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第九章

  残更目断传书雁,尺素还稀,一味相思,准拟相看似旧时。
  简阳城,年轻的师爷又急冲冲的撞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南大人,南大人,京城里又派人带信来了!”
  坐在书桌前的男子站起身来,一袭青色的长袍,衬得人更是身形修长、儒雅俊朗。
  唇,轻微的动了动,南梦乔接过信,望着因好奇而凑过来的师爷,不由得苦笑一番,“你……不去做事?”
  “别这样嘛!”好奇的师爷不满道,“不要这样不近人情嘛!好歹也让我知道这信里讲了什么呀!年年都有人从京城里八百里加急带信给你,大家都好奇死了。”
  无奈地笑笑,赶走好奇过度的师爷,南梦乔微带颤抖的手指急急的打开了信,因为迫切,差点撕到信纸,展开,里面是那个人潇洒飘逸的字体。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阖上纸,南梦乔不由得闭眸沉思了一会儿,像是在回想到什么似的,唇边,掠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窗外,一片清秋,黄草连天,天边,云淡如烟,偶而,传来几声归雁的清鸣。
  七年了呵……
  南梦乔静静伫立在窗边。
  自从七年前京城一别,年轻的王在前三年,果然守住了约定,然而三年一过,便似乎忍受不了了,每年,都派人送来一封信。
  万种思量,何以开解,系我一生心,可怜无数山。
  第四年年末,收到这样的信时,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想起在离别的时候慕凌渊那受伤的脸,然而更多的,却只能是叹息。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回信,年轻的王似乎很快的就不满起来,第五年送来的信就变成了幽幽怨怒之情。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横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并且派来人说,简阳城治理的已经差不多了,不需要南丞相去那儿多事,朕已经在今科进士中挑了人,即将要派去顶替他的位置。
  未几,又来信,“不恨天涯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敢问离人,明日客程还几许。”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南梦乔苦苦一笑,置于一侧。
  去年,怒气冲冲的王派人前来告诉他,京城里年轻的王得了重病!即将要长眠不起!
  南梦乔长叹一声,细细询问君王的身体情况,托使者带了一些补品参药回去。
  今年,看着信末附上的小字,“南梦乔,三年期早过,你违抗圣令的金牌,也早已用过三次,再不回京,朕斩了你。”
  三十九岁的男人不由得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将信与往年的书信一起,收起。
  年轻的王永远也不知道,在离开京城的那一刻,他就在心里发了誓言。此生,将永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云澹澹,水悠悠。
  凌渊,你可知我这一生已无什么特别的心愿,良辰美景夜,我唯愿四处漂流,千山万水间,其实只要想着,这一轮明月是与君共赏的,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然而远在京城的王却并不如他所愿。
  在迟迟没有收到回信的一个月后,简阳城来了一位至高无上的客人。当南乔回房,打开门,看到房内静静站着的英挺魁梧的王时,他惊呆了。
  “梦乔……”喜悦的、暗哑的声音,是时年二十七岁的王。
  “你……怎么……”喉头一下子就哽咽了,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干涩嘶哑,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那般的苍老。老了,是啊,他已经老了,然而,王却还正是年轻,一头浓黑的发,深邃的黑眸,炯炯含情,令人心动的唇。那是像刀一般永远刻在心中难忘的五官。
  “回京吧。”慕凌渊向着门口的他伸出手,“我……很想你……”
  指尖,触到了温暖的、略嫌粗糙的另一方。慢慢的沿着手腹滑过,渐渐滑入指根的,是令人的呼吸为之停驻、心跳为之静止的触感。王的手轻轻阖上,像是拢住这世界上最珍贵、最稀少的宝物一般,将男人的五指拢在掌心。什么时候,王已经长的这么高、这么伟岸了,连手掌都比他的要大了。
  手指相连的另一方,只是轻轻一振,便将他拉了过来。年轻的王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哽咽的,喃喃的,“很想你……想的很难受很难受。”涩然的声音,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南梦乔……你真的太狠心了……七年了,都已经七年了,难道……还不能让你释怀吗?”
  是啊,七年了,南梦乔,你看,连你的鬓角,都已经有了白色的发。连秋霜,都一年一年的凝结了,又消微了。
  “好难受……”将头埋在他怀里的男人,真的是很委屈很委屈了,七年,对于他来说,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等候,抚着怀中的男人的发,突然之间,感受着这近二十年的流年,觉得像是恍惚一生了。依稀中,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八岁的孩童,在天高云淡的草地上,大声的说着我要考你!在幽暗飘着花香的夜,拢住了戴了镯子的手腕,警戒地盯着他;或是十四岁的少年,在玉清池前,那样羞怯地推着他,涨红着脸说不许看。
  “回来吧,”抬起头,一声一声,哀哀的,恳切的,“回京吧,回来……陪我吧。”
  “……”是怎么样的一种渴望、期待,回京吧,回京吧,在脑中不断轰鸣着的,都是这句话。回京吧!长相厮守,一生一世。回京吧!那是你在千百回梦里殷殷期待的话语。
  然而,南梦乔最后,还是慢慢的,轻轻的转过了头。
  为什么!南梦乔!朕求求你了!年轻的王急了。
  朝中官员三年一调,你都已经在这儿七年了!朕早在四年前,就可以把你调回京城!
  朕当初让你离去,在心里,只是给了你三年!
  南梦乔!你为何不说话!你如何忍心!
  可是在臣的心中……却是一生、一世。
  不!不是的!朕的心中,只是三年!朕只能等三年!可是现在,朕都等了七年!
  南梦乔!你对得起朕吗?我以为等待七年,时间便能令你不再在乎这一切。可是却没想到你!你真愿意,到死,都不见朕!不回京吗?
  ……臣,是这样想的。
  南梦乔!这七年里,你有想过我,爱过我吗?如果你真正想念过一个人,你就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年轻的王盛怒,拂袖而去。
  半夜,师爷匆匆而来,说被安置在客房的王已经连夜命人驾车回宫。
  南梦乔不由得长叹。
  这么多年,他的性子,却是从来都没有改过的。
  过了戌时,突然下起雨来。一改秋日绵绵的冷雨,今夜的雨,似乎下得特别大,其间,还夹杂着天边滚滚的雷声。
  南梦乔坐在房内,听着窗外的雨声,想着慕凌渊带雨而去,心不由得刺痛了一下。突然间,天边雷声震震,似乎近在咫尺,面前的灯火不由得抖了一下,似乎,连倒映在墙上的人影,也都跟着抖了一下。
  “连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突然站起身,南梦乔在黑暗里,推开门叫着住在隔院的人。黄豆大的雨一下子就从门口冲了进来,将靠门的地面打湿一片,房内书桌上的纸也被风吹乱了,震动的窗,发出呜呜的声响,是风的咆哮。
  “快到亥时了。”名唤连城的师爷出来,正看到南梦乔顶着风,将一把布伞打开,不由得问道,“南大人,您这是……要出去?”
  “皇上是往哪个方向去的?”风雨交加中,南梦乔大声问道,心突突直跳,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念头像阴云一般一直在脑中盘旋不散。
  “北边,是往夔省的方向而去。”也急急拿了把伞的连城连忙冲上来,正看到自家大人已经打着伞,顶着风,极其辛苦的往门外走,他连忙冲过来,“大人,大人你这么晚,是要去哪儿啊?”
  “护驾……去护驾……”风大雨大,小小的一把伞,根本挡不了风雨,一阵电闪雷鸣,从头浇下的雨水从南梦乔的额前淋过,流到嘴边,让他的喊声也变得模糊了,“皇上有危险!”
  “发现皇上走的时候,已经派人追上去护驾了!”连城不懂南大人为何这般急切的往前跑,雷雨天,这么泥泞,难道出行的皇上就不会找个地方停下来等雨停了再走吗?他觉得大人真的有点胡涂。
  再一抬头,发现自家大人早已跑到前关,身影快要在雨中消失了,不由得叫道,“大人!!大人!”
  ***
  “驾!!”侍卫顶着雨,大声吆喝着,使劲拉住被雷惊吓得要四散逃走的马结果却因为山路的泥泞滑了一跤,本来被拉得有些转了头的马儿也跟着一溜烟跑了。
  “又一匹!”小禄子叹气,带着满脚的泥泞,打着伞走近车驾,“皇上,皇上!!”
  风雨中,所有的说话都要大声喊叫,否则,根本就听不见。
  “皇上您还好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从车壁四处滚滚而下的雨水早就把衣衫全弄湿了。
  “好!”小禄子抹了一把脸,打着马,“走!!驾!!”
  雨大,人走得慢,马儿也几乎睁不开眼睛,走得极慢。半夜里从简阳城出来,赌气的王一声不说,只要车马赶快走,根本就不可能宿在什么旅店里。
  一道电闪雷鸣,忽然间,车子发出沉重的“咕辘”一声,竟是陷到了水坑之中。
  “驾!驾!走啊!!”小禄子焦急的指挥着侍卫打马,结果马儿一阵嘶鸣,却是头一歪,倒了下来,累瘫在泥水之中。
  “皇上,皇上,”小禄子喊着车里沉思懊恼的王,“车子陷进水坑里了!!小禄子派人在后面把车推出来,您坐好了!”
  “不了!朕出来算了。”一掀帘,慕凌渊便从车上跳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车驾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山,现在,正是上坡的路,狭小的路两旁,是一片密林。
  “皇上,伞!您的伞!”望着年轻的王什么也不带的就跳下车,小禄子连忙爬上车找了一把伞转身,正在这里,只听得“轰隆!”一声,惊雷响起,一道闪电如利剑一般划过了黑沉沉的天空,借着闪电的光,回过头来的小禄子瞪大了双眼,他看到站在正望着四周的皇上的身后,一个侍卫突然间抬高了手,那手中,一柄锋利的匕首在闪电中折射出寒冷的光,他张开了嘴,大叫一声,“皇上!!”
  然而已经晚了,当慕凌渊回过头来的时候,那柄锋利匕首,已经带着呼呼的风声,往他的胸口扎了下去!!
  千钧万发之际,一股极大的力量推开了他,南梦乔一把抓住那柄匕首,“皇上!快逃!!”
  “南梦乔!”慕凌渊惊叫着,南梦乔握住匕首一个回身,匕首深深的扎入那个侍卫的身上,一脚踢开他,望着犹站在原地惊呆的王,一把抓住他的手,往那深不可见底的林中跑去。
  侍卫中,三分之二的人被杀死,另外三分之一的人,在黑夜中,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声,“追!!”
  雨,下得更大了。
  过了许久,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从车下爬起来的小禄子一身狼狈,坐在横七竖八的侍卫的尸体当中,坐在泥泞的地上,嚎淘大哭,“皇上!皇上啊!!”
  ***
  雨,像是永不停歇一般。
  南梦乔紧紧抓着他的手,脚下生风,心跳似乎近在耳边,而危险,却是近在身二十几个身着官服的侍卫,正追在他们身后咫尺之处,不时的,有人带着利剑扑过来,南梦乔一挥匕首,将其格开,然后,拉着他继续逃。
  不同于南梦乔,慕凌渊的身上带了剑,此时,他正拔出剑,将一名朝他挥剑而来的侍卫一剑斩杀。
  是什么人!要在这倾盆大雨的夜晚,来追杀他?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扑面而来的雨,似乎都带着血腥味。
  脚步一慢,十几名侍卫便已将二人包围,黑暗中,只见到刀剑的寒光,是闪着幽蓝的白,还有一丛丛黑压压的树林。
  握剑的虎口早巳裂开,肩膀上,手臂上,火辣辣的烧痛的,流淌着的,不知道是雨还是血。前靠着自己的,是另一个人坚硬的、紧绷的背,因喘息而剧烈的起伏着,两人没有拿着武器的手,一直一直的,紧紧的握在一起。
  这冰冷的雨水无所不至,身体的各处都是冷的,可是却似乎能感觉到,从那个地方,源源不断的涌出热流,那是勇气与力量的源泉。
  等不住的猎人扑了上来,剑光在黑暗中闪过一道银白的弧线,身体一偏,往左避开,匕首插入肉体的感觉让人的牙不由得咬紧了几分,拔出的时候,从脸的右侧的侍卫胸口便喷出滚烫的血,喷了一头一脸。
  呼,呼呼!
  是谁的喘息声,如此响亮,纠结着自己的。
  如饿狼般扑过来的另一名侍卫,被靠着自己的另一人一剑剌死,抓紧手,往着唯一的空隙,冲了出去。
  不断的斩杀、逃跑、追逐,身后的二十多名追杀者已经只剩下五人左右,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所有人都一身的雨、一身的血,一身的汗。
  力竭的瞬间,两个矫健的黑影便从头顶翻过,拦在前面,剑光一下子扑面而来,慕凌渊一人一剑,正要逃开的瞬间,后面的三人扑了过来,立刻回身的王的手臂肌肉一紧,如同豹子一般,凛冽的剑势在二人喉间划过,两道白光,其中二人,便倒了下去,而手中的匕首,也牢牢的刺入最后一人的左胸。
  一切,都结束了吗……
  眼前一黑,抽去所有焦急与骇怕的身体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力量,南梦乔跌撞几步,一道青白的闪电炸开,年轻的王看到对面的男人,睁着一双如墨的眼,那眸光如水一般宁静而舒缓,对着他,轻轻的,绽开一抹如静莲般的笑容,那一笑,恍若天人。
  而后,男人的身体便朝着他扑了过来。
  雨。
  好大的雨,冲刷了这天地间所有的肮脏,也冲刷了身上所有的血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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