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光宝气 第六章

  秋老虎凶猛,只几天,北岸就被金色染全,宛如泼墨的山水再印金,星星点点顺著纸纹晕上去,泥金、贴金、冷金、撒金、扫金、鱼子金、打金,展卷开是写意的秋之景,橙红的柿子上盖了一层泠霜,枫叶上被虫口绣了一个缺,金色渐颓,烟灰色沈稳的栖在枝头,似有叹息透墙。  
  凉风中,百草霜缩著肩坐在小凳子上烤碟子,待微热了便用中指揉开,再用食指沾两张金箔於碟心,含著一口轻气儿泥它,糯米的蒸汽拂在她面上,让她成了仙,美目牵挂人间,花青有意把那白气向她掮去,初她有心事,还不觉得,过了一刻才醒了,唾道:「快煮你的碟子,耍些什么?大人还等著用。」  
  「这样燥的天,不知大人怎么又想起画佛来。」辰砂抱怨,拿著扫金的山鸡翅翎玩,一下撞到正出来的固远身上,固远也没平时的耐心,冷脸推开她,从百草霜手里接过烤好的碟子,用属须笔试用,又匆匆转回去了。  
  他这几个丫头,都有些来历,花青出身最好,辰砂是其中次头的,她嘟著嘴扔下翅翎,蹲到百草霜旁边问:「大人这是怎么了,最近连个笑脸也没有?」  
  接过百草霜烤的碟子道:「把指甲都快烤劈了,只你有这个耐心。」这泥金的碟子最难弄,泥到金箔发暗了,要逐渐的加力,整个把金箔捻全盘,加上兑了蜂蜜的水,要稍温了再烤,如此反复,弄一碟子能把人烤化了。  
  「大人的心思,我怎么猜得到?」百草霜一抖困脂色的裙子,站起来新拿了一个煨好的碟子,冲光看了,指给花青说:「这碟子炼的不好,姜涂薄了,黄酱也不均。」  
  花青答应了,说:「这几盘也就够了,姐姐别烤了,去前面准备些明天的东西吧。」  
  百草霜说:「待会儿里面要擦金,劝他把汤暍了,就是专心爱上了佛,也不能先把烟火断了。」  
  见她走了,辰砂哼了一声,放下碟子闲坐。「人家拜堂,怎么把这两个人给愁得不得了?也就是个乡亲,不清楚的,还以为他们有些什么,大人也年长了,皇帝要配他个公主他也不耐烦,倒是羡慕人家娶村姑。」  
  「只你这嘴巴损。」花青将锅端下热汤。「若是普通乡亲,大人还至於要亲自操办?你看他这些日忙的,瘦没了模样,怕不是有些渊源的。」  
  辰砂撩了把头发说:「是啊,这几日里,大人连老太爷也顾不上了,太爷又支银子去赌坊,我说最近库里没闲钱,他就硬拿了包的喜钱,都说太爷原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和少爷却一点像的地方也没有?」  
  花青冲她摆了下手,端了热汤进去。  
  半幽半明的光线下,固远正给佛上金指,佛祖下垂的手指直指他的胸膛,他的脸白得浮著金黄,让花青心惊的手都有些不稳了,暗自想:这喜事可别成丧事了。  
  小家门户的没什么经费操办,婚事倒也简单,只请了左右邻里和保长做证,又将新人送做堆便是。  
  心宝个子小,礼服穿他身上绊脚,被扣了个借来的半旧宫人翅帽,遮了双眼,寸步艰难,幸有喜娘拉他,不然那穿长褂的新娘还没倒,他却要先跌了。  
  固远不愿做他高堂,只在侧手搭个坐位。他见心宝一脸迷惘,任人摆布,这几日画得时间长了,僵住的手指头就疼,尾指磨破的地方,已带了块红宝星光戒掩住,一摸,冰冷的一块,尖锐得好像里面藏了针。  
  喜娘高喊著拜亲朋,心宝就四处去拜,那新娘却不拜,喜娘拉她,倒被她摔手,咚儿扯掉喜帕,众人皆看见她唇异样的红,原来竟是早把唇角咬破了,都惊著一时无语。  
  咚儿走到蒙了纱的心梅前突地跪倒说:「小姐,你何苦这么糟践少爷?」  
  心梅伸了手递茶。「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快把这茶饮了,就当我敬嫂子的酒。」  
  客气话却被她说得无比凌厉,她虽遮挡著,眼神却箭一样的穿过去,咚儿只得低下头去,心宝却好似懂得了什么,走过去挡住那茶,握住她的手。  
  「咚儿姐,你可是不愿意嫁给我吗?」  
  「少爷,咚儿哪里配得上你。」  
  「我们自小一起,有什么配不配,我也早不是少爷,你莫非心有所属?」  
  咚儿抖著唇不答,慢慢的拉著他的手跪下。「少爷对我恩重,我家穷卖我糊口,夫人们看我瘦小,不待见,只少爷收留我,不让我辛苦,我本该报答少爷,若少爷有一分凡人男女珍爱之心,咚儿也要伺候著少爷一辈子,少爷待我是极好,只不是我要的那种奸。」  
  正说著,一个壮汉飞奔进来,眼看著咚儿跪在地上,也扑过去一连给心宝磕了好几个头,哭道:「朱少爷,你大人大量,我和咚儿两个真心喜欢,您就成全我们吧。」  
  心宝转向心梅问:「这些个,妹妹可都知道。」  
  心梅笑:「我整日里在家,这对狗男女的事可能瞒过我?」  
  困惑的四处看了一圈,找不到人求救,心宝将咚儿与汉子一人一手拉起,再让他们交握。「既是如此,便今日操办了吧,容我歇息下去。」  
  他一走,众人都呆了,半晌才乱哄哄的闹起来,有唾骂咚儿不知廉耻的,那汉子的爷娘也赶过来,抽他面孔,汉子只和咚儿跪著紧紧抱著。  
  百草霜在旁边看著,不由呵呵冷笑,到头来,姐妹几个,也都不能和他修成正果,要催固远回去,哪里还有人?气得她把一件新桃花面的衣服抓得一个洞。  
  固远跟著心宝出来,心宝面色如水,出门脱了喜服,折好了放在门内,只穿了件中衣,飘飘荡荡就飞过几条街,立在一间点心铺外看,店家的儿子捧了一块糕吃,见他穷酸样子,就用石子丢他,心宝被打中额头,蹲下身去捂著,躲到一角蹲著。  
  那孩子还要戏弄他,固远紧跟上去,拦他面前,见心宝看著一块豌豆黄,掏了铜板买给他,豌豆黄还是热的,他笑盈盈要递给心宝,心宝又走得远了,边走似怕他跟上来的,躲著他。  
  咬了一下牙,固远偏要追他,加紧的跟著他,心宝出城,他也出城,心宝穿坟岗,他也跟过去,被绊得踉舱,也只得先记在帐上,心宝到了城外河边,拨开芦苇就向里冲,跟在他後面的固远脸上被抽起了血条,他仍闷声跟著。  
  寻了块烂泥地,心宝除了衣服,突然一滚跳了进去,这才舒了一口气,满足的哼了两声。  
  固远面部抽搐,他是白当他来寻死了,这猪要真有这份志气倒还好了。  
  这一路受得好罪,寒风一吹,额头上的汗乾了,固远一机伶,训心宝:「快起来跟我回去,男儿都是挫出来的,别摆这个丧气样子。」  
  心宝只是哼哼的躺在烂泥池里,生气的向後扭动身体,固远拉不到他,叹气从口袋里取出豌豆黄,坐在乾土堆上吃,心宝先是不理,渐渐忍不住偷眼去看,最後眼巴巴的盯著,靠了过来。  
  「要不要吃?」固远举高问。  
  心宝很乖的连连点头,随後觉得丢脸,「哼」了一声转向旁边,用沾满泥的手擦了一把口水。  
  「这家点心店也真奇,我以为这等东西都是阳春才有卖,初春三月,就有人唤:小枣儿豌豆黄儿,大块的来!」固远学著叫卖的声音惟妙惟肖,把心宝又逗得回转头来,他盯著豌豆黄咽著口液。固远又说:「原来不过是这等玩意,没什么特别。」  
  「才不会哩。」心宝突然凑过来,指点他。「这家豌豆黄是有名的好吃,宫里还派人来买呢,是用最好花豌豆泡过,捣滤成沙,加上白糖、桂花,夹在白皮蜜糕里,入口就化了。」  
  「你吃过没有?」  
  「客人差我去买,我捻过一个渣。」  
  「要吃吗?」  
  心宝把嘴张得大大的,能看见里面的小舌头了,固远把糕点送到心宝口内,心宝立刻吞了,美孜孜的笑著,突然眼睛朦胧了,只是他仍旧不哭,似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身体不停的颤抖,固远拉著他的手,也不顾他全身是泥,要把他拖出来拢到怀里,心宝急促的推开他,离他远远的,只是发呆。  
  「心宝,如果你难受,就哭两声吧。」固远看了他的样子都心疼。  
  「我不会了。」  
  「……」确实,从他再遇到他开始,就觉得朱心宝少了什么,原来他不会哭了,心宝浮在水里的笑脸掩盖了所有的泪。  
  嘴里咽著点心,心宝趴在一边,用鼻子顶著芦花玩。「我最爱泥塘,小白却不喜欢,小白说怕脏了尾巴,小白最爱他那条尾巴,冬天水寒气阴虫子少,他把尾巴塞到水里,像条白虫子似地,把鱼儿都逗了上来,他每次回,肚皮都饱饱的,圆得似个球……我很想回去……我若回去了,谁管朱家,还有绣厂的上百女工,她们家里若有钱还能赎了出去,听说,是要把她们发配到边疆的,这么多条人命,是多少级浮屠?」心宝缩成一团窝到泥里,突然声音像一线月光那么直而冷的垂下来说。「柳大哥,我又让你更讨厌,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  
  固远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管自己最讨厌泥污,跳进泥塘里捉住朱心宝。「没有,以前那话都是骗你的。」  
  心宝无动於衷的缩著身子。  
  「心宝我从来不恨你,我喜欢你。」  
  心宝仍僵著身,整个身体依在泥水里,他喜欢这泥,无比的包容,他是头小猪时,既不用想修仙,也不用想著人该怎么想的时候,一到夏天,就钻到泥塘里洗澡,身上的虫子,一滚就掉了,从前他没有什么事情隔了夜还惦记,被柳固远一席话,所有的眼泪凝在心里五年。  
  像害了重病,心宝哆嗦著抓著他的手,眼睛询问的看他。  
  「心宝,我愿与你生生世世。」固远又说。  
  仍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心宝的泪却掉下来,他抽著鼻子哭,扑在固远怀里,泥浆飞溅的乱扑腾。「我不要做人,是你告诉我要孝顺,要照顾家里人,我真做了,你嫌不好。」  
  原来他都明白,这却真是自己的不是了,固远搂著他拍著他的背,吻在他额头上:「你就是做猪,我也只好认了。」  
  拉死猪一样的将心宝拽出来,将衣服给他拾掇上,真是穿了衣服也不像人,就是给心宝个太子服穿,也是头滚泥猪。固远也整个黑溜溜的,心宝哭得累了,耍赖不要走,固远就蹲下来说:「好人做到底,我背你回去。」  
  心宝不好意思,只好跟著他磨蹭著走,城门都关了,固远拖带著心宝去找人家,走了几里路才遇到一个村子,那村子只方寸大,菜圃菜花香九里,乃是以供应城中菜食为生计的小地,就连个客店也没有。  
  固远找了一户人家,说要投宿,看家的一看两人都黑漆一般,不敢给他们开门,幸好遇到一个卖菜的老农愿意收留他们,固远给了老农五两,让他置办热水浴桶和衣服,老农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块的银子,除了固远吩咐的,还买回了一只烧鹅,又掏了十几个野鸭蛋,吩咐婆娘采鲜菜做。固远见他周到,又赏,他再不肯收。  
  收留他们这东家,房子低矮,只容下一个土炕,却不少生养,四个男娃,挤成一团。固远见房内周转不开,只好在院子里支起浴桶,这里离京近,都是进城买东西,浴桶一类,农民用不著,这一个大木桶乃是酿酒存谷子的旧桶,热水一燎,稻香浓浓。  
  桶大热水少,固远先在外面把心宝冲掉了泥,再把他拉进桶里,一见心宝缩著身子,星光水下两条白腿若隐若现,险些把持不住。  
  农民最小的孩子,六七岁的样子,好奇围著桶吃吃笑,固远不好发作,眼看著别的地方洗,耳边听得蛙声脆亮,闻得身边洗白猪肉和地里菜花香,又是满足又是安稳,定了神去看心宝,心宝数著水里映的星星月亮,突然将一颗头靠过去,固远还以为他累了,没想到他却一口亲在他脸上,他的力道大,直冲过来,差点没将固远的牙撞掉了,固远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发怒立起来的头发按下去,咬牙道:「这又是做什么?」  
  心宝被他一暍,缩手缩脚,嗫嗫著:「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突然想碰你一碰。」、  
  固远笑著拍他的头,嘱咐:「下次需轻点。」  
  心宝点点头,被他抱出来穿上衣服,拉那孩子一起回到房里吃食。  
  这一餐虽是粗食淡饭,因有四个饿死鬼拼命扒食,把心宝的竟争之心也牵引出来,固远由此也被感染,竟然把两大锅饭都吃得乾净,一只鹅找不见骨头。  
  晚来农户家没有灯,八人挤在一张炕上,固远和主人家打探了一下这护城河周围的情形,又问他们送了多少菜卖给河上船只等,见他们劳累,也不再打扰。  
  小孩睡觉不安稳,踢得固远睡不著,一转身,鼻尖对著眼仁,心宝呵呵的对他笑:「原来人还是可以过这种日子。」  
  「这有什么好的?』固远不屑。  
  「可以跟柳大哥一起睡。」  
  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响,这话恰似在固远身里塞了个炸炮仗,心儿又是被那炮仗带飞的风筝,晃悠著找不到方向。心宝一喘息,呼在他耳边,就如一股好风来,把那风筝更推向九宵,挨著白白的云,飞过的翠鸟舍他一根羽毛,瘙痒了全身,竹架子抖著红衣,尾绸子拉得笔直,上下能上,银线握在他手里,不能放了,下又舍不得。  
  固远只将手插到心宝衣衿内,摸他那光滑的肉,七魂里已没了三魄,交缠著搂著他,吻著耳垂,心宝背後是墙,只由得他,嘴里嘻嘻笑著。  
  正旖旎著,心宝突然指了一指背後,固远转身,正看那孩子笑笑的瞧他们,固远怏怏然,只得收了势,仍搂著心宝,心宝的脸一贴过来,火热的一片,固远借著月色瞧,他面色绋红,喘息浓重,见固远看,用双手握住自己面孔,固远用手轻抚他的背道:「咱家心宝,竟也懂得害羞了。」  
  一夜无事,次日辞别农户,固远说:我见你这最小的孩子机伶,我在京中为宫,缺个画童,就让他跟了我去,也识几个字,赚些钱养家。那孩子的父母听著是道理,便跟著他们一起来,直到见了柳家府邸,落实了他的话,千恩万谢的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们,固远给孩子取名明矾。  
  固远也留心宝说:你在我这里,岂不周密安全,就当是衙门,保护证人。  
  心宝要接心梅过来,,固远说她一个女孩家进我府里,恐是不便,不如我安排她到山上尼姑庵的清房住,又乾净又适合养心。心宝连声称这个办法好,他心内只为心梅好,虽明白她恼恨自己,终想不出缘故,也不介意。固远自然另有一番心思,想这小姑娘如此怨毒,需染些慈悲之心才好,最妙不过她削发为尼,从此不来找他和心宝的麻烦。  
  心宝在府里待著,固远就吩咐他管理画料,小厮们都知道他身份不同,和大人虽还没上同一张床,却睡在一间房里,有粗活重活也不叫他干,心宝空闲,每月有五两银子拿,探监更勤,催促固远快办这案子,固远也真差人去苏州取证,因牵连得广,又派人去四皇叔的领地查,一时也结不了。  
  心宝焦虑的等著,成日书房打杂,带著明矾工作,明矾也奇怪,似天生只会笑,不说一句话。  
  这天却来了一位客,指名要见心宝,小厮来禀,恰逢固远在殿上,百草霜正在绣花,听了说:领他过去吧。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每次见到心宝都小心翼翼,却发现他半点也记不得自己,心中窝囊,又不敢发作。  
  心宝被带过去,见那人披了身玄色点朱镶银边披风,还想,这是哪家公子,莫不是找错人了,那人一回身,却是相熟面孔。  
  三步并两步走过来,尹之令抓住心宝的手道:「可让我找到你,你怎么进了这虎狼窝?」  
  睁著眼看他,心宝气:「你这人好没礼貌,怎么总是说柳大哥的坏话?」  
  尹之令是色中老手,见他眉花散了,眼梢带红,面上桃花荡漾,叹道:「你是被他迷了心窍,现今你柳大哥吃人都不吐骨头,你这一条小命,哪有他前程重要,心宝,快与我一起走了吧。」  
  见心宝退後,他长叹道:「我虽是个轻薄浪荡子,遇到你却不存轻薄之念,你不要怕我,若要我立个誓永不染指你,我也发得,只是先与我走了吧,我尹之令粉身碎骨相助,绝不求你回报。」  
  心宝「噫」了一声,似是明白,原来这人对他有这心思,自己身无长处,这感情来得好不蹊跷,只说:「我要跟著柳大哥,他不会害我。」  
  尹之令著忙,听著前面敲官锣的声音,只好放弃了说:「你既不愿跟我走,也不能死认理的相信他,我知道你是孩子心思,一根肠子,京城却不比江南,有的是险恶,你柳大哥吩咐你什么,你切不可去做。」他不愿意与柳固远狭路,说完就匆匆去了。  
  可是路窄,尹之令走到门前,正与固远撞上,固远笑道:「之令兄,难得稀客,却怎么等不及了吗?」  
  尹之令冷脸看他一眼道:「固远兄,你我也算有同窗之谊,为兄托大说你几句,心宝只半个孩子……」  
  「哎哎哎……」固远打断他的话。「之令兄,若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有几分惭愧,怎么这猫吃雀儿,吃不著的野狗要一个劲的吠啊?」  
  见他如此无理不念旧日情谊,气得尹之令挥袖道:「你怎么懂得万花看尽,也有留步不前的时候,我对心宝只有纯净向往之心,若是永远见他满足笑睑也就瞑目了,不似你这般……这般……」  
  固远搭著他的肩膀笑:「难道你不想尝尝他吗?等我玩得腻了,若不送他去砍头,倒也可借你玩玩。」遂一推他道:「送客。」  
  前脚送走尹之令,又有家人通报说符鸣要见,固远说叫他等著,便走到後面去看心宝,问他道:「刚才尹大人来,和你说了些什么?」  
  心宝老实的回答了,固远摸摸他的头,用绢子擦掉他手上沾染的红色,正要走,心宝却拉住他问:「柳大哥,你画儿画得这么好,各位姑娘也都以颜色命名,百草霜姐姐是玄,花青姑娘是青,辰砂是红,柳大哥你爱画之心由此可见,为什么要做官不画画呢?」  
  固远笑,捏捏他的脸,轻吻在发侧:「画画哪来的身上绫罗桌上佳肴?」  
  「那柳大哥是喜欢画画呢,还是喜欢读书做官呢。」  
  「有时候人总要为了些东西而放弃喜欢,心宝,你慢慢会明白。」  
  固远松了他的手去会客。  
  符鸣见他来了,随便一拱手道:「大人真是繁忙,莫不是藏了什么美人?」  
  笑著坐到席上,固远道:「什么能躲了相爷的眼,只是不是美人,是头好猪,养好了,正给相爷下酒。」  
  符鸣一听,神色立刻恭敬了。「大人真是体谅相爷,只是相爷说,他老了,猜不明白後辈的心了,有什么事多通报著,若让别人先来嚼舌头,反而显得师徒没那么亲近了。」  
  「哈哈。」固远笑出了声,实则内心发寒。「真是慢一步都不成,老师他可好吗?」  
  「相爷一切都好,那一撞可真吓了他一跳,相爷说,你既不想让他插手这案子,必是有什么後招,他索性多歇息些日子。」  
  「相爷老当益壮,这点吓不外是虾米碰了海龙王,相爷可不能歇太久了,局已经摆好了,最後的棋子可是要交给相爷摆布发落的。」  
  「大人有把握吗?」  
  唇微微上撩,固远生得清秀俊朗,这么一笑却带著股萧杀之气,冷飕飕刮得人面皮都疼了。固远拿起一坠子玩,这件物品也有意思,乃是个拍马的大家送的,自上而下分别是白玉珠、青玉小佩、黄玉雕的花生,乃取其意是三生清白」。  
  今天心宝一开始就问错了,读书做官是两回事情,会读书的人多,譬如他科考七次落第的父亲;会做官的却凤毛麟角,礼要会送,话要捡时候说,他咳了一声面带不悦道:「这相爷的话还是师爷的话?」  
  知自己逾越了,符鸣连忙告了个罪,又讨好说:「相爷疼大人就是他亲侄儿也撵不上。」  
  固远只笑,打了个哈欠说:「自然不叫相爷白疼,两月後便有分晓。」  
  不敢催促他,符鸣只好垂手告退,心宝正一头扎进来,险些撞到他,符鸣一打量,暗赞,好透亮的孩子,模样可爱,眼内有神,只可惜听说是有些呆傻的。  
  心宝扑到固远怀里说:「柳大哥,你去帮我摘个柿子吧,我构不到。」  
  固远便携手带他出去,来到柿子树下,那是一棵老树,高枝大干,果实累累压弯枝头,固远也抓不到,他蒙住心宝眼睛道:「我来念咒,那柿子就会自己飞下来。」  
  他对他百般相信,心宝等著柿子下来。固远说不许看了,念念有词,边向旁边一个护院歪下嘴巴,护院领会,一翻身上了树,摘下几个带霜的大柿子递给固远,固远放开心宝眼睛说:「你看这不是?」  
  毫不疑惑,心宝捧著柿子乐呵呵的跳走了,固远见符鸣面带怜色,不耐烦想,这老头多嘴,又爱多看,总有一日,给他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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