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卷一 第22章

  说到此处,便又是一声长叹,苏老爷语气颇有些黯然伤怀,谢翎听了,心中也极为难过,自他小时起,家中便总是萦绕着苦涩的药味,挥之不去,如今一想,或许正如苏老爷所说那般,是年轻时候生病伤了底子,才导致父亲无法施展抱负,只能蜗居在邱县的小山村中,郁郁而终。
  苏老爷说得动情,不由拿起衣袖,拭了拭眼角,见谢翎眼圈发红,又安慰他几句,道:「你且放心,你父亲那样的人才,你自然也不会差的,来日我吩咐人一声,让你与晗儿一同去学堂读书,好好学习,也去考个功名回来,为你父争一口气,光耀门楣才是。」
  谢翎急忙谢过了,苏老爷这才又说起别的,问他来了这么久,在府里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下人有没有怠慢之处,谢翎都一一答了,只说一切都好。
  眼看气氛恰当,苏老爷话锋一转,终于提起正事来,道:「你父让你来苏阳这里,可有说起别的事情?」
  谢翎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苏伯伯的意思是……」
  苏老爷心里顿时一松,看来谢翎并不知道那桩娃娃亲,正好,他便道:「你父可让你拿了什么信物来?本来你出生时,我也没见过你。」
  谢翎听罢,便从领口翻出一枚翡翠金鱼来,道:「父亲只把这个给了我,说是苏伯伯一看便知道了。」
  苏老爷借着烛光,仔细打量了一眼那翡翠金鱼,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这位同窗,倒当真是个人物,他并不与谢翎说起那桩草草定下的亲事,只是让他携了这玉过来,若是苏老爷念及旧情,愿意将女儿嫁与他,自然是极好,若是苏老爷后悔了,要毁诺做个小人,也并不拆穿他,让他在小辈面前难看。
  但无论愿意或是不愿意,苏老爷见了这玉鱼,想起昔日同窗之情,都会心生几分愧疚,有了这几分愧疚,谢翎就有了活路,苏老爷断然是不会不管他,让他饿死街头的。
  看着那玉鱼,苏老爷心中复杂无比,倘若谢流当初不是害了急病,他那回会试肯定榜上有名,必然能做出一番成就来,他苏默友也不至于如今要做个毁诺的小人了,真是时也,命也。
  苏老爷感叹了一会,那些萦绕心头的复杂情绪渐渐消散了,他回过神来,发觉谢翎正在看着他,不由轻咳一声,道:「贤侄啊,你这玉……」
  他正说着,便见谢翎仍旧盯着自己看,像是在等他下半句话说出来似的,被那双孩童的黑亮眼睛盯着,苏老爷不禁生出几分局促之感,只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被看了个清楚,他顿了顿,狠下心,咬着牙继续道:「你这玉,当初便是我送与你父亲的,只是我后来想起还有大用,不知你能否……还给我?」
  谢翎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握紧了玉,藏进衣襟内,像是没听清楚似地道:「还给您?」
  苏老爷点点头,又咳了一声,试探着道:「你看,这玉原本是我的,当时错手送了出去,后来一直不好意思向你父说明,如今……咳,你一个小孩子,拿着这种东西,容易招人惦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想是不是这个理,到时候若是被人窃走了,反倒不美。」
  谢翎微微垂头,没吱声,苏老爷以为他被说动了,正准备继续再接再厉,却见谢翎摇摇头,道:「不,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是我的东西。」
  苏老爷一梗,谢翎抬起头来,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语气平静地道:「苏伯伯今日叫我过来,就是特意为了此事罢?与我说起我父亲的事情,也只是为了……套套感情?」
  这话就像劈面一个巴掌,打得苏老爷脸上火辣辣的,他做惯了商人那一套,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都是十分自然的,上一刻连面都没见过,下一刻就能笑着逢迎,彼此拉拉关系,这态度就水到渠成地亲切起来了。
  但是放在谢翎面前,简直就像是把他那一层虚伪的外皮给剥下来了似的,苏老爷一贯是个体面人,被一介稚儿这么下脸子,面上总有些过不去,语气不免生硬了几分,就像是在与那些商场上交战的对手谈话一般,压着些怒意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伯伯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吗?本来这翡翠金鱼,于你一个小孩儿来说,不过是一件漂亮的小玩意罢了,吃不得也穿不得,这样罢……」
  他说着站起身来,绕到那屏风后面,很快又回转来,手里拿了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是一封封细丝纹银,好几大锭,在烛光下晃得人眼睛发花。
  苏老爷将那匣子往前推了推,道:「这些银子你拿去,买些好吃好玩的,那翡翠金鱼仍然交还给我,你看如何?」
  他志得意满地看着谢翎,似乎笃定他会答应,没想到谢翎却看都不看那银子一眼,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道:「我年纪虽小,但也听过一句话,叫真小人,伪君子,如今看来,苏伯伯你既当不得真小人,也当不得伪君子。」
  孩子的声音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听在苏老爷的耳中,就仿佛一个个耳光,噼啪打在脸上,脑子里咣咣作响,他依稀仿佛看到当年那位风姿卓然,文采绝佳的同窗正站在他面前,失望而讥讽地看着他,道:苏默友,你实在当不得君子二字。
  苏老爷顿时心头火起,恼羞成怒,当不得君子又如何?他要当君子作甚?他如今家财万贯,坐拥良田百亩,妻妾成群,过得是人上人的富贵日子,你谢流呢?你谢流自然是个君子了,不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得了!
  谢翎已窥见苏老爷的无耻面目,气的手都颤了,愤怒地一把掀飞那一匣子银锭,霎时间噼啪声滚落一地,他也不看,转身便走,苏老爷见状,大喝一声:「站住!」
  谢翎哪里听他的话?一阵风似地跑出了书斋,消失在大雨中。
  却说谢翎气急了跑回院子,施婳正坐在窗边收拾笔墨,见他匆匆冒雨而来,不由惊疑,起身道:「怎么了?」
  谢翎没有打伞,一身都被大雨淋湿了,挟裹着深秋的寒气,进的门来,一把牵起施婳,简短地道:「我们走!」
  他红着眼圈的模样,让施婳想问点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点点头,谢翎从门后取出一把油纸伞来,两人什么也没有拿,就这么冒雨离开了苏府,一如他们来时那般,两手空空,孑然一身。
  他们一路出去,惊动了不少下人,纷纷跑出来看热闹,早有人去禀了苏老爷,苏老爷正在气头上,只是怒道:「随他去,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要走,我还能打断了他的不成?」
  倒是苏夫人闻声赶到书斋,见散落了一地的银锭,先是一惊,而后使人收拾妥当,才问道:「他走便走了,那块玉呢?」
  一说起这个,苏老爷就来气,瞪着眼睛粗声粗气地道:「玉什么玉,那小兔崽子不肯给,撒腿跑了,难道我还追上去不成?」
  闻言,苏夫人咬紧下唇,心中又是气又是急,拂袖便走,这姿态倒把苏老爷气得够呛,狠狠拍着桌案,一腔怒火无处发,唯有摔杯子泄愤。
  再说谢翎和施婳两人打了伞,冒着大雨离开了苏府,便沿着那巷子出去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好似有人在上面一把一把地洒豆子似的,令人听得两耳嗡嗡直响。
  一路上谢翎一直默不作声,借着巷口的昏黄的灯笼,施婳觑了他一眼,却见他两眼通红,紧紧咬着下唇,直把皮都给咬破了,流出血来,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吭一声,只是闷头走着。
  待转过街角,看不见那苏府的大门了,施婳这才一把拉住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谢翎忽地抬起眼来,看着她,嘴角倔强地撇着,因为太过隐忍而微微地颤动着,片刻后,他才开口道:「阿九,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可好?」
  没有别的人,就我们两个人。
  施婳听了,沉默片刻,就在谢翎的心渐渐沉入无边的谷底之时,她忽而笑道:「不是一直以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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