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卷二 V第三十四章[12.19]

  「过几日等我精神好起来,就会自请面圣。届时我先去将那两千人接回来,之后听凭处置,」岁行舟轻轻咳了一声,「你今日进内城赴宴,什么都不必提,就装作不知这件事,算我求你。毕竟眼下还有余地,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你与这件事有干系。」
  「既你仗义,我也不会弃你不顾,答应过行云会照应你的,」赵荞想了想,「这样吧,今日我先探探陛下与帝君的口风。若有机会,我先求个特赦金令,到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如此甚好。你瞧,你不被牵连,能帮我的还多些,不是吗?」
  「我得走了。结香和鲜于蔻她们,我还是给你留在这儿。你这几日终究得有人照料着才行。吃的喝的也别省,算我的。」
  「好。」岁行舟知她进内城太晚不好,也不与她争辩耽误她时间,痛快应下。
  天热,今日宫宴设在承露殿的玉液池附近。
  玉液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泛舟其间倒也赏心悦目。
  昭宁帝心情不错,站在三层宝船最顶一层,凭栏迎风,与一众臣属有说有笑。
  她领兵出身的,在武官、武将面前素来会多几分亲近随意,这让那十几个初次面圣的内卫暗桩心中踏实不少。
  年纪最小的吴桐胆子大些,笑嘻嘻问道:「陛下,这宝船很威风,做战船都好使吧?」
  「战船可不能这么简单,」昭宁帝意气风发一扬手,「得有舰载火炮,还得……」
  另一头,耳聪目明的帝君苏放忍笑,对身旁的信王赵澈嘀咕:「还不都是你家老三早前同她说过的构想,这会儿拿出来与人显摆,跟她会造战船似的。」
  信王府三公子赵渭已在上个月随少府匠作司的人出京,去找合适筹办专改良新式火炮的地点,临行前面见昭宁帝,对她阐述了许多关于新式武器与重型战舰的构想。
  赵澈笑笑:「有本事当陛下面说去。按《圣政》开篇条款,虽天家夫妇共执江山,可你终究低人半头。任你是帝君陛下,背后说皇帝陛下小话也是不合规矩的。小心我家徐御史成为弹劾帝君陛下的千古第一人。」
  因赵荞晚到,信王妃徐静书这做长嫂的便留在案上等她,没有跟着上船来。
  「你个惧内的告密仔!说话越来越像你家徐御史了!」苏放鄙视轻哼,冷笑威胁,「你家徐御史这会儿可没在船上,若她知道了,明日你府上就会收到帝君陛下亲赐的侧妃一名。」
  帝君苏放较信王赵澈年长,但两人习武师出同门,都是执金吾慕随的弟子,背着人说起话来向来没什么规矩约束的。
  「多谢帝君陛下厚爱,受之有愧,免了吧,」赵澈敬谢不敏地摆摆手,抬眼望天,换了个话题,「咦,不知阿荞到了没?」
  「说起这个,她怎么回事?进内城赴宴竟还敢晚到。」苏放佯怒。
  赵澈笑笑:「帝君见谅。她就是个重情义的性子,有个朋友似乎病了好些天,之前她天天叫人送汤送粥也没见好,今早带了一名家医过府去探病了。」
  「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视?」苏放来了精神。
  「鸿胪寺宾赞岁行舟。」
  赵澈话尾字音尚未落地,就觉有道幽怨寒气直扑背心。
  他与苏放双双回首,就见贺渊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目视前方,腰身板正,一脸无事。
  「帝君陛下安好,信王殿下安好。」他今日是受邀前来的,只需执简单常礼。
  「阿澈,这不是你那位无缘的准二妹夫么?」苏放起哄,笑得怪里怪气,「免礼免礼。」
  「许久不见了,贺大人,」赵澈回礼含笑,眼神却不怎么和善,「帝君陛下,说话需严谨。贺大人与阿荞从前并未走到议亲的地步,怎会是本王的‘无缘二妹夫’?况且,若非要这么说,那也该是‘前’准二妹夫。」
  这个被他刻意重音强调的「前」字真是……哪儿疼扎哪儿。
  带着荷花清香的风拂过时,贺渊似乎闻到了一股来自自己胸腔的新鲜血腥味。
  还夹着点幽幽无力的酸涩。
  什么叫自作自受?看他就知道了。
  去年冬邻水刺客案发生时,信王赵澈随圣驾在冬神祭典的典仪台上。
  当时清晨的江边雾气重,典仪台离金云内卫与刺客混战的位置也有段距离,并不足以看清具体是怎样的恶战。
  但赵澈后来是眼见见过那尸横遍野的残酷壮烈的。
  在最短时间里将刺客尽数诛杀,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冬神祭典的顺利完成,也使观礼百姓没有出现重大伤亡。
  为了这个让人欣慰的好结果,金云内卫付出了近乎一比一的代价,且因刺客服食了诡谲的「斩魂草」,不畏疼痛、战力激增,有好些个年轻内卫的遗体甚至是……肢体分离的。
  对贺渊与同僚们的这份沉重付出,协理国政的信王赵澈很是敬重。自也也能理解贺渊心中不堪重负而遗失了部分记忆的事。
  从邻水回京后不久,昭宁帝单独召见信王妃徐静书,特意叮嘱信王府勿因赵荞在这事上受了委屈而与贺渊为难。那时赵澈被派往利州并不知情,等他数月后回京得知此事也点头应诺,并未多说过半句。
  一则是出于对贺渊的尊重与体谅,二则也是给他与赵荞之间留着余地。毕竟若以信王府的名义与贺渊闹太僵,倘使将来贺渊想起什么来,再与赵荞言归于好,大约也会因此有点心结,对赵荞也不是好事。
  可赵澈毕竟为人兄长,妹妹在此事中的委屈与退让他看得很清楚,欣慰于她识大体的同时,又难免会有稍许克制不住的护短不忿,倒也是人之常情。
  昭襄帝君苏放从来就是个叫人琢磨不透的性子,变脸比六月的天还快。
  先前明明是他先挑头挤兑贺渊,但见贺渊被赵澈几句扎心话刺准痛处的隐忍模样,立刻又做起了和事佬。
  「阿澈你怎么回事?」苏放做主持公道状,痛心疾首地对赵澈摇头,「邻水之事后,陛下不是与你夫妇二人讲好,不要因着阿荞的事与贺大人为难吗?连陛下谕令都管不了你了?」
  信王赵澈是赵荞兄长,对她影响极大,可谓是她此生最崇敬的人。
  对于这点,元月底在原州叶城那间酒肆听过赵荞将兄长吹捧到极致的贺渊心中十分有数。
  所以有帝君突如其来的仗义执言,贺渊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不还嘴,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开脱。
  赵澈略微愕然地觑着苏放半晌后,不屑轻嗤:「墙头草,风吹两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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