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私密生活全记录 一乘软轿把花蕊夫人抬进了他的寝宫(2)

聊着聊着,赵匡胤和赵普就聊到了《长恨歌》的话题上。《长恨歌》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所写的一首叙述唐玄宗李隆基与贵妃杨玉环之间缠绵情事的长诗。
  是赵匡胤引起这个话题的。当时,他们快走到一家小酒馆的门前了。赵匡胤道:“昨日,朕看了一遍白居易的《长恨歌》,很有感慨!”
  赵普言道:“真是巧了!臣昨日也看了《长恨歌》,也很有感慨!”
  “是吗?”赵匡胤来了兴致,“你说说看,你看了《长恨歌》之后,究竟有何感慨?”
  赵普谦逊地一笑道:“皇上不开尊口,臣哪敢妄言?”
  “好!”赵匡胤道,“你叫朕先说,朕就先说。朕看了这首诗之后,马上就得出一个结论:女人的确是祸水!”
  赵普问道:“皇上此话怎讲?”
  赵匡胤回道:“如果那杨玉环不以妖媚蛊惑唐玄宗,唐玄宗焉能日日不理朝政?正因为唐玄宗日日都沉溺在杨玉环的蛊惑之中,荒废了朝政,败坏了朝纲,所以安禄山和史思明才趁机作乱,大唐帝国才由盛转衰!故云:女人是祸水也!朕还由此得出另一个结论:为政者万万不可为祸水所迷!”
  赵普点头道:“皇上所言,确实有些道理!”
  赵匡胤白了赵普一眼:“什么叫有些道理?朕说的是至理!自古至今,因沉迷女色而致亡国的君主还少吗?就说那个吴王夫差吧,一开始雄心勃勃,打败了越王勾践之后成了春秋时代的霸主,可后来呢?勾践把西施献给了夫差,夫差从此便像唐玄宗一样沉迷于西施而不能自拔,最终导致国破身亡!赵普,朕说的仅仅是有些道理吗?”
  赵匡胤说完,理直气壮地盯着赵普。赵普却不慌不忙地言道:“皇上提到西施,臣不禁想起一个叫罗隐的人来。”
  赵匡胤问道:“罗隐是谁?”
  赵普回道:“罗隐也是唐朝的一个文人。只不过,罗隐生活的时代,大唐帝国已经快灭亡了。臣昨日看《长恨歌》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罗隐。”
  赵匡胤皱了皱眉:“朕刚才说的是西施,你提那个罗隐何干?”
  赵普答道:“因为罗隐写过一首诗,诗名就叫《西施》。皇上可有兴致听上一听?”
  赵匡胤言道:“反正闲着也没事,你就念吧。”
  赵普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字正腔圆地道:“罗隐《西施》诗云: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赵匡胤“哦”道:“依那个罗隐看来,好像吴国之灭,也怨不得西施的。”
  “然也!”赵普言道,“吴国之灭,实怨不得西施,就像大唐帝国之衰,也怨不得杨玉环一样!”
  “这样看来,”赵匡胤仿佛陷入了沉思,“吴国之灭与大唐帝国之衰,只能怨那个夫差和李隆基了!”
  赵普言道:“吴国之灭,责任全在夫差,而大唐帝国由盛转衰,却不能全部归咎于李隆基。”
  赵匡胤有点不解:“这是为何?”
  赵普回道:“如果那安禄山不身为节度使、手握重兵,又焉能挑起反叛之乱?”
  赵匡胤立即道:“安禄山手握重兵,岂不是李隆基所为?如此,大唐帝国之衰,还应全部归咎于李隆基!”
  “皇上英明!”赵普言道,“皇上适才所言,正是臣昨日看《长恨歌》之心得!”
  赵匡胤恍然大悟道:“赵普,你原来是借题发挥啊!”
  可不是吗?赵普促使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又提出“更戍法”的建议,其目的就是要赵匡胤消除像唐朝“安史之乱”一类的隐患。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前。虽然还未到黄昏,但小酒馆里已是人头攒动。
  赵匡胤低低地道:“朕自登基以后,就未进过这种地方。”
  赵普言道:“那就进去喝上两杯吧。”
  赵匡胤当然没意见,率先踏入酒馆。赵普急忙跟了进去。二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亏得赵普身上带有碎银,不然,他们就没钱点酒菜了。
  店小二端来几样简单的小菜并两壶酒。赵匡胤和赵普就有滋有味地吃喝起来。虽然这小酒馆里的酒菜远远不能和皇宫里的酒菜相比,但在赵匡胤的嘴里,这小酒馆里的酒菜却别有风味儿。
  正吃喝着呢,赵普忽然轻言道:“皇上,你看这墙壁上的字!”
  原来,赵普身边的墙壁上,不知是谁写有一首打油诗。诗云:
  贪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逞英豪,
  浮财本是身外物,忍气饶人怨自消。
  赵匡胤看毕,点头评价道:“小诗写得不错,很有一番道理,只是前后多少有点矛盾。”
  赵普忙问道:“矛盾何在?”
  赵匡胤言道:“后二句倒也顺畅,矛盾在前二句。既然贪酒,焉能不醉?不醉还叫贪酒?既是好色,岂能不乱?不乱还叫好色?”
  赵普摇头道:“皇上宏论微臣不敢苟同!”
  赵匡胤眨了眨眼问:“你有什么高见?”
  赵普为赵匡胤斟上酒:“臣以为,此四句小诗恰恰写的皇上。皇上可谓贪酒,但从未真正地醉过。皇上不可谓不好色,可也从未因此乱过。皇上把财物看得很轻,又处处节俭,还从不滥杀无辜,且得饶人处且饶人。皇上,臣所言可有道理?”
  赵匡胤四处瞅了瞅,然后极力压低嗓子言道:“你适才所言,有三分道理,一分错误。朕岂是个好色的君主?若是,朕岂不就同那夫差和李隆基相提并论了吗?”
  赵普微微一笑道:“皇上,圣人有云:食色性也!依圣人之言,好色乃人之本性。皇上虽然贵为一国之尊,又岂能例外?与那夫差和李隆基不同的是,他们好色且乱,而皇上虽好色却不乱!”
  “有道理,有道理!”赵匡胤连连点头:“朕现在算是明白了,你赵普虽然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其实亦乃好色之徒,不然,你又何必娶那么一位年少又美貌的夫人?”
  赵普脸庞不禁一热:“皇上既这么说,臣普也不想否认!”
  “哈哈哈……”赵匡胤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赵普也跟着大笑不止。引得众多食客一起朝这边看来。
  笑声中,赵匡胤和赵普走出了小酒馆。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赵普建议道:“皇上还是回宫吧!”
  赵匡胤同意了。就在他们准备回宫时,眼见了地方官草菅人命一事件。于是,赵匡胤准备亲往兴隆县调查吏草菅人命的劣迹。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了汴梁往兴隆县而去。当然,他不是一个人。他左边傍着赵普,右边傍着赵光义。而且,仨人还是一副跑江湖的装扮,去兴隆县城微服私访了。
  处死了任意草菅人命的兴隆县令和主簿。将那些无罪而被关押的人统统释放,还给了他们一些财物作为补偿。被释放者一起跪在赵匡胤的脚下,高低不肯起来,令赵匡胤感动不已又感慨不已。赵匡胤从兴隆回到汴梁后,一连好几天,都紧锁着双眉。
  于是,他就亲自草拟并立即颁布了一项诏令:各县死刑案件,必须报州衙复审,州衙复审时遇有疑难必须报刑部审核,如果刑部审核时也难以裁决,那就必须报皇上定夺。诏令中还特别强调:敢有草菅人命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
  不久,赵匡胤又令有关大臣把前朝的刑法重新修订,向全国颁布实行。这样,大宋朝各级官吏在审案量刑的时候就有法可依了。
  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的十月,赵匡胤封赵普为枢密使(地位仅次于宰相的官职)。赵普愉快地上任了。
  于是,范质、王溥和魏仁浦经过一番商量后,于一天早朝时同时向赵匡胤提出了辞呈。他们提出辞职的理由一模一样:老而糊涂。
  赵匡胤当时的表情似乎很惊讶。他看着范质等人道:“三位老爱卿这是何故?你们虽然年岁已老,但在朕看来,你们一点也不糊涂!既如此,朕当然就不会准奏了!”
  赵匡胤这般态度,出乎许多大臣的意料。范质躬身言道:“启禀皇上,臣等的确既老而又糊涂,乞请皇上明察!”
  “明察”什么?赵匡胤知道范质所说何意。赵匡胤微微一笑言道:“范爱卿,你是在生朕的气啊!不错,朕是说过尔等老糊涂了,但朕那是戏言,玩笑而已,你又何必当真?现在,朕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你承认,尔等虽老,但不糊涂,是朕一时糊涂了。范爱卿,朕如此说,你可消了气?”
  范质慌忙跪倒,王溥和魏仁浦也赶紧双膝着地。范质叩首道:“吾皇万岁!臣等一时糊涂,惹皇上生气了,请皇上恕罪!”
  王溥和魏仁浦也“万岁”起来。赵匡胤言道:“三位老爱卿快快请起!尔等何罪之有?朕又何气之有?说心里话,朕见尔等偌大年纪还整日地为朕操劳、为国操劳,朕心中实在不忍!朕也的确想让尔等荣归故里、安享晚年,可是,朕现在离不开你们啊!现在的大宋江山也离不开你们啊!有你们辅佐于朕,朕的心里就非常地踏实,你们知道吗?”
  赵匡胤说得声情并茂,几欲催人泪下,感动得范质、王溥和魏仁浦又连忙跪倒、山呼“万岁”,群臣也一时动容。
  一日下午,赵匡胤闲来无事,便背着双手走到了韩妃的住处。韩妃是赵匡胤比较宠爱的妃子之一,宫中受到赵匡胤宠爱的妃子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能够受到皇帝宠爱的嫔妃,要么容貌俊美,要么就是身怀某种特殊的技艺。比如那个杨玉环,长得丰盈圆润,正合乎那个时代的审美口味,所以唐玄宗就把她从儿子的身边抢到了自己的身边,备加宠爱。再比如赵飞燕,身轻如燕,据说能作“掌上舞”,她正是靠着这一特殊的技艺才得到汉成帝的宠爱的。后人用“燕瘦环肥”来说明赵飞燕和杨玉环代表两种不同的美,一是窈窕轻盈之美,一是莹润丰盈之美,而实际上,“燕瘦环肥”一词,恰恰代表了嫔妃们受到皇帝宠爱的两种类型。如果推而广之的话,女人们若想得到男人宠爱,也必须具备这两种要素中的一种:或容貌艳美(包括“瘦”美和“肥”美等),或有特殊的才能。
  韩妃之所以能够得到赵匡胤的宠爱,显然并非是她的容貌有多么地惊人。在赵匡胤看来,韩妃还没有皇后王氏长得美艳。这样一来,韩妃就只能靠着自己特殊的才能来博取赵匡胤的欢心了。
  韩妃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琴棋书画更是无一知晓。然而,对男人而言,她又的确具有杰出的才能,那就是,她的床笫功夫异常地精湛。
  她本也是个寻常的女子,不知道床笫间还有什么功夫可言。因此,做柴荣妃子的时候,她备受冷落。柴荣算不上好色的皇帝,加上她的姿色又非那么出众,所以,柴荣即使临幸后宫妃嫔,也很难登临她的房门。她为此常常忧伤不已。然而,柴荣死后,她运气来了,一个老宫女在出宫前赠给了她一本厚厚的画册,画册上的内容,她看了就心头发紧。那自然是一本春宫图画,画面清晰而逼真。她真是如获至宝。打那以后,她就整日地对着那本画册仔细地揣摸学习了。巧的是,等她把那本画册揣摸完毕、学有所成的时候,赵匡胤也登基称帝了。待有一天晚上,赵匡胤喷着酒气走进她房间时,她便把所学到的理论一骨脑儿地全实践到了赵匡胤的身上。虽然她在实践的过程中,未免还有些生疏和稚嫩,毕竟是第一次嘛,但却也使得赵匡胤龙颜大悦。这样一来,她就给赵匡胤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从此,赵匡胤便也对她另眼相看了。只要有时间,只要来了兴致,赵匡胤就总会到她的床上躺上一躺,有时,赵匡胤还会召她到龙床上去侍寝。这一来二去的,她不仅技艺越发地娴熟、精湛,也自然地步入了被赵匡胤宠爱的行列。
  赵匡胤这天下午之所以会走进韩妃的住处,正是因为他忽然想念起韩妃那高超的技艺来。男人嘛,总是喜欢追求新鲜和刺激的,赵匡胤也不例外。虽然韩妃并无绝世的容貌,但往她的床上一躺,却能获得别样的快感。故而,赵匡胤走进韩妃住处的时候,是满怀期待和憧憬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十分地平静,而实际上,他的欲望和血液正在熊熊地燃烧。
  然而,赵匡胤的那种燃烧很快就熄灭了。因为,韩妃生病了,正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得都不能起来迎驾。不过,当赵匡胤走到她床边时,她还是努力地想欠起身。
  赵匡胤急忙言道:“爱妃切勿乱动,休息要紧!”
  韩妃挣扎着言道:“臣妾今日恐不能伺候皇上了……请皇上恕罪!”
  “爱妃何罪之有?”赵匡胤坐在床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患病多日,朕竟然一无所知,这是朕的不是啊!”
  原来,自入冬之后,她的身体就有些不适了。加上赵匡胤不知为何好长一段时间未来看她,她就这么生病了。这种病,一半源于天气,一半源于相思。
  现在,天气虽然寒冷,但赵匡胤来了,她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所以,当赵匡胤的手摸到她的唇角时,她微微一扭头,又微微一张口,就熟练地将他的一根手指头吮进了嘴里。
  赵匡胤心头不禁一热。虽然她的唇舌只是在吮吸着他的一根手指,但过去的种种情形,却一起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她的唇,她的舌,是多么地富有魔力啊!
  赵匡胤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不老实了,就像心有灵犀似的,她感觉到了他的不老实。于是,她就翻过身来,趴在了他的身上……
  韩妃的努力没有白费,赵匡胤躺在床上很是心满意足。只是苦了韩妃,一阵欢娱之后,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几欲昏厥。连赵匡胤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
  “爱妃,”赵匡胤坐起来,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刚才,真是太为难你了!”
  韩妃艰难地言道:“只要皇上喜欢,只要皇上不会淡忘臣妾,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
  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妃子?赵匡胤马上言道:“爱妃这是如何说话?朕如何会淡忘爱妃?如果没有爱妃,朕的生活岂不平淡了许多?”
  她高兴了。可一高兴,她不禁咳嗽起来,咳嗽完毕,她又气喘不已。赵匡胤当即召来几名御医道:“尔等要是在三日之内不治好爱妃的病,朕就拿你们是问!”
  几名御医唯唯诺诺。韩妃言道:“臣妾感谢皇上关怀。”
  赵匡胤的回答令韩妃越发地感动:“爱妃,朕不关怀你,还会关怀谁?”
  韩妃正要谢恩呢,一个太监匆匆跑来禀报,说是开封府尹赵光义请求见驾。
  赵匡胤要离开韩妃了,韩妃顿时就表现出了恋恋不舍的模样。赵匡胤安慰道:“爱妃好好地养病,待爱妃病体痊愈了,朕一定会来看望你的!”
  韩妃满心地欢喜。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赵匡胤在离开她之后,心中曾生起一种遗憾。什么遗憾?赵匡胤这样想:如果韩妃再有惊人的美貌,那该有多美!
  赵匡胤甚至还想起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几句诗来。先想的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四句,后又想的是“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四句。
  赵匡胤想:如果我真的找到了一位“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样的女人,那我会不会“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呢?如果我真的得到了一位像杨玉环那样的旷世美人,那么,即使我对她“三千宠爱在一身”,我也决不会“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美女固然不可或缺,但江山社稷更为重要。也许,赵匡胤真的属于那种爱美人更爱江山的男人。但不管怎么说,他在遗憾韩妃没有一副绝世容颜的同时,心中也的确在涌动着一种愿望:朕要得到一位像杨玉环那样惊世骇俗的美人!
  这天,赵匡胤传旨:着赵光义寝殿见驾。
  赵光义走进大哥寝殿的时候,天已近黄昏了。所以,一眼看上去,赵光义的脸上就荡漾着一层夕阳的余晖。
  赵匡胤打趣道:“光义,看你神采奕奕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朕?”
  赵光义“唉”了一声道:“皇兄,哪有什么喜事可言啊!这两天,臣弟我真是愁死了!”
  “是吗?”赵匡胤叫弟弟坐下,“何事让你如此忧愁啊?”
  赵光义道:“两天前,京城出了一件人命案,臣弟我百思不得其解!”
  赵匡胤道:“遇到疑案,你可以去请教赵普嘛。赵普脑瓜灵,点子多,他肯定会帮你破案的!”
  赵光义言道:“赵普这回也没法子了!我昨日将案情告诉他,他急得抓耳挠腮,说是今日给我答案,可今日都快过去了,他也没去找我。没办法,我只好找皇兄你了!”
  赵匡胤不禁皱起了眉头:“连赵普都无可奈何了,看来此案的确蹊跷!光义,你先把案情说来与朕听!”
  赵光义说开了。汴梁城东有两户人家,一户姓李,另一户姓张。两家都住在城门边上不远。李家很富有,但人丁不旺,只生有一个儿子,人称李公子。张家虽不敢与李家比富,但家底也较殷实,只是人丁更不兴旺,只有一个女儿,人呼张小姐。李公子长大了,张小姐也长大了。有好事者从中牵线,欲将张小姐许配给李公子。张家没有意见,李家也没有意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更何况,张家李家门户相当,又住得这么近。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两天前,李家派出一顶花轿到张家,吹吹打打地将张小姐迎了过去。李公子和张小姐的婚事便算是真正开始了。前往李家喝喜酒的客人特别多,客人中,还有不少官府里的公差,开封府也有几个人应邀参加了李公子和张小姐的婚礼。因为李公子长得十分英俊,张小姐又长得十分美貌,所以当他们拜天地、拜高堂的时候,客人们都咂咂称赏他们是“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
  新郎李公子和新娘张小姐在“夫妻对拜”之后就被送入洞房去享受花烛之夜了。客人们也开始享受李家为他们准备的美酒佳肴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正常、那么地美满。可就在客人们纵情狂饮的当口,不正常更不美满的事情发生了:新郎官披头散发地从洞房里跑出来,并跑出李家,径直跑到了城外。客人们一时惊呆了。待回过神来之后,有些客人便向新郎官追去,另一些客人则涌向洞房。追新郎官的客人们发现,新郎官跑出城外之后,就一头栽进了城外的一条小河里。而涌入洞房的客人们则发现,那新娘子张小姐精赤赤地仰躺在床上,双乳间插着一把尖刀。鲜血染红了偌大的一张新床。
  李家和张家的这场喜事转眼间便变成了一场悲剧。悲剧还没有结束呢。张家得知自己的女儿被李家儿子残忍地杀害了,就纠集了一些亲朋好友闯入李家大吵大闹,非要李家偿还张小姐的性命。李家如何偿还?只能任张家吵闹。两天过去了,李家请了上百人到城东的那条河边搜索寻找,可李公子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河边找到了李公子新婚之夜时所穿的那套新郎官衣裳。看来,李公子是脱了新衣然后才跳进河水里的。
  赵光义道:“这么冷的天,那李公子跳入河里,想必也很难生还了!”
  赵匡胤没言语,只是眉头皱了起来。赵光义问道:“皇兄,在想什么了?”
  赵匡胤回道:“朕在想,这个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那新郎官由于某种原因杀死了新娘子,然后投河自尽了,就这么简单!”
  “是呀,”赵光义言道,“臣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赵普不这么看。赵普认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什么文章?”
  “赵普问臣弟,那新郎官为什么要杀死新娘子?赵普说,这个问题如果不彻底弄清楚,那这个案子就不能了结!”
  赵匡胤点了点头:“赵普说的自有道理。光义,你没调查这个问题吗?”
  “臣弟调查了。”赵光义一脸的无奈,“可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那李公子在结婚前曾见过张小姐,他对张小姐的容貌非常满意,且张小姐的贤淑品德,李公子也多有耳闻。就在结婚前一天,李公子还向父母感谢,说是为他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妻子。故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李公子都绝对没有理由会在洞房花烛的时候那么残忍地杀死新婚妻子。
  “惟一的解释,”赵光义道,“就是那李公子在洞房花烛的时候,突然发疯了!”还补充一句道:“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赵匡胤沉吟道:“新郎官在结婚的时候突然发疯,虽然不无可能,但听来总觉得勉强!”
  “皇兄说的是,”赵光义道,“李家人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子不会发疯。他们说,李公子的身体很好,从未生过什么毛病,更不会发疯!”
  赵匡胤也愁了:“一对郎才女貌的男女,终于结合了,这本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新郎官为什么要杀死新婚妻子呢?”
  赵光义道:“如果那李公子或张小姐与别的什么男女有私情,那这件事情也就不难解释了!”
  “是呀,”赵匡胤言道,“比如那张小姐在结婚以前与别的男人有染,而在洞房花烛的时候又偏偏对李公子说了,李公子一时气愤,便先杀张小姐,后投河自尽!”
  “可是,”赵光义道,臣弟调查过了,那张小姐很检点,根本不可能与别的男人有染。那李公子也清清白白,与别的女人断无来往!”
  “所以呀,”赵匡胤道,“正如赵普所言,这件案子的确有些蹊跷!光义啊,你切莫草草了结此案。这人命关天之事,你一定要慎重对待!”
  “皇兄,”赵光义的脸上现出几缕苦笑来,“臣弟已经很慎重地对待了,不然,此案就早已了结了!可是,臣弟再慎重,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这叫臣弟又如何是好?”
  赵匡胤想了想,冲着殿外叫道:“来啊!传赵普即刻见驾!”
  巧的是,赵匡胤话音刚落,一个太监就进来禀报道:赵普求见!
  赵匡胤立刻道:“快叫他进来!”又转向赵光义道:“说不定,赵普已经为你找到答案了!”
  赵光义摇了摇头道:“但愿吧!”
  赵普进殿,刚要给赵匡胤请安,赵匡胤就打断道:“赵普,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要客套了,你快说,你是否为光义找着了答案?”
  赵普长叹一声道:“唉,臣今日为此事奔波了一整天,可依然一片茫然。臣想把结果告诉光义兄弟,见光义兄弟不在开封府,臣就到宫里来了!”
  因赵光义的年岁比赵普小许多,又没被封王(赵匡胤当时没有对自己的兄弟和儿子加封,他的意思是,等天下统一了,再加封自己的兄弟和儿子也不迟。殊不知,这为他的未来留下了隐患),故而,赵普平日就依然亲切地称赵光义为“兄弟”。赵光义呢,也不见外,有时称呼赵普为“大人”,有时则干脆直呼其名。
  赵光义也“唉”了一声道:“赵大人,你奔波了一天一片茫然,你把这个结果告诉我,又有何意义?”
  赵匡胤似乎不解地问赵普道:“你那等聪明,为何奔波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
  “惭愧啊惭愧!”赵普连连摇头。
  “不过,臣也并非真的一无所获,至少,臣现在敢肯定,那李公子绝对不是在洞房花烛之时突然发疯!”
  “快说,”赵匡胤催道,“你何以敢如此肯定?”
  赵普言道:“那李公子是用一把尖刀杀死张小姐的。那不是普通的尖刀,那是一把匕首!皇上,光义兄弟,你们想想看,那李公子是从何处得到的那把匕首?”
  赵光义道:“定是李公子事先准备好了的!”
  赵匡胤言道:“这就说明,那李公子早在结婚之前,就已经有了杀死张小姐的准备!”
  “皇上说得对。”赵普言道,“既然李公子在结婚前就有了杀死张小姐的念头,那李公子洞房花烛之时突然发疯一说自然就不能成立了!”
  “赵普说的没错,”赵光义点头道,“我问过李公子的家人,他们说李公子平日从未携带过匕首。那匕首定是李公子结婚前才从某处弄到手的。”
  赵匡胤望着赵普道:“听光义说,那李公子对张小姐十分中意,既如此,他为何又要杀死张小姐?”
  赵普回道:“皇上所问,正是臣普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还有,那李公子投河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着实奇怪。臣询问过李家人,他们说李公子不懂水性。既然如此,李公子投河之后,很多人很快地便赶到了河边,为何没见着李公子在水里扑腾?难道,李公子投河之后,马上就沉入了水底?”
  赵匡胤道:“这个季节,人身上的衣服多,李公子迅速地沉入水底,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赵普言道,“臣去过李家的那间洞房,李公子当天穿的衣裳大半都留在了洞房里,只那件新郎官的新衣被他穿走了,却又被他脱在了河边。也就是说,李公子几乎是赤裸着身子投进河里的。按常理,他应该在河面上挣扎一会儿才会下沉。可听当时赶到河边的
  人说,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人影跳入河里,然后就无声无息了!”
  赵匡胤推测道:“这么冷的天,一个光着身子的人跳入河里,还不马上就被冻僵了?人一冻僵了,自然就很快地沉入水底了。”
  “皇上言之有理,”赵普言道,“但问题是,李家雇了很多人下河在那个地方打捞,那个地方的水并不深,现在又没有什么水流,可为何就是打捞不着那李公子的尸体呢?难道李公子投河之后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匡胤无法推测了,只能自顾摇了摇头。赵光义不无沮丧地道:“看来,这件案子是很难弄个水落石出了!”
  赵匡胤马上道:“光义,你休要灰心丧气!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朕与你,加上赵普,难道连三个臭皮匠也不如?”
  赵光义摇头道:“皇兄,在臣弟看来,就是诸葛亮真的在世,恐对此案也无能为力啊!”赵普立即道:“光义兄弟切莫泄气!我等与皇上再好好地议一议,终会议出一个眉目来的!”
  “赵普说得对,”赵匡胤道,“待朕安排酒菜,朕与尔等边吃边喝边议!”
  天早已黑透,酒菜也早已摆妥,若搁在平日,赵匡胤、赵普和赵光义在一起喝酒,不喝个天昏地暗,也要喝个昏天黑地。但今日不同,因为心中都在想着那件案子了,所以看上去他们就喝得十分地文雅,既不互相劝酒,还都微锁着双眉。
  赵普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了,又把酒杯放下,然后自言自语地道:“那李公子何故要杀死张小姐呢?”
  “是呀,”赵光义仿佛也在自言自语,“那李公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要杀死张小组!”
  “可李公子偏偏行凶了!”赵普歪着头,“还用的是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
  “问题是,”赵光义接着赵普的话茬,“那李公子也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在结婚之前准备好那么一把匕首!”
  “可惜呀,”赵普终于喝下去了一杯酒,“那李公子的确准备了一把匕首,而且杀死了张家小姐!”
  “更可惜的是,”赵光义也喝下了一杯酒。“我们还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没有开口的赵匡胤这时突然言道:“朕弄明白了!”
  赵普和赵光义马上就瞪大眼睛盯住了赵匡胤。赵匡胤缓缓地言道:“既然那李公子没有任何理由要杀死张小组,那么,此案就只能有一种解释:杀死张小姐的,并非李公子!”
  赵普心头一震。赵光义连忙言道:“皇兄,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有那么多人看见李公子从洞房里跑出来然后投河自尽……”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光义,你问问赵普吧。赵普定然已经知道朕之所言是何意。”
  赵光义的目光移到了赵普的脸上。赵普长叹一声道:“光义兄弟,皇上真是英明啊!我等之所以难破此案,就是因为我等的思路一开始就出现了错误!我等始终认定:杀死张小姐的凶手必是李公子!这样一来,我等就只能在李公子为何要杀死张小姐这一问题上兜圈子了!”
  赵光义还是不明白:“赵普,那李公子跑出洞房之后不久,就有人进了洞房,那时候,张小姐已经死了。你怎么说凶手不是李公子呢?”
  赵普问道:“光义兄弟,你敢肯定跑出洞房的一定是那李公子吗?”
  赵光义一怔,口中喃喃言道:“当时有许多人都看见……”
  赵匡胤言道:“许多人当时只是看见有一个穿着新郎官衣裳的人跑出了洞房,而且那人披头散发!光义,当时有人看见那人的真面目吗?”
  “这……”赵光义渐渐地明白了。“皇兄,待臣弟去调查,如果当时的确无人看见过那人的真面目,那么,凶手就不是李公子!”
  “暂不用去调查,”赵普言道,“我们可以在此推测一下。如果凶手真的不是李公子,那李公子今又何在?”
  赵匡胤言道:“李公子定是也遭了那凶手的杀害,而且,朕以为,李公子的尸体可能仍在那洞房之内!”
  赵光义马上道:“皇兄,臣弟再去那洞房之内搜寻一番,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还可以作一番推测,”赵普言道,“既然凶手不是那李公子,那凶手就另有其人。凶手究竟会是何人?又何故要杀死李家公子和张家小姐?”
  赵匡胤摇头道:“这个问题恐怕就比较棘手了!听光义说,那李公子和张小姐平素为人都很检点,与别的男女没有什么瓜葛,这样一来,什么仇杀啊情杀啊就没有多大的可能了!”
  “皇兄,”赵光义冷静了下来。“虽然李公子和张小姐与别人无怨无仇,但李家和张家是否与别人有深仇大恨?若是,凶手杀了李公子和张小姐,岂不就报了仇雪了恨?还有,如果有一个男人,暗中看上了张小姐,却无缘与之成婚,岂不也可以做出这种残忍之举?”
  “光义说得对呀!”赵匡胤高兴地道,“赵普,朕现在敢肯定,凶手杀死李公子和张小姐,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与李家和张家有仇,要么就是暗中疯狂地迷上了张小姐!”
  “皇上所言极是!”赵普言道,“臣现在有如此推测:我等虽然不知凶手为何人,但凶手的身段高矮应该与李公子极为相仿,更主要,凶手必须是个颇通水性之人!不然,他冒充李公子从洞房里跑出,别人就能看出破绽,而且,他也不敢跳入冰冷的河中!”
  “赵大人,”赵光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凶手跳入河里之后,游到对岸逃跑了。”
  赵普点头道:“不然,为何生不见人又死不见尸?”
  “好了!”赵匡胤最后道,“这一切只不过是猜测,结果究竟如何,还要靠尔等仔细地去勘查!”
  结果是,赵匡胤等人的猜测完全正确。凶手果然不是李公子。赵光义等人在那间洞房的大床底下找着了李公子的尸体。李公子几乎全裸,背上有一道致命的刀口。赵光义经过几天的明察暗访,终于逮着了真正的凶手。凶手本是个渔夫,水性极好,身材也的确与李公子极为相似。
  凶手叫蔡五,住在张小姐家的隔壁。据蔡五被捕后交待,张小姐的美貌,着实让他着迷。他曾找机会调戏过张小姐两次,可惜张小姐没跟家人说,但是,张小姐从此就不让蔡五再见着她的面了。蔡五心里那个急啊,闻听张小姐与李公子订婚之后,他就更是急火攻心了。终于,他抱着“我得不到她,别人也休想得到她”的念头,萌生了杀机。在张小姐和李公子成婚的那天,他瞅了一个空当怀揣着一把匕首溜进了洞房,钻到了大床底下。张小姐和李公子入洞房了。李公子迫不及待地卸去自己的衣衫,又扒去张小姐的衣裳,然后扑在了张小姐的身上。就在李公子忘情地品尝禁果的当口,蔡五爬了出来,一刀扎在了李公子的背上。蔡五扎得太猛太狠太准,李公子只轻“啊”了一声便断了气。张小姐吓呆了,也几乎吓晕了。蔡五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下裤子就趴在了沾有李公子鲜血的张小姐的身体上。发泄完毕,他又残忍地将匕首插在了张小姐的双乳之间。然后,他穿上新郎官的新衣,将头发披散开来,佯疯佯颠地跑出洞房、跑出城去,跑到了那条小河边,脱下新衣,跳入河里。他对这条小河太熟悉了,他过去常在这里打鱼。他一个猛子便从河里游到了对岸。他也知道,李公子的尸体迟早是会被发现的,所以他就寻思着逃到外地去,但逃得迟了,被赵光义捉住了。他曾在死牢里十分后悔地对其他犯人言道:“我如果不想等等看,就万事大吉了!”
  李公子和张小姐被杀一案,当可称得上是一件奇案了。破此奇案的首功者,应属赵匡胤。在赵普等人的渲染下,朝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是当今皇上拨开了这一奇案的重重迷雾。一时间,汴梁城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在议论、到处都在赞美。议论的是这案件之奇,赞美的是当今圣上之英明伟大。
  能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赞美,赵匡胤应该没有理由不高兴。然而,有那么几天,赵匡胤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高兴的表情。
  赵光义曾不解地问赵匡胤道:“皇兄,此案水落石出了,你为何像是心事重重?”
  赵匡胤回道:“朕不是心事重重,朕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赵光义问是什么问题,赵匡胤言道:“那蔡五只因贪恋张小姐的美色便做出如此凶残的勾当,这说明了什么?这足以说明:女人的确是祸水!”
  赵光义却莞尔一笑道:“皇兄,臣弟以为,祸水也罢,福水也罢,只要是水,男人就总是要喝的!”
  赵匡胤摇头道:“光义,你从小好色,长大了还是如此啊!”
  眼看着,建隆三年就要结束了。一日,赵匡胤趁着酒兴问赵普道:“枢密使大人,朕明年可否开始统一大业了?”
  赵普答道:“一切但凭皇上定夺!”
  赵匡胤高兴极了。恰好三佛齐国遣使者至汴梁向大宋皇帝进贡,于是,赵匡胤就在范质、王溥、魏仁浦、赵普、赵光义及大将军慕容延钊等一干文武大臣的陪同下,领着三佛齐国的使者去检阅大宋禁军。检阅时,赵匡胤不仅对着众将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还亲自表演了马上马下功夫、尤其是百步穿杨的射箭本领,博得了满堂喝彩。那三佛齐国使者惊讶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然而,赵匡胤的武功虽然令三佛齐国使者惊讶无比,但是,三佛齐国使者的酒量却令大宋朝臣目瞪口呆。在宴请三佛齐国使者的酒会上,赵匡胤的十多位大臣都在三佛齐国使者的面前败下阵来。赵匡胤不服气,不顾范质等人的劝阻,硬要与那使者比酒。结果,三佛齐国使者谈笑自若,而赵匡胤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着了。
  在别国使者面前,赵匡胤垂头而睡,这多少有失大宋朝体面。所以,范质等人就悄悄地靠近赵匡胤的近前轻轻地呼唤道:“皇子,皇上,你醒醒……”
  可赵匡胤酒喝多了,范质等人怎么呼唤他也不醒,不仅依旧低头打盹,还扯起了香甜的呼噜。
  还是赵普有办法。他先令人轮番陪三佛齐国使者饮酒,然后自己不动声色地走到赵匡胤的跟前,在赵匡胤的耳边低低地道:“皇上,可以南征北战了!”
  赵匡胤一下子就昂起头来,瞪大眼睛吼道:“拿剑来!”
  建隆四年(公元963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也好像来得特别突然。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汴梁城外的所有柳树就全绿了,连汴梁城内大街道上的石板缝儿里,也窜出了青丝丝的小草。
  当然了,春意特别浓的地方应该是大宋的皇宫。再准确点儿说,春意最浓的地方应该是赵匡胤的脸。赵匡胤的脸上可谓是满面春风。为何?他正在与群臣一起商议着统一天下的大计。对赵匡胤来说,即将进行的统一大业,无疑是他一生当中最为明媚的春天。
  赵匡胤虽不是什么文人,但也不乏浪漫情怀。本来,商议如此重大之事,理应在朝廷上进行,而赵匡胤却把文武群臣都邀到了御花园里。
  早春时节,御花园里还多少有些萧索。人们常说,吹面不寒杨柳风,而实际上,这个时节的风吹在人的脸上,也着实寒冷。赵匡胤把群臣邀到御花园的用意似乎有两个:一是让大宋朝臣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二是让大宋朝臣在感受春天气息的同时,明白这么一个道理:春天虽然来了,但百花还没有绽放。
  其实,大宋朝臣早就形成了一个共识: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宋一统天下。而且,大宋朝臣还形成了这么一种共识:只有齐心协力,步调一致,才能最终完成统一大业。
  剩下的问题就是:应该先南征后北伐呢,还是先北伐后南征?赵匡胤在御花园里召集群臣,主要就是商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其实还是比较难以定夺的,因为先南征或是先北伐都自有其道理。
  大宋朝最为强劲的对手就是北方的辽国,如果集全国之力与辽人决一胜负,那取胜不无可能,因为宋朝的国力较两年以前确实大大地上了一个台阶,而只要打垮了辽人(包括北汉),则荡平南方诸国就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了。先北伐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论大宋如何与辽人、北汉开战,南方诸国都不大可能趁机进攻大宋,也就是说,如果大宋率先北伐则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率先北伐也有一个危险,那就是,辽国毕竟很强大,辽人又英勇善战,如果大宋不能取胜,或被辽人战败,或者与辽人拼得两败俱伤的话,那大宋想统一天下的愿望恐怕就不能实现了。
  南方诸国虽多,但较大宋而言,国力都很弱,且各图自保。如果大宋率先南征的话,是很容易将南方诸国各个击破的。大宋率先南征的好处十分明显,只要运筹得当,断无被南方诸国击败的可能,而荡平南方诸国之后,大宋的国力无疑将得到进一步的增强,这样,大宋在南征之后再北伐,取胜辽国的可能就大大地加强了,即使一时无法取胜,似乎也无碍大局,因为那时候的大宋的确称得上是地大物博人众,凭着地大物博,大宋完全有能力与辽人对峙下去,而不会有被辽人击溃的危险。但是,大宋如果率先南征,又确实存在着一个危险,那就是,南方诸国虽然实力较弱,但毕竟数量多,且南唐等国的军队规模也比较庞大,如果宋军在南征时不慎遭到较大的挫折和失利,而辽国和北汉又趁机向宋开战,那大宋就处于一种极为不利的局面了。换句话说,大宋如果率先南征,也的确有后顾之忧。
  就当时情形而言,摆在赵匡胤及大宋朝臣面前的就只有一种选择:要么先南征,要么先北伐。
  大宋朝臣很自然地就分成了两派意见。一派意见以范质为代表,主张先北伐。另一派意见以赵普为代表,主张先南征。
  经过君臣之间的反复论证,赵匡胤终于决定先南征后北伐了。先取巴蜀,再取广南、江南,最后对付北汉。
  方针一确定,军事行动也随之展开。
  建隆四年(公元963年),赵匡胤任命慕容延钊为主帅,李处耕为副帅,领南部十州五万兵马去平定荆南和湖南。
  荆湖地区当时存在两股割据势力:一是以荆州为中心,仅控有荆、归、峡三州的南平政权,统治者为高继冲。另一个是以潭州(今湖南长沙)为中心,控有湖南地区的周行逢集团。
  基于湖南和荆州的重要地位,赵匡胤早有攻取之意。建隆三年(公元962年)周行逢死,其子周保权继位,大将张文表不服,起兵叛乱,周保权一面统兵抵御,一面向宋朝求援。赵匡胤等认为这正是“取之易耳”的大好机会,马上命令慕容延钊等出兵湖南,必然要借道于南平,南平国势卑弱,可顺便将其攻灭。
  慕容延钊等依令而行,于建德国四年(公元963年)仲春,出兵湖南途中攻破荆州。高继冲遂以三州十七县,十四万二千三百户归隆。一个月后,顺利占领了潭州等地。至此,湖南十四州六十六县就尽归大宋所有了。
  赵匡胤夺得荆南和湖南,从统一天下的战略角度来考虑,意义非常重大。有了荆、湖二地作为依托,宋朝军队就可以西攻后蜀、南逼南汉、东慑南唐了。
  荆南和湖南终究是拿下来了,按既定方针,赵匡胤的下一个目标是后蜀,后蜀之后是南汉,南汉之后是南唐。平定了南唐,赵匡胤就等于是平定了整个南方:虽还剩有几个小割据政权,但这几个小割据政权早就臣服于宋廷,实不在话下。
  不过,后蜀不比荆南,也不同于湖南。后蜀的土地和人口,比荆南和湖南加在一起还要多。这样,赵匡胤就不能随随便便地派几万军队开赴后蜀就了事。他要做充分的准备,包括筹集军队、筹措粮草,还要对后蜀军情及地形作一番认真的调查。另外,荆、湖二地刚刚平定,必须花一番心思加以巩固。这样一来,赵匡胤在建隆四年所剩下的日子里,就没有什么战事了。
  没有什么战事,不等于什么事情也没有。概括起来说,赵匡胤在建隆四年的下半年,有三件事情值得一提。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这一年的七月。赵匡胤临幸武成王庙。武成王是何人?姜太公之谓也。姜太公何以成了武成王?乃唐玄宗李隆基追封之故。姜太公辅助周武王伐纣,是灭商建周的第一开国功臣。唐玄宗执政时,诏令京城及各州皆设太公庙,尊姜太公为“武成王”,
  以张良、韩信、白起等七十二位历朝历代的名臣名将配享在姜太公的两侧。姜太公是因建“周”朝有大功才被唐玄宗追封为武成王的,而赵匡胤正是做了周朝的都点检才发迹当上皇帝的——尽管这两个周朝本是风马牛不相及——故而,赵匡胤对武成王庙就情有独钟,所以才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临幸武成王庙。
  按理说,赵匡胤临幸武成王庙,肯定会有一副好心情。其实不然。陪驾的赵普和赵光义等人发现,赵匡胤走进武成王庙后不久,就大发起脾气来。
  赵匡胤缘何大发脾气?原因是,他看到了那个白起的塑像。看到了白起的塑像后,赵匡胤先是停顿了一下,继而就火冒三丈道:“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够配在武成王的身边?”
  赵匡胤不仅火冒三丈,还当即下令:将白起塑像清除出武成王庙!
  白起乃战国时秦国的大将军,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将领之一。不然,唐玄宗就不会将他列入武成王庙里“七十二贤”之一了,更不会将他与辅助刘邦建国的张良、韩信等人相提并论。只有一次,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大败赵国,然后将四十万赵国降兵全部活埋了。
  看起来,赵匡胤将白起赶出武成王庙,是因为白起对待俘虏太过残忍了。这与赵匡胤仁厚的性格确乎一致。但问题是,白起毕竟是战国时代的人,又是唐玄宗将他配享在姜太公的身边的,本与赵匡胤没多大关系。即使赵匡胤真的无比痛恨白起那坑埋赵国降卒的行为,似乎也不该痛恨到要将白起的塑像清除出武成王庙的地步,更何况,除了坑埋降卒这事之外,白起的军事业绩还确实可圈可点呢?
  赵光义对此事就颇有点不解,他曾问赵普道:“皇上为何对白起如此痛恨?白起虽然有错,但毕竟是个伟大的将领,皇上不是很钦佩这样的人吗?”
  赵普笑着反问道:“光义兄弟,你注意到皇上当时对着白起塑像发火的时候,有许多大臣的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了吗?”
  的确如此。赵光义便又问道:“却是为何?”
  赵普悠悠回道:“这是因为,那白起坑埋的不是别国降卒,而恰恰是赵国的降卒!光义兄弟,你明白了吗?”
  赵光义立即就明白了,因为赵普把那“赵国”的“赵”字咬得特别重。原来,赵匡胤是在借白起一事对大宋朝臣发出警告:以后,不要做对“赵”字不利的事情,不然,其下场就会与白起的塑像一样。
  赵光义很有感慨地言道:“赵普,我大哥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啊!”
  赵普笑嘻嘻地言道:“光义兄弟,皇上的确是聪明绝顶,不过在我看来,你也如此!”
  赵匡胤所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改元。这是这一年的十一月份发生的事。赵匡胤将:“建隆”年号改为“乾德”。这样一来,公元963年就既是宋建隆四年又是宋乾德元年了。
  第三件事情是:大宋皇后王氏死了。这事看起来不是赵匡胤所为,但确与赵匡胤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说,王皇后之死,也是赵匡胤所为。
  那是改元的当天,晚上,赵匡胤很高兴,就跑到王皇后的寝殿里去了。因为高兴,赵匡胤就喝了不少酒。因为喝了不少酒,赵匡胤就很亢奋。因为亢奋,赵匡胤那晚上就在王皇后的肉体上几乎折腾了一宿。不光是他折腾她,他还把从韩妃那里学到的技巧让她去实践。
  本来,不管赵匡胤怎么折腾,王皇后也无大碍,顶多受点辛劳而已。然而不巧的是,王皇后那阵子身体不太舒服,又着了风寒,第二天,她就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
  在病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月,十二月七日,王皇后驾崩,年仅二十二岁。
  与赵匡胤的第一个妻子贺氏相较,王皇后之死就显得有些可怜。虽然,贺氏死时也很年轻,且还没有戴上皇后的桂冠,但是,贺氏毕竟留下了一个儿子赵德昭。而王皇后则不然。故而,王皇后死时,赵匡胤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到了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的初夏,赵匡胤已经秘密地在凤州(今陕西西部的凤县附近)一带和归州(今湖北西部的秭归)一带集结了十多万兵马。而当时的后蜀国的地盘,主要在今天的陕西西南部和四川。湖北是与四川东部接壤的,所以,赵匡胤在陕西西部和湖北西部集结大批军队,显然是要对后蜀国发动攻势了。
  然而,这一年的初夏,赵匡胤终究没有对后蜀国动手。原因是,他对后蜀的军事力量及山川地形情况还没有彻底弄清楚。更主要的,据赵普向他报告,北方的辽国和北汉已经调集了数万军队,似有南下之意。
  辽兵要南下,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赵匡胤只得暂停对后蜀的军事行动,而且还把在凤州和归州一带集结的军队抽出一部分调往汴梁附近,以防北方发生不测之事。虽然,辽国和北汉国只在与宋朝交界的边境处陈有重兵,并没有南侵,但是,赵匡胤也不敢贸然向后蜀开战,只能耐心地等待着辽兵和北汉兵北撤。在这等待期间,赵匡胤曾阴沉着脸对赵光义言道:“待朕把南方平定了,朕一定亲率大军北上与辽人大战一场!”
  当然了,赵匡胤是不可能只在皇宫中眼巴巴地等待辽国和北汉国撤兵的。他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做,他也有很多问题要考虑。比如,王皇后死了,他要不要再立一个新皇后?从某种意义上说,立不立一个新皇后,不是他赵匡胤的私事。大宋朝不仅要有皇帝,也应要有皇后。不然,大宋朝还成何体统?
  以范质、王溥和魏仁浦三位宰相为首的一批老臣,或单个儿或联名儿,纷纷上书请求皇上尽快新立一位皇后。其言辞之恳切、道理之透彻,足以让赵匡胤为之侧目。
  赵匡胤便召来赵普问道:“你以为,朕现在该不该立一位皇后?”
  赵普答道:“立不立皇后,是皇上自己的事情,当由皇上自己决断!”
  于是赵匡胤就对范质等一批老臣言道:“朕的统一大业才刚刚开始,王皇后驾崩也才数月,朕现在哪有什么心思新立皇后?”
  赵匡胤说得合情合理。于理:统一大业自然比立皇后重要。于情:王皇后尸骨还未寒呢,怎能急着立什么新皇后?
  范质等人还想对赵匡胤论述一些立皇后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赵匡胤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们不要再啰嗦了,什么时候该立皇后,朕自然会考虑的!”
  范质等人只得作罢。不过,他们很纳闷:皇上为什么不愿新立一位皇后呢?
  其实,范质等人的纳闷,连赵匡胤自己都说不清楚。赵匡胤似乎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没有了皇后,自己在宫中的生活好像变得自由了。因为有了皇后,他就必须隔三岔五地去皇后处走上一遭或过上一夜,不然,宫中各色人等就会在私下里纷纷议论。现在好了,没有皇后了,赵匡胤在后宫也就无所约束了。
  有一天早晨,赵光义入宫求见赵匡胤。赵匡胤传旨叫弟弟到寝殿去见他。赵光义见过赵匡胤后,言道:“臣弟来此,是想告诉皇兄一件事情。先前臣弟在大街上走动的时候,发现一个老者卧死在街头,他的女儿正伏在他的尸体上痛哭。”
  赵匡胤双眉一紧:“却是为何?”
  赵光义回道:“臣弟问过那小女子,那小女子说,她是导江县人,与她父亲一起来京城告状的。”
  “告状?”赵匡胤顿了一下,“光义,既是告状,为何不去你的开封府?那老者又为何会卧死街头?”
  赵光义也停顿了一下,然后道:“皇兄,有些事情臣弟说不清楚,如果皇兄想过问此事,臣弟就把那小女子唤来面见皇兄……”
  赵匡胤思忖道:“这事本该你开封府过问的,不过,既是告状,又死了人,朕就过问一下也无妨!”
  赵光义退出。工夫不大,他便将一个小女子领到了赵匡胤的面前。小女子的脸上,泪痕依然清晰可见。
  小女子约摸十五六岁,虽然蓬头垢面,却也掩不住她天生的丽质。尤其是当时,她悲悲戚戚地跪在赵匡胤的面前,更加地惹人怜爱。赵匡胤看着她的脸,差一点就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两句诗来。
  经询问,赵匡胤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小女子姓马,其兄马仁奇乃导江县衙一名书记,因导江县令源铣和主簿郭彻合伙贪污百姓交纳的税银、税粮,欲到州府告发,被源铣和郭彻打入了死牢。马父气愤不过,就带着女儿马氏径来汴梁告状。马父本来是想去开封府的,可刚进汴梁城,就遇到了一位朝中大臣。那大臣自称是当朝的宰相,说一定会为马父和马氏伸冤的,并叫马父和马氏在一家客栈里安心地等候消息。然而,好几天过去了,马父和马氏什么消息也没有等到,因盘缠用尽,被客栈老板无情地赶出了门外。马父和马氏只好露宿街头,以乞讨度日。昨天晚上,马父决定,还是应去开封府告状,可半夜里,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就那么活活憋死了。可怜的马氏,从父亲咽气的时候起,一直哭到天明,最后都哭不出声音来了,这时,赵光义发现了她……
  赵匡胤大惊道:“竟有这等事?”
  赵光义言道:“臣弟以为,如果没有那个自称是当朝宰相的大臣的梗阻,那马氏的父亲就不会丧身街头,马仁奇的冤屈也早就伸了!”
  赵匡胤问道:“光义,你说,这马氏和她父亲所遇到的那位大臣,真的会是当朝的宰相?”
  赵光义答道:“臣弟不敢肯定。不过,正因为此事牵涉到宰相,所以臣弟才不敢擅自处理!”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是当朝的宰相,事情也就不难处理了!”
  赵匡胤立即传旨:着宰相范质、王溥和魏仁浦速速进宫见驾!很快地范质、王溥和魏仁浦三个人就弓腰驼背地跑到了赵匡胤的面前。他们见皇上的身边站着赵光义,而赵光义的身边又站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满脸茫然地望着赵匡胤。
  赵匡胤哼了一声,算是和范质等人打了招呼。接着,他就和颜悦色地问那马氏道:“你好好看看,你遇见的那位朝中大臣,可是他们三位中的一个?”
  马氏只扫了范质、王溥和魏仁浦一眼,便马上指着范质言道:“皇上,就是他!”
  赵匡胤道:“你没有认错?”马氏摇摇头,表示没有认错,又点点头,表示就是范质。
  赵光义一旁低低言道:“果然是当朝的宰相!”
  赵匡胤的目光“刷”地就罩在了范质的脸上,且沉声问道:“范大人,你可认识这位小女子?”
  范质端详了一会儿马氏,然后言道:“回皇上,老臣并不认识这小女子,不过,确又有点眼熟……”
  赵匡胤明白了,马氏没有记错:“范大人,你真是好记性啊!七八天前,这小女子与她的父亲一起到京城来告状,不是恰好遇见范大人你了吗?”
  范质想起来了,倒也诚实:“皇上说的是,老臣确曾遇见过他们父女……但不知那位老父亲现在何处?”
  “死了!”赵光义重重地道,“他们父女苦苦等待你范大人的消息,可等到的只是失望!昨天晚上,她的父亲一气之下,暴死在街头!”
  “这……”范质睁大了眼,“这真是可惜!”
  “可惜?”赵匡胤冷冷地盯着范质:“范大人,你既然亲口答应为他们父女作主、为她的兄长伸冤,又为何言而无信?”
  范质回道:“启禀皇上,老臣并非言而无信,只是老臣事多且杂,一时淡忘了此事……”
  “范质!”赵匡胤的语气严厉了起来,“这等事情,你也能忘记吗?”
  “皇上,”范质赶紧道,“老臣的确是一时疏忽忘了此事,老臣也的确是想帮他们父女的忙,不然,老臣就不会向王大人和魏大人提及此事了……”
  赵匡胤的目光“嗖”地就射到了王溥和魏仁浦的脸上,“这么说,你们二位也知道此事?”
  王溥哈腰道:“回皇上,几天前,范大人确曾向臣等提及过此事……”
  魏仁浦言道:“只是,臣等也淡忘了此事……”
  “住口!”赵匡胤大喝一声,目光逼得范质等人一阵地哆嗦,“朕且问你们,如果你们言而有信,这小女子的父亲还会横尸街头吗?”
  范质连忙道:“皇上,这实属意外,并非臣等故意啊!”
  王溥和魏仁浦也忙着为自己辩解。赵匡胤冷冷一笑道:“看来,朕过去说的一点没错,尔等真是庸庸碌碌、老迈昏聩,于国于民都毫无益处啊!”
  赵匡胤此话是何意?范质等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赵匡胤又看着范质等人道:“朕记得,尔等过去曾向朕提出过辞呈,现在,朕准奏,尔等都回家养老去吧!”
  范质暗自叹息一声,王溥和魏仁浦也暗自叹息一声。接着,仨人就没精打采地退走了。他们不仅走出了大宋皇宫,也从此走出了大宋的政治舞台。
  赵匡胤又对赵光义道:“导江县令和主簿贪污一事,你要速速着手调查,如果她的兄长所告属实,你一定要从严惩处!”
  赵光义回答:“臣弟早晨入宫前,已经派人前往导江县。”
  “好,很好!”赵匡胤看了马氏一眼,“光义,她的父亲,你也把他妥为安葬了吧,入土为安嘛!”
  “臣弟遵旨!”赵光义说着就要领马氏离开。赵匡胤忽然道:“等等!”
  赵光义一惊,还以为哥哥要把马氏留下。马氏可不能留下哦,赵光义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心仪于她了。
  谁知,赵光义虚惊了一场。赵匡胤说的是:“光义,你去找赵普说一说,就说朕已经罢了范质他们,准备叫他出任宰相了!”
  赵光义立即道:“皇兄放心,臣弟一定能够说服赵普的!”说完,赵光义就带着马氏急急地走了。赵匡胤看着马氏的背影不禁想道:这小女子如果梳洗一番,定是个美貌的女人!
  不错,赵光义一回到开封府,马上就命人带马氏入内室认真地梳洗。同时,他又派人去找赵普过来叙话。
  赵普来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赵光义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大略复述了一遍。赵普感叹道:“皇上也太性急了些!不过,范质等人也太过糊涂了!”
  赵光义笑道:“赵普,你知道吗?我早晨遇到马氏,听她一叙述,我就知道她与她父亲所见过的那个大臣定是范质,所以,我就故意将此事告之皇兄,让皇兄罢免范质他们的职位,让你赵普赵大人出任宰相!”
  赵普冲着赵光义拱手道:“如此,我还要多谢光义兄弟你啊!”
  赵光义忙问道:“你同意为宰相了?”
  赵普回道:“皇上早有此意,如果我再加推辞,恐惹皇上不快。不过,既然朝中换了宰相,那下面州县之官也要来一番大的变动!”
  这里提前说明一下:不几天,赵匡胤就正式颁诏宣布赵普为大宋宰相。紧跟着,在赵普的建议下,赵匡胤又颁布了一道诏令:着吏部把各州县之官老糊涂者、长期患病不能问政者全部摸清罢免。实际上,赵匡胤和赵普是借罢免范质、王溥和魏仁浦之机,把各州各县中的前朝旧官几乎全部撤换了。至此,从吏治的角度来说,大宋朝才真正地焕然一新了。
  赵光义又对赵普言道:“赵大人,小弟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赵普惊讶道:“光义兄弟,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请我帮忙?”
  赵光义言道:“赵大人,你马上不就当宰相了吗?当了宰相,你就有官吏的任免权了。所以,小弟想请你任命那马仁奇为导江县令,你意下如何?”
  马仁奇即马氏的兄长,现正关在导江县的死牢里。赵普言道:“光义兄弟,你乃堂堂的开封府尹,一纸令下导江县,那马仁奇不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县太爷?你又何必着我下令?”
  “不,不!”赵光义立即道,“还是你下令比较好,如果由我下令,我皇兄若是知道了,定会说我出于私心!”
  “私心?”赵普一怔,继而就明白了,“光义兄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马氏小女子定然长得美艳动人,而且兄弟还有将她留在府内享用之意!”
  “然也!”赵光义的脸庞居然一红,“正因为如此,如果由我下令着那马仁奇出任导江县令,皇兄知道了,岂不又说我过于好色?”
  赵普“哈哈”一笑道:“光义兄弟,那马仁奇告发有功,升为县令也是正常的事!”
  赵光义言道:“话虽如此,但我又何必给皇兄留下话柄?”
  “好吧,”赵普答应了,“区区小事,赵普焉能不从?但不知,那美艳动人的马氏,赵普可否一睹为快?”
  赵光义点点头,将那马氏唤了出来。果然,沐浴梳妆后的马氏,自有一种撩人的风韵。赵普咂咂称赞道:“光义兄弟,你真是好眼力啊!”
  赵光义笑道:“我皇兄在后宫中美女如云,我虽不敢效仿于他,但遇着可心的女子,我自然是不想轻易放过的!”
  赵普也笑道:“光义兄弟所言甚是!遇着可心的女子若轻易放过,岂不是太遗憾了!”
  忽地,赵光义压低嗓门儿问道:“赵普,我把这女子留在府中,算不得是乘人之危吧?”
  “兄弟如何有这种想法?”赵普似乎很是惊诧,“你是他们马家的大恩人,他们自然应该有所回报!更何况,这小女子留在你的身边,岂不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赵光义不觉吁出一口气道:“赵普,你这么说,我就彻底放心了!”
  赵光义虽然“彻底放心了”,但也没有马上就与那马氏厮混在一起。毕竟,她刚刚死了父亲,兄长的事情也还没有了结。他这样想:如果我现在就剥光她的衣服,那就的确有乘人之危之嫌了。故而,他便专门派了两个丫环,伺候马氏的饮食起居。那马氏都被伺候得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过了一段日子,也就是赵普正式出任大宋宰相之后不几天,赵光义派往导江县的差人回来了。他们押来了导江县令源铣和主簿郭彻,同时还带来了马氏的兄长马仁奇。
  源铣和郭彻一进入汴梁城,就被赵光义打入了开封府的死牢待审。马仁奇就不一样了,赵光义将他接到开封府,待如上宾。当马仁奇和马氏见面的时候,马仁奇哭得比妹妹还要感人。为何?如果开封府的差人去导江县再迟两天,那马仁奇的脑袋就不会长在脖子上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赵光义也的确是马仁奇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哦!
  赵光义开始亲自审讯源铣和郭彻了。其实,也用不着怎么审讯。马仁奇有一本账册,清楚地记录着源铣和郭彻这几年的贪污情况。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源铣和郭彻自出任导江县令和主簿之后,每年只把老百姓交纳的税银、税粮中的一小部分上交国库,其余大部都私吞了。据前往导江县的开封府差人声称:源铣家的金银珠宝都用箩筐盛,郭彻家的金银珠宝略少些,却也装满了几大箱子。
  证据确凿,源铣和郭彻也没有抵赖,统统供认不讳。尽管如此,赵光义也命令差人对源铣和郭彻动了刑。源铣的屁股都被板子打烂了,郭彻的十根手指也叫夹棍夹得鲜血淋漓。
  赵光义对马氏言道:“他们把你哥哥关进死牢,你父亲也因此而死,我若不叫他们先吃点皮肉之苦,于心何甘?”
  马氏感动得当即跪倒在赵光义的脚下,一口一声“青天大老爷”,喊得赵光义感慨万分。不过,当赵光义亲手将马氏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心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安:我如何才能叫她心甘情愿地睡到我的床上呢?
  看来,赵光义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向马氏倾诉。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曾亲耳听到,马氏对马仁奇说:她想尽快地回到导江县去。这还了得?
  赵光义忙着把心中的不安告诉了赵普。赵普笑道:“这有何难?她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兄长了,长兄乃为父,只要她兄长同意了,她自己又能做什么主张?”
  赵普还自告奋勇地表示自己愿意去和马仁奇谈此事。赵光义感谢不迭,又再三强调: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
  赵普和马仁奇的谈话十分顺利。他先以当朝宰相的身份大大赞扬马仁奇为大宋朝廷揪出了两个贪污犯,并当场表示:只要马仁奇愿意,现在就是导江县令了。马仁奇受宠若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赵普接着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告诉马仁奇:开封府赵光义赵大人看中令妹了,想留她在府中为妾。马仁奇当即表示同意。赵光义是何人?当朝圣上的亲弟弟!马仁奇能攀上这门皇亲,焉有不同意之理?赵普最后又以宰相的身份拍着马仁奇的肩膀说:“回导江县以后,好好地干!只要干出业绩来,就不愁没有青云之路!”
  赵普把与马仁奇谈话的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光义。赵光义兴奋地道:“这下子,我算是名正言顺了!”
  赵光义便带着这种兴奋把源铣和郭彻的罪证如实向赵匡胤禀报。赵匡胤大为震怒道:“两个小小的县官,竟然贪婪如此!若不严加惩处,岂能以儆效尤?”
  赵光义问如何惩处。赵匡胤双眉一皱,迸出两个字来:“凌迟!”
  凌迟是千刀万剐之刑。就是用锋利的小刀,把犯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且割下一块肉之后,还要停歇片刻,再吆喝两声,然后继续割,一直到把犯人活活割死为止。
  赵匡胤不仅决定将源铣和郭彻凌迟处死,而且还下令把源铣和郭彻拖到午门外当众行刑。在成千上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刽子手们剥光了源铣和郭彻的衣裳,然后将他们赤裸裸的身体捆绑在两块木板上。
  源铣咽气的时候,赵光义府内的酒宴刚好开始。说是酒宴,其实除了赵光义之外,客人只有赵普一个。不过,桌面上的酒菜琳琅满目,也确乎只能用“酒宴”一词来形容。
  赵光义因何要摆下酒宴单请赵普一人?原因是,那马仁奇已经高高兴兴地回导江做县令去了,离开汴梁前,他说服妹妹留在了开封府。赵光义决定从速与马氏成亲。今天便是他与马氏成亲的日子。成亲的日子为何与凌迟源铣、郭彻的日子同在一天,那纯属巧合。本来,堂堂的开封府尹纳妾,应是一件热热闹闹的事情,但赵光义怕大哥知道,又担心群臣会在私下议论,所以就不敢声张。同时,如果一个客人也不请的话,那他与马氏的成亲就成了一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了。故而,赵光义就把赵普邀来做客,一是让赵普为他纳马氏为妾做个证明人,二也是对赵普表示感谢。
  于是,赵光义和赵普就杯来盏往地对饮起来。三杯两盏下肚之后,赵普停箸问道:“兄弟,今天是你喜庆之日,你为何像是心事重重?”
  赵光义的确有心事,还唉了一声:“你有所不知啊!我昨日与那马氏言及今日成亲之事,她竟然面若秋霜,毫无喜悦之色!赵普,你想想看,如果她以后整日地都没有笑脸,那我娶她还有多大的意义?”
  “原来如此啊!”赵普淡淡一笑道,“依我之见,光义兄弟你是太过多虑了!女人嘛,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小女人,在成亲前有这样的表现那是很正常的,更何况,她的父亲刚死,心中也多少还存有悲痛。”
  “可是,”赵光义问道,“我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她高兴起来?”
  赵普回道:“你什么方法也不要用。你只要和她同床共枕之后,她就会对你百依百顺了!”
  赵光义立即就瞪大了眼:“赵普,你此话当真?”
  赵普悠然言道:“光义兄弟,我为何要骗你?再说了,你与她同床共枕之后,不就可以验证我的话了吗?”
  “对,对,对!”赵光义也笑了,“赵普,听你的话没错!我娘驾崩前,就是这样嘱咐皇兄和我的!”
  接着,赵光义一连和赵普干了三杯。赵普言道:“光义兄弟,你的酒量不大,若是喝多了,可要耽误正事的哟?”
  赵光义咧嘴道:“赵普你放心,现在我高兴,就是多喝几杯也无妨!”
  话虽这么说,但赵光义最终也没敢多喝。见赵光义有些急不可耐了,赵普便起身告辞。赵光义也没有挽留,而是凑在赵普的耳边道:“昨日我买了一个丫环,颇有几分姿色,且乖巧伶俐,如果你有兴趣,我马上就着人将她送往相府!”
  赵普赶紧道:“万万使不得!你不是不知道我那夫人的脾气,你若是送那么一个丫环过去,我恐怕就难以踏进相府一步了!”
  赵光义不禁叹道:“赵普啊,嫂夫人的确美貌无比,但就像吃菜,一道再好的菜,天天吃它,总是会感到乏味的。赵普,你对我说实话,你就不想换换味口?”
  赵普笑道:“男人总是想换味口的,但要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我目前而言,有那么一道菜,我就很满足了!”
  赵光义还想说什么,赵普催道:“光义兄弟,你的那道菜正等着你去品尝呢!”
  赵光义也没客气,转身就去品尝他的那道菜了。当时正午刚过,洞房里热乎乎的。那马氏穿着新衣端坐在床边,脸上热汗涔涔。赵光义看了,油然生起一股怜悯之情。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她正伏在父亲的尸体上痛哭不已的情景。
  但怜悯归怜悯,她身上的衣裳还是要一层层剥去的。好在是夏天,她身上的衣裳也没有几层。他三剥两剥地就将她剥了个精光。
  这期间,马氏一直没有言语。赵光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从见到马氏的那一刻起,这么些天来,赵光义不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这一刻吗?
  在这一刻里,赵光义充分展现了男人的雄风。在他雄风的吹拂下,她的眼也斜了、发也乱了,还有两滴清泪挂在腮边。他不顾,雄风越刮越猛、越吹越烈,颇有“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之势。
  让赵光义感到惊喜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雄风刚刚停歇,她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一头拱入到他的怀里,甜甜蜜蜜地叫了一声:“老爷……”
  赵光义心中的那个高兴啊,立刻就想到了赵普所说的话。于是他在高兴之余不禁又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那个赵普,为什么什么事情好像都懂?
  赵匡胤知道,源铣和郭彻虽然被凌迟处死了,但事情并没有完全了结。想想看,如果大宋朝各州各县之官都像源铣和郭彻一样的贪婪,那大宋的国库岂不是空了?
  赵匡胤草拟了一封诏令,经赵普等大臣看过之后便颁布全国了。诏令曰:从即日起,各县所征收的税银、税粮,除留下小部自己备用外,其余大部必须送往各州府库,各州府库除留下小部自己备用外,其余大部必须集中送交大宋国库。
  此诏令颁布以后,虽然宋朝各州各县的存粮大为减少,但大宋国库却异常地充盈,这为朝廷统一使用粮食提供了便利。尤其在当时,赵匡胤一心想统一天下,而国库充盈,军粮便无疑有了保证。
  夏天过去,秋天就来了。秋天不仅是个收获的季节,同时也是一个凉爽怡人的季节。
  在那么一个凉爽怡人的午后,赵匡胤带着微微的酒意走进了韩妃的房间。韩妃的容貌虽然不够十全十美,但韩妃伺候男人的手段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这么一个凉爽怡人的天气里,去尽情地享受一番韩妃那炉火纯青的伺候,赵匡胤又何乐而不为?
  赵匡胤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韩妃的床上享受呢,一个太监在外面叫道:“皇上,凤州团练使张晖张大人求见……”
  赵匡胤因为正在享受,没听清是谁要求见,只听见“求见”二字,所以心中好不快活。但再不快活,他也要去接见。不管怎么说,既然来求见了,那就肯定有重要或紧急的事。赵匡胤不会因为自己享乐就疏忽了国事。
  赵匡胤对韩妃言道:“朕去处理国事,稍后便来陪爱妃。”
  房外,一个小太监畏葸地站在那里。赵匡胤因为心里终究有些不快,又无处发泄,所以就狠狠地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慌忙道:“皇上,小人不想通禀,可那张晖张大人说有重要之事……”
  “谁?”赵匡胤盯住了小太监的眼,“你说谁要见朕?”
  小太监惴惴不安地回道:“是凤州团练使张晖张大人。”
  “快!”赵匡胤吩咐道,“快带张晖来见朕!”又对小太监言道:“你记着,朕会赏你的!”
  赵匡胤为何如此激动?原来,凤州与后蜀地盘接壤,早在今年春上,赵匡胤就给了张晖一项秘密指令:潜入后蜀国境内进行侦察。现在,张晖终于回来了,赵匡胤能不激动?
  一见张晖的面,赵匡胤就深情地道:“爱卿真是辛苦了!”
  张晖也的确是辛苦,这从他憔悴的面容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乔装潜入后蜀国境内进行侦察长达数月之久。后蜀国的主要军事重镇及兵力部署还有附近的山川地形,包括后蜀国主要将领的为人、习性及军事才能等,他都清清楚楚地标写在了纸上。这样的纸,共有数十张。数十张纸一起摆放在赵匡胤的面前,堆成了一小摞。
  赵匡胤一张一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看着,看不太明白的地方就询问张晖。张晖都做了详尽的解答。故而,看到一半的时候,赵匡胤不禁称许道:“张晖啊,朕还没有对蜀开战,你就立了一大功啊!”
  张晖谦逊地道:“为皇上做事,这是小臣的本分!”
  “好,好!”赵匡胤又继续看下去了。等他将那些纸张快看完的时候,确切讲,当他看到最后一张纸的时候,他的表情骤然起了变化:眼也直了,嘴也不觉张大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张晖一时慌了神,赶忙解释道:“皇上,那是小臣从蜀宫一位画匠手中得来的,无意裹在了那些纸中……请皇上恕罪!”
  赵匡胤却问道:“这女人是谁?”
  原来,赵匡胤面前的那张纸上,画有一个女人的像。那像太逼真了,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且还是一幅着彩的画像。
  张晖回道:“这女人是孟昶的一个妃子,人称花蕊夫人……”
  孟昶就是后蜀国的皇帝,那花蕊夫人便是后蜀国的皇妃。赵匡胤不禁喃喃自语道:“花蕊夫人,花蕊夫人……”
  赵匡胤一连念叨了五六遍“花蕊夫人”。张晖又慌忙道:“据小臣所闻,这花蕊夫人在成都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蜀宫中有这么一位花蕊夫人……”
  成都乃后蜀国的都城。赵匡胤下意识地点头道:“是啊,是啊,这样的女人,自然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能干巴巴地站在那里。赵匡胤呢,完全沉浸在花蕊夫人的画像中了,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张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不容易地,赵匡胤的目光终于从花蕊夫人的身上一点点地移开。这一移开,他便看见了张晖。
  “哦,张爱卿,”赵匡胤的脸庞不知为何有些发烧,“你一路奔波至京,太过劳累,先下去休息吧,朕还要在此好好地研究研究!”
  张晖应喏一声,缓缓地退下了。他一边退一边在想:皇上是要“好好地研究研究”那些地图呢,还是要“好好地研究研究”那花蕊夫人的画像?
  一开始,也就是张晖刚刚退出去的时候,赵匡胤的确是想把那些地图再研究一番的。马上就要与后蜀开战了,张晖带回来的这些地图无疑对宋军的将领极其重要。然而,赵匡胤想是这么想,可他的目光,却完完全全地罩在了那花蕊夫人的身上。
  可以这么说,赵匡胤活了三十八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动心,而且,这女人当时还只是一张画像。
  他盯着花蕊夫人的画像,想到了西施,头脑中便活生生地现出了一幅绝美的女人形象,那形象又自觉不自觉地飘出他的大脑,融在了花蕊夫人的身上,这样一来,在赵匡胤的眼里,那花蕊夫人俨然就是西施了。
  西施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赵匡胤的面前,赵匡胤岂不看得呆了、看得愣了?的确如此!从下午到黄昏,又从黄昏到天黑,赵匡胤的目光一直在花蕊夫人的身上流连。这期间,他只自言自语地说过一句话。确切讲,他是自言自语地在问自己:“这世上,真有这么美的女人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赵匡胤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很是没滋没味,勉强地喝了两杯酒,也着实苦不堪言。草草地吃了晚饭后,他便迅速地回到寝殿,并立即倒在了床上。
  赵匡胤并不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的,陪伴他的是那个花蕊夫人。他把花蕊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听见了花蕊夫人的呼吸,他听见了花蕊夫人的心跳。
  相信吗?赵匡胤一整夜都把花蕊夫人的画像紧紧地贴在胸前、贴在自己的心窝处。
  早上起来,赵匡胤的精神好极了。他立刻传旨:着宰相赵普入宫见驾。
  见了赵普,赵匡胤的第一句话便是:“蜀国一定要灭!”
  赵普看出了赵匡胤的表情有些异常,于是就笑着言道:“皇上好像遇见了什么大喜之事啊!”
  赵匡胤将张晖带来的那些图纸——不包括花蕊夫人的画像——一股脑儿地全堆放在赵普的面前。“你看看,有了这些东西,朕焉能不大喜?”
  赵普看了几张后问道:“皇上,这可是那张晖所为?”
  “正是!”赵匡胤言道,“张晖昨日下午回京,可着实辛苦他了!”
  赵普就有些纳闷了。依赵匡胤的为人,张晖昨日下午回京,赵匡胤至迟也应在昨天晚上召见他赵普,可赵匡胤没有这么做。赵匡胤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赵普虽有些纳闷,但也没有追问。将那些图纸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赵普抬头对赵匡胤言道:“皇上,那个张晖可以说是率先立了一大功啊!”
  “是啊、是啊,”赵匡胤连连点头,“朕准备好好地奖赏他呢!”
  赵匡胤口中的“奖赏”,显然含有别的意思。赵普问道:“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对蜀开战?”
  赵匡胤回道:“有了这些图纸,朕现在就可以发兵攻蜀!只是,北边的情况,朕又不敢大意,朕现在很为难。”
  赵普言道:“臣昨日接到兵部禀报,说辽兵已大部撤回。臣估计,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北边就相安无事了!”
  “是吗?”赵匡胤眼睛一亮:“既然如此,赵普,朕还等什么?”
  听起来,赵匡胤好像马上就要发兵攻蜀。赵普则不紧不慢地言道:“皇上,看了这些图纸之后,臣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快说,”赵匡胤催道,“你有什么新想法?”
  赵普言道:“北方局势紧张之前,我们在凤州和归州一带集结了十多万兵马,而且还准备继续向那儿增兵。可现在看来,此番攻打蜀国我大宋没有必要派十几万大军入蜀!”
  “你说得对!”赵匡胤点头道,“蜀地多山川河流,地形比较复杂,如果十几万大军入蜀,不仅行动不便,且粮草供应着实困难。朕有一个考虑,朕想派禁军中的精锐入蜀,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在较短的时间内,拿下成都!赵普,你以为如何?”
  赵普回道:“臣完全同意皇上的看法!我大宋精兵入蜀,必能连战连捷,只要打了胜仗,就不愁没有粮草!皇上,这恐怕就叫做以战养战吧?”
  “说得对!”赵匡胤一时神采飞扬,“在朕看来,即使蜀地一马平川,朕也没有必要派十几万大军入蜀!”
  “皇上所言甚是!”赵普言道,“据张晖在图纸上所写,蜀兵虽然较多,但领兵之人多庸庸碌碌之辈。这样的军队,怎堪我大宋禁军一击?”
  “还有呢,”赵匡胤言道,“张晖对朕说,那昏庸的孟昶把蜀国的政权和军权交由王昭远、韩宝正和赵崇韬几个人掌握。赵普,这几个人你听说过吗?”
  赵普回道:“臣听说过那个王昭远,那是一个狂妄而又无能的家伙!”
  赵匡胤“哈哈”一笑道:“韩宝正和赵崇韬等人也比王昭远好不了哪里去!孟昶重用这些个庸才,岂不是自取灭亡?”
  赵普也笑道:“皇上,在臣看来,这不是孟昶昏庸,而是天意令皇上灭蜀!”
  “不错!”赵匡胤双眉一竖,“天意如此,朕岂敢违背?”
  赵普又道:“如果只调数万禁军入蜀,那京城一带就依然可以陈有重兵,我大宋在北方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对!”赵匡胤言道,“辽人见我京城重兵陈列,定然不敢贸然南下!不过,要想对蜀速战速决,那就必须多派一些能征惯战、舍生忘死的将领才行!”
  赵普同意:“没有这样一批将领,宋军断不能速胜!”
  赵匡胤忽然陷入了沉默,一双浓眉也变得似蹙非蹙了。赵普低声问道:“皇上是否又想起了石守信他们?”
  “是呀,”赵匡胤没有否认:“如果,如果石守信他们还在朕的身边,朕此番攻蜀,就会毫不犹豫地派他们统兵征战!”
  赵普连忙道:“皇上,我大宋军中,猛将如云,不愁挑不出攻蜀的良将!”
  “朕知道,”赵匡胤言道,“就说为朕夺取荆南、湖南的慕容延钊和李处耘吧,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决胜千里,他们一点也不比石守信他们逊色。若论谋略和沉稳,恐石守信他们还不及慕容延钊!”
  很明显,赵匡胤能够这么说,就表明他对石守信等人的那种思念已经大为减轻了。过去,在他的眼里,石守信等人也许是世上最善于打仗的人,而现在,他并不这样看了。
  “皇上说的是,”赵普言道,“慕容延钊和李处耘仅率五万厢军便连夺荆南和湖南,的确功不可没!但依臣之见,此番攻蜀,当不宜再派二人前往!”
  “朕明白你的意思。”赵匡胤淡淡地一笑:“若此番攻蜀再派慕容延钊和李处耘前往,那攻城拔寨之功岂不都让他们二人占了?”
  俗话说:功高震主。赵匡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自己就是因为“功高”才得以“震”掉后周之“主”的。
  “还有啊,”赵普也淡淡一笑,“那李处耘也着实有些残忍,如果让他攻蜀,他再做出食降兵之肉之事,皇上岂不是又要恼怒?”
  “这样吧,”赵匡胤对赵普言道,“你负责调动兵马,朕负责挑选战将。待诸事完毕,朕立刻对蜀宣战!”
  赵普笑问道:“皇上此番不想再找一个什么理由?”
  那花蕊夫人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赵匡胤差点就提到了她。赵匡胤最终说的是:“有理由当然是最好了,不过,没有理由,朕也还是要发兵攻蜀!”
  赵普补充道:“臣以为,发兵攻蜀本身便是最好的理由!”
  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十一月,赵匡胤以后蜀密谋勾结北汉犯宋为借口,正式发兵攻打蜀国。宋军的统帅是王全斌,副帅是刘光义和崔彦进,监军是王仁赡和曹彬,此五人皆勇猛战将。
  赵匡胤此番攻蜀,只派了六万军队。不过,这六万人全是禁军(由皇帝直接掌握的军队),不像前番攻打荆、湖,宋军也有五万,但那全是厢军(地方部队)。而且,这六万宋军还不是从一个地方攻蜀的。王全斌、崔彦进和王仁赡领三万人由凤州出发向南打,刘光义和曹彬领三万人由归州出发向西攻。
  大宋朝举国上下几乎都知道皇上已经发兵攻打后蜀国了,可是,包括赵普、赵光义在内却无人知道宋军攻蜀前在大宋皇宫中曾发生了一件小事。什么小事?赵匡胤秘密召见了那个凤州团练使张晖。
  张晖对后蜀情况非常熟悉,自然是要随宋军一起入蜀的。实际上,张晖已经分在了王全斌一路。不过,赵匡胤又给了张晖一道秘密指令。赵匡胤对张晖道:“宋军攻下成都后,你一定要把那花蕊夫人完好无损地带回到汴梁来!”
  张晖领旨,同时又不无犹豫地道:“皇上,小臣位卑,如果有人强抢花蕊夫人,小臣恐无能为力……”
  赵匡胤拿过一把尚方宝剑交到张晖的手中,笑眯眯地问道:“如何?”
  张晖也壮起胆子笑了一下,然后把尚方宝剑细心地藏在身边,加入到宋军的行列中去了。
  一天下午,在成都的后蜀国后宫里,一间雕龙画凤的屋子内,热气蒸腾。热气是从一池热水中散发出来的。热水中有两个人在洗浴,一个是孟昶,另一个是花蕊夫人。
  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能浸在一池热水中暖身,自然是一件无比畅快的事情。而对孟昶来说,与花蕊夫人同洗鸳鸯浴,那就更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
  热气很浓厚,迷迷濛濛的,侍立在热水池边的数十个宫女,很难看清孟昶和花蕊夫人的真实面目。她们只能透过恍恍惚惚的热气,看到水池的中央有两个白乎乎的肉体在晃动。
  宫女们只能凭借着自己丰富的想像去猜测孟昶和花蕊夫人在水池里的动作。不过,孟昶和花蕊夫人之间的对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孟昶道:“爱妃,你知道吗?朕今生今世最大的满足,就是得到了爱妃你!”
  花蕊夫人“格格”一笑:“皇上,你这种话,臣妾已经听过一百次了!”
  孟昶道:“朕就是说过一千次、一万次,朕也还要对你说,因为这是朕的心里话!”
  花蕊夫人不笑了:“皇上,你如此看重臣妾,臣妾着实感动!令臣妾感到惭愧的是,臣妾不能给皇上带来更大的快乐……”
  “爱妃切莫这样说!”孟昶立刻道,“有爱妃天天这样陪在朕的身边,这就是朕最大的快乐!”
  花蕊夫人忽然吟出一首诗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花蕊夫人所吟,乃汉代乐府民歌《上邪》。她身处宫中,竟然了解汉乐府民歌,看来学问不浅,至少也是看过许多书。这个花蕊夫人,不仅能吟诗,且还能做诗。在那个时代,她也算得上是一位才女了。只可惜,在中国古代,大凡才女,似乎都没有好命运,更没有好结局。
  孟昶听了花蕊夫人吟诵之后,也当即吟了一首诗:“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星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有点奇怪的是,孟昶吟完《菩萨蛮》一词后,宫女们就听不到水池里有什么声响了,包括一直没有间断过的嬉水声。很显然,孟昶也好,花蕊夫人也罢,二人都沉默了,都不再动弹了。
  只不过,沉默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地,宫女们便又听到了响动。许是那孟昶对花蕊夫人做出了什么举动吧,花蕊夫人先是“哎哟”一声惊呼,接着便浅浅地笑起来,笑得还有些异样。跟着,孟昶也“嘿嘿嘿”地笑出了声。尽管那些宫女们尚不谙男女情事,却也听得出,孟昶那“嘿嘿嘿”的笑声中,充满了淫荡。
  就在那淫荡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的当口,一个尖而又细的嗓门儿在房外叫道:“皇上,李昊李大人求见!”
  孟昶听了,真是好不扫兴又好不生气:“告诉李昊,朕正忙着呢,没工夫见他!”
  李昊的声音传到了房内:“皇上,非臣斗胆惊扰,实是情况紧急,不敢不报!”
  “什么情况?”孟昶的双手不停地在花蕊夫人的身体上摸捏着,“难道是宋军打过来了吗?”
  听听,孟昶虽然是在和花蕊夫人一起取乐,但心中也是在惦记着国家安危的。就听李昊回道:“吾皇圣明!臣刚刚得到情报,宋军从东边和北边打进了我蜀!”
  “什么?”孟昶大惊,双手也不自觉地停止了运动,“李昊,你没弄错吧?宋军真的打进来了?”
  李昊答道:“皇上,这等军国大事,臣如何会弄错?宋军千真万确地打过来了!”
  “糟糕!”孟昶嘀咕一声,又转向花蕊夫人,“爱妃,朕恐怕不能再陪你玩耍了……”
  花蕊夫人言道:“军国大事,自然比臣妾重要……皇上休得牵挂臣妾!”
  孟昶感叹道:“爱妃真是深明大义之人啊!”
  感叹毕,孟昶就精赤着身子从水池里爬了上来。早围过去几个宫女替孟昶套好衣裳。孟昶一边向外走一边叫道:“李昊,快唤那王昭远见驾!”
  一见着王昭远的面,孟昶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爱卿,你对朕说过,你要联络北汉共同击宋,可现在,为何我大蜀兵马未动,那宋军却率先攻过来了?”
  王昭远反问道:“莫非皇上不知遣往北汉的使者赵彦韬已经背蜀投宋?”
  孟昶言道:“你们都不告诉朕,朕又如何会知道?”
  李昊一旁插话道:“皇上,那赵彦韬叛蜀,所以宋军就借口打过来了!”
  征得孟昶的同意,王昭远决定亲率大军北征。
  第二天早晨,成都北郊。后蜀国的文武朝臣在孟昶、李昊的率领下,设宴为即将出征的王昭远等人送行。孟昶在此之前已颁下诏令:任命王昭远为蜀军统帅,韩宝正、李进为副帅,赵崇韬为监军,领五万蜀军北上征宋。
  孟昶本还想叫太子孟玄喆也赶来为王昭远饯行的,可怎么找也找不着孟玄喆的踪影。后来孟昶听说,早在昨天下午,也就是孟昶和花蕊夫人洗鸳鸯浴的那个时候,孟玄喆就领着数十个姬妾出城游玩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宫。孟昶尽管对孟玄喆不无怨气,可也没法子,只得作罢。
  由于王昭远率蜀军北上,故而,赵匡胤此番攻后蜀,主要战场就应在宋军主帅王全斌的北路。
  王全斌与曹彬分兵两路,仅用六十六天的时间就灭亡了后署,取得了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的广大领土。
  赵匡胤花了六十六天的时间,不仅得到了孟昶的后蜀国,还得到了孟昶怀中的那个美人:花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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