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亲情，不累吗？
　　昭明郡主似乎看出她的意思，伸手在她额上弹了弹：「等你长大了也要懂这些人情世故，莫以为有家人庇佑便能恣意一生了，你娘就是……」
　　她止了话，松了手，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施凝安偎依在她怀里，轻声问：「大舅母，您从前跟我娘，是不是挺好的？」
　　昭明郡主摇摇头：「我嫁给你大舅的时候，你娘还是个孩子呢。不过我妹妹与你娘是闺中密友，我嫁入荣府之后，常常带着她俩一起，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一个是亲妹妹呢。」
　　施凝安抬头看着她：「那是因为大舅母您好，所以娘亲才与大舅母亲热。就如现在这样，凝安喜欢大舅母。」
　　昭明郡主只是摇头，眉宇里染了一丝愁绪。
　　马车一路往城西去，一路出了城，去了城郊的一座庄子上，进了庄子的大宅子里，便有个年轻的妇人迎出来。
　　「郡主娘娘万安。」
　　这礼行得却不是寻常夫人只见的常礼，也不是晚辈给长辈的大礼，更像是仆从对主子谦卑之礼。
　　昭明郡主只点点头算是应了，问道：「谷嬷嬷可在？」
　　妇人连忙应声：「回禀郡主娘娘，婆母正在更衣，还请娘娘稍后片刻。」
　　这宅子看起来不错，不过里头没什么人，守门的是个老人家，还有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给昭明郡主以及施凝安倒了茶，便退出去。
　　家里看起来简单，茶水却很是不错。
　　昭明郡主趁著妇人去喊人的功夫，轻声解释：「谷嬷嬷是太后娘娘一起长大的丫鬟，在宫里那么些年，当初跟着太后的丫鬟都没了，就剩下谷嬷嬷一个，所以年老之后，太后娘娘就赐了恩典，去了她的奴籍，让她收养了儿子，来京郊颐养天年。」
　　她顿了顿又道：「谷嬷嬷在宫里最有名的就是，她教养极好，凡是她调教出来的宫女，都能独当一面。她出宫后，还有许多家中有女儿的贵人，请她过去教授女儿规矩礼仪，能得她教养的女儿家，出嫁后成为一家主母，也分外伶俐些。但这些年谷嬷嬷年岁大了，便一应推拒，不肯出面了。」
　　施凝安这才恍然大悟，大舅母今日这般辛苦，便是为了给她选个教养妈妈。太后跟前的教养妈妈，名声权势皆有，虽从前只是个嬷嬷，却比林先生还要出名些。
　　待得施凝安带着谷嬷嬷回京，果真听到流言蜚语，皆是林先生与人言说施凝安如何不受教，空有才华，却无半丝女儿家该有的谦逊柔顺。
　　其实施府离得更近，但昭明郡主压根没有先送施凝安回府的意思，反而是绕路，从林家门口，一路往书院路的方向过去，待到京城书院附近的书局，昭明郡主让车马停下来。
　　施凝安跟着昭明郡主一道下车，谷嬷嬷立在施凝安身后。
　　这书院路虽则来往间儿郎居多，但京城民风开明，这附近常有风雅女郎聚在一起品诗作画，偶尔甚至还与儿郎对擂。
　　即便谷嬷嬷久不回京，但京城也有她的传言，更有幼女时期见过她的人，初初不敢相认，疑惑的贵女多了，便指指点点，互相询问，此人是不是名声大噪的谷嬷嬷，又缘何会站在施凝安的后面？
　　众人窃窃私语，便有贵女冷哼：「许是认错了，即便是谷嬷嬷，也该不是跟着施凝安的，许是昭明郡主相邀呢。」
　　旁边贵女嘀咕：「荣家又没有女儿，请谷嬷嬷回来作甚？」
　　「没女儿就不能请谷嬷嬷么？许是……就是一般的相邀，也许是庄亲王府的女儿家，也许是其他贵人家中也说不定呢。」
　　昭明郡主浑不在意，只与施凝安说著：「听闻你甚喜你父亲送的一方砚台，是要好生练字？恰好今日路过，我便买些上好的纸笔赠你可好。」
　　施凝安一眼，便看见书行门口是在摆诗会的擂台，左右两边已经站满了贵公子与贵女们。而且坐在正当中的，正是昨日与施凝安打机锋的林先生。
　　昭明郡主回过头看着谷嬷嬷，又道：「太后娘娘的文房四宝，从来都是谷嬷嬷挑选的，今日可否也替凝安挑一挑？」
　　谷嬷嬷腰板挺直，她从前是太后跟前的女官，自不能与寻常人家的妈妈相提并论，此刻肃然一张脸，没发怒也颇有威仪。
　　她缓缓点头：「既奉太后之命教养施家姑娘，自得方方面面俱全，只是老身这挑选物什的眼力，恐不如从前，还望郡主与施姑娘勿怪。」
　　这是自谦的话，既然肯应承下来，那便不可能眼力不好。不过，她说话的意思，不过是袒露自己身份而已。
　　施清梅立在林先生身边，一张脸儿煞白，昨日施凝安不敬师长，她是唯恐知晓的人太少，立时便攒了这个局。索性她素日声名不错，来参诗会的人不少。
　　她又知林先生说话从来不留情面，三言两语间，便引得林先生将昨日纷争一时和盘托出，甚至还点评几句施凝安不受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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