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中的艰苦岁月 07.乔大伯和他的一家人

    你的脸是一张笑脸,其危险不逊于他嘴角堆起的微笑。这微笑并非来
  之于一颗诚实的心,它通过眼睛放射心灵乏光,内心空虚而黑暗。嘴唇的
  抽搐像朽木上的磷光。仅用于表明里面的迂腐。
  乔大伯!我看见他站在我面前,长着一张快乐的红脸膛。一双闪烁的黑眼睛,一个红润的鼻子。他不是长着瘦长的黄鼠狼脸的美国佬,似乎一生都在靠沉思和敏锐的思想生活。然而,他无论从出生上还是思想上都是美国佬,因为聪明点的生意人根本不会越过湖区来咒骂英国政府,自己又舒舒服服地住在讨厌的英国人中间。他有一张温和的胖脸,露着调皮快乐的微笑,一双又黑又小的亮眼睛里闪着快乐淘气的表情,这副长相会叫你不知不觉地上当,因为你根本不会提防他。”
  乔大伯的父亲是一个新英格兰的亲英派,他对英国政府不太明朗的忠诚给他在某镇赢得了一块封地。他在那里是第一个居民,选择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安顿下来,因为那儿有股美丽的天然泉水从他房子后面绿坡上的一个小小石头坑里冒出来。
  “父亲本可以拥有这城里最好的一块地,”乔大伯对我说,“可是那老家伙宁愿喝一口清泉水,也不愿意在城里住。我想,我很少去泉边。我一踏上那边的路去饮马,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多么傻的人,竟为了这样一点阴山坡而放弃了那么好的赚钱机会。”
  “你父亲不喝酒吗?”
  “不喝酒!他年轻的时候可喜欢威士忌酒了。他在美国喝掉了一个上好的农场,然后想到除了变成亲英派,别无更好的路可走。所以,他不花一文钱就在这儿得到了一个农场。他可一点也不喜欢英国国王。无论如何,他认为自己很优秀。但他发现他要想在这儿生活下去,就得努力工作。他染上了严重的风湿病。有个老太太告诉他,优质泉水是治病妙方,因此他选择了这块多砂多石的贫瘠地,看上这里的泉水。他开始了艰苦的劳动,老年时喝凉水代酒。”
  “他是怎么适应这种改变的?”
  “我认为,实际适应的情况比原来预料的好。他种了那片果树,清理了上百英亩土地上的灌木和杂草。老人活着的时候,我们一直过得很好。”
  “那么他过世后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离开了你们的土地?”
  “天时不行,收成不好,”乔大伯说着耸了耸双肩,“我不会像我父亲那样聚财。我想了几个非常聪明的主意,但都失败了。我很年轻时就结了婚,有了一个大家庭。女人们在商店里欠了好多债,可是农作物的收入总也不够付帐。我们每况愈下,而B先生落井下石,牢牢抓住了这件事,他用买这块地的双倍价钱把它卖给了你丈夫;而你们也用不到我父亲用来清理这块土地的一半的钱得到了他后半生二十年苦心经营的成果。”
  “难道威士忌酒与家道中落就毫无关系吗?”我怀疑地看着他的脸说道。
  “一点也没有。当一个人陷入困境后,酒是能防止他彻底消沉的惟一东西。如果你丈夫遇到了与我一样多的麻烦,他就会知道怎样来看重威士忌酒瓶。”
  这段谈话被一个长相奇怪的五岁左右的小淘气打断了。他穿着一件后身较长的外套和裤子,把乱蓬蓬的黑脑袋伸进门里,大声叫道:
  “乔大伯,叫你去干活。”
  “这是你侄子吗?”
  “不是!我看他是我老婆的长子,”乔大伯说着提高了嗓门:“但是大家都叫我乔大伯‘。他是一个充满生气的小伙子——狡猾得跟狐狸似的。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他会成为一个精明的人。回家去,阿蒙,告诉你妈我就来。”
  “我不,”那男孩说,“你可以回家自己对她讲。她现在正想让你劈柴呢。你等着挨骂吧!”
  负责传话的小孩跑走了。但很快他就意味深长地把他的食指放到鼻子的一侧,然后挤挤眼睛指着回家的方向。
  乔大伯服从了这个信号,尴尬地说,要不是老母鸡咯咯咯地叫他回去,他是不会离开仓房门的。
  这一阶段,我们还住在老撒旦的木屋里,而且迫切地等待着第一场雪,它会使我们住进乔大伯和他一家人所住的坚固木屋里。他家中有七个棕色皮肤的女孩和一个被看得很重的男孩。这男孩因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名字“阿蒙”而高兴。
  在这个自由的国度里,你会发现奇奇怪怪的名字。亲爱的读者,当你听到‘所罗门滑头’、‘雷纳得狐狸’、‘海勒姆不干事’和’精明菲菲特’这类名字的时候,你怎么想呢?这些名副其实的名字都属于那些自耕农。在“阿蒙”和“伊卡博德”之后,听到“犹太)伊斯卡里奥特”、“派拉特”和“希律”,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然后是女人的名字,但是这个问题比较微妙,我还是忍住不提。我常常对人们所谓的“体面名字”出奇的虚伪感到可笑。我宁愿要那些朴素的犹太名字,就像我的教父和教母们赠予我的名字一样,而不愿要那些华而不实的名字,比如基督教的名字,来自神话和民间传说的名字,还有加拿大常见的阿尔梅里亚之类的名字。在这儿,对奇特名字的偏爱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仅在昨天,我走过一个热闹的村庄时,我惊讶地停步在一块墓碑前,上书“怀念安静·沙曼,爱沙·沙曼的爱妻”。是这个女人又聋又哑呢?还是她的朋友希望通过给她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来平息造化之声,用这样一个告诫的名称来抑制女人爱说话的活跃天性?老实说,爱沙·沙曼,如果你的妻子天性与名称一样安静,你可算是个幸运之人了!
  现在再来说说乔大伯。他已经几次承诺,一旦卖掉他的庄稼并能搬走他的家,就让出我们所买的房子。我们看不到他欺骗我们的理由,因此我们相信了他。同时,在目前的破旧住所里我们尽可能使自己舒适一些。然而,事情一旦不顺,往往会屡屡不顺。
  有一天,我们正在吃饭,一辆马车驶到了门口,有位先生下了车,与他同来的是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后来才知道,这个男子就是S上尉。他刚刚从德梅拉拉与他的妻子、家人来到此地。那位先生从老撒旦手上买到了农场,带S上尉来看地,因为上尉正希望买,个农场并在附近安顿下来。我费了很大劲才给客人们找到了坐的地方,并给他们做了还过得去的饭菜。所幸的是穆迪那天早上买回来两只肥松鸡。仆人把它们放进了一罐沸水中浸了一下——这是一种非常新奇而敏捷的除毛动作,毫不费力就拔掉了羽毛。不出十分钟,鸡就收拾好放在了锅里。先生们看完农场回来以前,饭菜已经上了桌。
  使我们极度吃惊的是S上尉同意购买,并问我们是否可以在一周之内将房子让出给他。
  “天哪!”我叫道,有些责备地看着那位先生,他却漠不关心地谈论他的松鸡,“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去哪儿呀?”
  “噢,别紧张。我逼乔的妈妈那个老婆子搬出去。”
  “可是,不能让我们住那又脏又破的房子!”
  “最长也不过住一两个星期。现在十月份,在第一次乘雪橇之前,乔肯定会搬出去的。”
  “但是,如果她拒绝放弃那个地方呢?”
  “噢,把她交给我吧,我会说服她,”那个老练的土地商说,“即使情况变得再糟,”他说着,把头转向我丈夫,“她会为了几块钱搬出去的。顺便提一提,我买那块地的时候,她拒绝出售她丈夫留给她的那块地。我们得哄她让步。这是个不错的下午,我们走过山丘去老黑鬼那儿碰碰运气如何?”
  我对商议的结果感到非常忧虑。我没照镜子就穿上风衣。戴上帽子,挽着我丈夫的手臂向前走去。
  这是十月里第一个星期的一个晴朗的下午,尚未落尽叶子的树木在柔和的金色阳光下摇曳,一股紫色的淡雾笼罩在赫尔第曼德山的凸显的轮廓上。野外这美丽的风景很快使我忘记了我们为什么去那个老妇人的小木屋。
  到达山脊时,我们未来的家所处的那段美丽的山谷朝我们投来平静的微笑,山谷里的果树挂满了香甜成熟的果实。
  “多么可爱的地方呀!”我想,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对此地的热爱之情,“我多么渴望那些可惜的人给我们让出本该属于我们的家!”
  我们来到老太太居住的木屋,空间很小,只有一间屋子,用做老太太的厨房、卧室兼其他。这里曾是几年以前她和她儿媳吵过架的地方。开着的门和两只玻璃窗给房子以空气和光线,一个大炉子上噼噼啪啪地烧着两根很粗的圆木——它们的专业术语是前后垫木——占据了几乎一半房子。老太太的床差不多占了房子的另一半,只留下一点小小的空间放一张手工粗糙的自制木桌和两把漆成红色的椅子。其中,一把是摇椅,只适合于老太太使用。另外还有一架纺车。床上铺着非常干净的补丁被子。在这一片杂乱中——尽管家具数量很少,可还是挤在如此小的空间,你得以最优雅的婆势才能挤进去——我们看到了老太太。她灰色的头发上围着一条红色的绵方巾,是流行的围巾式样。她正在把一种白色的野豆子剥了皮放在木碗里。她没有站起来,指着剩下的另一把椅子说:“小姐,我想你可以坐这儿。其他人如果站不住,可以坐在我的床上。”
  几位先生肯定地说,他们一点也不累,用不着就座。土地商先生走向老太太,伸出手,和气可亲地问候她身体如何。
  “看到你或者像你这样的人,我身体就好不了,”她冷冷答道,“你们骗走了我可怜的孩子的好地;但愿对你和你们的人来说这是一桩空亏的买卖。”
  “老夫人,”那土地商一点也没有为她这番失礼的话而生气,回答说:“我管不住你儿子喝酒,也管不住他向我借债。人要这么混日子也行,但他们不能蠢得异想天开。B己花天酒地,让别人承担损失”
  “损失!”老太太重复道,用她那双机敏的黑色小眼睛盯着他,带着一丝轻蔑,“你损失!我不知道那些受你骗的孤儿寡母们对此会说什么?我儿子是一个可怜懦弱的傻瓜,被你这样的人榨干了。八百元的债——那些东西你都没花上四百元——你拿走了我们的好地。而这些人,我想,”她指着我丈夫和我,“是你把它卖给的人。小姐,请问,”她转向我,“你丈夫买这块地付多少钱?”
  “三百镑现金。”
  “可怜的吃亏人!”那个老太婆轻蔑地说,“四百元还是笔很小的利润,才几个星期时间!好了,我想你彻底打败了美国佬。请问,是什么理由使你今天到了这里,像乌鸦一样东嗅西闻?我们再没有土地可以让你拿走了。”
  穆迪走上前,简单地解释了我们的处境,请她放弃小木屋,任何条件,只要合理,他都答应。她可以和她儿子一起住,住到他从封地上搬出。这一点,他补充道,肯定为时很短。
  老太太以一种蔑视的微笑审视着他。“我想乔会慢慢来的。他要住的房子还没有盖好,他也不是个愿意放弃温暖的火炉到荒野宿营的人。你从这个人手上买地,却没有得到这块地的所有权,你们太嫩了。”
  “可是,老夫人,你的儿子答应在第一次乘雪橇的时候搬出去。”
  “噢!”老太太说,“你们要逼人扔掉帽子光着头吗?第一场雪也好,最后一场霜也罢,都不会叫乔搬出他舒适的家。我告诉你,他就是不搬,气死你。”
  威胁和劝说同样没有用处,老太太始终不屈服。当我们就要转身离开时,那狡猾的老狐狸叫道:“那好吧,我离开我的房子,你们会给我什么好处呢?”
  我丈夫说:“如果下星期一你能让我们住进这所房子,我给十二元。”
  “十二元!我想这点钱不会让我搬出去的。”
  “一个月的房租不会超过一元钱,”土地商先生用他的手杖指着那破墙说,“穆迪先生给了你一年的房租呢!”
  “对你们来说,它可能一文不值,”老太太回答道,“任何人在里面住上一个星期都会患上风湿病的——但是,对我来说却很值钱,眼下对他来说加倍地值钱。不过我不会对他太苛刻,”她在摇椅里前后晃着继续说,“二十元,我星期一搬出去。”
  “你大概会拨的,”土地商先生说,“但你觉得谁会傻得付这么一大笔钱来买这样一间破旧的小棚子?”
  “你管你自己的事,做你自己的买卖,”老太太刻薄地说,“魔鬼也没法子跟你打交道,因为斗不过你。你认为怎么样,先生?”她双眼盯着我丈夫,像要看透他的心思一般,“你同意我的要价吗,”
  “这价钱太高,老夫人。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就让你占点便宜吧。我想我得付这笔钱。”
  “就这么定了,”老太太喊道,伸出她瘦骨嶙峋的手,“好吧,要现钱!”
  “下星期一我搬进来后再付钱。否则,你会像你儿子那样骗了我。”
  “哈!”老太太笑着,搓着手道,“你学乖了。短短几个月里,在他的帮助下,”指着土地商先生,“你能独立行动了。但是,当心你的老师,你跟他学没什么好处。如果我下星期一搬出,你会真的信守诺言吗?先生?”她耐心亲切地补充道。
  “我肯定会的,决不食言。”
  “我想,你没有我们的人聪明,因为他们只是在适合他们自己的情况下才信守诺言。你有一张诚实的脸,我会相信你的,但我不会相信他。”她向土地商先生点点头,“他的诺言由他随便买卖,就像跑马那般快。我下星期一就搬出去,我已在这儿住了三十六年,这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离开它使我感到烦恼,”这可怜的人继续说,说时一股真情流露,使她饱经世故的心灵变得柔顺而激动,“这里没有一英亩的土地不是我协助开垦的,那边果园里的树没有一颗不是我扶着由我死去的可怜丈夫栽种的。年复一年,我看着树木发芽,直到它们的大树枝可以给小屋遮荫凉。我所有的孩子,除了乔,都出生在这个小屋里。我来这儿时很年轻,正值青春年华,却要在这把年纪上因穷困而离开它。我的几个孩子,还有我的丈夫都死了,他们的尸骨就安息在山坡上那块草地下。所有曾围拢在我身边的人仅剩下乔和他的孩子们。让我离开他们的坟墓却让一个陌生的人在上面耕种,这太难了,太难了。”
  我为这位晚景凄凉的老人伤感——泪水涌出了我的双眼。但她的眼睛却湿都没湿。心头就是下雨也湿不了那双干涩的眼睛0
  “我保证;老夫人,”穆迪说,“死者会得到尊敬的,我决不会打扰那块地方。”
  “也许不会,但是你不会在这儿呆多久。我一生中所见很多,但从来没见过一个从故国来的绅士能成为一个好的加拿大农人。这劳动太苦太难,他们就失去了兴致,把活交给了雇来的帮手去做,然后一切就变糟了。他们处处受骗,在失望中会拿起威士忌酒瓶,那很适合他们。我告诉你会怎么样,先生,我肯定你在三年内花光你的钱,毁了你自己,然后像其他人一样成为一个酒鬼。”
  她的预言的第一部分非常正确。感谢上帝,后半部分还没有成为现实,也永远不会。
  注意到老太太为这笔买卖颇为得意,土地商先生便敦促她出让她丈夫留下的财产。起初她非常生气,又吵叉骂,蔑视地拒绝他的一切建议,发誓说宁愿在地底下某个地方与他会面,也不愿意签字放弃这份产业的权利。
  “你听我解释,老夫人,”土地商说,“如果你在公证处签了这些文件,下一次你儿子赶车送你到城里时,我会给你一件丝制礼服。”
  “呸!给你自己买身裹尸布吧!你先用裹尸布,我后穿丝礼服。”她毫不客气地回答。
  “考虑一下,老太婆,是质量上乘的黑色丝绸。”
  “穿着它为我的罪过。或者为我失去的农场哀伤!”
  “十二码。”土地商毫不在乎她的反驳,继续说道,“一码一元,想一想,那将是去教堂的好衣服啊!”
  “跟你一块儿见鬼去吧。我从不去教堂。”
  “我早料到了,”土地商先生说,对我们挤挤眼睛,“好吧,亲爱的夫人,什么会使你满意呢?”
  “给我二十块钱,我就干。”老太太回答道,还坐在她的摇椅里前后晃着。她的眼睛闪动着,她的手颤抖着,就好像她已经拿到了对她的心灵来说那么珍贵的钱。
  “同意,”土地商说,“你什么时候进城?”
  “星期二,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但是记着,我拿不到钱就决不签字。”
  “别害怕,”土地商先生在我们退出房子的时候说。然后他转向我,以一种奇怪的微笑补充道:“这是一个魔鬼一样精明的女人,她都可以成为一个精明的律师。”
  星期一到了,随之而来的是搬家的忙碌,而且又是个雨天;这是常见的情形,忙时天不睛。我毫不后悔地离开了老撒旦的家,很高兴,无论如何有了我自己的地方,不论它多么寒酸。我们的新住所尽管很小,可比我们原来的住所好得多。它建在一个缓坡上,一条窄窄的可爱的小溪从它的窗下静静地流过,小溪里有许多带斑点的鳟鱼。房子周围环绕着美丽的果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永不停息的小溪发出的丁冬声使我的心中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忧郁,它使我失去了许多个夜晚的安睡。我爱它,流水的声音、夜晚的寂静都在我心上留下了不同寻常的影响。流水永不停息的运动和永久的声响传递给我生命的意义——永恒的生命。看着流水闪闪流动,时而在阳光下,时而在树荫里,时而冲击着河中的石头,时而欢快地跳过它,我心中产生了十种神秘的敬畏,一种永远都无法完全摆脱的敬畏。
  我精神的一部分似乎也流进了小溪,它深深的哭泣声和烦躁的叹息声在我看来是在为我永远离开了的土地悲伤。它对挡住了它去路的石头永不停止地猛烈撞击,与我自己在精神上同围困我的奇特命运做斗争相类似。白天,小溪叹息着向前流去,但是我忙于新的令人厌烦的各种事务,听不到它的声音。不过每当我长了翅膀的思绪飞回故乡时,小溪的声音便对着我的心低沉而悲伤地诉说。随着它的悲伤而又和谐的乐拍,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虽然空间很小,我还是在几个小时之内把我的新居收拾得比我先前那个舒适多了。这所房子所处的位置很美,它的环境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大自然会,而且我希望,永远都会
        “把神奇的力量注入我的心灵。”
  只要我们对圣母有颗诚心,她也永远会对她受难的孩子们报以真诚。
  那时候我对加拿大的爱是一种近乎于死囚对监牢的感情。死回想逃出牢房,惟一的希望只能是通过坟墓的门。
  秋雨的季节已经来临。在很短的几天里,寒冷的秋雨便冲去树上华丽的紫红色,把一片阴冷凄凉的荒野呈现在瑟瑟发抖的观看者面前。但是尽管有雨有风,我的小屋却从未免受乔大伯的妻子儿一女们的烦扰。他们的房子和我们所住的小屋近在咫尺,就在同一块草地上,尽管我们的的确确已付过两倍的钱了,他们似乎还把小屋当成他们的。她们是些五岁至十四岁的健壮女孩,但是非常粗鲁,没有教养,和一伙子熊差不多。她们一点礼貌也没有就进入我家,那么小的人却要问上千个不相干的问题。而每当我客气地要求她们离开小屋时,她们会一字儿排在我门口的台阶上,黑眼睛从乱糟糟从没有梳过的头发后面盯着我,观察着我的活动。她们的来访令人烦恼,因为我不得不痛苦地限制我的思想,而沉思向来是我喜欢的习惯。他们的来访不是出于友爱,而仅仅出于一种无聊的好奇,夹杂着幸灾乐祸之心,为我学不好加拿大的持家之道而高兴。
  一个星期以来,我独自一人,因为我的苏格兰女仆离开我去看她父亲了。有些婴儿的用品需要洗,在做了很好的准备之后,我决定用我并不娴熟的手洗它们。事实上,我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去做这项非得自己干的活。在几分钟的时伺里,我把手腕上的肉皮都搓抖了,可并没有把衣服洗干净。
  同往常一样,门是开着的。即使是在冬天最冷的日子,为了让更多的光线照进来,把烟雾放出去,也一样开着,否则烟雾就像云雾一样包围我们。我是那么忙,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被一双冷漠严肃的深色眼睛盯着。那是乔太太,她带着轻蔑,笑着叫嚷;
  “好啊,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自己动手干了。我希望你得和我一样卖力地干。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应该整天静坐着,像一个贵妇人一样,而我却不能。你并不比我强啊!”
  “你啊,”我说,对她的出现有些生气,“我坐着也好,工作也好,与你有何相干?我从不干涉你的事,如果你想整天躺在床上,我一点也不想麻烦自己去管你。”
  “啊。我想你并没有把我们当成同胞。你太骄傲、太自大了。我想你们英国人不像我们一样有血肉之躯,你们不和你们的帮手同桌吃饭。我想,我们认为他们比你们强。”
  “当然,”我说,“他们比我们更适合于你。他们没受过教育,你也没有。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教育会使你对那些有长处的人稍示尊敬。但是,你称为帮手的人都很顺从,肯帮忙,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坏话。如果他们忘了他们的职责,我就会命令他们离开我家。”
  “噢,我知道你会做什么,”这位无礼的夫人说,“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是你的帮手,你会叫我离开你的房子。但是,我是一个出身自由的美国人,我不会听你的命令走开。别以为我来这里是出于对你的好意”。不十我恨你们所有的人。我很高兴看到你坐在洗衣桶边,我还希望你跪在地上擦地板。”
  这番话只引来了我的一丝微笑,然而我的内心感到了伤害。我惊奇的是我从未做什么得罪这女人的事,她却如此怨恨我。
  傍晚的时候,她打发了她的两个孩子来借“长熨斗”——她对意大利熨斗的称呼。我正哄我的孩子入睡,坐在火炉边的矮凳上。我指着架子上的熨斗叫那个女孩去拿。她拿了过来,却站在我旁边,毫不在意地握着熨斗,盯着刚刚在我腿上入睡的孩子。
  刹那时,重重地熨斗从她松开的手上落了下来,砸到我的膝和脚上,看见离孩子的头那么近,我吓得喊出了声。
  “我猜差点砸了孩子的头,”阿曼达小姐说,没有一点歉意,只有极大的冷漠。阿蒙少爷大笑起来:“如果砸着了,曼迪,我想我们就够受了。”我被他们的无礼所激怒,告诉他们离开我家。我泪眼汪汪,因为我敢肯定,即使他们伤了孩子,他们也不会有半点的懊悔。
  第二天,当我们站在门口的时候,我丈夫被看到的情景逗乐了。乔大伯在房前的草地上追赶捣蛋的阿蒙。乔上气不接下气,像蒸汽机一样喘着粗气。他的脸因为兴奋和激动而变成了深红色。
  “你这小无赖!”他叫道,差点因愤怒而窒息,“我要是抓住了你,会剥了你的皮。”
  “你这老无赖,你要能抓到我,可以剥了我的皮。”那早熟的孩子一面跳上高高的栅栏顶,一面握紧拳头,以威胁的方式对他父亲说
  “这孩子越变越坏了,”乔大伯说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我们走来,汗珠从他的脸上往下淌,“该管管他了,否则,他会成为我的老爷的。”
  “你早该开始了,”穆迪说,“看起来他倒像个可教的学生。”
  “噢,至于说到这一点,骂人是有男子气的,”那父亲回答说,“我知道我也骂人,那么老公鸡会打鸣,小公鸡也会的。我在乎的不是他的骂人,而是他不按我说的做。”
  “骂人是一种可伯的恶习,”我说,“从成人的口中说出已够邪恶的了,如果是孩子,那就更令人吃惊。如果说他从小对上帝不怀敬畏,那是很痛苦的。”
  “呸,呸,那是假话。骂几句没什么害处,要是不骂人我就无法赶牛马。我敢说,在你们生气的时候,你们也会骂人的,只是你们太狡猾,不让我们听到罢了。”
  我对这个假设禁不住好笑,但还是平静地回答说:“那些有这种恶习的人从不自找麻烦去隐藏它们。隐藏表明了一种羞耻感。当人们对他们的罪恶有了感觉,他们就走向改进之路了。”那个男人打着口哨走开了,而那个邪恶的孩子没有受惩罚就回了家。
  下一刻那位老太太又进来了。“我猜你能给我一块绸子做头巾,”她说,“天气变得相当冷了。”
  “肯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冷,”我说着让她坐在了火炉旁的摇椅里。
  “等一等,你一点也不了解加拿大的冬天。这仅是十一月份,在圣诞节过后你才知道什么叫做冷。我和我丈夫离开合——众——国已三十七年。那年叫做寒冬年,我告诉你,女人,那雪落在地上有那么厚,封住了所有的道路。只要我们高兴,我们就可架着一辆雪橇从篱笆顶上滑过去。所以砍掉了树的土地便成了一片宽广的白色平原。那是个荒年,我们半饿着肚子,但是寒冷更糟糕,因为缺乏物资供应。我们走了漫长艰苦的历程,但是那时候我年轻,对困难和疲乏都很习惯。我丈夫一心效忠英国政府,他真傻。我是一个地道的美国人,我的心只相信事实。但是,他父亲是个英国人,他说:‘我要在父辈们的旗帜下生和死。’因此,他把我从舒适的火炉边拉出来到遥远的加拿大荒野上寻找一个家园。麻烦!我猜想你以为你有麻烦,但与我的麻烦相比,它们又算得了什么。”她停了下来,吸了一撮鼻烟,把盒子递给我,痛苦地叹了口气,用那块红色大方巾在她又高又窄、布满皱纹的眉尖擦来擦去,继续说道:“乔那时还是个婴孩,我怀里还抱着另一个无依无靠的生命——一个养女,我妹妹生她时死了。我就用奶我儿子的奶喂她。唉!我们驾牛车走了四百英里。这牛车带着我们,我们的孩子,以及我们所有的家当。我们基本上是从森林中走过,我们走得很慢。懊,当我们到达那块潮湿的林子——现在罗彻斯特城矗立在那儿——的那个夜晚是多么寒冷啊!牛身上都是冰柱,它们呼出的是气雾。‘内森,’我对我丈夫说,‘你得停下来点堆火,我都快冻死了,恐怕孩子都冻僵了。’我们开始寻找一块能宿营的地方,突然我看到林子里有一点亮光。那是一个孤零零的简陋小屋,住着两个法国伐木工人。这两个人和蔼可亲,他们用雪搓着我们冻僵的四肢,并把他们的·晚饭和水牛皮分给我们共享。就在我们那天晚上宿营的那个地方,就在我们只听到风吹着树木的飒飒声、还有小溪流水声的那个地方,现在建成了那座大城市——罗彻斯特。两年前我去过那儿,去参加一个兄弟的葬礼。我觉得真像是一场梦。我们曾在简陋的小木屋的火炉边给我们的牲口喂草,那地方现在矗立着这个城市最大的旅馆。我丈夫离开了那么好的一块发展之地,却到这儿挨饿。”
  我对老太太的叙述非常感兴趣,因为她的确拥有非凡的能力,而且,尽管粗鲁没有教养,但如果换了环境会成为一个卓越的人——因此,我就翻箱倒柜给她找到了一块她所要的那种做围巾的黑绸子。
  老太太仔细地看着它,笑了笑。但是像其他的她这类人一样,她很傲气,不愿说一个谢字。你给了这个家的人一件礼物,他们就要另一件。
  “你有那种棉线或者黑丝线吗?能给我点去缝被子吗?”
  “没有。”
  “哼!”老太太的口气似乎是怀疑我的话,接着她坐到椅子里,晃着腿,把她的眼睛直盯着我,有好几分钟,然后她开始了下面的询问:
  “你父亲还活着吗?”
  “不,他多年前就去世了,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
  “你妈妈还在世吗?”
  “在世。”
  “她叫什么名字?”在这一点上我的回答令她满意。
  “她又结婚了吗?”
  “她本可以这样做的。但是她那么爱她的丈夫,所以宁愿独居。”
  “哼!我们这儿可没有这种观念。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一位绅士,有他自己的庄园。”
  “他死时富有吗?”
  “他因为给别人做担保人丧失了他大部分的财产。”
  “这是件蠢事,我丈夫就因此吃了苦头。是什么使你们到这个穷国家来的?你不适合这里的生活,就像我不适合做淑女一样。”
  “说可以得到大片封地,再就是信了对此地的一大堆虚假报导。”
  “你喜欢这个国家吗?”
  “不喜欢,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喜欢。”
  “我想你也不会。你的泪珠总挂在脸上,孩子们告诉我的。那些年轻人有敏锐的目光。现在,记住我的忠告:趁有钱的时候回去吧、在加拿大逗留的时间越长,你喜欢的会越少。你的钱都花完后,你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了,你用翅膀拍打笼子的木条,却飞不出去。”好长时间的停顿。当我希望我的客人因为满足了她的好奇心而高兴时,她又开口了:
  “你们的钱是怎么来的呢?你们从老家取呢,还是带了现金来的?”
  对她的顽固我感到生气,又看到她胡搅蛮缠地发问没有止境,我不耐烦地说道:“老夫人,只要见到陌生人,就对他们问长间短;这是你们国家的习惯吗?”
  “你什么意思?”她说着变了脸色。我敢保证,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的意思是,”我对她说,“问些无理的问题是一种坏习惯。”
  老太太站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就离开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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