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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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有个事实不得不承认，叔叔是真心爱妈妈的。」她唇边漾开一抹朦胧的笑意。「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她的问题。
　　独生女缺乏手足至亲，加上母亲刻意避开父亲家族对一位美丽的单亲母亲的蜚短流长，几乎断绝了一切亲属的往来。这是她很小就被训练独立的原因。
　　母亲努力不让她的物质生活产生任何缺乏，任谁都不能否认她被母亲保护、教养得很成功；她依照大人的要求做到好学生份内的事，不曾稍有叛逆出轨。
　　「我的同学都不了解，功课好根本没什么了不起。我恒常一个人在家，又被严格看管着不许出门；而且，我不想让辛苦工作的母亲操心，你说大把的时间能做什么呢？只能念书啊。念书能让妈妈、所有人开心，我就顺势而为，那是最不花钱的活动了，其实那时我连公车都不懂得搭，简直是个生活小白痴。」
　　唐绍裘被她自嘲的语气逗笑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读得起来。」
　　一个人，是她很熟悉的滋味，也很习惯；她不明白她的缺憾同时也在扩大、深植，直到男人进驻她的少女生活。她依母亲要求喊他「叔叔」，一开始她以为男人只是母亲同事，因为业务联系常来她家逗留，来时从未空手，总带来令少女欣喜若狂的礼物，不仅只礼物，他还付出时间，刻意留下陪伴她，参予她的青春期。
　　「就连不明白世事的我也觉得奇怪，他怎能如此优闲，我妈甚至比他忙上好几倍，连见她一面都难。后来才知道，他是那家公司老板的三子，掌管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告部门，不必朝九晚五，时间可以自由调配；不过后来为了断绝内部流言，我妈辞职了，转到别种领域从头开始。现在想想，我妈不是没有为他牺牲。」
　　「他那时不过三十四、五岁，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一个少女身上，可见他对你母亲的用情很深。」唐绍裘诚心评论。
　　她瞥了他一眼，默然片刻。「是啊……是这样没错。」而母亲没有反对男人这么做，可见亦默许这种让女儿接受她的私人感情的模式。
　　男人将他在优渥家族环境中养成的生活品味当成一种娱乐，教化还是一张白纸的杜明叶，各种下厨手艺、品酒知识、音乐陶养，像专业的私人家教循序渐进地灌输给单纯的少女。他开启了她的视野，丰富了她寂静贫乏的生活内涵，但也让一个少女惊异地察觉她内心长期以来的巨大缺憾——一份长久、专注、始终常伴左右的爱；他对她的照拂、悉心关爱，让她以为她的缺憾可以被填补。她拒绝承认那是男人「爱屋及乌」的展现。
　　大学三年级，母亲事业稳定有成，闲暇时候多了，开始不避讳与男人同进同出，杜明叶多年堆筑的空中楼阁终于崩塌，极度的失望令她转变成冷淡、别扭的女孩，她的反叛期此时才开启；母亲以为她不能接受过世已久父亲的地位被取代，拖延至女儿毕业那年才公证结婚。当然，这中间免不了男人与家族的抗争，既使他不是首选的公司继承人，碍于婚配传统，长辈当然不可能「欣然同意」。
　　「但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她迎着凉风闭上眼，惆怅地说。
　　她彻底落单了。为了扬弃那份见不得光的情怀，她也扬弃了母亲为她安排的前程，选择一个忙碌非凡、个人时间被压缩的小助理工作，远望看不见前景；她其实不奢求前景，她住在亲生父亲生前过户给她的一间小公寓，除了得以傍身的厨艺，一切和男人有关的事物都远抛了；她生活得极其简单，重新温习一个人的滋味，和从前不同的是，她是自愿的。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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