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花之恋 第十章

  四月底的垦丁是什么样的景致呢?
  总括大多数人的意见是——
  热,很热,非常热!
  四月底的垦丁比别的地方提前一步进入夏季。
  一进入垦丁,湛蓝的海洋被热力十足的阳光照得熠熠生辉。那天空的云如游丝般,在碧蓝的广阔天际留下几许白絮。
  在这台湾的最南端,所有的颜色都变得浓烈。
  仿佛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不断的放大、放大——这就是夏日的垦丁。
  小竹在离开冷天寒后,以电话向身在外国的主子告了假,便一个人来到台湾的最南端,提前走入她最喜欢的季节——夏天。
  来到垦丁的前两天,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呆的坐在民宿的门口晒太阳,偶尔走到海边,看着潮水的涨退。
  后来好心的民宿老板娘强力推荐几个私房景点,同时还大方的把自己的机车借给她,叫她出去走走玩玩,别浪费垦丁的好风景。
  只可惜小竹并不会骑机车,最后她向老板娘借了脚踏车,自己又到垦丁大街上随便买了顶草帽戴在头上,就这么骑着脚踏车,沿着公路直直向前行。
  毒辣的阳光在头顶上晒着,凉凉的海风打东边吹来,山在左边、海在右边,她夹在中间。
  这个不是假日的垦丁,在她的眼里是这么的寂寞啊!
  她停好脚踏车,脱下鞋子,慢慢的走向被细沙填满的海滩。
  漫无目的的在沙滩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走到脚底都发烫了,她才发现这种无意义的行为是该停止了。
  当她低着头,准备走回停脚踏车的地方时,才一转身,便发现有道影子将她整个人给罩住了。
  “天寒!”小竹讶异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对不对?”或许是入境随俗,冷天寒也是一身夏季装扮。“小丘和小童来找我了。”
  “什么?!他们去找你?”一听到那两个瘟神居然找上他,直觉的,她开口问道:“他们两个没对你怎样吧?”
  想当初,他们两个还“研判”冷天寒应该是个同性恋,然后很认真的要为他寻找合适的男伴;谁知道这两个家伙找上他会有什么事?
  “没有,不过我还真得谢谢他们。”这次,他绝不会再让她从眼前消失。“要不是他们提供线索,我是绝对找不到你的。”
  “他们?”怪了,他们两个怎么可能知道她去哪里?“他们不应该会知道啊!”她嘀嘀咕咕的。
  “不管他们怎么知道,这都无所谓。”冷天寒不希望她的注意力被分散。“重点是,我要你告诉我,那天为什么你就这么离开,连让我说话的机会都不留?”
  “我……”她支支唔唔。
  “我只想知道,你是花精这件事,为什么会成为你离开的原因?”
  “那是因为……”小竹咬着下唇,十指互缠绞动着。“我……”
  “在那之前,你说我看到的你,其实不是真正的你。”他必须解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心结。“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我是花精。”或许因为之前已经把她最秘密的秘密跟他说了,所以现在提起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困难了。
  “是的,你是花精。”冷天寒点头。“不过,那又如何呢?”
  “又如何?”小竹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我和你不一样啊!”
  “这世上除了复制生物和无性生殖的生物外,没有什么是完全相同的。”
  “你会老、会死,我不会。我会一直以某种形态活着,如果我要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也不是问题。”他为什么要一直逼问她这个问题呢?为什么在别人眼里显而易见的问题他都看不见,反而要苦苦追问她?“简单来说,我会被人当成异类、外星人、妖怪……就是不会被认为是个人!”
  “所以你嫌弃我?”
  “我嫌弃你?”这是什么话!
  “对,因为我会变老、变丑,会走向生命的终点,没法子陪你到最后,所以你嫌弃我,要在这时候离我而去。”
  “我没有。”他怎么可以这样误会她!“就算你变老、变丑,就算你到最后会离开我,我也不会嫌你,因为我……”
  因为她爱他啊!
  因为爱他,所以不论他的外形变了,或知道他终究会早一步成她而去,留下她一人承受思念的苦楚,她还是无法离他远去。
  “因为你爱我?”冷天寒大胆的将答案说出来。
  豆大的泪珠成串的从眼眶满溢了出来,小竹不能自己的落泪。这几天的分别比起上回为了让他忘记她而消失更要难受。
  因为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他的身影已经深深铭刻在她心头。走路、吃饭、逛街都会让她回想起两人曾经共有的时光。
  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是如此的鲜明?就算他不在身边,就算她完全脱离了共有的环境,她眼前看到的任何事物都会让她想起他呢?
  “对,我爱你。”小竹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了她的心意。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因为……我怕你知道我是花精后,会用不一样的眼神看我……也许还会歧视我……”
  “难道我在你心里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在得知你的身份后,会对你的态度有所改变?”
  “我怕啊!”她也是很委屈的。“只要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会让我痛苦不堪。”恋爱中的人总是这么患得患失的。
  “那为什么你不让我有解释的机会,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难道你一点都没考虑到我的心情吗?我爱的小竹就这么消失,一点线索也不留……这样的我会好受吗?如果换成你,你有什么感觉?”
  换成是她,她一定会发了疯似的去找他……也就是说,他曾经这样的寻找过她?
  “为了找到你,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求了一堆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去求的人,甚至还找了锁匠,冒着擅入民宅的罪名,开了你的家门,直接到你家翻箱倒柜,就为了找出你可能的行踪!”
  小竹可以感受到自他身上辐射而出的怒气,她发现他真的、真的非常生气,从认识他以来,她还未曾见识过他这一面;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如果你曾给我解释的机会,我们需要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将误会解开吗?”
  他眼神定在她的脸上。
  现在,我再说最后一次!”确定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之后,冷天寒才继续说道:“我爱你是因为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人也好,花精也罢,我就是无可自拔的深深爱着眼前的你!”他对她的爱不容怀疑。
  这一刻,没有明月高悬在天,没有香花点缀,有的只是当空的烈日、呼啸的海风。但是这完全不影响两人紧紧相连的心。
  小竹的眼里只容得下他,她的思绪全绕着他的话在打转。
  他爱她就因为她是她,人类的她也好,花精的她也好,他都无所谓。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冷天寒的双唇印上了她的,轻轻细吻,反复吸吮。后来这些小动作再也无法满足他心中的渴望,这个吻加深、加重……
  唇与舌的对话正在这碧海蓝天下持续的进行着。
        ☆         ☆        ☆
  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幕,小童骄傲得只差没拿台专业摄影机,把这感人的情节给录下来,好做为自己功德圆满的证明。
  想他到人界来也这么多年了,历经千辛万苦、人情冷暖,好不容易找到第一个目标,同时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任务。回想这之前的餐风宿露、荜路蓝缕……都令他觉得这一切太值得啦!
  可是呢,虽然冷天寒找到了真爱,他也帮他的麻吉小竹找到她的心灵归宿……一切都应该非常圆满才对,怎么他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咧?
  “小童啊,你把姻缘线绑在小竹身上没啊?”小丘这会儿正努力的朝手上的冰淇淋进攻。酷暑难耐啊,还是只有冰淇淋好。
  “啊!”小丘这么一说,小童立即大叫,“就是它!”
  “什么就是它?”小丘被这一声怪叫吓了一跳。“你差点害我把冰淇淋掉到地上耶!”
  “冰淇淋、冰淇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冰淇淋!”
  “啊,可是天气很热啊……冰淇淋很好吃耶……尤其这家的冰淇淋……吃冰淇淋不对吗?可是夏天真的好热啊!”
  “我们的任务只差临门一脚了,你还在想你的冰淇淋!”严格说来,是小童自个儿的任务。
  “什么临门一脚啊?”
  “我们还没把姻缘线系到小竹身上啊!”
  “这还不简单!”小丘觉得这件事简直是太容易了。“反正她现在和冷天寒也爱得死去活来了,要是知道我们要把冷天寒的姻缘线系到她身上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既然她会很开心,她也一定会很乐意的!”
  “笨!”小童真的深深觉得这小丘着实没慧根!“小竹和我认识多久啦?她的个性是你了解还我了解的?”
  “可是她如果知道的话,应该——”
  “应该个头啦!小竹那种别扭的个性,要是知道我们想把冷天寒的姻缘线系到她身上,她一定又会以为冷天寒爱上她,有一半原因是出于被迫与无奈,搞不好又要像这次一样,搞个失踪记!”
  “会这样吗?”小丘有点疑惑。
  “绝对会!”小童肯定的说,“所以我们一定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线系到小竹身上去。”
  “神不知、鬼不觉?这要怎么做啊?”
  “来,耳朵过来!”
  小丘乖乖的凑上前去,听着小童所谓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
        ☆         ☆        ☆
  山上的夜沁凉如水,山上的月莹莹的散发着银光。
  这一夜,冷天寒又在半夜醒了过来,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探向身边的人儿,确定手心的温度是来自于她,确定他心爱的人儿还在身边。
  这应该是那日她自他眼前突然消失的后遗症吧?
  然后他会借着月色,以眼神一一爱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规律的呼吸、微微扯动的嘴角、偶尔因梦呓而发出的呢喃……在他眼里,这一切都弥足珍贵。
  正当他伸手要拂开小竹额前的散发时,一些细微但不平常的声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们应该都睡着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小的响起。
  “废话,现在都几点了,他们一定睡了!”再听到这声音,冷天寒几乎可以确定来人的身份。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抓紧时间办事情啊!”来人正是被小竹称为瘟神两人组的小丘与小童。
  “你们想在我房间办什么事情?”冷天寒坐了起来,小心的不惊动身旁的小竹。
  “冷天寒!”小丘与小童看到他突然坐起,吓得差点叫了出来。
  ”小声点。”冷天寒要求他们噤声。而后他拉开被褥,自床上起来。“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
  他不想让这两个嘈杂的小孩把小竹吵醒。
  进了书房,他便直截了当的问:“说吧,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
  不知为什么,平常吵得要命的小丘和小童一到了冷天寒面前,全成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好学生。
  如果他没要他们发言,他们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今天我们来是要把姻缘线系到小竹身上。”说话的是小丘。
  “既然要做这件事,为什么不挑个我们都醒着的时间,反而像做贼一样,三更半夜才来?”
  小丘看看冷天寒,再看看小童,看来小童是决定让他当发言人了。
  “那是因为小童说……哎哟,”他一说到小童,马上被小童给踹了一下。委屈的看小童一眼,他揉了揉自己被踹的地方后才又接着说:“小竹个性比较别扭,要是知道我们想把你的姻缘线系到她身上,一定又会搞个失踪记,所以我们要趁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线系到她身上去。”
  小丘把小童的说法一字不漏的转述。
  “你们说我身上的姻缘线?”冷天寒看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被绑了线。“在哪里?”
  终于轮到小童的长项,于是他献宝似的从怀中拿出一条极细、颜色极淡、甚至带点透明的红细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
  小童在细线上轻轻的点了一下,那条红线便像电灯似的发出微微的光芒。
  那条细线从小童的手上一直延伸到他身上。
  “这就是你们说的姻缘线?”
  “没有错,就是它。”
  “照你们上次说的意思,如果这条线也系在小竹身上,就代表我们有一世的缘分?”
  “没有错!”小童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线系到小竹身上。”
  “好,把线给我。”
  “啊?把线给你?”小童有些讶异,“你要这线做什么?”
  “既然这是我和小竹的姻缘线,当然得由我把它系在她身上。”
  “这……”小童有些犹豫。
  “难道我没办法绑?”
  “呃,这我也不晓得。”毕竟以前没有人绑过啊!“不过,你既然看得到,应该没问题吧……”应该,但是他不保证效果。
  “既然你不晓得,就让我来试验吧!”冷天寒很有实证精神。“不愿意?”
  “也不是啦……”不晓得怎么回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童一遇到冷天寒,就像老鼠遇到猫一样。经过小小的挣扎后,小童将线头交给他。“好吧,你就试试看,不成的话再换我好了。”
        ☆         ☆        ☆
  拿着姻缘线的冷天寒回到卧室后,将熟睡中的小竹轻轻摇醒。
  “天亮了吗?”小竹是标准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人。通常晨光照进房间的那一刻,就是她起床的时间。
  “不是,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冷天寒坐在床头,俯瞰躺在床上睡眼惺松的她。
  “你怎么起来啦?”她撑起身子,好让自己能和他平视。
  “你看,这是什么?”冷天寒的手掌一摊开,里头就是他自己的姻缘线。
  “这个是……”起先小竹还有点不确定,但愈看就愈怀疑。“这不是姻缘线吗?”以往在天界时,小童三不五时就拿着一堆线在她面前献宝。
  “没错,这是我的姻缘线。”小竹不解的看着他。“小童给的?”
  “没错,因为我要自己把它系在你的手上。”握着她的手,冷天寒离开过她的脸。“这代表此生此世,永远不分离。”
  “就算没有这条线,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有没有姻缘线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对我,有所谓。”他慢慢的说,“你知道吗?最近我常在半夜惊醒,怕你又像上次一样消失无踪。所以我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起来一次,确定你还留在我的身边。”他微微一笑,“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害怕失去什么。”
  “对不起……”小竹听到他这么说,浓浓的愧疚感随即涌上心头。可伴随而来的,却又是暖到心窝里的甜蜜。“我不会再这么做的。”
  “不用说对不起。”他举起手放在她的唇间。“我知道你不会,这纯粹是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你了。这姻缘线对你来说或许不代表任何意义,但是小童对我说,系上它就代表我们此生此世不离不弃。你愿意为我系上它吗?”
  小竹红着脸,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注视下,冷天寒把姻缘线的另一头系在她的手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到他这么说,小竹觉得好感动、好感动。
  “我要跟你一起老,当你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公公时,我也会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当你病了、不能动了,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等到终究必须分开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带着笑容送你离去,不让你担心的。”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傻瓜,这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别提它吧!”冷天寒笑了,“为了你,我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才行。”
  “我也会帮忙的。”两人相视而笑,对于以后会发生的事……就留给以后去操心吧!
  现在,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幸福的一刻就足够了……
        ☆         ☆        ☆
  在高高的云端上,坐着两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个正兴高采烈的吃着和云一样又软又白的棉花糖,另一个则是扁着嘴,一脸的闷闷不乐。
  “小童,咱们任务完成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啊?”从冷天寒把那条线绑到小竹身上后,那条线就真的隐没到小竹身体里喔,这表示他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换句话说,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啦!
  “你说,那真的是我们完成的吗?”小童苦着一张脸,回想整个一重点他们都没有参与到。
  “当然啊,你不是跟冷天寒说,要不是我们两个,他根本不可能认识小竹啊!”
  “但是整个过程应该由我来主导才对啊!”小童觉得自己简直和电视剧里那些跑龙套、串场的角色没两样嘛!“我好歹也是月老的传人耶!”
  “那有什么重要吗?冷天寒找到他人生的伴侣,小竹得到她心爱的男人,这样的结局不是皆大欢喜吗?”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成就感?”
  “对啊,小竹和冷天寒只顾着卿卿我我,压根没想到劳苦些高的我啊!”一想到这个他就生气。“电视上不是都演了吗?要是有人接受别人的帮助,都会心存感激,道谢再三,有些甚至是跪九叩耶!我虽然不要求他们行这样的大礼,”要这么做,他当然也不反对啦!“可是他们连句谢谢都没有耶!小丘,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很过分吗?”
  “那……要不然我们去找他们理论?”小丘如此建议着。
  一想起冷天寒那张瞧不出喜怒哀乐的扑克牌脸,小童便直摇头。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们计较这个。我决定了,小丘!”
  “你决定什么?”这阵子他好像决定了不少事。
  “下一个任务,我一定要全程参与!”小童双手叉腰,豪气万千的说,“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小细节!”
  “好!小童,我支持你!”小丘把最后一口棉花糖给吞了下去后,丢掉竹捧,站起来加入小童。“那我们现在出发到下一个目标那里去吧!”
  “下一个目标……”小童愣了一会儿,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第二个目标物在哪里。但在小丘面前,他怎能丢脸?于是他说:“下一个目标就在人群里,我们去把她找出来吧!”
  没错,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下一个目标是个女人,至于年纪、住所……还有其他的资料……
  反正有志者事竟成,他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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