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豹 第二章

  两个人走到路家,天已经很晚了。
  杜冷一直在抱怨自己手疼,让路家声背着他。
  路家声并不理会,让他闹得急了才说:「手又碍不着脚。」
  杜冷却说:「做人要讲良心。」
  路家声笑着看他。良心这两个字,杜冷无论如何也不该在他面前说,人生下来自然是有良心的,但这种东西就像日头底下的蜡,晒得久了,就薄了软了稀了,终于是一点点的消磨了,杜冷就是他的日头,只可惜……路家声想到那个日字,又忍不住低下头去微笑。
  杜冷瞧在眼里就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路家声总是给人一种很模糊的印象,你记得他的名字,却记不起他这个人,最后会留在脑子里的就只有他暧昧不明的微笑。
  杜冷其实是很讨厌这种感觉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渺无声息,让人恨不能用更疯狂的手段去践踏,去毁灭,可是原因呢?很奇怪,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小孩子在赌气,可杜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试探路家声,当然有他的目的所在。
  路家声好像是什么都不明白,但杜冷知道,他其实是什么都明白。
  两个人贼眉鼠眼的相互暗笑,扭过头来,又全是一副私塾先生的脸孔。
  路家的宅子是一幢二层小楼,并不算大,果敢最体面的宅院属于李庆后,毒品生意是树底下埋了铜钱儿,暴利,钱来的容易,花起来自然爽快。
  安绿早已经回来了,一见这两个人形象凄惨,却大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到处找你们。」
  「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杜冷往沙发上一倒。见路家声中规中距的脱了外套,一手交给佣人,暗暗稀奇,这个人也真不嫌热。
  「调去一个连,上去就给灭了。」安绿气极败坏:「明告诉他们留活口,这帮兔崽子下手太狠了。」
  路家声让人拿来了医药箱,给杜冷洗净了伤口,涂上消炎用的药,又裹了纱布,他做这些事得心应手,好像从小就一直在学,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
  杜冷发现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他人很瘦,手背上却有深深的小窝,看上去憨态可掬。杜冷急忙掉转了眼神:「啊……没留活口好。」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倒觉得,这不像是佤帮那边的人,太明目张胆了……」
  路家声拍了拍他的手:「暂时别沾水,让家里人注意着点儿。」
  他话没说完,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接二连三,满屋人都往上看去,路家声微蹙了眉头:「谁在上面?」
  安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是阿多。」
  路家声脑子里念头一转,也就明白了,阿多这小子脾气太倔,被他不咸不淡的噎了两句,就真的往心里去了。
  杜冷微笑:「是你那小情人?」
  路家声站起身,走到楼上,推了推门,是反锁着的,要费些力气,也就不想再管,一回头却跟杜冷碰了个正着:「你上来干什么?」
  「看热闹。」杜冷的腔调有些幸炎乐祸,阿多在他眼里当然不算什么,他看的是路家声的热闹。
  路家声却也不恼:「我让他们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住我这儿也不方便。」
  杜冷笑了:「有什么不方便?」
  路家声见他笑得一脸下流相,也微微的笑了:「什么都不方便。」
  「给我举个例子。」
  路家声看了他一眼:「没有例子,我不拦着你,你喜欢住,也有的是房间,只不过……」他笑而不语,杜冷也不追问。
  两个人倒有些脉脉含情的意思,其实各自暗怀了鬼胎。
  路家声心里自有他的打算,杜冷这个男人沾不得,是条狗,无论如何也养不熟,他的肉固然不值钱,咬两口也怪疼的,而他是顶怕疼的人,何况都是大男人,寻死觅活撕心裂肺的戏码演多了不好看。
  杜冷却在暗地里寻思,能有几分的胜算,值不值孤注一掷。他是个生意人,付出多少,回报多少,那都是有明帐明记的。
  两个人相视许久,慢慢的错开了眼光。
  路家声正想下楼,忽然房门一开,一道人影窜出来,一迳抱住了他,路家声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被勒得咯咯直响。杜冷掏出枪,毫不犹豫的冲那人肩上就是一枪。
  那人惨嚎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却仍不住的用头撞击地面。
  路家声和杜冷见多了这种场面,知道这男孩子是熬不住毒瘾,杜冷拿了枪看向路家声,要不要就此给他个痛快。
  路家声沈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杜冷一笑:「你倒是怜香惜玉。」
  路家声走过去,阿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到他掌心里去,豆大的汗珠子密密麻麻铺了一层,衣服已经湿透了,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路家声,像是要把他牢牢的记住,又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路家声给他抹去了一脸的汗水,打发了佣人去叫医生。
  杜冷冷眼看着他们,要换了他的话,阿多是绝对不能留的了,这种小孩子一旦动了真情,比活炸药包还恐怖,路家声心软,是个多情种子,这他一早就知道,但平时还是有些戒备,现在这种情形看来,倒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只不过……杜冷又想,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路家声任由阿多紧拽着,那手在杜冷眼里像一根剌,扎得肉疼。只是这刺太隐晦了,在细微的密处,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源头,疼就成了一种暗示,明明存在着,却不能说出口,于是杜冷也想,那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医生安置了阿多,建议路家声把他送进戒毒所里,路家声笑了笑,不置可否。
  进戒毒所对阿多自然是好的,但在李庆后而言,阿多只是一件工具,而工具不能够太完美,必然要有一些把柄掌握在它的主人手里,李庆后籍此控制阿多,路家声也不想招惹他。
  大家心照不宣,这幢不大的二层小楼里,阿多是李庆后的人,也不会少了杜冷的眼线,路家声相信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矩细靡遗的禀报给这两位大佬,但在表面上,他们依然要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是一门功夫,是修养,路家声在这方面具有绝对的天分。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路家声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照他的想像,这个人理应是阿多,但鬼使神差的,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居然被换成了杜冷,这场景是荒谬的,就像是本来要吃鱼的人,却发现盘子里竟是一条鲨鱼,你不知道自己是要享用还是被享用。
  路家声本能的微笑了一下,杜冷看出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这让他心情很愉快,他仰面躺下去,把自己铺在那张大床上,摆出一副鸠占鹊巢的姿态。
  路家声有些迷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并不喜欢自己,这是三年前就已经铁定了的,单纯的为了利益的话,有必要做的这么彻底吗?
  路家声不得不承认,杜冷对他还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修长的肢体,仿佛丛林中漫步的猎豹,路家声喜欢强硬的男人,不管是人,还是那个东西……他微咽了口口水,掩饰性的擦着头发。
  杜冷笑出声,他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怎么攻击路家声的弱点:「当心秃头。」
  路家声手顿了一下,他的父亲,父亲的父亲,六十岁后都变成了地中海式的发型,所以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头发:「嘴巴厚道一点儿。」
  杜冷笑得在床上打滚,路家声说:「你要喜欢这儿,我到隔壁去睡。」
  杜冷半撑起身子:「干什么?躲着我?」
  「不是。」路家声找了个不像藉口的藉口:「天气热,会长痱子。」
  杜冷忽然一跃而起,从身后抱住了他:「那试试看。」
  路家声被他压在床上,浴衣底下什么都没有穿,像被剥光了的粽子,糯米似的白,两粒红枣。杜冷忽然觉得饿,性欲和食欲,男人和女人,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他疯狂的想寻找一个突破口,插入、插入、插入……身体叫嚣着,对方的意志等于零。他强行分开他的腿,向对方炫耀着自己的性器,那硕大的东西面貌狰狞,布满了青红交错的血筋,像一只急欲喘息的怪物。
  路家声有些恍惚了,他也见识过这个家伙的威力,甜蜜的、痛苦,身体被撕裂,顶到了咽喉一般的深入,纠集着探索身体的极限,两个人,他是帮凶,在同具身体上肆虐,性交,赤裸裸的,只是性交。
  路家声想到这里终于有些明白了,男人和女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控制一个人,最大的便利莫过于控制他的身体。
  性器在某些时候等同于枪。
  所以他手里多了一把枪。
  杜冷对枪很敏感,不管是胯间的,还是手里的,这是亡命徒的本能:「这么热情?」
  路家声微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插。」
  「我知道……」杜冷是绝对的知道,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敞开身体,不可能不觉得屈辱,路家声喜欢男人,并不等于他喜欢被插。
  路家声用枪口顶了顶他的头:「知道就下去吧。」
  杜冷的一腔欲火不但没因枪而熄灭,反而有更加高涨的趋势,他不相信路家声会开枪,他们彼此休戚相关,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他弹了弹自己的家伙:「它怎么办?」
  路家声轻吁了口气:「真是惊人呐……」
  「是啊……」两个人似乎感触极深,长嘘短叹了一番,终于还是杜冷开口,
  「行行好,帮个忙。」
  路家声微笑:「这个忙——不一定非要我吧,有个洞就可以——」,他指了指枪口:「喏,现成的。」
  杜冷暗骂,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快成精了:「好像不大配套呢。」
  「那边有个砂轮,磨一圈下去就好了……」
  杜冷终于忍无可忍,从他身上翻下来:「你狠,路家声,当年是谁哭着喊着求我上他来着,现在又拿腔捏势起来了!」
  路家声淡淡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你多包涵。」
  杜冷听出点意思来了,他是要执意割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界限,不越雷池一步,那代表着什么呢?是以退为进?还是闭关自守?
  杜冷到旁边喝了一肚子的冷茶,还是有点压不下火,又到浴室里冲了个澡,一出来就见路家声盘着腿坐在床上,拿着枪在那里发呆。
  杜冷从没在路家声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他微微冷笑一下,原来是这么回事。
  果敢的山上有一种叫山榴子的野果,味美而汁多,遍体布满了丰厚的刺,有很多人在吃的时候被扎到了嘴,从此不敢再尝试第二次。
  杜冷毫无疑问是山榴子,而路家声呢,杜冷微笑着想,不敢吃,又明明张着嘴,馋死他就算了。
  杜冷刚洗完澡,什么都没有穿,大剌刺的往桌前一站:「来,喝点儿水,熄熄火……」
  路家声的眼珠子明显泛着蓝,那是被欲火烧的,他不是神仙,他看杜冷,就像一个被关了十几年禁闭的男人看赤裸的美女,枪顶在膛上,一触即发。然而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玩不起。杜冷要的是什么,路家声不会不明白。
  杜冷笑了,这一仗是输是赢,局还没定论呢。他坐到路家声身边,搂住了他的腰。路家声腰线很显明,腹侧有结实的肌肉,那种感觉和抱女人完全不一样,但杜冷喜欢这种很微妙的有一点危险的东西,用时下里比较新潮的话来说,那叫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杜冷离他极近,气息暧昧:「其实你吃不了什么亏,想想看,果敢至少有四成的兵力在你手里,加上我手底下的那些人,打李庆后个措手不及,这家伙又一向不得人心,不管在实在虚,在名在利,我们也只有稳赚的份儿……」
  路家声勉强压住了另外一条腿,念头转得飞快,不过他没出息,想的是另一回事,要是占了杜冷的便宜,不知道能不能脱开身,日后不认帐,反正他又不敢往外面说。
  但杜冷的为人又哪是肯吃闷亏的,他狠上来,真要跟他拼个两败俱伤,那不就太得不尝失了。所以路家声想想也就算了,听杜冷说的起劲儿,他笑了笑:「我不喜欢打仗,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见不了血,脚软……」
  杜冷暗暗哼了一声,他会脚软?抬手就是三条人命,还真当他杜冷是瞎子了?
  但也不揭穿他,摇着他肩膀柔声说:「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杜路两家联盟,我们以后不是一直能在一起?」
  路家声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两个男人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总归是要结婚生子,玩玩就算了,不能当真的……」
  杜冷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个王八蛋,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当初你也是玩我?」
  路家声楞了楞,似乎是想起什么,有一些恍惚,唇边笑出了微苦的纹路:「那时候——确实是想认真的……只可惜,你不给这个机会,到现在,就算想认真……」
  他微笑摇头:「也认真不起来了……」
  杜冷一怔,盯着他脸上的神色,他从来没向他抱怨过什么,而杜冷也并不认为自己对不起他,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两个男人,在一起,玩玩而已,并不当真的,然而路家声一旦不当真了,他却又觉得不舒服。
  「过去的事了,不说了。」路家声站起身:「天也不早了,你快睡吧……」
  杜冷一把拽住他:「你去哪儿?」
  「找个睡觉的地方。」
  「屋子这么大,睡这儿就得了。」杜冷顿了顿,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路家声闷笑,一言不发,还是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杜冷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那自己呢,他能保证得了吗?
  路家声现在对这个人敬而远之,几乎是敬畏的。年少轻狂,撞墙实在是撞怕了。其实上别人也好,被人上也好,在路家声而言并不代表什么,真正要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上与不上,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他转到了阳台上,天气是闷热的,空气里布满了暴雨前的湿意,水彷佛就漂浮在半空中,争相吸吮着皮肤上的毛孔。身体热得出奇,急需要发泄,却打不起精神,对此他也很无奈,像个太监,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路家声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大学生活把他对外界的向往彻底摧毁了,而杜冷,却把他对爱情的向往彻底摧毁了。这两者殊途同归,使他没有了任何的奢望,阿多也好,安绿也好,只要他们在他身边,只要有这么一天,只要他有足够的能力,他就会保护他们。
  战争这种东西太现实太狰狞了,并不适合他。那种血淋淋的,近乎肉欲般的争夺似乎是杜冷的偏好,他们都是果敢丛林中的野生动物,他不过是只家猫。
  「大佬……」
  路家声抬起头,见阿多缩手缩脚的站在旁边,身上就披了一条被单:「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阿多依偎到他身边,「我冷……」
  「发烧了?」路家声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处一片湿冷,倒像是烧过之后出了一头的冷汗:「哪儿不舒服?」
  「他们给我……打了很多镇定剂……」
  「我知道,医生跟我说了。」
  「不管用。」阿多打着哆嗦:「还是睡不着……」
  路家声搂住他,他太瘦了,几乎像个女孩子:「不要怕,只要你把毒瘾戒了,李庆后那边的事我会跟他交涉……」
  「别送我走。」阿多扑到他怀里:「求求你,别送我走,他们打我……用酒瓶子塞到我下面,我好痛,真的要痛死了……你、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路家声感觉到他的颤抖,多少有点讨好的谄媚的意味,但这也只是本能,求生的本能,无可厚非。像阿多这样的男孩子并不在少数,但他信任他了,向他开口求助,一条生命,就在他的掌握之间,事情不会太难,但也不会太简单:「放心吧,什么都不用怕……」
  阿多猛地抬起头:「真的?」
  路家声轻吁了口气:「去给我找根烟。」
  「哦。」阿多几步爬起来,到外面的桌上抓来一盒烟,路家声没有抽烟的习惯,那是杜冷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阿多也没有计较,献宝似的拿给了路家声。
  「傻瓜。」路家声笑了:「没火怎么点?」
  阿多爬起来又去找火,路家声拽住他:「算了。」其实他也是心血来潮。阿多却挣脱了他,又找到打火机,给路家声点燃了火。呆呆看着他狠吸了几口,被呛得不住的咳嗽。
  「大佬太逊了。」阿多熟练的抽出烟给自己点上。
  路家声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没话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吸毒。」阿多提醒他。
  「哦。」路家声倒把这事儿给忘了:「那把烟也戒了吧。」
  阿多捏着吸了半截的烟头,二话不说,就按熄在了地板上。
  路家声看在眼里,心头微微一热,轻轻的将他搂进了怀里。
  「大佬我喜欢你……」阿多的声音有些闷。
  「哦。」
  「我喜欢你。」
  路家声苦笑,小孩子真好,这么肆无忌惮。可借他已经太老了,倒退十年的话,他也许会把杜冷圈在那个房间里,强求他,逼迫他屈服,只可惜呀,他不是小孩子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
  半夜里果然开始下雨,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先醒来的是阿多,从露台上看扑天盖地的雨幕,偶尔有细微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人措不及防,凉得直哆嗦。
  他有些粗鲁的摇醒了路家声:「大佬,下雨了……」
  两个人一身狼狈,滚回了卧室里。路家声的浴衣已经湿透了,阿多帮他擦干身子,又换上衣服。
  路家声明显感到他的手不规矩,笑着拧了他一把,阿多得寸进尺,腻到了他身上。小家伙是血气正旺的年纪,不过路家声不想在杜冷隔壁做这种事,不想给他一种炫耀或者示威的印象。
  阿多感觉他没那个意思,有点沮丧,修长的大腿跨在他腰间,吃准了这个人没脾气,不停的摩蹭他。
  路家声哭笑不得,对杜冷他可以拉下脸来说狠话,对阿多却不行,他年纪小,能懂些什么呀?只不过再这样纵容他,他怕是就要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到了早上雨也没有停,杜冷夜里醒了几次,他是枪林弹雨里血洗出来的人,耳目极度聪敏,除了暴雨席卷的声音,还有细微的挑笑与打逗。
  杜冷微微的冷笑,这可倒好,敌外损失敌内补,他反正是有他的办法,杜冷越想越觉得气恼,路家声要是他的女人,他早冲出去一枪把他毙了。
  杜冷一直坐到九点多,才听到隔壁有了动静,阿多的嗓音是被特别处理过的,杜冷不沾手这方面的生意,但也知道他们那些龌龊,趁着男孩子没有变声,切断一条声线,就会永远保持清亮而干净的声音。
  那种过程极其痛苦。杜冷暗想,路家声不管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平时做事也不算太不摸门路,可是对阿多,他明显是有些昏了头了。
  到他们这个身份,身边没有几个人伺候那是不可能的,但来来去去,谁也不会把这种玩意儿当真。
  杜冷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出去,见阿多挂在路家声身上,正给他系扣子,路家声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一眼搭见杜冷,却极为坦然的笑了一笑:「醒了?」
  杜冷一股子莫名奇妙的心火,路家声要是推开了阿多,或者表现出一点慌乱、避之不及的意思,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愤愤不平,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至少是有点影响力的,可是他没有,他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理所当然的问他。杜冷暗想,有你们一对狗男男睡在旁边,我他妈的能不醒吗?
  路家声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也就不再多问:「下去吃点东西?」
  杜冷有心噎他两句,但完全没有立场。这就像是寡妇的姘头,你可以从道德方面谴责她,却永远没有资格气极败坏的跳出来骂人不要脸。
  杜冷虽然很想骂,但毕竟是在江湖上滚了多少年的人,一忍再忍,竟硬生生的把一口血气咽回了肚子里。
  路家声不会看不出来,脸上却纹丝不露。
  两个人吃完了早点,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夏日里微苦的凉意,让人莫名奇妙的滋生了一种伤感。
  杜冷想起这许多年来的辛苦,再看看路家声,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推心置腹,跟他说些实实在在的话。
  杜冷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心狠、反应快、脑子灵活,而名声在外的一点,就是他对手底下的兄弟,向来只有一百个好。他伸手覆上路家声放在膝盖上的手:「家声,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把你当兄弟……」
  路家声脸正向着墙,一听这话,五官几乎抽搐;当兄弟?靠,你把你们家兄弟往床上带?路家声又不是笨蛋,他怎么会不知道杜冷这段莫名奇妙的抒情的由来?只是微笑不语,听他语重心长似的说:「身边多换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个阿多,你也知道,是绝对不能留的。」
  路家声扭过脸,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两眼,这小子拿他当什么呢?
  「你劝我这话,到底是于公,还是于私?」
  杜冷想了想,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于公怎么样?于私又怎么样?」
  「于公的话,你我大道两端,各走一边,谁也不要管谁的事。于私——」路家声忽然笑了:「你倒是拿出点诚意来呀——」
  杜冷也是玩惯了的人,路家声的那点儿水准哪吓得住他,脑子一转,也就笑了:「我给你诚意,你敢要吗?」
  路家声还真不敢要,微缩了肩膀,没吭声。
  杜冷冷笑,这整个是一孬种:「这么前怕狼后怕虎,暗的不来,明的又不敢,还想要诚意,你也配?」
  路家声被他训得张口结舌,杜冷突然一把搂住他肩膀吻住了他,路家声猝不及防,被他一路长驱直入,还没反应过来,杜冷已直起身:「这是订金。」
  路家声呆怔了一会儿,微舒了口气:「好兄弟……」
  杜冷脸上一红,忙岔开话题:「不管是于公于私,我是真心劝你,当然听不听也在你,我的诚意已经摆在这儿了,我说过的话,也绝对不会吃回去,剩下的就全看你的意思了。」
  路家声一听这事儿就开始头痛:「你让我好好想想……」
  杜冷只觉这个人像牛皮糖一样的难缠,一巴掌拍过去,连个回声儿都没有,他是浑身解数都用尽了,也没见什么成效,心里有点烦燥:「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也没什么——」路家声说的倒是实话:「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这仗啊,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你也安份着点,算给自己积点德……」
  「路家声!」杜冷气得一推他额头:「你脑子是木头做的?你见过哪个三分天下能长久?李庆后他是省油的灯?你倒想装活菩萨,可他李庆后,终有一天让你连人都做不成你信不信?算了,我不跟你讲……」
  杜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见路家声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抱着个得过且过,苟且偷安的心思,哪想到这天底下除了豺狼就是虎,谁见过兔子能占得了一席之地?
  「大佬……」安绿走上楼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您家里来电话,催您快点儿回去。」
  杜冷一挥手:「知道了。」又看看路家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这副乖宝宝样,不如把位子让给阿多坐,那小兔崽子比你有心!」
  路家声仰起头向他笑了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杜冷忍不住在他脸上狠拧了一把,路家声吃痛,看他转身下了楼,才抬手去摸,触手处一片火辣辣的感觉,他微蹙起了眉头。
  ***
  昨晚枪战的街角处,杜冷让安绿停下了车,安绿神色有些紧张,或许是怕同样的事情会再次上演。
  杜冷沿着不宽的街道走了几步,墙皮下面的草丛里,他拾到一个弹壳。
  「清理工作做的不错啊。」他向安绿微笑。
  安绿略一点头:「这是我份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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