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独力把一张单人床垫搬移到他的大床旁，细心铺床叠被，尽力让她感觉良好。她一阵心软，把刚才偷偷摸摸回家一趟、淋浴更衣却被母亲逮个正着，对她再度以连珠炮火的狠劲轰炸一遍后的委屈扫除了一半。
　　她着实不懂，她母亲为何反应如此激烈？现在才视她有家不归为离经叛道是不是太晚了些？她的朋友大学时代同居甚至怀孕生子的大有人在，她不过是夜宿「朋友」家，呃——「朋友」二字可以再商榷；但她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了啊。
　　但她母亲劈头便骂：「你敢在外面乱来，你对不起你奶奶、你妈、你哥——」关她哥什么事了？可一瞥见她母亲脖子青筋贲张，她明智地选择闭嘴。
　　责骂告一段落，她母亲接下来要她做的事又令她跳脚。
　　「你奶奶想见你，庄家的事她要和你谈一谈，你却不见人影。」
　　又是庄家！巫家人为何总绕着庄家旋转？
　　「你奶奶要你再去一趟庄家。你得告诉庄家那小子老屋住不得，庄太太千拜托万拜托你别再说实话，就说那里阴气太过，不利男丁——」
　　听至此，她忍不住回敬她母亲一句：「做人要有职业道德啦。」
　　她母亲不甘示弱回呛：「欸！你什么时候挂起招牌营业啦？跟我说职业道德？」
　　她再也无法招架，行李袋一拽拉开门就走，她母亲的嗓门远程威力直达街头巷尾，恐怕在车里等她的庄严也领教了。
　　总有一天她要远离这一切，一个身不由己的地方。
　　「你们都要我撒谎，却没人管我心里想什么。」她不是滋味地嘟起嘴。
　　「那你在想什么呢？豆#豆#网。」庄严将枕头放下，歪着头疑惑地打量她。
　　她猛回神，尴尬地笑起来，在椅子底下晃荡着两腿。「没什么。我突然想到，姓庄有个好处，人们说起你家，都说庄家、庄家的，听起来像赌场的庄家似的，永远只赢不输，你说是不是好兆头？」
　　他一听，失笑道：「你老是在想这些东西吗？」转念一想，她其实只是心直口快，不大修饰，或者是想让气氛轻松。他知道她刚才在家里受了些委屈，在车上却一句话也没抱怨。
　　她笑而不言，瞄到他手指上的戒指，随口道：「咦！你又戴上啦？是定情物吗？」
　　她对这戒指有印象，他戴过几次。
　　「哪来的定情物？这不是我的。」他说着就要脱除，几乎就在那一刻，那薄如蝉翼的影子悄然浮现了，一双柔荑攀上他的手，她掩住口，呆若木鸡。
　　他浑然不觉，兀自使劲拔除，戒指却像胶合住指头，离奇地动弹不得。她若有所悟，颤巍巍起身，往前靠近他，一言不发，鼓起勇气，伸出两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别动。」她轻启双唇。
　　他停止挣脱，不敢擅作主张，紧盯着她，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异样。她转动黑眸，没有出声，以唇语开口：「别说话。」他依言不动，静静让她的双手包覆着自己的手。寒意来袭，他集中心神，注视巫绮年，她双手的温度驱走一部份寒意，她缓缓别过脸，转向虚空，闭上眼睛。
　　「别这样。」她凝神传递心语。
　　「他会忘了我。」声音飘忽却急切，她清晰地接收到了。
　　「他不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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