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可畏，施凝安点点头：「我娘，死得冤。」
　　荣绥轻笑一声：「也不算死得冤吧，只能算是自作自受。」
　　施凝安听他这样说娘亲，竟然没有不开心，反而是深以为然，不止是娘亲，前世的她不也如此吗？为爱痴狂，自作自受，害了自己，更害了荣家。
　　荣绥继续讲述：「祖父护犊，施永堂做了荣家婿，哪有不提携的理？短短三年时间，年纪轻轻的施永堂便从员外郎步步高升，一跃成了吏部侍郎。也就是那时候，许幼晴来了京城。」
　　施凝安眼眸骤缩：「表哥，我娘知道许幼晴是施永堂从前的恋人，缘何还会接受许幼晴的投靠？」
　　荣绥摇摇头：「今日的一切，在荣家是禁忌，无人敢提无人敢说，都是我自己想法子调查出来的。可我也不能明白，明明姑母是烈焰，刚烈如她，又怎能容忍施永堂身旁有另一个女人。不过据我所知，当时许幼晴已身怀有孕，且与姑母相处极其融洽。」
　　施凝安愕然：「你是说，施清梅并非在彭家出生？而是到了施家之后才出生的？」
　　荣绥点点头：「许幼晴先夫亡故时，她已身怀六甲，彭家算命知其腹中胎儿是女孩，便以克夫之名，将她驱逐出府。许家败落无可依，她才挺著大肚子，不远数百里赶赴京城，投靠施家。」
　　若是旁人的事情，施凝安定会叹一句可怜人。偏偏这「可怜人」是许幼晴，是占据她娘亲位置的女人，又是前世欺凌她至死的女人。
　　「许幼晴到施家不久，便诞下施清梅。过了四个月，你便出生了，你出生的前几日天降异象，钦天监算出此乃灭亡之相，直指西北方将有屠反之人。种种迹象都指向祖父……」
　　外祖父名戬，有戬灭之意。西北方，外祖父荣戬乃护国元帅，多少年守卫西北边防。
　　「三天后，你出生自带血光之灾，姑母血崩，临死前拉着祖母的手，让她莫要怪你父亲。你克父克母的命格，那时便有征兆，数月之后，你祖母病重，你命硬的传言愈演愈烈，若非是祖父提刀相迫，施家便要将你……」
　　「不过，荣家是因祸得福，屠反之相的人，从祖父变成了你。所屠之人，也从君主变成家长。」
　　施凝安听到这里，只觉得心中悲凉。难怪前世她如何作妖，荣家上下都能容忍，不仅仅是为了娘亲，更重要的怕是愧疚吧。怎么说，年幼的她那命数，算是替荣家挡了一回倾覆之灾。
　　她抬眼，小心翼翼看着荣绥，见他面上露出恨意。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问：「我娘，真的是难产血崩而亡？」
　　荣绥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里是惊异，更多的则是竟有人与他想法一样的开怀之感。
　　施凝安不是第一次怀疑，很早以前她就在想，生母出自武学世家，也没听说有隐疾一类，缘何就是她产后血崩？但妇人生产向来如同鬼门关一般，荣家那般疼爱荣姝妤，若真的有人在生产上做手脚，荣家不该是无动于衷的态度。
　　可现在荣绥的眼神晦暗不明，分明是也在怀疑这件事。
　　施凝安再也忍不住，捂著脸呜呜痛哭起来。
　　少女伏在桌上，因悲伤的哭泣，肩膀耸动起来，又不敢大声嚎哭，只压抑著，偶尔发出呜咽声。
　　也许是受了情绪的感染，荣绥也觉得悲伤起来，他伸出手下意识的想要去安抚少女的肩，可手停在半空，并没有落下去。
　　等施凝安的情绪稳定了些，荣绥才继续说。
　　「姑母亡故后，祖父母伤心过度，当时大伯父与我父亲皆在坞云不得归。然则施永堂亦是悲伤难挨，整日抱着年幼的你啼哭，施府内众人都是愁云密布，没有人会觉得，施家主母是被人害死的。」
　　「但是，大伯母心存疑虑，她想查调服侍姑母的旧人时，却一个都不见踪影，施永堂说是她们服侍不力，全都送去给姑母陪葬了。大伯母觉得不断，暗中调查许久，但只一个荣家送去的稳婆还活着，信誓旦旦说姑母确是血崩而亡，再没有旁的蹊跷。」
　　施凝安捉紧了帕子，低声道：「若没有蹊跷，缘何施永堂要将娘亲的侍从都除掉？」
　　荣绥摇摇头：「那件事情不了了之，约莫十个月后便是你祖母生病，相士言之灼灼说你乃命硬之人，克亲人，尤其克父克母。你祖母执意要将你溺死，得亏你的乳母心软，偷跑到荣家报信，祖母当即上门与施府上下之人理论，甚至强行要将你带走。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恰逢你姑祖母归京，怜悯你失恃可怜，言说既然是克父之命，只消远离，等你及笄之后再回便可，你姑祖母将你抱回南陵，此事才算结束。祖母她悲痛欲绝，吐血而亡。」
　　荣绥的眼中露出恨意来：「你姑祖母带你走后一个月，许幼晴诞下男婴，被施永堂扶为正室。」
　　施凝安此时才知，为什么前世今生荣家人那般厌恶施家，为什么外祖父与大舅父见了施永堂非打即骂。并非是施家告诉她的那些，什么生母亡故惹怒荣家。而是施永堂狠辣行径，不顾她是亲生女，执意要弄死她；甚至发妻刚亡，他便与寄居府内的表妹有私，从真正惹恼了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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