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第三章

  老天爷不知道是看武叙鈜不顺眼,还是觉得初家宁惹人嫌。人家小俩口好不容易「  达成协议」,安静下来,它老人家深更半夜睡不着就要吵得凡间的红男绿女跟着受罪,  竟然下起气势磅?的大雷雨来,雷声轰隆轰隆的轰得「云岗」无一处洞穴是安静平和的  。  
  怪哉!雷声这么大,少说比下午还大上数倍,怎么不见那个小讨厌的尖号声?难不  成是睡死了?不会吧?  
  武叙鈜匪夷所思,突兀地感受到空气中传送过来的诡谲气息,一种被压抑的恐惧…  …他忖了忖还是起身,悄声的挨近石台上无声无息的初家宁,愈是靠近石台,空气中那  股令他全身痉挛的诡谲便愈加明显浓郁。  
  果然是小讨厌散发出来的求援讯号!他下意识的加快脚步。  
  幸运地,当他走进小讨厌扬言的半径一公尺内的「警戒区域」时,「警铃」并没有  出声作响,他更加箭步如飞的移近她,一直到和石台完全没有距离的贴近,「警铃」依  然没有作响。  
  反而是在不绝于耳的雷声中,听到了游丝般微弱、抖颤得厉害的低泣声。那低泣声  令他全身血液霎时贲张狂乱,一抹不该有的心痛感觉自内心最深处放肆的窜向他的心口  ,及至全身每一根感觉神经的末梢。  
  「家宁……」  
  他失控的自喉咙深处发出热切的低唤。  
  虽然初家宁没有响应他的呼唤,但是他真的由在黑暗中震动的空气,感受到她确实  因为他的呼唤,有所响应的轻颤了一下。  
  于是,武叙鈜再一次低喊,「家宁──」语气比上一次又多了几分热切,身体也进  一步靠近她。  
  初家宁依然没有响应他,可是他却愈发清楚的接收到她害怕的啜泣声。  
  这令他完全失控的坐到石台上,不顾一切的将她搂进怀中,紧紧的,却极?温柔的  拥抱着,她满面的泪痕趁机浸湿了他的衣襟,传递至他的胸口。  
  那串串泪珠像有着极具杀伤力的强力硫酸,无情地将他的心口灼烧得好痛好痛,鼻  头没来由的酸热起来,心的最底层霎时萌生一股从来未曾有过的酸楚苦涩。  
  「小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呼唤我?」他轻抚着她细柔的发丝,用指尖来感受藏在  她发丝间的恐惧和无助。  
  「我……不想吵醒你嘛……」她终于出声说话,声音异常哽咽抖颤。  
  听得武叙鈜一颗心全揪结成一团,有种窒息般的苦楚,他将她抱得更紧,用更温柔  的声音薄责:你这个小傻瓜……你早该叫我的……没有人会怪你的……小傻瓜……」  
  那一句句充满爱怜与疼惜之情的小傻瓜,叫得初家宁愈发泪如雨下,但心中的恐惧  无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和温柔的轻唤下,倒是像涌退的急流,一下子消褪了不少,「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叫你吗?」  
  她的语句间充满不安与不确定。  
  「可以!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的!小傻瓜!」天哪!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止住  她涓流不止、令他心疼的泪水?  
  此刻,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就只有这个念头!  
  初家宁听得泪水更逾矩而肆无忌惮的直直奔腾窜流,但感觉已不再是先前的恐惧无  依,而是后来居上的感动与感激。  
  「……叙鈜……叙鈜……我好怕啊……」  
  「乖!好孩子!乖!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的,别怕!」武叙鈜用  自己所能表达的所有温柔与热情,将她团团包裹住,恨不得能一拳揍昏爱整人的老天爷  ,省得它老天爷童心未泯的尽在天边做些惹人嫌的「恶作剧」!  
  绝对不是初家宁的错觉!她真的感觉到,依偎在他宽阔可靠的胸膛上后,那震得她  魂飞魄散的可怕雷声真的愈来愈远离她了,变得愈来愈小声,反而是武叙鈜柔情似水的  轻唤,在她心中愈扩愈大。真奇怪!他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很小声,怎么听进她耳里  却却变成足以贯穿全身的天籁,几乎完全盖过了应该震耳欲聋的雷声;而且令她无依悸  惧的心,愈来愈勇敢安适?  
  唯一不变的是泉涌不止的盈眶热泪。  
  「……我……是个弃儿……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被人用襁褓包裹着,丢弃在  一个雨势磅?、雷声频鸣的屋檐下……若不是『花间集』的会长丁盼荷夫人正巧路过…  …听到婴孩的哭声,动了恻隐之心将我抱回家收养……只怕那一夜早就冻死在雷雨飘摇  的黑暗屋檐下了……」初家宁抽噎得厉害,深吸一口气,让气顺了些才又接着说:「从  小……我就非常害怕雷声和黑暗……夫人说可能是婴儿时被丢弃在雷雨怒号的黑夜中,  所残留的记忆阴影作祟……学者专家不也常说,孩提时的记忆和经验,对其日后的人格  形成和心理发展,具有关键性的影响力吗?……我想,我大概就是那样……只要一个人  独处在黑暗中或雷声中,我就会怕得全身发抖,有种濒临死亡的恐惧……但是我从不曾  向人提起……尤其是夫人──我不要夫人?我牵肠挂肚,她好心的收留我、养育我长大  成人已经是恩同再造了,我不能再让夫人?我忧心……所以,从小我就告诉自己,一定  要坚强,绝对不能在人前示弱,因为我是要保护夫人的,而不是要夫人来保护我……夫  人她本身就是个可怜不幸的女人,被深爱的丈夫?弃,一双宛如心灵支柱的儿女又都不  在身旁……夫人真的好可怜,所以我一定要坚强、我一定要保护她,尽我所能的让夫人  幸福快乐……因此,只要是夫人希望的、想要的,就算得用我的生命去换,我也心甘情  愿……所以我加入夫人一手创办的『花间集』,一个专门在现实生活中当替身演员的代  工组织……凡是夫人交给我的任务,我都尽力去完成──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能替夫  人做的事……其实一开始,夫人是反对我加入『花间集』的……是我再三的央求,夫人  才允诺我加入的──夫人还亲自?我取了一个代号叫『姬百合』──我……」  
  「好了……别再说了……睡吧……你累了──」武叙鈜以春风般轻柔的声音哄她,  不要她再往下说。  
  而她经过一夜的折腾也着实累了、倦了!「这些话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你是第  一个……」  
  连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把藏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告诉这个认识不到一天  的陌生男人为她只知道,在他强力却不失温柔的臂弯中,以及他深情款款的呵护下,她  的嘴巴便自作主张的动了起来,而她的理智和感情也没有阻止她的嘴巴。  
  武叙鈜听了她那一番声明,心中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喜悦!「……我知道了…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快睡吧……乖……」  
  「可是我怕雷声又……」  
  「你放心,如果雷声胆敢跑来打扰你的睡眠,我一定会打得它鼻青眼肿、踢得它落  荒而逃,所以你安心的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他认真的保证。  
  「真的?」她破涕?笑,尽管石窟外依旧雷声频鸣,然而,她早已听不见那困扰了  她十多年的可怕雷声;此刻,留在她耳里、停在她心底的就只有他的温柔和他的体贴。  
  「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武叙鈜就只差没有指天立誓。  
  初家宁笑得更甜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傻里傻气的撒娇:「不可以骗我哦!」  
  「绝对不会,这是保证!」他缓缓的俯下身,用烫热的唇瓣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保证  的印记。  
  初家宁直感被他吻过的地方一片烫热,感觉却是奇妙兴奋的,心田更是一片暖烘烘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儿又开始加速猛跳,不过和刚才因害怕而狂跳的感觉迥然不同,她  清楚的知道。  
  眼皮愈来愈沉重了,重得她再也没有办法支撑,在阖眼之际,她看见了洞口听的闪  电和雷雨,真奇怪!她竟然不会害怕,她明明听到雷声了呀!  
  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在她十八年的生命中,今夜,是她第一次觉得雷雨交加的黑  夜不可怕,反而有它独到的魅力和可爱的一面,真的是很奇妙的感觉……当然,这也是  她第一次在雷声频频的大雨之夜,恬适安心的睡去!  
  确定初家宁已经在自己的怀中进入梦乡后,武叙鈜才暗松了一口气。  
  为了怕她会冷得再度惊醒,他除了将她抱得更紧外,同时还命令银狐元元蜷在她的  怀中,为她取暖。  
  她像他!她完完全全像他!  
  那份对养大她的丁盼荷夫人所拥有的深刻崇敬和赤忱,根本就是他对大哥瑞刚的翻  版!  
  想到这儿,他的心不禁划过一道深沉的痛!深锁眉心、闭上双眸,那一天的情景依  然像昨天才发生过般,清晰可见、历历在目,令他无奈痛苦、悲愤的往事……大哥……  ???  
  夜雨过后的清晨,总是有一股别致的清新沁凉,连风儿都比平常俏皮而精力旺盛,  淘气的摆脱洞口枝丫的拦阻,跑进来搔扰睡得正香甜的初家宁,挑逗她睡颊两侧的鬓发  ,害它们无力招架的心浮气躁,直抚初家宁的曼?求援。  
  「别吵,元元,再让我睡一会儿,再吵就把你烤来当早餐。」这个女人连半梦半醒  之间,也一样坏嘴巴。  
  但是她的咒?并未能阻止两鬓发丝的搔扰,初家宁不耐烦的哑声发出最后通牒,「  死元元,怎么和你主人一样惹人嫌,再搔我痒我就扒你的皮!」  
  咒?一通后,睡虫也被吓走了泰半,初家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清醒过来。  
  「该死的元元──你好大的胆子,敢搔扰我的睡眠!」初家宁一睁开眼,坐起身便  凶神恶煞的在身子四周搜寻自以为是的罪魁祸首。  
  咦?怎么不见元元?逃走了不成为这个妄自决断的结论让她又是一连串不满的低咒  :「岂有此事!那小东西竟然和他主人一样胆小如鼠!」  
  该骂的骂完之后,她的心情明朗许多。  
  昨夜那一幕幕柔情画面霍然插入她的大脑主机,占据她每个思考细胞,如波涛汹涌  的困窘随即攻占她的心扉,酡红她无力抵抗的双颊。  
  想起来了……天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初家宁连声咒?自己的无用;然而,  心湖中那一波波愈漾愈大的涟漪,却诉尽无言的温柔和暖意。  
  他人呢?注意到本应该在她身边宠抱着她的武叙鈜却不见踪影,初家宁的四周顿时  蒙上一层空虚的凉意及一种无端的惊悸。  
  「叙鈜!叙鈜!你在哪里!?」  
  她像一阵龙卷风,以最高风速向其它洞穴移动,想以最快的速度寻获口中狂喊着的  男人。  
  「叙鈜──」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当初家宁席卷过一个个空无一人的洞穴,在一次次的失望中  ,重新振作、重新寻找,如此反反复复失望、振作、寻找不知多少回后,终于在一个距  离她那洞穴极远的一个靠外面的洞穴,寻获了武叙鈜的踪影,元元也和他在一起。  
  「叙──」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初家宁,正想冲过去高喊他的名字时,脑际霍然  划过的意念,硬是让实时奔泻出口的话踩了煞车。  
  武叙鈜倚靠的那个洞口,可能是「云岗」对外洞开的洞口  
  中,唯一未被枝丫覆盖,可将穹苍浮云一览无遗的一个观景处。  
  不知道是初家宁的眼睛有问题,亦或?生了错觉,她总觉得自那个洞口洒进来的阳  光比较特别,否则驻留在武叙鈜身上,不舍得离去的点点光子,为什么显得格外温柔;  将武叙鈜的四周点缀得格外宁和,彷佛月光般的柔美,但那明明是阳光没错啊!  
  武叙鈜正用饼干和面包的碎屑,喂食着洞外飞来的飞鸟们,还有元元。  
  元元温驯听话倒没什么值得初家宁意外之处,反而是那些野生的飞鸟们,居然没有  丝毫戒心的逗留在洞口啄食,甚至栖息在武叙鈜的掌心中,心无旁骛的啄食他手中的面  包屑,一点警戒心也没有,气氛一片宁和,远比奥运开幕时,释放和平鸽以象征祥和还  要宁谧。  
  最令初家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似乎在武叙鈜的背后,看到一双由灿烂光子编织  而成的阳光羽翼。  
  她不由得用手去揉揉双眼,手肘在蠢动间,一个不留神扯断了攀爬在穴岩上的小树  枝,发出的响声,惊吓了在武叙鈜身边啄食的鸟群,一只只都以惊人的速度振翅飞向穹  苍。  
  望着那争先恐后飞离武叙鈜的鸟群,初家宁不禁心生歉咎,不过不是因为受惊的鸟  群,而是因为在鸟儿飞向蓝天、穿梭在白云间,自由?翔时,她瞥见了武叙鈜侧脸上,  那抹昙花一现的无奈和羡慕。  
  「你醒了?你的早餐在昨天的平台上,我没有动,你快去吃吧!」武叙鈜维持着侧  坐的姿势,平淡的说,声音中虽没有欢迎之意,但也不再有昨天的强烈敌意和不友善。  
  我找你,你就只能想到早餐吗?武叙鈜的话让初家宁萌生一股蠢蠢欲动的怒火,情  随意转间,难听刺耳的话,早比理智先一步冲口而出,「我的早餐最好如你说的,连一  点面包屑也没少,否则你就给我走着瞧!还有你昨夜有没有趁本大小姐睡着后,偷袭本  大小姐啊?」  
  不是的!她并不想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她急着找他是想?  
  昨夜的事向他致谢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口成「骂」的啊!」  
  初家宁万分懊悔,奈何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要命的是,她那  该死的大嘴,还一个劲儿的在那儿自作主张的耀武扬威,「你一定偷吃我的豆腐,所以  才不敢说话,对不对?元元你一定知道,你作证!」  
  有生以来,初家宁第一次这么憎恶自己的「能言善道」,这并非她的本意,她想和  他和平共处啊!这下完了,全完了!  
  武叙鈜却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发怒,反而发出一阵低笑。  
  「这么有精神应该是没事了!」  
  他的体贴让她全身罩满暖意、一片燥热,心中更有股绝地逢生般的喜悦──太好了  ,他没有生她的气,而且还如此关心她。  
  好!她就抓住这个机会,重整旗鼓,对他发出友谊之声。  
  「你少在那儿假惺惺,别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为自己脱罪!  
  好吧!看在元元的份上,本大小姐就辜且相信你,现在,本大小姐要去洗澡了,不  准你跟过来偷看,否则你就等着叫元元替你收尸!」  
  天上各路神明啊!小女子是不是曾在哪里得罪过诸位大神而不自知,否则你们何必  这样整我?让我说出一大堆害死自己的违心之论?初家宁真是懊恼沮丧到想一头撞死算  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待下去,等待武叙鈜的反击,所以先发制人的早一步逃之夭夭。  不过,碍于不肯吃亏和死要面子的天性使然,她鸣金收兵前,还不忘装腔作势的撂下一  句:「本大小姐不屑与色狼?伍,再警告你一次,不准跟过来偷看我洗澡!」  
  为了怕令自己难过的怒吼侵入耳朵,初家宁飞也似地逃走时,双手死命的摀住耳朵  ,拒绝「噪音伤害」。  
  只是……逃了一小段路后,她又不知是哪一根神经不对劲,居然又无法自己的倒退  回武叙鈜所住的洞口,像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小姑娘,攀附在洞口的石岩,探  出头颅,对依然坐在和外界相通的洞口上的武叙鈜,小小声的说了一句:「昨夜……谢  谢你……还有……对不起……」  
  语毕,她的双颊像极了熟透的蕃茄,酡红满面。然后像支飞箭,以十匹雄壮威武的  马儿也拉不住的神力,「咻」的一声,迅速消失在洞口。  
  武叙鈜在确定不再有初家宁的气息之后,忍俊不住发出一阵低笑。  
  这个小讨厌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初家宁高涨的体温,差一点就把「月光湖」那一池冷泉变成了温泉。  
  沁凉的冷泉倒真的浇退了不少她全身过高的体温和狂剧的心跳。  
  从小到大,她唯一没学会的三件事就是:向人示弱、致谢和赔罪。没想到在不到两  天的相处之中,那个男人已经让她被迫学到这三件她最不擅长的事。  
  初家宁倒不是懊悔或生气,只是感到不自在罢了!  
  不过,在道谢和赔罪之后,她的心湖倒是踏实许多,也算是一种收获。  
  他绝对不是个性喜杀戮的杀人狂,不然,那些鸟儿绝对不会毫无戒心的亲近他。人  人都知道,野生的飞鸟,为了在危机四伏的大自然中得以长存,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强烈  警戒心,不轻易和人类接触,除非它们判定安全无虞。  
  再说说那只老是腻在武叙鈜身旁的稀有银狐,更是有力的证明。据她所知,狐狸这  种动物生性狡猾、警戒心又强、且非常聪明,绝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  
  由此可见,武叙鈜绝对不是什么杀人狂,那个令红门门人?  
  之胆战心惊的恐怖传闻一定大有文章,她相信!  
  初家宁用纤细的柔荑拍拍冷泉,又将晶莹剔透的冰凉湖水往自己身上淋泼,感觉舒  畅极了,更有消暑提神之效。  
  她轻哼起轻快的曲子,相当乐于当一朵出水芙蓉。  
  倏地,她的身后矗立了一个人,其身影越过她的背,倒映在湖面上。  
  「哎──呀──色狼──不要脸──」初家宁大惊失色的抓起湖畔的衣裳护住一览  无遗的雪胸,另一只手拚命的拨起四溅的水花,直泼向伫立在湖畔的武叙鈜。  
  失算!天大的失算!  
  她看错这个可恶的男人了!原以为他是个君子,没想到他竟然──夫人说得没错,  天下乌鸦果真是一般黑!  
  初家宁又羞又气又恼的直对武叙鈜展开激烈的「水攻」,然而,武叙鈜依然不?所  动的朝她身上猛瞧,急得她口不择言的怒吼:「你别以为你昨夜帮了我,就可以为所欲  ?的偷看我洗澡,不要脸,快滚开!滚啊!」  
  被她泼得一身湿的武叙鈜这才冷冷的开口,「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根本看不到你  。」  
  「你骗三岁小孩子不成为这么近的距离你会看不到?除非你是超级大近视──不!  除非你是瞎子!」对于他的睁眼说瞎话、敢做不敢当,初家宁显得更?震怒。  
  「我就是瞎子没错,所以你可以放心了,省点力气,别再泼水了!」武叙鈜的声音  比方才更具结冰威力。语毕,他便敛住口,不再多言,兀自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去拨水  梳洗。  
  他……他说什么!为他是瞎子!?怎么可能!?初家宁被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震得连呼吸都几乎忘了。  
  她很想反驳他,斥责他荒谬至极的谎言,然而,声音却发不出来。而且,在她的脑  海里有个声音,强烈清楚的告诉她,这男人说的是实情……不!不可能的!  
  初家宁像只最善泳的鱼儿,飞快的自湖心游到武叙鈜面前,不顾一切的用自己的双  手去抓住他的双腕,任由覆盖住酥胸的衣裳沉潜水中,激动的狂吼:「你骗我,你并不  是瞎子,你看得见的,对不对?告诉我,对不对?」  
  她怎能相信!这么深邃漂亮的黑眸,比世上最美的黑色星石还迷人的黑色瞳眸,竟  然捕捉不到这世间的一景一物!?不!这太残酷了!既然如此,上天又何必赋予他这么  漂亮的一双黑眸来徒留憾恨?  
  武叙鈜的心,像最不平静的海,激起裂岸惊涛,澎湃不止。但是高傲的自尊心让他  不肯示弱,他猛咬下唇,竭力维持云淡风轻的平静口吻,「你知道我没有说谎,否则你  就不会这么激动。」  
  「我──」初家宁不觉哑然。鼻头灌进一股酸热的气息,双眸四周紧接着泛起一层  氤氲。「不会的──如果你真的看不见,怎能毫不受阻的行动自如──」她猛摇头,怎  样也不肯相信。  
  「你难道没发现,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样行动自如?」他以几近自嘲的  语调反问。  
  初家宁再一次哑然。她才觉得纳闷,他怎能在一片漆黑中自由自在的行动?原来是  因为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白天和夜晚对他完全没有两样之故。  
  她还是不肯相信,决心放手一搏,出其不意的探出双手,使力捧住他的双颊,将他  的脸拉向自己,踮起湖底的脚尖,献上热情如火的香吻。  
  武叙鈜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大胆荒谬的举动,惊诧得顿失重心,整个人顺势跌  进湖中,两人身体因而相互贴合,初家宁也遭受波及双脚一滑,双双沉入湖面下。  
  然而,初家宁并未因而松开吻住他的唇,反而缠抱得更紧,吻得更加浑然忘我。武  叙鈜先是挣扎,稍顷,被煽动的热情,让他从被动变成主动,在清澈见底的沁冷湖水中  ,释放被禁锢于内心深处的炽烈情焰,吞噬了她的嫣红。  
  初家宁并没有后悔主动献吻,对于他的化被动为主动也无意反抗,只是觉得浑身飘  飘然,愈来愈感受不到自己的体重,是水中的浮力造成的吗?  
  她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尽管如此,她依然贪恋自武叙鈜  
  y的身体传递给她的热情,以及霸住她的唇瓣令她目眩神迷的热吻。那使她确实的  感受到,她血液中的氧气正在逐渐流失,意识变本加厉的模糊……慢慢地,她终于在他  的热情中失去了意识。  
  ???初家宁再度自周公那儿取回自己的意识,从一片迷□中醒□  
  荇氶A第一个攻陷她思考中心的是熟悉的怀抱。  
  她像只慵懒爱撒娇的小猫,蠕动了一下香躯,小鸟依人的蜷在武叙鈜温柔的臂弯中  ,贪恋他怀抱中的温暖和恬适,舍不得睁开早已清醒的双眸。  
  「你醒了,小懒猫!」武叙鈜轻抚着她尚存一点湿气的发丝,声音是热烈中透着柔  情的。  
  初家宁听得芳心悸悸,原本侧埋在他胸膛的脸,翻转了一个角度,改?仰躺,由下  而上直视着他低垂的容?。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近距离和凝睇他的五官。  
  好一张出类拔萃的面容!两道桀傲不驯的剑眉下,有一双像两潭幽泉般深邃的黑眸  ,黑眸之下则是一个东方人难得一见的好看虎鼻,虎鼻下微?的是两片线条极?性感、  又绽放着倔强的唇瓣。出色的五官嵌在一张刚毅有型的脸上,此外,再配上孤傲中带着  爱恨鲜明的特殊气质,简直是上帝绝佳的艺术品,哪怕是宋玉还魂,也抵不上他的十万  分之一。尤其是那双足以撼动无数女人芳心的瞳眸,绝对有足够的威力教女人失眠销魂  。  
  如此魅惑人心的黑眸,竟然看不见?想到这儿,初家宁不禁一阵心痛。  
  这样的人中之龙,竟然被人遗忘在这个荒凉孤寂的「云岗」之上?这个念头更让她  心如刀割。  
  「你怎么了?我说过我看不见,所以你不必担心春光外泄,我会这样抱着你是因为  我们的衣服都还没干,我又怕你会着凉,我发誓绝对没有占你便宜……」武叙鈜以为她  是在生气外加害羞,于是努力的解释着。  
  初家宁经他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全身光溜溜的裸躺在一样一丝不挂的武叙鈜身  上,全身顿感燥热,体温迅速窜升好几个刻度。  
  「家宁?」等不到她的反应,武叙鈜疑惑的轻唤。难道她是气得不想和他说话为他  不禁感到焦急心慌,深怕她真的从此不理他。  
  真是好笑!在她突兀的闯进「云岗」来之前,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了三个寒暑  吗?怎么才不到两天的光景,他就害怕起孤独、害怕起一个人独处来了?不!他不是害  怕孤独,也不是害怕独处,而是害怕失去怀中这蛮不讲理、口是心非的小讨厌。  
  虽然他一直不愿、也不想承认,但是他灵魂的最深处,却清楚的知道,早在这个小  讨厌毫不畏惧的冲口直言,说他绝不是杀人狂时,他的心就着着实实的被这个小讨厌挑  动了。  
  尽管他的双眸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是他却从她精力充沛的声音和气死人不偿命的歪  论中得到快乐,从空气中传递过来,属于她特有的活泼气息,感受到她的魅力。  
  是他的双耳和超人一等的感觉神经,引领着他的心迷恋上这个烦人的小讨厌。  
  昨夜那撼动他心弦的心音,更加深了他对她的在乎、重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份来得如此突兀、荒谬的感情。  
  确实有人说过「一见钟情」这回事,但是,他根本看不见,又何来一见钟情?应是  「一听钟情」吧!问题是:有「一听钟情」  
  这种说法吗?  
  明知道武叙鈜的双眸看不风咫尺怀中的她,初家宁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武叙鈜那  一番解释并无助于消减她的娇羞,但绝非生气,初家宁自己明白。  
  相反的,她有种悲伤心疼的感觉。悲他的际遇、疼他的双眸。  
  「家宁?」武叙鈜的轻叹一次比一次更添增几分焦急和心慌。  
  初家宁不忍心折磨他,以轻快的语调回道:「你放心,我没有生气。」  
  武叙鈜闻言,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释怀的浅笑,看得初家宁心荒意乱,心中那抹刺  痛也随之剧增。  
  她轻按住不停摩挲她发丝的大手,仰视着他的双眸,强忍着心酸道:「你知道吗?  我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哦!长及腰间、有点蓬松的金黄色。不过我的眼睛是黑色的,至于  肤色,是比东方人白了一点的雪白,也就是说──「你是个混血儿!」武叙鈜抢先说道  。  
  「对!中法混血儿!」初家宁粲然一笑,谈笑间,双眸不禁蒙上一层薄薄的泪光,  她赶紧倒抽一口气,不让泪珠滚落,继续维持轻快爽朗的语调道:「我有一百六十五公  分高。」这是事实。「还有一副玲珑有致,稼纤合度的姣好身材。」此话有夸大不实之  嫌。「我的双眼又黑又亮,像极了诗人笔下的秋水;我还有一个比埃及艳后克丽奥佩托  拉还秀挺的鼻子;以及一张性感诱人、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此外,还有一张粉嫩嫩的  鹅蛋脸。」此段话不予置评。  
  「这么听起来,你应该是个绝世大美人,拥有沉鱼落雁之貌?」从他的语气和表情  判断,多少掺杂着些揶揄的味道。  
  初家宁自觉牛皮吹得太过了些,连忙加以「修正」,「是谈不上大美人啦!不过小  美人一个倒是不假!」说来说去,就是非得小捧自己一番不可。  
  「小美人?」武叙鈜调侃的兴味更加浓郁。  
  初家宁被他问得心虚,再一次「修正」道:「好嘛!是可爱迷人的小小小美人!」  反正她的最低底线就是非要和「美人」沾上点亲戚关系不可。  
  武叙鈜不由得发出一阵轻笑,是被她那节节败退、又死不肯「弃守美人关」的说法  逗笑的。  
  「你──」初家宁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想捶人。  
  幸好武叙鈜早有先见之明,早一拍抓住她捶向他的粉拳,不疾不徐的说:「稍安勿  躁!打人可不是你这位淑女该有的动作,而且动武代表你认为我有该打的理由,你倒是  说说看,你的理由是什么,好让我心服口服啊!」  
  「你──我──」初家宁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制,一时张口  
  结舌,找不到话反击。爱说笑!难不成要她说:「谁教你笑我不是美人!」,这岂  不是不打自招为她可是聪明绝顶,才不干那种会被乌龟耻笑的傻事。  
  「说啊!」武叙鈜好整以暇的催促。  
  「你……自己知道!」她期期艾艾的搪塞。  
  「我就是智商不够高、悟性又不足,才要请你大小姐明示□  
  □」  
  「你欺负我啦!我不理你了!大坏蛋!坏透了!」她索性耍赖,整个人埋进他的怀  抱中,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捶打他结实的胸膛,语句间尽是小女儿般的娇态和柔媚。  
  武叙鈜快意至极的纵声大笑,万般爱怜的呵宠着臂弯里的小宝贝,任由她拳如雨下  的抡上他的胸膛。  
  稍后,初家宁约莫是捶累了还是气消了,终于不再「练拳」,整个人像只最温驯的  小绵羊,服服帖帖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娇喘着。  
  武叙鈜也敛去笑意,柔柔的低喃:「你的丁盼荷夫人会将你的『花名』取?『姬百  合』是因为你的发色,对吗?」  
  初家宁笑?如花。「嗯!因为夫人说,姬百合不但有着百合的清幽和高雅,同时又  有着百合所没有的耀眼金黄色,所以帮我取名『姬百合』,希望我能像百合的花语:『  清纯无邪』一样,永远保有一颗清纯无邪的心。」  
  「清纯无邪!你吗?」他就是忍不住地促狭。  
  「难道你有意见?」她十道利爪,分工合作,五五对分的威胁着他的双颊。  
  「『狗的倒数』告诉我们,当有人掐你的咽喉时,你绝对不可以说实话。」武叙鈜  从容不迫的说。  
  「狗的倒数?那是什么东西?」初家宁被他的话吸引住。  
  「就是神的名字!」  
  「神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有哪个神叫『狗的倒数』?」  
  「全能之神□!」  
  「上帝!?你骗人!」  
  「我哪有骗你,你自己想想看,在英文里,上帝怎么个念法?」  
  「G﹒O﹒D﹒GOD!」初家宁真的念了一遍。  
  「倒过来念呢?」  
  「D﹒O﹒GDOG!啊──!」初家宁顿时大彻大悟。  
  「是『狗的倒数』没错吧!」武叙鈜一副「我没唬你吧!」  
  的表情。  
  初家宁收起利爪,圈住他的颈项,报以热情的亲吻──在双颊上。「真是服了你,  瞎掰功夫一流!」  
  「好说好说!」他?自己逃过「浩劫」的双颊暗松一口气。  
  「急中生智」果然是「化险?夷」的妙招。  
  初家宁笑着笑着,突然悲从中来。  
  「家宁?」武叙鈜从她的气息改变,感应到她的转变。  
  「为什么……那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看不到嘛……我多么希望你能亲眼瞧瞧我的模  样、我的头发、我的一颦一笑、我的……」  
  她话才说一半,便被泉涌的热泪淹没了之后的话语,愈哭愈凶,愈哭愈伤心。  
  武叙鈜真是百感交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何尝希望如此?  
  他何尝不想亲眼看看她的模样、她的眼、她的发、她的唇、她的一切一切?奈何造  化弄人,他这一生早已没有重见光明的希望了!  
  「别哭……家宁……别哭……」他只能轻捧起她的泪?,献上最纯真炽烈的热吻,  吻得她天旋地转。  
  「告诉我……你为什么失明?好不好……告诉我……」她哽咽着企求。她相信他绝  非天生失明,而是后天的,而且极有可能和他被称?「杀人狂」有所关连。  
  武叙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倾注如万顷浪涛般的热情,封住她的小嘴,吞噬  她所有的理智,不给她再有思考的空间。  
  初家宁几乎完全溶化在他火焰般炽烈的情网中,然而,心中那团解不开的疑云,依  然顽强的霸占她的心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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