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假面 17

  如果犯罪分子在节日期间还犯罪的话,那么警察局的工作人员也会不停地寻找他们,就好比病人在节日期间还要生病,孕妇在节日期间还要生孩子一样,这些都是常有的事。因此,契诃夫镇的那个妇产医院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适合工作的地方。于是十二月三十日一大早她就直奔那里去了。电气列车的车厢显得空荡荡、暖烘烘的。她舒适地将自己安排在车厢的一个小角落里,看着书,由衷地觉得自己可怜,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出发了,没完没了地东奔西走,何时是个尽头! 
  值班医生很久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要到这儿来?她来干什么? 
  “您要知道,”值班医生不耐烦地说道,“档案室休息日不对外开放。您就星期三,三号来吧。” 
  “星期三我来不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固执地强调道,“我现在就有事。请叫一下档案室管理员吧。我不会占用很多时间的,我只是重新拍照一下我需要的材料,然后就走。” 
  他们争吵了十五分钟,最后医生还是做了让步。 
  “这是您需要的电话号码,您自己跟她解释吧。”医生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您是否能强迫她到这儿来。” 
  果然这个任务确实不简单,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还是及时地猜到有巨大的刺激因素,它能够强迫甚至是最唠叨不休和固执的女人停止做自己的事并跑来上班。这个刺激因素就是——好奇,尤其是关于某些过失或犯罪的言谈。 
  “您记得,我们前几天曾见过面,”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委婉地说道,“您当时给我找了一张将近三十年前的病历卡,我在病历卡上发现了某些有趣和不明白的事情。不过这不是电话里能说得清的……” 
  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开始行动起来了,过了半个小时,妇产医院的档案室又开放了。因为档案室保管员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家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对这个小城镇来说,这是一件平常的事。 
  “您在这个妇产医院档案室工作很长时间了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问道。 
  “是的,有二十多年了。”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点了点头,“档案室活不多,的确,工资也很少,但我总是能够赚点外快。我每天上班就是把所有的公文都放置整齐,填写各种记录簿,将硬纸封面从里面缝上,然后自己坐下来,织织毛衣。有时穿上女短上衣和连衣裙满街逛逛。尤其是孩子们,”她开始乐意地谈了起来,“您知道,孩子们长得太快了,哪有那么多存款来为孩子不停地买新衣服呀。比如说,我小时候有一套穿了仅一年半的浅蓝色毛线衣服,妈妈又买了一小捆灰色或白色的毛线,并把我的那套浅蓝色毛线衣服给我带来。我把它们拆了,填上妈妈买的那些新毛线,很快将它织成稍大一点的毛衣,又快又便宜。但您不想想,如果我在工作场所织毛衣的话,那我在填写公文时就会乱七八糟的。您可以相信,我这里一份公文也没有丢失。” 
  “档案文件要保存多少期限?” 
  “只有老天爷知道。”档案室保管员挥了挥手,“我没有阅读什么工作细则,它们与我有何相干?我把自己要整理的东西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如果需要找什么的话,我总是能够找到。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是一九七五年,所有的一切事情都聚集到这里来了。我一页一页地逐个查看,将硬纸封面从里面缝上,做各种登记。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之前,这里将近有十年或十年多没有档案室保管员了。这就意味着他是名义上的档案室保管员,只是在职务上挂个名罢了。但他很喜欢喝酒——太可怕了,简直是个酒鬼!他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登记。但谁也不能把他开除掉——因为他参加过战争,是残废军人,胸前挂满了奖章。如果您试图开除他——党的区委会,老战士苏维埃就会开始为他说情。” 
  “但他还是被开除了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着问道。 
  “不,由于他酒喝多了,后来有一只手抬不起来了,后来他自己死了。那个时候我记得,丈夫对我说:‘卡佳①,妇产医院主治医生想和你见见面。’我当时是多么惊奇啊!‘为什么要和我见见面?’我问道。我当时正好从社会保证机关辞职了,跟新领导也争吵翻了,在家呆着而感到忧郁、发愁,我的工龄将中断了,而新的工作还没找到。原来,我妈妈刚刚在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主治医生那里办理了退休证明文件,并告诉他说,在社会保证机关有一位年轻、通情达理的姑娘,那就是我,有礼貌,又文静,又把所有的公文都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什么公文也没有丢失。您要知道,我们这儿是个小城市,消息立即传开,因此有关我辞职的事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主治医生也听到了。” 
   
  ①卡佳——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的小名。 
  “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是主治医生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更准确地补充问道。 
  “是的。他是我们妇产医院的主治医生,他管理着我们的妇产医院好多年了,或许六十三年了吧。我是奔着他来的。他对我说,他看中的是我的认真做事的品质,恳求我担负起管理他们档案室的工作。因为他当时处在一种管理混乱的状态中,人们又不喜欢公文。他立即对我说,‘您的工资是低了一点,但您很会织毛衣,所以,为了这一点您有一切便利条件,我是不会阻挠的。当然,我们双方都要明白,这是不合法的。’那个时候,一切都得经过财政检查局办理,他要我明白这一点……于是我们就谈妥了。” 
  “您记得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吗?” 
  “那当然喽!我们这儿大家都记得他,一个著名的医生,工作起来夜以继日。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很器重他。” 
  “他们是好朋友吗?” 
  “怎么说呢……或许是好朋友吧。但那只是在工作上是好朋友,看来还没有发现两家之间像朋友一样串串门。而您为什么询问有关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的事呢?” 
  “只是好奇心罢了,我从你们新的主治医生那里听到了许多有关他的传闻。” 
  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继续地谈着话,手指灵活地择弄着放在行李架上的整齐的硬纸封面和记录簿。 
  “请看,”她边说着,边递给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三本记录簿,“这正是您所需要的,您打算带走吗?” 
  这个建议是诱人的,但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还是及时克制住了这种想法。她非常明白,有时会发生违反规定的事。按着规定要带走记录簿必须办理借阅手续,而为了办理借阅手续至少要侦查员本人的证件,并邀请见证人。而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又没有带证件,还是重新拍照算了,如果在抄写者附言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话,到时候再回来办理有关借阅记录簿的手续吧。 
  “不,我不带走。”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摇了摇头,“我就对几页纸的内容重新拍照一下。我尽量不耽误您好多时间。记录簿还是暂时留在您这儿吧,我知道,它们留在您这里是安全可靠的。” 
  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愉快地笑了。 
  “这样吧,我给您泡杯茶,想喝吗?” 
  “很想喝。” 
  档案室管理员叶卡捷林娜·叶戈罗夫娜·普里马卡到隔壁房间去了,那里面放了一个柜子,储藏了泡茶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打开了第一本记录簿,开始工作起来。 
  一走进住宅,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马上明白,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一定是被什么事搞得焦急不安了。 
  “娜斯佳,您那儿发生什么事了?”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说着,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让她脱掉外衣,“开始的时候是尤拉·科罗特科夫找你,后来是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也找你,他们请求一旦您出现就马上给他们回电话。”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立刻打电话找到了尤拉·科罗特科夫。 
  “尸体的数量在增加。”他阴森森地笑了一下,“今天据报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来了。如果我考虑问题和所有的人一样的话,那么别人已经打开她的住宅了。那儿人们将会发现她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的谈话录音的复制品,这将牵动着私人侦探的神经末梢。” 
  “真见鬼!”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不客气地说道。“或许,这是另一个多休科娃?” 
  “不,就是那个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她一直住在韦斯宁大街,就是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你不知道吗?这个私人侦探没有房子。” 
  “他有移动电话。”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觉得奇怪,“他应该回电话的。” 
  “他不会回电话的。” 
  “他的妻子早上应该从彼得堡坐车来这儿。或许,他们俩口子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故意不带移动电话,以便别人找不到他,是吗?” 
  “可不,或许相反,他们什么地方也没去,因为他昨天大声说,他已有两个月没有看见自己的老婆塔季扬娜·臭希拉兹佐娃了。这个讨厌的新郎倌,应该好好地警告他一下。” 
  “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怎么样了?” 
  “她躺在地上,脖子上有索套,死了。人们在某个住户的屋子楼梯上找到了她。谁也不认识她,在任何情况下,谁也不会承认,因为谁也搞不明白:她到这个房子里来找谁,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要立刻寻找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因为他与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定期来往,这样一来他完全可能知道,谁住在她那个地区。你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打个电话,他已经想起来了,为了某个目的你非常需要他的帮助。我猜想,他想问问你,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事怎么样了。” 
  “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只是我搞不明白……” 
  她放下话筒,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在同一时间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这时候时间、人手、智慧都不够用了。根据非常著名的规律,依照惯例,侦探的幸运大多发生在节日或假日,尤其令人高兴的是,侦探的幸运与侦探工作的积极性是相吻合的。这时,在刑事侦查中‘新的收入’开始大把大把地进来。 
  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缓了一口气,重新给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打了个电话。 
  “我想弄明白,我们是否需要办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个案件。”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接着立刻回答道:“对我们来说,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可以把她这个案件放一放。但如果你发现什么线索的话,那我就去向将军报告。只是我应该知道,怎么跟将军说比较好。你要知道,如果你什么也没发现,而只是想帮助自己的朋友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话,那你手中的电话号码帮不上你什么忙。除了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个案件外,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起来容易,到哪儿去找线索?鬼才知道有没有线索。难道能指望嗅觉(破案)吗? 
  “能指望嗅觉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低声说道。 
  “谁的嗅觉?” 
  “我的嗅觉。我不能说有把握,但我觉得可以。” 
  “可以指望你的嗅觉。”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宽宏大量地决定道,“那我怎样跟将军说呢?” 
  “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案件与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联系起来考虑。比方说,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正在我们的调查范围之内,关于他已经为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的丈夫提供了证人的供词,不排除他们两人之间有利害关系的冲突。” 
  “你这是干什么,逼我撒谎啊?据我从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的话中得知,他们甚至互不相识。” 
  “喂,这事您知道,而将军不一定知道这件事。” 
  “噢,娜斯佳,没人会战胜你的:你从什么地方学会了撒谎?你以前是个多好的姑娘,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您读本国的侦探小说吗?”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笑了起来。 
  “你得了吧!”上校嘟囔道。 
  “读了也是白读。我国有一个著名的作家叫尼古拉·列奥诺夫,他的小说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主人公叫列夫·伊瓦诺维奇·古罗夫。就是这么一个主人公在回答比如您的问题时,总是这样答道:听天由命。” 
  “你总是爱开玩笑,对你来说什么都是好笑的。顺便说一句,这半天你到哪儿去闲逛了?” 
  “到契诃夫镇的那个妇产医院去了。我对记录簿上的好几页内容重新进行了拍摄,现在我准备把底片洗出来,把相片印出来。顺便说一句,我给您找到了维克托候选人。” 
  “他是谁?” 
  “他就是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上班的那个妇产医院的前主治医生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你瞧,”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笑了笑,“多好的姑娘,半天时间没有白白浪费。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冲洗底片?” 
  “我还不知道,我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同事们当中今天谁在出事的现场?” 
  “该谁在,谁就在。请稍微快点吃饭。吃过饭后过来一下,我正在设法找你说的那个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 
  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平静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信息:午饭后他在警察局工作的夫人将要退役了。一切照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总是拼命地、没白天没黑夜地工作。就是廖什卡本人也热衷于把业余爱好当成自己喜爱的工作,从早到晚不停地从事这份工作。 
  “把你也带去吗?”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只是问问。 
  “不,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晚上你把我带上,”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请求道,“我们到我父母亲那里去走走,好吗?妈妈昨天提醒说要做可口的羊肉饭。” 
  “那好吧。”阿列克赛·齐斯加科夫愉快地同意了,“如果你早一点下班的话,那我们就去。我还没有尝过你妈妈娜杰日达·罗斯季斯拉沃夫做的羊肉饭呢。” 
  “好吧,”她笑道,“你更习惯了我爸爸做的有名的小鸡这道菜。我妈妈那时住在瑞典,从不下厨房,而现在打算穿上制服下厨房了,因为准备在几个月内款待我们,委婉地说,让我们吃个饱。” 
  “我们带点什么礼物去呢?” 
  “不知道。”她并不关心地耸耸肩,“路上再说吧。” 
  “娜斯佳,你不要那么冒冒失失的。”她丈夫责备道,“当我们上路的时候,所有的商店将要关门了。” 
  “你得了吧,”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遗憾地挥了挥手,“你总是用自己的行为规则来折磨我。我满脑子装的都是尸体,你还在瞎胡闹。我们买些东西该不成问题吧。” 
  廖什卡委屈地不吭声了,用刀狠狠地锯着烤肉。锯完了肉之后,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把一支香烟在手里转来转去,然后照着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那维奇私人侦探前一天要求的拿烟的姿势拿着烟,她不得不把几个手指弯曲到极不正常的状态,而不是自由伸直,正如她已习惯的那样,这种姿势她感到不舒服。 
  “你在干什么?”廖什卡感到惊奇,“这些流落街头的手势你是从哪儿学会的?” 
  “是这样的,”挪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没有表情地回答着,“我偶然遇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手里拿着香烟和正常人一样,我也是那样。过了一会儿,当没人看他时,他拿香烟的样子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我检查过,他任何时候也没被关押过,甚至还没有被逮捕过。那么他这个习惯是从什么地方学会的呢?” 
  “娜斯佳,或许我说得不对,但你忘了,你过去物理、数学成绩挺不错的。” 
  “是吗?” 
  “你想想,如果你用钼做的板来做一系列试验的话,你就会明白的。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仪器完全正常,而在百分之十的情况下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你会得出什么结论?” 
  “或许仪器破裂,或许板是另一种材料造成的。”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就对了,这就需要证实了。在与活生生的人作斗争的过程中,你会对纯正的、未被外在情绪变成不透明的逻辑学失去能力的。” 
  她狠狠地掐灭了烟头,一口气把剩余的咖啡喝掉了。 
  “廖什卡,我是天才。” 
  “是吗?多新鲜的想法,它是如何表现出来的呢?” 
  “我选择丈夫没有选错,在那么多男人中我选择了惟一正确的一个,这是难能可贵的。” 
  “好吧,比方说,在选择我的时候你所表现出来的天才稍微逊色于我的坚强性。正是靠这一点,我得到了你的爱情。所以你不要把我的桂冠据为己有。归根到底,这不是你的天才的问题,而是我的忍耐力和你的顽强毅力相结合的问题。钼怎样了,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了,好了,廖什卡,我要吃饭去了,午餐很丰盛,但钼毕竟更好。” 
  一切正如有远见的尤拉·科罗特科夫预料的那样发生了。负责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案件的警察局的同事们第一件事就是到她家去,打开住宅的门,仔细地寻找她,只找到了她与私人侦探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达成的一份协定。当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挪斯塔霞从照相馆里取到从档案室记录簿上拍下的照片时,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已经坐在区内务局侦查员的办公室里,耐心地回答着别人所提出的问题。没有,昨天他没有与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会谈,也不知道她晚上将到哪里去;她任何时候都没有跟他说过,在比留列瓦居住着她的熟人;在进行个人调查的过程中他没有接触到有可能说明她被谋杀的原因的事情,没有,没有…… 
  而与此同时,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正忙于使人厌烦的,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工作,即把在契诃夫镇那个妇产医院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同一时间分娩的产妇的名单登记起来。名单上人不多,后来找到了所有那些妇女和她们的孩子们的名单。然后她找到了与加林娜·伊万诺夫娜·帕拉斯克维奇几乎同时开始做的剖腹产手术的所有评语,并将产妇的姓名这一最重要的情况抄录下来。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帕拉斯克维奇这个问题是个单独的问题,但这样解释是否更好,弗拉基米尔·彼得罗维奇·普里加林医生是否会把自己的工作变成犯罪的行业呢? 
  维克托·阿列克赛耶维奇·戈尔杰耶夫上校说话算话,得到了领导的允许后,把纳塔利娅·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这起谋杀案吸引到彼得罗夫卡。他们在区里轻松地休息了一下,准备摆脱开新年前的尸体。 
  八点钟时一切都忙完,名单已经整理出来。娜斯佳·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凭良心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廖什卡说,她准备到她父母那里去做客。她非常想和斯塔索夫·弗拉季斯拉夫·尼古拉耶维奇私人侦探谈一谈,但她还是决定不给他打电话了,因为这个私人侦探一共才有四天的时间与可爱的妻子交流一下,一旦听到侦查员的声音他的情绪马上就会跌落下来。 
   
  (“算了,我忍一忍吧,”她果断地决定离开,“但愿一个老的秘密再老四天吧。”) 
  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怎么也弄不明白: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出了什么事了?他们是怎么暗中替换人的?难道疾病能对他的记忆力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吗?不会的,这又不是能够影响大脑的疾病。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开始考虑着,是不是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参与了谋杀十五岁少女的犯罪活动了?在任何情况下适当地照料一下过去的老师也是人之常情,但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确实没有离开过家到任何地方去,亚历山大·尤洛夫去了一趟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最近工作的出版社。那儿的人们对他说,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是他们的新编辑,这个人非常严守秩序,学识渊博,除此之外,他们也未能补充一些更为重要的内容。 
  亚历山大·尤洛夫查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曾经结过婚,但那还是以前的事,还是在学生时代。他的婚姻看来不怎么坚固,很快就破裂了。但亚历山大·尤洛夫仍然决定去拜访一下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前妻。说不定,会意外地知道一些有关他的情况。 
  但是时间看来是白白浪费了。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老师的前妻对自己的前夫什么坏话也没说。 
  “您也不想想,”她难为情地对亚历山大·尤洛夫笑着说,“我们离婚的责任不在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这是我的过错。安德留沙①对我挺好的,没有欺负我,对我挺关心的。而我却失去了控制。您知道,我二十岁的时候脑子里一天到晚糊里糊涂地,卖弄风情,打情骂俏,总觉得自己像个成熟的女人一样。他经受得住这个打击,但尽力不表现出来。后来我爱上了别人,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理智,竟离开了他。您想象不到,我后来是多么的遗憾!” 
   
  ①安德留沙——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小名。 
  “您为什么不回到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身边?难道他不原谅您吗?” 
  “正好相反!原谅倒是原谅了我,但我一时糊涂居然提出了离婚,匆匆忙忙嫁给了一个对自己钟情的男人。小孩出生后,我又与新的丈夫分手了。我不走运。”她开玩笑地缓了一口气,“但我不会感到难过的,一切向前看吧。” 
  “请问,您没有发现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对非常年轻的姑娘,甚至少女感兴趣吗?”亚历山大·尤洛夫问道。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问题啊!……什么,安德留沙强奸过某个人了?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任何时候都不会相信的。” 
  “请不要激动,我的问题在于: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曾经是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老师,这个女孩被人找到时,已经被人强奸过,已经被人谋杀了。被怀疑的范围比较大,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也在被怀疑的范围之内,正是因为他认识受害者。您要知道,我应该审查一下进入这个范围之内的任何人,因此才向您提这个问题的,正好谁也没有真正怀疑到您的前夫,但这只是迟早的事,您自己要明白。” 
  “对,那当然,”她安静下来了,“但我确实什么时候也没有发现安德留沙干过那种事。相反,他总是比他的同事、朋友、伙伴更高地评价女人。您知道,我有时候甚至感到惊讶的是,他对那些谁也没兴趣看一眼的丑姑娘倒挺注意。比如,有一次,我们和大家一起欢度晚会,当我们回家的时候,他说:‘看,那是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啊!’而大伙中谁也没有向那个姑娘献过殷勤。据他说,那个姑娘对经济改革有着不寻常的观点。您瞧瞧看,整个晚会他都与那个姑娘在一起跳舞,谈论着改革的话题。如果您对我说,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爱上了一个比他自己大十五岁的女人,我或许还相信,这有可能,如果这个女人聪明,非同寻常的话。而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请原谅,她能懂什么?和她在一起有什么好谈的?” 
  “对不起,”亚历山大·尤洛夫委婉地指出,“但在目前的情况下,话题不在于谈什么,而在于强奸。这是另一个话题,您同意这种看法吧?” 
  “对,是另一个话题!”女人愤怒地回应道,“正是这个话题。如果您确实注意到这个话题的话,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任何时候都不是好色之徒。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完全不是现代派的人,他认为,性离开深深的情感眷恋是不存在的。因此他就是关于任何强奸的言词都是不可能有的。” 
  “您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吗?” 
  “或许有两年了吧。是的,正好是两年前,新年之际,我们共同的熟人决定试一试让我们重归于好。他们打电话叫我们两人去做客,他们既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也没有告诉我。我们很宽容地相处了一会儿就散开了,一无所获,您知道,一切都是在瞎胡闹。我们双方都冷淡起来了,他不需要我了,我总的来说也不需要他了。” 
  “据您所知,你们离婚后的几年内他变化挺大,是吗?” 
  “噢……不,或许他只是外表上变化较大。胡子对他来说挺合适的,他变得更成熟了,更像男子汉了。然后……他好像成了一个脱离实际的笨蛋。他一贫如洗,靠工资吃饭,他哪怕分到一套住房也好啊,因为男教师现在比较缺,市政府的领导层都在努力搞房子。” 
  一个脱离实际的笨蛋……那样的评价与强奸一事没有十分必然的联系,也没有什么证据怀疑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前妻说假话,她似乎讲的是真话。不知为什么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对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印象就是很差。 
  十二月三十一日亚历山大·尤洛夫手里拿了高倍望远镜占据了房中有利的位置,从这个房中能够很好地观察到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住的那座房子的大门口。为了不整天消磨在那座房子上,亚历山大·尤洛夫上尉结识了一个正好住在他认为合适的房子里的老太太,上尉向她介绍了有关情况,并诚恳地请求进屋子里坐坐,哪怕在窗子旁边坐上一个星期也好。老太太年龄大了,孤身一人,只要有人陪她她就高兴,哪怕和谁唠唠家常也好。 
  大约过了半天左右,一个开着一辆旧的“日古利”牌汽车的妇女给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住的房子打了个电话。她手上拿着一个大的塑料袋,看样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一切正常。”亚历山大·尤洛夫自言自语道,“安德烈·格奥尔吉那维奇·图林几乎没有出门,他的女朋友给他带吃的东西来了,挺关心他的。” 
  两个小时之后那个妇女从屋里出来,开车走了。亚历山大·尤洛夫没有汽车,因此没有去跟踪她,还是当她开车来的时候,他就记下了她汽车的牌号,并打电话到警察分局,请求在市汽车检查局里了解一下这辆车的车主是谁。经查明,车主原来是一个男人,而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刚才那个女朋友,看样子,是他的妻子或女儿。看来,亚历山大·尤洛夫总是能够找到这个女人的。 
  在可疑的前任教师安德烈·格奥尔吉耶维奇·图林的房子周围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晚八点左右,亚历山大·尤洛夫与热情的老太太告别后回家了。毕竟新年的夜晚即将来临,不要太过分啦,不然就不好意思啦,否则妻子就会不时地抱怨说,丈夫很少在家,根本不帮助孩子做功课。 
  当离新年到来之际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伊琳娜·诺维科娃就觉得紧张到了极点,如果再紧张一点的话,她就会顶不住而痛哭起来。事情的到来是不可避免的,她多想躲避啊,但躲避又是不可能的。一大早她就开始准备饭菜,因为她丈夫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已经邀请了客人来家吃饭,她将扮演可爱的妻子和家庭主妇的角色。不用说,这些角色她是能够胜任的,但是那些祝贺新年的电话铃声没完没了,太让她害怕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用颤抖的声音问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万一她的父母突然来电话,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我说,你到隔壁房间去了,我会向他们转达你的问候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安慰她说道。 
  “如果父母亲来电话的时候正巧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办?你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说我不在呢?” 
  “伊拉,我请求你保持镇静,房间里到时会有客人,电视机也会开着,所有的人都会因为新年将至而激动不已,谁还会留心听我们在说什么呢?最主要的是,你不要接电话,等着我亲自来接,这不就成了。” 
  她找到越来越多害怕的新理由,她看到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也开始激动起来了,但她也控制不了自己,她确实觉得自己很有罪,虽然她心里明白,在发生的事件中她什么过错也没有。当他建议她离开里纳特做他的妻子时,她什么也没有瞒着他,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干什么工作的。难道爱上他是她的过错?难道他对她柔情似水也是她的过错?推也不会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会知道的。 
  客人们应该十一点来,而到十点四十五伊琳娜·诺维科娃还没有穿上外衣。她毫无目的地、迷迷糊糊地从厨房走到房间,又从房间走回厨房,这样不停地来回走着,或是把什么东西重新摆放一下,整理一下,或把什么东西拿过来又拿过去。她觉得,当她穿着家里穿的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因为危险的时刻还没有到来。正当她在换衣服时,节日的时刻立刻就来到了,这个节日将预示着给她带来那么多不愉快的意外事情。要知道,在新年里,一些平时想不起来的老熟人就会来电话祝贺新年,或许,比这更坏,他们顺路就到家里来做客了。 
  当有人敲门,并进来第一批客人时,她才慌慌张张地冲进自己的房间里穿外衣。从前室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她觉得这声音不熟悉,伊琳娜·诺维科娃内心觉得有点紧张,她想,要是第一批来的客人是她已经认识的该多好啊,这样她就会感到轻松愉快些。 
  新的连衣裙当然是长的,是模拟十九世纪的样子做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喜欢的这件连衣裙竟是这样少有的不听使唤,怎么也扣不上扣子。伊琳娜·诺维科娃感到焦灼不安的是,小小的扣子怎么也进不了纽扣孔里,她觉得连衣裙贴着她的胸部太紧了,稍微动一动,所有的纽扣都要脱落,最后她终于整理好了这件连衣裙。可是有关头发的问题又出现了,手指在哆嗦,一缕缕干净漂亮的头发从发卡子下面脱落下来。 
  “伊拉!”她听到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声音,“我们在等你呢。” 
  “我马上来,谢廖扎。”她答应道,“再等一会儿。” 
  当她出现在客厅时,她马上明白,不愉快的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相貌堂堂,头发苍白,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衣服,保养得很好的脸上露出傲慢的微笑。他身旁端坐着女记者奥列西娅·梅利尼琴科。就是这个女记者在国家杜马选举前几天,采访了伊琳娜·诺维科娃,倔强地企图迫使她讲一讲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第一个妻子,即季阿娜·利沃夫娜的情况。这一次女记者看起来不那么风度翩翩、威风凛凛了,头发被好好地染了染,仔细地修剪了一下,脸上的化妆与以前相比显然更符合平常人的打扮。 
  “晚上好,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非常乐观地笑着说道,但她的龇牙咧嘴更加使人想起了野蛮残忍的人的淫荡的冷笑。 
  “晚上好,再次见到您我很高兴。”伊琳娜·诺维科娃热情地说道,以便不损害女主人好客的形象。 
  “伊拉,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他是生态学领域的大专家,是我们党的最积极的活动家之一。” 
  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站了起来,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之后慢慢地坐回原处,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伊琳娜·诺维科娃马上就不喜欢他了,虽然她也不明白,从他身上会出什么危险。事实上,他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同事,他们两人在同一个党工作。但是,另一方面,他把女记者带来了,要知道,毫无疑问这个女记者心里讨厌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虽然也说不定,或许她没有什么东西来反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只是想收集更多的“爆炸性的”材料来吊某些读者的胃口罢了,伊琳娜·诺维科娃这样安慰着自己。另一方面,为什么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要把这个女记者带到这儿来呢?或许,他事先得到了她要写一篇关于自己政党领导丰富多彩的家庭生活的文章的许诺?或者相反,他想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律蓄意捣乱? 
  幸运的是,这时候门铃又响了,在头十五分钟内,伊琳娜·诺维科娃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忙于接待陆续到来的客人,他们两人简直都没有走出前室,除了那个傲慢的、娇生惯养的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和另一个叫尼古拉的年轻人外,她几乎与所有的人都认识。这个叫尼古拉的年轻人讨人喜欢,笑容满面,别人向伊琳娜·诺维科娃介绍说,这个叫尼古拉的年轻人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曾经工作过的那个银行的同事。 
  吃饭时伊琳娜·诺维科娃坐在中间,她的左边坐着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右边是尼古拉。考虑到能够抑制目前的害怕发作,她想,这或许会更好些。在任何情况下,如果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和尼古拉将使她处境艰难的话,她将与他们进行悄悄的交谈,谁也不会听到她的丢脸的事。如果他们坐的地方离她比较远的话,那他们与她之间的谈话将会被人听到。毕竟,作为家庭主妇,她可以中断不愉快的谈话,任何时候都可以请求得到谅解而离开座位到厨房去。 
  但是一切进展得非常平静。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坐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旁边,没有对伊琳娜·诺维科娃产生丝毫的注意,危险的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饶有兴趣地与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子交谈,这个黑发女子是另一个党的活动家的妻子。而尼古拉非常殷勤地照料着伊琳娜·谱维科娃,为了给她解闷,尼古拉给她讲了一些新鲜的政策方面荒唐不经的笑话,给她讲了一些自己到国外旅行的经历。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布景,这意味着该是打开香槟酒等待最后一次自鸣钟响起的时候了。所有坐在桌子旁的人们开始活跃起来,声音开始变得高起来了。 
  “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 
  伊琳娜·诺维科娃一口喝干了一杯香槟酒,感到心里不那么紧张了。现在他们开始喝酒了,她认为,酒喝得越快越好,否则喝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您是什么文化程度啊?”尼古拉问道,递给她一杯白兰地酒。 
  “我没有什么文化,”伊琳娜·诺维科娃微笑地回答着,“当我与谢廖扎认识的时候,我才十九岁。我爱得那么深,以至于我都离开了学院。” 
  “哪个学院?” 
  “当时是历史一档案学院,而现在又是另外一个名称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尼古拉,请不要给我倒白兰地了,我不要了。” 
  “为什么?这是很好的希腊白兰地酒。难道您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把它与香槟酒混在一起。” 
  “难道您不喜欢把白兰地与香槟酒混在一起?”尼古拉不知怎么可怕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为的是以后头不疼。一般来说,我不是非常喜欢白兰地。” 
  “难道,”他又重复道,“您以前喜欢白兰地?” 
  “以前我年轻,不懂事,傻乎乎的。”伊琳娜·诺维科娃笑了起来,感到身上发冷,“我任何时候都不喜欢白兰地,但总是尽量适应它。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觉得,如果我成了那种人,比如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的话,那我就应该成为交际界成熟的、有经验的太太,而不应该成为年轻的、幼稚的小姑娘,这也不吃,那也不喝的。” 
  “但您就是现在也还是挺年轻的,”尼古拉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她,“难道您不再觉得自己年轻吗?” 
  “有可能吧,”伊琳娜·诺维科娃点了点头,“事故发生之后,一般来说,我就成了另一个人了。您知道,有时候觉得青春将无止境地延续下去,那是一种多好的处世哲学。而当突然意识到,不仅仅是青春,而且就连生命,在不征求您的理解之后,在一瞬间就要结束的时候,这种处世哲学将变成另外一种东西。别人会怎么理解我,我现在完全无所谓了,您明白吗?我现在毫不惭愧地承认,我不仅仅不喜欢白兰地酒,还有伏特加酒,我一般不能喝酒,也不会成为社交界的太太。”朝那个方向看了看之后,她说道,“我明白,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什么是无所谓的。” 
  “那什么是重要的呢?”他非常严肃地问道。 
  “要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爱我,要是我们在一起过日子,生几个孩子该多好啊。而如果他的朋友和同事们说,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是一个农村的不拘礼节的妇女,不会保持社交界的谈话,不能像男人一样痛快地喝酒。那这些丝毫不会刺激我,让他们去说吧。” 
  “而过去这些话刺激你吗?” 
  “噢,那可真让我受不了。为了向所有的人证实我无愧于做一个严厉的商人的妻子,那时候什么愚蠢的事我做不出啊。” 
  “这是实话,”尼古拉点了点头,“您当时不是个规矩的女人。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吗?” 
  她开始觉得自己不怎么痛快。那样天真的谈话转变成了对别人往事的危险回忆,这些往事伊琳娜·诺维科娃自己知道的显然也不充分。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走了。 
  “我去看看肉做好没有,觉得它应该差不多了。” 
  她尽量平静地走着,尽量不暴露出紧张的心情。她走进厨房,随手紧紧地关上了门。嘈杂的说话声顿时变得小多了。好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维克托·费奥多罗维奇·洛希宁为她想出了汽车事故和长期生病的原因。现在对于她什么都可以描述——变化了的行为方式,没有过去那样鲜明的外表,经常的头疼。由于上述理由她不可能在繁杂的交际场合持续长久。 
  她检查了一下烤箱里的肉,没有回到客厅里去,而是坐在了桌子旁,开始毫无意义地挑着为做甜食而准备好的小银勺子。她不想到客人那里去,因为在厨房这儿比在其他人中间以及在不认识的、有情绪的人中间,她感到自己更安全些。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她抬起头,看见了尼古拉。 
  “对不起,我能在厨房里用一下您的电话吗?客厅里太吵吵嚷嚷了。” 
  “请吧。”她点了点头,把挂在墙上的电话机递给了他。 
  尼古拉在她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了电话机。 
  “喂,妈妈?祝你新年快乐!您那儿怎么样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站了起来,开始认真地检查冰箱里的东西,以便尼古拉没有发觉到,她坐在厨房里只是无所事事。他很快打完了电话,没有离开厨房,而是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火,又递给伊琳娜·诺维科娃一包拆开的香烟。 
  “请抽支烟吧。” 
  “我不抽烟。”她摇了摇头,“我甚至受不了烟味。” 
  “难道您戒烟了?”尼古拉感到吃惊,“您是好样的。戒烟不是许多人都能够做得到的。要不,跟我谈谈戒烟这个秘密吧。” 
  “没有什么秘密。我已经跟您说了,我做了许多事只是为了表面上觉得老成一点,成熟一点。其中就包括因此而抽烟。而现在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立刻媳灭了香烟,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不喜欢烟味。” 
   
  (“我不喜欢您这个人,而不是烟味。”伊琳娜·诺维科娃脑子里闪过这一念头。她甚至感到惊讶,这个想法是怎么迸出来的。尼古拉目前也没有做出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来。) 
  “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我想跟您谈一谈。” 
   
  (“好吧。”她想了想,“那就开始吧。如果他请求我在某个问题上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施加影响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应付自如。而如果他提出别的什么问题呢?”) 
  “您说吧。”她静静地说道,返回来又重新坐在桌子旁。 
  “我想要录音带,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她沉默了,刚才能够推测到的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她应该知道,但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很可能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也不知道,否则,他早就会预先通知她了,看来这件事只得靠她自己来解决了。 
  “请把您的观点说清楚些,”伊琳娜·诺维科娃冷冷地回答道,“我,当然不是什么交际花,但我不喜欢那些根本不是什么最亲近的人到我这儿来,说一些‘我需要’之类的话。我同样需要很多的东西,但我的要求总是合情合理的。您说说您的观点吧。” 
  如果说尼古拉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击而感到惊慌失措的话,那他表面上还是镇静的。看来,他能够经受住打击。 
  “好吧,我解释一下。众所周知,由于您丈夫被选举进了国家杜马,我们银行里将要对极重要的干部进行重新配置,我需要某种手段,借助它我就可以对干部的重新配置产生影响。而录音带上保存的东西或许能被用来作为那种手段,凭借它的帮助,我能够干扰一系列人员的任命,而改为任命其他人员。这符合我的利益。” 
  “噢,我明白了,录音带确实对您有用。”伊琳娜·诺维科娃笑了笑。 
  “您瞧,我一开口您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这多好。请把录音带给我吧,我们再坐一会儿吧。” 
  “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录音带交给您。”她继续说道,好像没有听清他的话似的。 
  “因为……” 
  尼古拉现在确实感到不知所措了。 
  “因为您应该交给我。” 
  “这不是理由。” 
  “这是什么?”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瞧一瞧,或许这对您来说更有说服力?您不仅仅举止像个妓女,您还与车臣黑手党紧密来往,把自己丈夫的商业秘密出卖给车臣黑手党。” 
  信封里放着一些相片,况且某些相片绝对是黄色的。每张相片都标有拍摄的日期和时间,相片上描述的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与三个不同的男人在一起的情况。从脸部表情来看,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不仅仅神魂颠倒,而且还烂醉如泥。这时,突然伊琳娜·诺维科娃的心脏急剧地颤动起来。在其中的一张相片上伊琳娜·诺维科娃认出了这个女人不是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妻子,这个女人穿着性感的超短裙,与一个衣着鲜艳的高加索男人一起从一辆汽车里出来,而这个女人正是伊琳娜·诺维科娃自己。伊琳娜·诺维科娃很清楚地记得这辆汽车,记得这个高加索男人,因为这个高加索男人是伊琳娜·诺维科娃回想起来没有极端厌恶感的仅有的几个高加索人中的一个。这个高加索男人是个好静的、慷慨的、不胡闹的人,他没有用各种各样的新花样来折磨她。在里纳特老板那里他承包了伊琳娜·诺维科娃三个昼夜,在她这儿休息,有时带她到各个饭店去吃午饭和晚饭,并在饭店里进行交谈,还达成了交易。的确,这个高加索男人在她那儿过了夜,也付给了她足够多的钱,她当时也明白,这个高加索男人只是在躲避着某个人,因此,他不在平常的地方过夜。他把她脱个精光不仅仅是为了发生性关系,而且是为了安全过夜,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真想不到,这个高加索男人竟是个车臣黑手党! 
  伊琳娜·诺维科娃默不作声地把相片扔回桌子上,用冷冷的目光扫了尼古拉一眼。 
  “您不是第一个上钧的人。只是考虑到我们两人之间关系不错,我警告您,您不要拿着这些相片东奔西跑。否则的话,您将会成为被人取笑的对象。” 
  “您想说什么?难道谁也不会相信我吗?我有信心对您说,许多人将会用自己的眼睛来注视着您的嗜酒如命的举止,因为谁都会对这些相片感到惊讶不已的。尤其是再相应地补充一些记者同某人谈话的话,大家更确信不疑。” 
  “您错了。”伊琳娜·诺维科娃轻松地说道,以赞许的和几乎是温柔的目光望着他,“是的,我不否认,我过去的行为远非完美无缺。这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从我这方面来说,企图推翻这个说法是愚蠢的。在不怀好意地采访某个人之后说出的话是一回事,而刊登相片又是另一回事。要推翻别人说出的话是容易的,而要反驳别人刊登的相片就不那么容易了。如果把相片和采访某人的文字一起刊登出来,那就会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别人无法反驳,但是离开了相片您的敲诈就会失去意义,因为没有相片单独凭采访某人的文字是站不住脚的。您说对吗?” 
  “设想是这样的。”尼古拉谨慎地同意了。 
  “这样吧,我的朋友。您这些相片的价值是珍贵的。这些相片是您自己拍摄的?” 
  “这有什么意义?” 
  “有。您现在就会知道的。” 
  “相片不是我自己拍摄的。这有什么关系?” 
  “那您或者是受了欺骗,或者是您的相片出了什么问题,但那人拍摄的不是我,如果您企图刊登这些相片的话,我将向法院起诉您,并能很轻松地证实这一点。为了不让您白白地浪费时间和精力,您不要认为我是在吓唬您,是在向您虚张声势,我现在就向您证实这一点。” 
  厨房的门被打开了一点,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看了一眼。 
  “伊拉,您和尼古拉到哪儿去了?大家开玩笑让您请客吃饭呢。” 
  “这好说。”她对丈夫笑了笑,“我头有点疼,我想在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而尼古拉非常愿意给我做个伴。你跟他们说,我正在烤肉,过十分钟我给你们端来。尼古拉正在帮我的忙。”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向她投来不安的目光,但看见伊琳娜·诺维科娃脸上神态安然,他放心地走了。 
  “我们接着谈吧,”她说道,在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走之后她顺手把门关上了,“您不走运,尼古拉,因为在莫斯科住着一位长得非常像我的姑娘,只是脸蛋长得像我,人们叫她伊琳娜·诺维科娃,的确,我是在不久前知道这件事的。这个伊琳娜·诺维科娃在一个叫‘阿特拉斯’的按摩房上班。事实上,这是一个普通的妓院。说实话,我知道这件事是不久前有个活跃的年轻人错把我当做这个伊琳娜·诺维科娃,开始对我纠缠不休,并提醒说,我们以前曾经见过面,还想博得我的爱情。我当时不得不跑到警察局寻求帮助。他们询问了那个与我的名字一样的姑娘的情况后,经查明,这个年轻人认错人了。我和那个姑娘长得太像了,只要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很熟悉的话,就可以通过声音和举止来区别我们两人。对了,您可以到事情发生所在他的警察分局了解一下,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大家会跟您说的。为了使您确信无疑,我就把人们看到我与这个高加索男人在一起的那个时期的相片给您看看。当您说起我与车臣黑手党有联系的时候,您指的是他吗?您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她很快地来到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了相册。 
  “这里,您瞧瞧,您这个幼稚的敲诈者。与车臣人的合影是在一九九四年五月二十六日,对吗?而您没有看看我,而是看相片了,对不对?” 
  “对,是五月二十六日合的影。”尼古拉强调指出。 
  “现在您看看这里。这些相片是我和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于一九九四年五月中旬在开罗照的。我们从以色列坐飞机到开罗,在以色列,从四月中旬我们就住在我丈夫的朋友家里。五月十九日我们返回莫斯科。您看看,我当时的皮肤晒得多黑啊。我整整一个月在以色列和埃及度过,我都快成了黑人了。而与车臣黑手党分子一起合影的那个姑娘的皮肤完全是白的,两人的发型完全不是同一个样式。您瞧瞧,好好地瞧一瞧。她的头发比我当时的头发长得多,况且,我当时的发型完全与她不一样。对了,这个妓女头发的颜色比我的头发的颜色黑一点,因为在整整一个月里我的头发退色很厉害。您看一看,比较一下。我该去做热菜了。” 
  尼古拉沉默不语了,眼睛从一张相片转移到另一张相片上。伊琳娜·诺维科娃关闭了烤箱的电源,取出一盘烤熟的肉,把它放在一个大的圆盘上,然后把西红柿和黄瓜切成带花样的薄片,并把它们装饰在圆盘的边缘上。 
  “现在我准备再倾听您一次,”头也不回地说道,“再向我解释一遍,为什么我应该把录音带交给您。或许,第二次在您那儿可以找到更加可以接受的理由呢?请把门给我打开。” 
  她托着一个盘子,从容地从厨房走到开心的客人面前。在客厅里她碰到的第一个东西是女记者奥列西娅·梅利尼琴科聚精会神的目光。 
  “啊,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我们感到不安的是,您被尼古拉这个年轻银行家漂亮的眼睛迷住了而把我们抛弃了。”她大声地说道,她的声音超过了嘈杂和欢笑。 
  一刹那,大家都沉默下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还未来得及到达餐桌的伊琳娜·诺维科娃。这盘肉对她来说就像挂了整整一吨重的东西。她把这盘菜放在靠近门口的小桌上,开始收拾脏盘子。坐在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旁边的那个漂亮的黑发女子立即站起来帮忙。紧张的时刻是因为过分夸奖而造成的,但伊琳娜·诺维科娃明白,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生性好战,如果没有自己的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现在,当我们趁着热菜准备干掉第一杯酒的时候,”伊琳娜·诺维科娃说道,将一盘可口的菜放在桌子的中间,“我想说两句举杯的祝词。” 
  “尼古拉在哪儿?”客人中有人问道,“伊拉,您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被爱情之神射中了?” 
   
  (伊琳娜·诺维科娃又捕捉到了奥利西妞·梅利尼琴科的眼神。“够了,够了,”她想到,“这件事应该一劳永逸地结束掉。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你们的年轻银行家尼古拉还没有成熟到这种程度,以至于明白,在什么方面可以投资,而在某些方面不能投资。”伊琳娜·诺维科娃举起了香槟酒说道,“说实话,关于这件事我想干一杯。在座的各位很早以前就非常了解我们这个家庭的状况。每个家庭的柜子里都有自己的一个骨骼,这个秘密大家早就知道了。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有那样的骨骼。问题仅仅在于,骨骼上有一个标签,这个标签能证明,这个骨骼是在商店里购买的,是用来从事解剖用的直观教具,或者骨骼上没有那样的标签。因为,如果骨骼上没有标签,这就意味着,这是真正的骨骼,也就是说以前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的尸体是在柜子里腐烂了的。我认为,所有在座的各位都明白现在拥有标签的重要性。当然,这是一个比喻,或许它不是一个很恰当的比喻,但它是一个滑稽的比喻,正巧作为新年的一个游戏送给大家。” 
  伊琳娜·诺维科娃笑了笑,把酒杯举得更高了,“我建议你们干杯,以便在新年里将那些对我们的安宁和生活构成可怕、悲惨和威胁的最不愉快的往事立刻变成可笑的和愚蠢的误解,它们是那样地容易得到解决,因为你们会及时想起,在你们家里的抽屉柜里的某个地方放着一个久置不用的骨骼。” 
  除了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之外,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甚至那个危险的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也笑了起来,甚至傲慢的阿尔穆尔·德米特里耶维奇·古辛也忍不住撇了撇嘴。伊琳娜·诺维科娃明白,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掂量着她刚才说的话。因为这些话对每个人都合适。 
  她右边的位置依然空着,过了一会儿,伊琳娜·诺维科娃又来到了厨房。什么地方也找不到尼古拉,他趁着忙乱的时候走了。在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 
  尊敬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和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 
  我请求你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的夫人感到意外的委屈,在与她电话交谈后我明白了,我应该马上到她那儿去请她恕罪,因为新年之夜我让她一个人在家度过。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尼古拉。 
   
  (“还好,尼古拉不是因为开玩笑而变得情绪不佳,他溜走了也好,”——伊琳娜·诺维科娃想了想,“他的面子保住了,真是好样的。”)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紧跟着伊琳娜·诺维科娃从容厅来到厨房。 
  “伊拉,发生什么事了?尼古拉在哪儿?” 
  “他走了。”她微笑了一下,“更准确地说,他是溜走的。谢廖扎,他向我要某个录音带。为什么你事先不通知我这件事?为什么我对这个录音带一无所知?为什么你让我处境艰难,那时我不得不说得与事实相反,以便谁也没有发现什么?为什么?” 
  她自己都未觉察到,她的嗓门已经提高了。近日来压抑在她心中的罪恶感转眼之间变成了怨恨,她立刻觉得,在某些方面人们不应该仅仅责备她本人,也应该责备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朝她迈了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静一静!不要喊。尼古拉向你解释,这个录音带是拿来干什么的吗?” 
  “没有,他认为我知道一切。你自己是否知道另一个问题。他向我要录音带并用相片来敲诈你丝毫不嫌弃的当妓女的妻子。显然,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所有方面都超过我,甚至我与她无法相比。你的妻子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在录音带上录下了某个人的谈话,这个谈话将损害你们银行领导的名誉,或许也会损害你自己的名誉。你的妻子敲诈你了吗?说说吧!这个该死的录音带在哪儿?我想自己听一听,我想弄明白事情是怎样发生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安静地坐在桌子旁吃口饭?凭什么我应该表现出机灵和冷静?凭什么每隔十秒钟我就会害怕得要死?而你坐在那儿,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喝伏特加酒,甚至什么事也不事先通知我。甚至还允许别人把这个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带到这儿来,好像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似的。你认为,我是什么?是机器人?是玩物?是一件没有神经、没有情感、没有恐惧的东西?你认为,我不是活生生的人?你认为,既然别人使我在精神上受到极度折磨,那我就完了吗?” 
  “伊拉!” 
  他狠狠地摇了摇她,然后紧紧地抱住她,把她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肩膀上,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 
  “伊拉,亲爱的,请原谅我吧。我没有想到,没有猜到,你是这样的痛苦。你是那样地沉着冷静,不抱怨、不诉苦,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的亲爱的,在你面前我深感惭愧。我应该提前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我确信,除了我之外,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录音带的。你说得对,伊琳娜·安德烈耶夫娜确实对我进行了敲诈,索要了一些钱,好多钱,威胁说要把录音带公布出去。起初我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她,她和情夫一起到国外去了一趟,把所有的钱都折腾光了。她回国后又向我要钱。她向我索要的钱越来越多,我开始从别人的账户上搞钱,开始欺骗同伴。但这样下去是不会持续长久的,而她的胃口却越来越大。但我确信,只有她和我两个知道录音带这件事。”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部、面部、嘴唇上细心地亲吻着。一般柔情的热浪又充满了她的全身。 
  “多美的田园生活啊!”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的身后传来一个恶毒的声音。 
  伊琳娜·诺维科娃急忙从怀抱中挣脱开,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回过头去。原来,在厨房的门槛边站着奥利西娅·梅利尼琴科这么个人物。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请您谈谈永久爱情的秘密好吗?” 
  伊琳娜·诺维科娃明白,这个女记者正在认真地收集材料。 
  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宽恕地说了句笑话敷衍过去,挽着固执的女记者的胳膊,走到客人那里去了。伊琳娜·诺维科娃静静地溜到自己的房间里,以便在嘴唇上涂点口红,整理一下发式。在镜子旁边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银镜框,镜框里有一张相片,相片里一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拥抱着微笑的、幸福的谢尔盖·尼古拉维奇·别列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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