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野丫头 第十章

  朱瞻垣悲伤涕零地赶至摘云山庄,没料到却在回廊处乍然瞥见鱼澹然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她的脸色红润了一些,身子依旧虚弱,但神情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
  而赵娉婷也换回了女装,身著一袭藕色绫罗裙,把她原本窈窕的身段衬托得更加婀娜多姿。
  咦,那个不是婵娟吗?她们三个怎么聚在一块儿?
  看赵娉婷和婵臀绕在鱼澹然身边笑语盈盈,欢欣无比,朱瞻垣感觉如真似幻,脑海里空荡荡的,一点儿也不踏实。
  「然妹,婷婷……你们……没事了?」
  朱瞻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前去求证。
  「是啊,表哥,我们本来就没事了。你的秦柔侠救了我,而白容膝救了娉婷姊姊,我们这不是很平安、很好吗?」
  鱼澹然不解朱瞻垣脸上诸多诡异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只是……只是,秦姑娘为了救我,却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惨遭她二哥的毒手。」赵娉婷一想到这里,便对秦柔侠深感歉疚与亏欠,悲切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什么?柔侠……柔侠她牺牲了!」
  正当朱瞻垣庆幸鱼澹然与赵娉婷二人安然无恙的同时,却又不禁哀伤秦柔侠命丧黄泉,与世长辞了。
  「白兄呢?」
  「白公子他带人至落日镳局给秦姑娘办后事去了。」婵娟回答道。
  「我也过去瞧瞧。」
  虽说朱瞻垣和秦柔侠空有夫妻之名,但在心里头,他早把秦柔侠当作自己人了,遽然耳闻其死讯,自然是令他难以接受,恨不得立刻奔过去哀悼、凭吊一番。
  「七殿下,且慢。白公子交代,请你在此稍作等候,待他回来,还有要事找你商量,切莫离开。」
  赵娉婷当然理解朱瞻垣内心的伤痛,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她不得不依白容膝的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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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兄,实在很抱歉,方才在下开了你一个小玩笑,没吓坏你吧?在下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出此下下之策。」
  白容膝—回到摘云山庄,便为了之前谎称鱼澹然与柴毅身亡的事向朱瞻垣致歉。
  「白兄,你嘱咐我务必待你回来,原来是为了这档子事呀?」朱瞻垣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不是了。朱兄,你可曾仔细想过,现在失物既已追回,此案了结在即,而柴毅夫妇的事,将如何解决?怎样才能把你的赵姑娘、我的鱼姑娘,归回原位,各得其所?」
  「这……这……我还来不及细想。白兄,莫非你有何高见,本宫洗耳恭听了。」
  「就是……谎报柴状元已因公殉职,死于秦一畦之手;而柴夫人亦中了秦一畴的毒掌,毒发身亡。然后,暗中把赵姑娘送回她的家乡去,澹然则留在我摘云山庄里。朱兄,你回京之时,大可以奏明圣上,迎娶赵姑娘为妻,而澹然从此隐姓埋名,做我摘云山庄的女主人。」
  「办法是不错,只是……然妹出身名门,咏絮才名遍布天下,如此隐姓埋名,岂不太委屈她了?况且要让鱼家以为痛失爱女,这个不成。这种谎言,打死我都开不了口的。光我母后就会痛不欲生,活活哭死的,更别说是我外祖母和舅父、舅母了。」
  「那么……只对外人撒谎,对自己人就明说了。只要大家守口如瓶,三缄其口,一样可以掩入耳目,瞒天过海的,是不是?」
  「白兄,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朱瞻垣就是担心如果有个万一,那岂不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罪无可赦了呀?
  「我想不至于吧。既然是最亲、最爱的家人,应当会以澹然的生死为虑,绝不会透露半点口实,这点倒可以安心。等日子久了,皇上日理万机,肯定也记不得这事,只要澹然永不出现在京城里,天下之大,物换星移,自然也没人会再注意到她了。」
  「也唯有如此了。」
  朱瞻垣总算被白容膝说服了,同意以退为进,让她们两人各归其位,各得其所。
  因为朱瞻垣实在没勇气把她们送回京城,任由国法律令、任由王公大臣公然审理她们,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光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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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秋时节,草木枯尽,百花凋零,摘云山庄一片萧索、寂然景象。鱼澹然随手推开—扇窗,独自伫立窗边,目送秋天的踪影,细数落叶缤纷。
  「天凉了,多加件衣裳吧。」
  白容膝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衣,呵护地为鱼澹然披上。
  「娉婷姊姊和表哥呢?」
  鱼澹然索性将身子往白容膝怀里靠,极其撒娇地把耳朵贴近他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含情脉脉地望著他。
  「你表哥上县衙处理公事去了,赵姑娘到落日镳局给秦姑娘上香去。」
  白容膝百般爱怜地搂著鱼澹然,望著她姣好的容颜、纯真的笑靥,整个人如沐春风,酣然而醉。
  「你不是说秦柔侠救了我一命吗?那我也去给她上个香,好不好?」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得留在家里好好休养,不许出门乱跑。」
  鱼澹然不言语,只是嘟著小嘴,以表示她心底最深沉的抗议。
  「澹然,乖,你想想看,以你目前的身分,适合出去抛头露面吗?」
  於是,白容膝把他和朱瞻垣的「妙计」,一五一十为鱼澹然细说分明。
  「隐姓埋名!哇,这个点子真是太棒了!很好,那我得给自己起个新名儿了。」
  鱼澹然这小妮子心里从来只想著新鲜事,她才无心理会其后头所隐藏的危机哩。
  「是啊,你可要好好想想,为自个儿起什么新名字来著。」
  「嗯……靖节先生的《归去来辞》里,有这么两句话,『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你叫『容膝』,那我就叫『寄傲』好了。」鱼澹然不假思索道。
  「寄傲,寄傲……嗯,人如其名,很恰当,那以后大家都改口喊你寄傲了。」
  白容膝对于寄傲这个名字异常地喜欢,因为它的立意颇佳,意蕴深远,值得他俩从此玩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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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阿宝剑伤人一案,安子业、秦一畴各已俯首认罪,而秦一畦的罪名,随著他的自裁身亡,也告烟消云散。
  前些天,白容膝已派人护送赵娉婷和婵头祷爻ぐ补示印
  而朱瞻垣在案情大白之后,得运送礼部遗失的宝物回京,还要请回柴毅夫妇的「牌位」,押解安子业等元凶。
  白容膝、柳知县及县衙中一些官吏皆前往送行,唯有鱼澹然为了掩护身分,不便公然露面。
  「白兄,这段日子来多谢你的大力相助,本宫回京在即,寄傲从此交给你了,咱们后会有期。」
  朱瞻垣始终放心不下鱼澹然,临别之前,还不忘了私下叮咛白容膝。
  「宋兄,请宽心,寄傲……我会照顾的。」
  「我信得过你。等我回京把正事处理完毕,再陪鱼家长辈下江南来,务必给你们一个正式而隆重的婚礼。」
  此刻,白容膝深深感受到,朱瞻垣是那么慎重而诚恳地把鱼澹然交到他手上,这其中隐含著做兄长的祝福与深切之关怀。
  「白兄,请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一切尽在不言中,相见有期,来日方长,回去好好陪伴寄傲吧。」
  「朱兄,珍重,代我问候鱼家长辈,请他们宽怀。」
  此次苏州之行,对朱瞻垣而言,可谓之大丰收也。一来不负众望,完成了艰巨的任务;二来多了与赵娉婷相处的时间,使两人的感情更加坚定;心灵更加贴近;三来鱼澹然终于一偿宿愿,获此良缘;四来他更结交了白容膝这样一个允文允武、肝胆相照的知心好友。
  独独秦柔侠的死,令朱瞻垣感到遗憾与惋惜,注定他得辜负这段多情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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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金銮殿上,七殿下朱瞻垣带领此番南下之一班官员,上朝向皇上细禀此次南行办案的种种经过……
  「好,好,好,七皇儿,有你的,这案子办得实在太漂亮了,过几日朕再好好奖赏你。」
  皇上一听失物已追回,太阿宝剑风波亦已平息,再见到爱子功成而返,自是满怀欢欣,又安慰、又骄傲。
  「父皇过奖了!此番之所以能圆满破案,不辱使命,全赖同行官员之互助、互信,协力合作,诸位大人才是功不可没,儿臣万万不敢居功。」朱瞻垣谦虚道。
  「好,好,好个『功不可没』!诸位贤卿,你们辛苦了,朕改日再跟鱼尚书琢磨、琢磨,论功行赏,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接著一班官员是又磕头,又谢恩,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些大同小异的客套话。
  「柴状元呢?今日怎不见他上朝?」皇上没见著柴毅的人影,忍不住问道。
  「回皇上的话,柴状元他……他……柴状元夫妇分别丧生于飞剑和毒掌之下,双双步上黄泉路。」
  同行官员神色凝重,语气沉痛地一一向皇上禀明柴毅夫妇因公殉职的历程。
  鱼松龄一听见自己心爱的女儿遭此不测,魂断异乡,他再也承受不住了,顿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来人啊,快宣太医。」
  皇上吓傻了,金銮殿上已经死过一个赵崇石,老天保佑!这回鱼松龄可千万别有事……
  随即满朝一阵骚动,太医忙著为鱼松龄把脉、诊断,文武众臣人人面面相觎,等候他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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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娴德宫中,娴妃已耳闻鱼澹然的事,早哭得泣不成声,伤痛欲绝。
  朱瞻垣可想而知他母后悲伤、哀痛之情,一下了朝,连忙赶至宫里向娴妃道出真相。
  「垣儿,临……下江南前,本宫……不是……千交代万叮嘱,澹儿你可要……好好照顾?这下可好了,你居然忍心……见她……一命呜呼,死于非命……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娴妃老泪纵横,痛彻心扉地指责朱瞻垣道。
  「母后,您就别伤心了,其实,这事另有隐情的……」
  朱瞻垣摒退左右,在娴妃跟前细说从头,娓娓道来,把真相说个明白。
  「反了,反了,那个赵娉婷不要命了吗?怎么还女扮男装,前来求取功名?」
  「母后,您先别急,安心地听我把故事说下去。」
  「不管,不管,是她害了我的澹儿!这可怎么办才好?她们犯了欺君大罪,罪无可赦。垣儿,你倒为你表妹出出主意,无论如何,一定得设法救她呀!」
  经过朱瞻垣一番剖析与告白,娴妃不得不正视事态之严重性,一个是她胞弟的掌上明珠,她最钟爱的侄女儿;一个可是她儿子心仪的姑娘,她未过门的媳妇儿。
  「这个白容膝的主意,是冒险了点,不过,倒不至于行不通。」
  娴妃在完全明白实情之后,她不得不赞同白容膝的计策;那是目前唯一可行之径,至少当务之急,她必须确保两位姑娘都毫发无伤。
  「母后,儿臣想娶赵家小姐为妻,而然妹她非嫁入摘云山庄不可。然妹的婚事,儿臣会再找鱼家长辈他们商量,可是……儿臣成亲、立妃的事,还得劳烦您在父皇面前大力促成,多加美言一番。」
  「行了,行了,你的事,包在为娘身上,还下快些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向鱼家人透露去。」
  娴妃既然得知宝贝侄女儿平安无恙,其余的事一切好谈。
  况且这个赵娉婷她也见过,人品不错,才学更是不在话下,以一区区女流之辈,竟能荣登状元郎宝座,若择此女为媳,娴妃当然乐见其成,并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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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阵子,倒难为了娴妃,为了紧守这个天大的秘密,她在深宫之中不得不镇日愁眉苦脸,佯装出一副悲凄、哀绝模样,尤其是见著了皇上,她更得以泪洗面,哭哭啼啼地搏命演出,以求逼真。
  因此,朱瞻垣和赵娉婷的婚事,只得暂时按下,迟迟不敢向皇上提起,生怕引来皇上的疑心。
  「哈哈哈……喜讯,喜讯,天大的喜讯!此番用兵西北,镇西大将军姚猛父子表现得可许可嘉!捷报频频传来,依朕看,不出三日定能弭平乱事,凯旋归来。」皇上一进娴德宫,洋洋得意和娴妃分享国家在军事上的胜利。
  「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得归功于吾皇鸿福齐天,得天之庇佑,万民归顺,上下一心,方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爱妃,今儿个朕总算见你笑了,真难得。俗话说的好,美人一笑值千金,说吧,爱妃想要什么赏赐?朕得好好奖励你这消逝已久的笑容。」
  皇上一手搂住娴妃,一手端杯品茗。雕梁画栋,婢女云集,美人在抱,佳茗入喉,享受无尽的帝王之乐。
  「臣妾的宝贝侄女儿已经不复存在了,不如皇上您就赐臣妾一个儿媳妇吧。」
  「儿媳妇?是啊,七皇儿是该成亲了。好吧,朕答应赐给你一个儿媳妇。」
  「臣妾要礼部侍郎赵崇石之女,赵娉婷赵姑娘。」
  「别家的千金不好吗?赵姑娘……自从其父赵崇石死后,他们不是举家迁回故居了?这教朕上哪儿去寻赵姑娘来著?」皇上为难道。
  「不成!趟姑娘从前与我的澹儿情同姊妹,还结为闺中挚友,见著了她,就如同见著了我的小侄女儿。皇上,您就可怜、可怜臣妾吧,派人上长安赵家提亲,臣妾心中的儿媳妇人选非赵姑娘不可了。」
  「好,好,改明儿个朕立即差人去办。只要爱妃你高兴,朕预备在年底之前把他们的喜事给办妥,一来添些喜气,好让你走出这段阴影,二来朕也急著抱皇孙哩。」
  皇上禁不起娴妃的苦苦哀求,同意让朱瞻垣和赵娉婷速速完婚,并把婚礼预定在今年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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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尽春来,一年复一年,又到了百花争妍,大地春回的季节。
  刚新婚下久的朱瞻垣与赵娉婷,随同鱼老夫人一齐南下苏州,探访摘云山庄里的鱼澹然和白容膝。为了避人耳目,鱼松龄夫妇不便同行,只好留在京城里。
  此时,正当鱼澹然与白容膝在书轩里研究一幅白容膝的新作,白容膝邀鱼澹然为他的画题字,两人不惜为了画境之体悟,舌枪唇战,激辩半天。
  「公子、寄傲姑娘,鱼老夫人和朱公子夫妇来访。」
  「是奶奶和表哥他们来了!」
  鱼澹然一听见他们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画境、什么辩论,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地飞奔至倚云厅。
  「寄傲,当心点,别摔著了。」白容膝跟在后头喊道。
  倚云厅里,鱼澹然—见著了他们,就兴奋得又叫又跳,不改昔日天真、活泼的模样。
  「奶奶,表哥,表嫂……哇,我真的太太太想你们了!」
  「草民白容膝,见过鱼老夫人,七殿下,七王妃。」
  「奶奶,这位就是摘云公子白容膝了。」朱瞻垣连忙帮白容膝引见道。
  「白公子,免礼了。嗯,长得还挺俊的,怪不得我家澹……不,是寄傲,会喜欢上你。眉清目秀,温文儒雅,好,好,好……」
  鱼老夫人看孙女婿,也是愈看愈有趣,连声称赞。
  「奶奶,表哥,表嫂,你们这回可要多住上一阵子喔。江南的春天最美了,『日出山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保证你们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我说寄傲妹妹呀,何时你也成了『江南人』?对这儿还挺了解的嘛。」
  赵娉婷见鱼澹然似乎已习惯了摘云山庄的生活,瞧她小妮子俨然一副女主人自居的模样,忍不住想糗她几句。
  「表嫂你坏死了!表哥,不管,不管,你评评理嘛!」
  鱼澹然不甘受赵娉婷的「奚落」,连忙以她一贯撒娇的口吻向朱瞻垣娇嗔道。
  「婷婷,难道你忘了吗?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寄傲妹妹就要嫁给摘云公子,到时候她岂不成了道地的『江南人』?」
  朱瞻垣变本加厉地取笑鱼澹然。所幸鱼澹然并不是一个容易害臊的姑娘家,脸不红,气也不喘,只是狠狠地瞪她表哥一眼,以示抗议。
  「是啊,寄傲,奶奶专程下江南来,就是为了你们的婚事。过两天我带你去见我那侄子苏宗唐,让他收你做义女吧,如此一来,你就跟奶奶娘家姓苏,再择个黄道吉日,我们从苏家把你嫁进这儿。你找了个好婆家,有了归宿,也算了了奶奶一桩心愿。」
  「但凭奶奶作主,寄傲……没有意见。」
  鱼澹然用眼角余光偷瞄了白容膝一下,见他笑得多开怀,鱼澹然心头不禁涌现出一丝甜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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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来以经营丝绸买卖为业的苏家,算得上苏州城内一富裕人家,今日苏家把闺女嫁进摘云山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苏,白联姻,在苏州父老口中仍不失为一桩佳话。
  这对鱼澹然而言,却是她今生「第二度」穿上嫁衣,当然,嫁给平民才子,自然是不如嫁状元郎那般风光。
  而她此时的身分是「苏寄傲」,不过是个富家小姐,苏宗唐的义女,哪有往日的一半威风与神气?
  然而,在鱼澹然心里,这却是她梦寐以求的。嫁得如此一个才子夫婿,从此书香琴韵伴晨昏,赋诗论画至白首,摘云山庄里筑爱巢,凡尘世事不相干……
  万般少女情怀,多少绮丽思绪,在鱼澹然心底慢慢酝酿著,直至今日终于酿成一坛香醇、醉人的女儿红。
  洞房之中,红烛高照,每一盏烛光都诉说著一个真挚的祝福,散发著无比的光与热,暖暖地包围著这对新人……
  鱼澹然和白容膝同饮交杯酒,她浅尝几口后,便不胜酒力,双颊染上一抹桃晕,眼前一片眩然,身子顿时失去重心,不偏不倚地倒向白容膝怀里。
  白容膝顺势将她搂得更紧,忘情地凝视著她的似水明眸,她的樱桃小口,她的粉颈,她的……
  「娘子,我今晚喝多了,有几分醉意,不如……我们还是早点儿歇著吧。」
  洞房花烛,得妻如斯,白容膝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任谁都晓得,他只是假托酒意,不忍辜负芙蓉帐里的「春宵」而已,想一亲芳泽,以慰多年的相思之苦。
  「二更都还没到,你就想睡了,待会儿有人来闹洞房怎么办?」
  凭鱼澹然的冰雪聪明,怎会不理解白容膝的话中意?只是碍于少女的矜持与羞怯,她故意推托。
  「放心啦,我已经托表哥他们帮忙挡著,没人敢来闹的。」
  「才怪呢!你唬谁呀?我又不是没结过婚!」鱼澹然不服气道。
  「是啊,你很有经验,但是,我想让你尝尝你所没经验的……」
  白容膝出其不意地托起她的香腮,深深地吻住她的红唇……
  鱼澹然只觉浑身发热、发抖、发酥、发软,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欲挣无力,只好任由白容膝狂亲滥吻,任由他轻抚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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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午后,时光悠悠,人儿悠悠,天上的云絮亦悠悠……
  摘云山庄里,鱼老夫人耐不住瞌睡虫的侵袭,在树荫下的躺椅上赶赴周公的筵席,把酒言欢去了。
  朱瞻垣和赵娉婷相对而坐,奕棋相望,眼波中传递著多少脉脉情意。你一眼来我一眼,不须言语,便能感应到彼此心中的真情挚意。
  白容膝则找了一些工具,锯子、木板、绳索等等,在荫凉处充当起木匠来。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两棵大树之间安上一座秋千。没法子,谁教鱼澹然对秋千这玩意儿情有独钟。
  「哇,相公万岁!万岁!你真是太棒了,居然自己动手做秋千……我真是爱死你了!」鱼澹然兴奋到了极点,忘情地搂住白容膝又亲又吻,根本无视于任何人的存在。
  「娘子,要不要试试看坐起来舒不舒服,合不合适呀?」白容膝碍于朱瞻垣和赵娉婷在一旁,实在有点难为情,只好哄著鱼澹然道。
  鱼澹然天生是个野丫头,哪有一刻闲得住,坐上了秋千,便要白容膝为她使劲摇秋千,让她荡得又高、又远,仿佛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似的。
  朱瞻垣和赵娉婷一盘棋下了老半天,还是分不出胜负,你让我,我让你,反正他们又不比棋艺,纯粹消磨时光而已。
  「表嫂,待会儿我再陪你下棋。表哥,你先帮人家摇秋千,好不好?」
  「容膝呢?他刚刚不是还在帮你摇吗?」
  「有人来买画,他到倚云厅招呼去了。」
  「不成,我得陪你表嫂。」
  朱瞻垣又不是脑袋不清楚,摇秋千可是件苦差事,何必放着娇妻不陪,去自找罪受,
  「那么大家都别玩了。」
  鱼澹然向来任性惯了,一气之下,用手将他们棋盘上的棋于统统弄散。
  「寄傲,你……」
  朱瞻垣实在拿她没办法,真想把她抓起来修理一顿,谁晓得她竟躲到赵娉婷身后,赵娉婷还为她掩护,于是三个大孩子便在大树下追赶跑跳碰起来,依稀回到了孩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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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镳局的后山,朱瞻垣曾派人为秦柔侠建了一座坟墓,今日鱼澹然和赵娉婷闲来无事,便一块前来给秦柔侠上香祭拜。
  「柔侠姊姊,多谢你的舍命相救。若不是你,娉婷也不会有今日的幸福、美满,但愿来生娉婷能有机会报答你的救命大恩。最后,希望你保佑七殿下,我们共同的夫君,愿他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柔侠姊姊,你也曾救过我,若不是你的那颗解药,我想我早已不在人间了。大恩不言谢,愿有来生,寄傲得以报答姊姊的大恩大德。」
  她们两位姑娘皆深感秦柔侠的救命恩情,焚上一炷香,以一颗最虔诚的心,缓缓道出自己对她的由衷感谢。
  她们相信,藉助一炷清香,得以沟通人间和冥界,似乎秦柔侠此时就在她们身边,接受她们至高的谢意,只是人鬼殊途,肉眼无法明视而已。
  祭拜完秦柔侠,她们登上落日楼去,可惜这座落日楼已是人去楼空,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即使开遍姹紫嫣红的花儿,杨柳低垂,蝴蝶翩翩,却只有更衬托出它的凄清与沉寂。
  「寄傲妹妹,登上这落日楼,更让我想起鱼家的咏絮阁。唉,繁华空在,咏絮人儿却再也回不去了。」赵娉婷触景伤情,极其感伤、自责道。
  「表嫂,你太悲观了,谁说我回不去?等过一阵子我想家、想爹娘、想你们了,只要再去弄套男装来,化个装,我还是会回京城的。只是……见不著姑姑倒是真的。」
  鱼澹然即使已嫁为人妻,仍不改昔日淘气的性子,她还是时常语出惊人,吓得赵娉婷一身冷汗。
  「然妹,不,寄傲妹妹,你别胡来喔,事关多少人的生死,你……还是谨慎些来得妥当。」
  「放心啦,有容膝在,他哪由得了我胡作非为。」
  「你千万别冒险呀!有什么需要,尽管捎信到宫里给我。你京城里的亲人,我和你表哥会帮你多照应的。」赵娉婷承诺道。
  「也好。那待你回京之时,可否至我家帮我打听一下绿儿的消息?」
  「绿儿……她呀,在去年我们南下后不久,舅父早把她许配给宫本巷口一户豆坊人家,家中人口简单,一个婆婆需要她侍奉,丈夫也算克勤克俭,做点小本生意,生活还过得去。」
  「这倒好,这倒好。」
  鱼澹然一听绿儿已找到归宿了,不觉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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