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太过冷血，即便就事论事，也只肯做冷漠的看客。
　　姜媛进了内院，被带到房间里头，正好见着江大夫满头大汗，用帕子浸在酒坛里，准备取出来，给那光溜溜的孩子擦拭。
　　「江大夫快放下。」
　　江大夫回头一看，如同看到救星，连忙说著：「胡神医来了？快快来瞧瞧，这孩子高烧不退，已经没了气息啊。」
　　姜媛将孩子身上仅剩的一件衣裳给脱去，瞧见孩子的肚脐上化了脓，都已经黑了。
　　她沉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乳母解释：「洗三之后就是这样，神婆说是鬼上了身，过了九朝就好了，如今已经十一天，没有好，反而更严重……神婆说，是菩萨选中了小公子，要带他走呢！」
　　姜媛怒喝一声：「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胡来，让他还未长好的肚脐感染了！镇长，你身为一镇之长，瘟疫当前不思如何救助百姓，竟还有时间给你儿子办洗三？真是厉害了你。」
　　镇长连连告饶：「是我的错，神医，求求你想想法子救救他吧。」
　　姜媛吩咐：「去打温水来，重新准备干净的帕子。闲杂人等出去，不要都堵在这里。我只能尽量，却不能保证，他感染太严重了，不一定能救得活。」
　　镇长的腿软了又软，却知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姜媛一壁试水温，一壁跟江大夫解释：「大人可以用酒，孩子却不能，孩子皮肤娇嫩，脏器没有长好，酒对孩子来说，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孩子降温，只能用温水。」
　　「比如这水的温度，还是有些高，你用手腕试试，比手腕的温度低，但不是冰凉的时候，就可以把孩子放进去泡澡，泡半刻钟。」
　　她拿棉布堵著孩子的肚脐眼，瞧着孩子苍白没有一丝生气的脸颊，心中只觉得抽抽的疼，为什么这里的人，连最基础的常识都没有？连镇长这样的富贵人家都是这样？
　　洗三，她懂，就是在孩子三天的时候，把孩子光溜溜放在装着什么铜钱之类的盆里洗一遍。这样小的孩子，寒冬腊月就要糟那样的罪。
　　「洗三是陋习，江大人将来有机会，可要广而告之，莫要让这个陋习延续下去了。多少孩童本来是健健康康的，在那个洗三盆里头洗一遍，细菌都从肚脐洗到身体里了。什么过九朝就会好，分明是说，过几天熬过去的就好了，没熬过去的都死了。」
　　江大夫长叹一口气，点点头：「往后……与大人说说，一定能去掉此陋习。」
　　姜媛问：「如果他退了烧，江大夫有没有法子能救活他？」
　　江大夫缓缓摇头：「这个孩子……先等退了烧再看吧。」
　　姜媛把孩子交给江大夫，起身表示要去看看那个不行了的产妇。
　　隔壁的产妇整个腿都不行了，没有现代的医学设备和工具，姜媛束手无策，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生命一点点消逝。
　　上一次这样，还是实习一个月的时候，在呼吸内科，看到昨日还能说话进食的老爷爷，第二天就没了生息。家属在里面哭，她躲在护士站偷偷哭，还被带她的老师嘲笑，说她年轻，往后见惯了，也就不会那样伤感了。
　　并非不伤感，只是医者必须控制自己的情况，亦或是见得多了，麻木了而已。
　　姜媛没有哭，简单跟胡阿婆和稳婆说著：「产妇生产完，即便再虚弱也不能长期卧床，需要是不是下床走动。还有，她营养太甚，并不是什么好事情，饮食上大鱼大肉，会让她的身体承受不住。」
　　稳婆觉得自己见多识广，见一个小姑娘都来指手画脚，心里头有些不愉快，面上就带出来：「夫人自己喂奶，不食用荤腥，哪里来的奶？」
　　姜媛第一次没有因为别人不屑的话语生气，只好生好气说著：「哪怕自己喂奶，也要讲究饮食规律，荤素搭配，营养丰富还更健康。」
　　稳婆不耐烦看着她：「你懂得这样多，伺候过多少产子的妇人？」
　　胡阿婆是个脾气好的，却见不得别人说姜媛，当下冷笑连连：「我女儿是大夫，是鼎鼎有名的神医，不用伺候人。」
　　稳婆觉得她在说大话，继续不屑道：「若如此，她跑来这里作甚？神医？你倒也不怕你女儿折了寿。」
　　胡阿婆还要再说，姜媛心中悲伤，却不想留在这里，拉着胡阿婆：「娘，救不活了，我们出去吧。」
　　她出了门，也不去看那十一天的小孩子，径自出了垂花门，夜深人静，奴仆们都在忙碌，竟然连灯都没有燃上。
　　雪地里，姜媛一跤滑倒，跌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吓得胡阿婆急忙起扶她，一叠声喊著：「媛媛，媛媛没事吧。」
　　姜媛勉强爬起来，一滑又跪在地上，她再忍不住，趴在地上呜咽出声。她还想当南丁格尔呢，穿越到这里几次救人成功，被人喊了几声神医，叫她以为她真的是神医，能靠着那么一点点医学知识，就能改变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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