮,幽蓝深邃,仿佛无所际涯而令人晕眩不已。
  这么失神的剎那,后肩蓦地被轻轻地一拍。迟缓了反应的可堇,险些失足踩空阶梯。
  「走路的时候不可以不专心喔。」
  别身迎对上的是昨晚才照过面的女人,由那双溢满笑容的眼眸里仿佛可以睹见纯粹不过的明朗愉悦。她擒着手中啤酒,笑得花枝乱绽。
  「嗄?你怎么……」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是好?可堇只有楞楞地望着对方。
  「蓝,叫我蓝就可以了。」
  「蓝?」
  似曾相识的预感隔着记忆边墙轻声呢喃不止。
  「怎么发呆了?称呼蓝阿姨的话,我是不承认的喔。」
  含笑地戳了戳可堇的额头,蓝戏谑的笑意涌上眉眼。
  「不,没什么。」连忙摇头挥去自己游走的思绪,可堇正了正色回答。
  一阶一阶踩踏着步下天桥,商店橱窗的灯光将街道布置得明亮耀目,行人往来擦身,空气里轻轻飘荡着属于夜的舒缓气息。
  「要去哪里?」
  「回医院,今天可薇办理住院。」
  「这么说……开刀就是明天了……」斟酌思考着,蓝抬起头询问。
  「嗯。你要过来吗?」
  噗兹地笑出声来,蓝摇着头,「如果我过去的话,可薇说不定会暴跳如雷喔?」
  漫不在意的玩笑口吻,如此亮丽而爽朗,率直得足以令人心伤。
  隐隐,有种莫名的困惑酝酿成型。
  「那个……」不觉地停下脚步,可堇咬了咬嘴唇犹豫。
  「什么?」
  车灯淡淡扫过她的面容,浮现出侧面的淡薄轮廓。蓝认真的语调飘散在熏风中,如云似雾,辗转而逝。
  「你昨天说……你是可薇的妈妈?」
  「可堇认为我在说谎吗?」
  「不是,只是有点不明白。」
  回望着略显困惑的可堇,蓝又笑了。
  「你果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哪……」
  「嗄?」
  发出疑问地凝望若有所思的蓝,却只见她深深叹了口气,仰起头来征询地询问。
  「可堇赶着回医院吗?还是,陪我吃顿晚餐吧?」
  「晚餐?」
  话题跳跃太快,可堇的思绪一时衔接不良,只听见蓝将手中啤酒一仰而尽,明快地继续接口。
  「附近有家很棒的池上便当,那里的猪排饭好吃到让人有罪恶感喔。」
  「所以,一起去吧?」
  蓝扬起的语音伴随着漫掩而来的暮色,迅速地消散无所踪迹。
  ***
  「真的是好吃得不得了。」
  本先抱持着姑且跟随的想法,却完全出乎预料地,可堇对着刚入口的便当惊呼出声。
  酥脆可口的猪排正是刚刚起锅,热腾腾的香气与煎炸适度的肉质教人赞不绝口。逃选精细的白米溢散着木片便当盒里的清新芬芳,软硬合度且入口甘甜。快炒的高丽菜与薄削的小黄瓜清脆爽口,更是没有一处可供挑剔。
  与中午医院提供的餐点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分明是满溢了幸福感的猪排饭。
  「没错吧?这可是我吃过最棒的了。」
  蓝得意地咧齿笑着,显得相当开心。
  「嗯,我都不晓得池上便当这么好吃。」
  「才不是这样。」摇着手,蓝一面说着,「我可是吃了十几家才找到这里的喔。」
  「咦?不是连锁店吗?」
  「连锁店也有差别啊。像是米饭的口感、猪排的肉质、炒蔬菜的火候都会有影响的……」持着筷子的蓝如数家珍般地叙述着。
  透明的夜晚、食物的香息以及眉角眼睫中满怀的饱足感,如此亲切且教人心安理得,仿佛这世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存在悲伤的可能。
  「不过没想到你对食物这么讲究?」
  「那是因为很久才好好吃饭的缘故。」
  「嗄?什么意思?」这样的答案可堇不免咋舌。
  「像是下厨、出门吃饭、或者叫外卖之类的,想起来不是有点麻烦吗?而且自助餐或便利商店的食物吃起来都一个样,不好吃的东西果然是一点也不想吃。」
  「这么说倒是和可薇有点像……」
  对于食物存在挑三捡四的极限执着,同时却抱持着誓死不入庖厨的坚定决心。
  「哦?说不定是遗传哪?」细细的眉眼轻轻扬起,蓝笑得恣意而浪漫。
  「是这样吗?」可堇忍不住怀疑道。
  灿烂而坦率的蓝,别扭而冷淡的可薇,在同样薄弱的容颜上映现着截然迥异的性格情感。
  「可堇觉得不像吗,我和可薇?」
  转而凝望可堇的漆黑双瞳短暂岑寂而凄清,深沉寥落却无法透析。
  到底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剎那之间,可堇竟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可薇,是我十八岁生下的孩子。他满十岁的时候,我拜托了你的父母收养。」
  「为什么?」
  「因为……静……」
  「静?」
  排山倒海般的思绪涌上心头,那是如此熟悉且令人深刻怀念的旋律,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本先存在的所有音符。
  偏过头去,可堇还想询问些什么,然而迎对上蓝啜饮沉思的侧颜时,骤地苍茫无语。
  飘散着木材装潢气息的便当店,不时响起的买单点菜呼声,隔着磨砂玻璃门外流光似的车火,如此鲜明幸福的景象,却只是噤声沉默,就会轻易陷入孤独的深渊当中。
  「可堇听过蟋蟀和蚂蚁的故事吗?」
  「嗄?你是说伊索寓言的那个?」
  「嗯,在夏天嘲笑蚂蚁储蓄粮食的蟋蟀,最后在冬天饿死的故事。」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蓝点点头沉稳认真地说,「因为从来没有付出过,所以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只是这故事每次总会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画册……」
  「夏天松鼠把松果埋在地下,却因为冬天积雪再也找不到,最后饿死在雪地上。明明是一样的结局,感觉上却非常地悲伤。」
  移过目光,蓝凝望着自己纤长的指尖,淡淡地说。
  「明明认真付出过的,却只有被掩埋被遗忘,最后孤寂的离开。可堇,不觉得很可怜吗?」
  「嗯?」
  可堇楞楞地望着身旁的女人,怀疑着她现在所言述的一切,真的就只是个故事吗?
  这个人说的是寓言?或者,她想说的又是什么?
  「我是个失职的母亲,从来没能好好照顾过可薇,也总是相处得一踏胡涂。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嗄?嗯。」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很早以前就已经失去;而对可薇来说最重要的,还掩埋在积雪的深处。」蓝的语音温柔、低沉而飘邈,「可堇,你可以一点一点发掘出来吗?拜托你了……」
  望着低俯下颈深深鞠躬的蓝,有那么一瞬间,可堇突然可以明了,作为一个亲长的心情。
  交杂着深厚牵念与无尽沧凉的,蓝的爱。
  ***
  结果,外带了猪排饭回医院。
  想到中午没什么进食的可薇,恐怕对于医院的晚餐一样兴致索然吧?这么一来,私自享受美食的自己似乎相当过意不去。
  这么胡乱私揣着,可堇一面踏步返回七楼的病房。
  「你还没睡吧?」
  踏进病房便看见病床上静默阅读的可薇。
  其实不过是招呼用语,因为可堇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方向来有等门的习惯。过往深觉受到干扰的威胁,此刻却意外觉得相当便利。
  「你来做什么?」
  「带便当给你。」决定将男人反射性的不友善视为无物,可堇缓缓语调说着,「很好吃的猪排饭,你多少吃点吧?」
  见可薇没有任何反应,可堇自顾自地将便当递向前去,扳开了竹筷,「中午和晚餐都没什么吃不是吗?」
  「你──」反抗似地,可薇想抬头驳斥。
  「吃吧?不管你怎么想的,先吃了它吧。」
  仿佛折服于可堇的平静沉稳,可薇犹豫半晌,伸手掀开了盒盖,小口小口咀嚼起来。
  「好吃吗?」
  可薇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静静地点头响应,「嗯……」
  「那就好。」很满意地笑着,可堇对于自己的决定深感愉快,「能够吃得暖暖得睡觉,一定会做好梦的。」
  「谁说的?」
  看着可薇一脸不以为然,可堇禁不住笑出了声。
  「项可堇!你笑什么?」
  有些气急败坏的可薇瞪大了眼,鼓涨着双颊嚷出声来。
  「没有,只是觉得很可爱──」
  不经意的脱口而出让争执边缘的两人彻头彻底地僵住了身。
  可薇细长的眼睫流转过飘忽的情绪,薄红的唇微微开启,削细的肩膀无声抖动。
  模糊中,可堇将男人搂入怀底,轻轻印上了那道薄唇。
  以舌尖描绘着对方冰冷的唇,悄然闯入,品尝唇舌交缠间的激昂渴望。
  可薇纤长的指节牢牢紧扣着自己的背脊,那逐渐激情而投入的吻,仿佛烈火般燃去所有思绪,残留下茫然的昏眩。
  似曾相识,如此熟悉而深刻的渴望……
  对于项可薇,可堇隐隐有种不明朗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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