圉官牵着马回来，暗自发愁来得又不是时候，硬着头皮出声：「侯爷，朔雪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应声上前签过缰绳，稳住朔雪。
　　沈箬回头看向朔雪，果真脾气温顺，见她伸手，自觉低头供她抚摸，鬃毛扎在手心，有些发痒。
　　沈家是有马场的，不过不在江南一带。她幼时跟着兄长去看过一次，都是烈性马，嘶鸣阵阵，与这里的马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马好不好她看不出来，不过喜不喜欢她能察觉，朔雪得了她的心。
　　沈箬目光黏在朔雪身上，对着宋衡道：「我便知道你选的定是最好的。」
　　「上去骑两圈。」宋衡料到她会喜欢，退开半步，好让沈箬上马。
　　不过沈箬毕竟不曾骑过马，先前那回还是被思远半报上去的，此刻立在朔雪身边，一时有些勉强。
　　「左脚踩稳马镫。」宋衡不敢走开，护在边上防着她从马上摔落，一边耐心指导，「抓住缰绳，不要踢到马腹。」
　　沈箬手忙脚乱，连着缰绳马鬃一把抓，右脚在半空虚蹬两下。牵马的小厮见状，慌忙甩开缰绳伏倒在地，意欲充作脚凳。
　　三两处的力气一同借着，沈箬勉强坐上了马背，不过兴许是动作不大对，吃痛的朔雪左右甩了甩脖子，慌得沈箬慌忙抱住马脖子。
　　宋衡有些头疼，只是上马便如此大动干戈，等等若是走起来，怕是要被颠下马。目光在小厮身上打了个转，停到沈箬脸上。
　　小姑娘牢牢抱着马脖子，脸色苍白，他一时有些不忍心了：「不如算了，下来吧。」
　　「没事……我只是不习惯。」沈箬依旧不肯松开手，宋衡六艺精通，她学不会琴棋书画，总得学会骑术。朔雪的缰绳被宋衡握在手心，此刻也安分下来，她试着松开手，「你看，我可以的。」
　　宋衡见她坚持，也只好作罢，只是依旧侧着身子做好接住她的准备。小厮起身来接缰绳，却被他推辞：「不必了，我替她牵马。」
　　圉官目瞪口呆，临江侯牵马，便是连圣上都不曾有过的待遇，这马上的姑娘可当真不一般。
　　宋衡牵着马朝里走，特意放慢脚步，好让沈箬有所适应。
　　不过他的心一直放不下，三步一回头，只见沈箬浑身紧绷，牢牢盯着马鬃，双手悬在半空中，怕是一个颠簸便要做回原来那副样子。
　　「上身坐直，双腿微微用力。」宋衡的脚步又慢了许多，「凡事有我在，不必害怕。」
　　沈箬知道他的功夫，必然不会让自己受一星半点皮肉苦，深吸一口气，照着他的话去做。待她身子放松下来，果然与先前有所不同，朔雪被教的甚好，走时平稳，不让她受一点颠簸。
　　她慢慢吐出气来，看着场中牵绳的多是小厮，这才从方才的紧张中回过神来，宋衡替自己牵绳，只怕是不妥。
　　沈箬涨红了脸，道：「侯爷，我们别进去了吧。」
　　「怎么？」
　　「我骑术不好，让人看笑话。」
　　宋衡不屑道：「难道她们便骑得天下第一好？何来底气笑话别人。」
　　沈箬一滞，这才说了老实话：「侯爷替我牵绳，不大好。」
　　「那你待会摔了可别喊我。」宋衡顿下脚步，把缰绳举到她面前，不见沈箬有胆子接，唇角一扬，「那便安静些。」
　　说话间已入了马场，这般搭配自然引来不少人注目。宋衡倒也罢了，他反正向来不在意这些。只沈箬坐在马上，进退不得，生生受着旁人的眼光和议论。
　　有些姑娘好好跑着马，此刻还特意勒了缰绳来看，似乎是件如何了不得的大事。
　　宋衡却视若无睹，牵着朔雪多走几步：「朔雪不会摔人，等你熟悉些了，我再把缰绳还给你。」
　　沈箬只觉得那些眼神似针扎，让她无处躲闪，连宋衡的话也只听了一半，含糊着应付：「好，都听你的。」
　　朔雪突然停下，沈箬猛地回神：「……怎么了。」
　　宋衡眼里看不出情绪：「我同你说的，你听进去多少？」
　　十之一二。
　　然沈箬却不敢照实说，以她的判断，宋衡此刻心情大约不怎么好，偏偏午后出门，还忘了带糖，若是惹毛了他，怕是难收场。
　　她连忙摸摸马鬃，似与朔雪打着交道，回道：「我都听着，不过天生愚笨，记东西慢。你别恼我……」
　　话尾不自觉被拖长，绵绵软软挠过宋衡心里，他低叹了一声，再有脾气也只能自己憋回去：「沈箬，别管旁人。」
　　「我若只是沈箬，自然不去管他们。」此处无人，沈箬放心大胆和他说实话，「可我眼下是薛大儒的门生，一言一行都唯恐给他蒙羞，侯爷替我牵绳，实在不大合规矩。」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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