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腥臊难闻的味道就是从这床被子上散发出来的。
　　炕上一张发黑的矮脚桌，桌上两个碗，碗里有些发黑的液体，散发出呛鼻的药味。
　　屋里除了墙角的一个马桶，一根一头绑在墙上，一根绑在炕沿用来搭放衣裳的长绳外别无他物，绳子上搭着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衣裳。
　　「你是红袖？咳咳，咳咳！」
　　连大娘眯起毫无光泽的眼睛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叶红袖，话音刚落她就握拳抵在唇边，压抑着咳嗽了好几声。
　　「大娘，我是红袖。」
　　叶红袖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听她咳嗽和喘气的声音，叶红袖辨出她这是慢性气喘旧疾，窗户紧闭，空气不流通，这样的环境只会更加重她的病情。
　　「哟！这都长成大姑娘了！咳咳，从前才多小啊！个头也就比我们家的金宝大那么一点点，咳咳。」
　　连大娘边说边用瘦如枯枝的手比划着，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人都是会长大的！」
　　走到炕沿的叶红袖刚要坐下，连大娘却冲她连连摆了摆手。
　　「你可别坐这，屋里脏，味道难闻，可别熏着你，俊杰，你带红袖她们出去坐吧！」
　　「大娘，我是特地来给你看病的，当大夫的可从不会嫌弃自己的病人。」
　　叶红袖说罢直接拉过连大娘的手，给她摸起了脉。
　　「这？」
　　连大娘一脸惊讶，没想到几年没见，叶红袖不但长大了，竟然和她爹一样还会医术。
　　「红袖，你能成吗？」
　　站在旁边的叶氏一脸担忧。
　　她虽然昨天把彭莲香的嘴巴给扎歪了，可那说不定就是凑巧。
　　她可不敢相信自己闺女的医术好到能给人治病看病的程度，且连大娘的病村子里的大夫常走运都说了，能活几天全看老天爷赏几天的脸。
　　「红袖，你不懂可别装懂，这事不能乱来。」
　　「嘘——」
　　叶氏还想担忧的唠叨两句，被叶红袖嘘声制止了。
　　站在一旁的连俊杰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娘的病已经这样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看叶红袖把脉的样子，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生手，反而一板一眼的让人觉得她是个医术高深的大夫。
　　「怎么样了？」
　　叶红袖松开连大娘的手后，叶氏急忙凑上前追问，搞得好像生病被把脉的人是她一样。
　　「连大哥，昨天你们去看的是哪个大夫？他是怎么说的？」
　　叶红袖没有急着回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连俊杰。
　　「县里最好的医馆，百草庐的大夫，他说娘已经病入膏肓了，要想多活命，只能找他们开最好的补药吊着胸口的那口气。」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连俊杰才会不顾危险独闯牛鼻子深山。
　　「用最好的补药吊着一口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知道他的医术和人品都不敢让人恭维，大娘的病虽然严重，却并未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真的吗？」
　　屋里的人，除了叶红袖都是一脸的惊喜。
　　「大娘，我要是没诊错，你的腰应该是五年前摔伤的，伤了以后又没有好好医治，走不动道就一直这样躺在炕上，越趟身上就越是没有力气，慢慢的行动也开始不便了。
　　后来又患上了喘疾，难受的时候会咳得异常厉害，咳急了还会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有时候还会咳出血来。
　　身子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了，就去找村里的大夫开些舒缓身子的药。」
　　说完，叶红袖还端起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就是些山里常见的草药，其实对连大娘的病根本就起不到一丝的作用，喝了能好受些也是心理作用。
　　「咳咳！你这，这怎么说的就好像看到的一样呢？」
　　连大娘目瞪口呆的看着异常详细的叶红袖，自从连俊杰走了以后，她就没来过，按理说她是不可能会知道这么详细的。
　　「所以说，我的医术信得过啊！」
　　叶红袖笑了。
　　「红袖，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好连大姐了？」
　　其实屋里情绪最激动的要数叶氏，叶氏看着开口说得头头是道的叶红袖，好似看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夫君。
　　他在世时，给人看病便是这样仔细又凝重的样子。
　　「要把大娘治得和好人一样能蹦能跳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大娘身子舒坦的再活上个三五七年我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红袖，你说的是真的吗？」
　　在炕上躺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心如死水的连大娘听了叶红袖的话一下激动的眼眶都湿了。
　　病了这些年，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药，也什么偏方都试过了，各个都直话说她能活一天赚一天，她的心也早就死了。
　　可如今不同，她终于盼回了自己的儿子，还有可爱的孙儿，她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
　　「大娘，我从不说假话，只是这病咱们得慢慢来，身子也要慢慢调理，急不得。」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连大娘这么多旧疾，要想慢慢抽去，需要不少时日。
　　「不急，不急，我老婆子现在这个样子，能多活一天便是多挣了一天，我不着急的！」
　　站在一旁的连俊杰，看着眼前仿似陌生人的叶红袖，眸色越来越深沉。
　　几年没见，她不但长大许人了，竟还有这么好的医术。
　　牵着她的手从牛鼻子山出来的时候，他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她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远，她好像已经不是自己从前的那个小青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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