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心仁后 上 第三章

  匈奴,在她看来是何等凶恶苦远之地。她悲愤、不甘心,向父亲哭过闹过,求他去向先帝陈情,请他收回成命。但父亲无动於衷,看着她,神色悲伤又深沉。
  「徽妍,为父愚钝,不察凶险,以致连累家人。如今全家祸福,都只能寄望於此事之上,你可知晓?」父亲的话语,如同枯井中的回声,乾哑而玄虚。
  徽妍那时年少,并不能理解父亲这番话是何意,但父亲却并不向她多解释。她的祈求没有任何作用,没多久,她就带着满怀的迷茫和恐惧,跟随和亲的队伍离开长安,踏上了前往匈奴的旅程,这一去,就是八年。
  这八年里,中原剧变。
  先帝的董皇后生下了皇长子,最宠爱的李夫人生下了三皇子。从三皇子降生之日起,外戚董氏和李氏的争斗就没有平息过。先帝虽然依着宗法,将皇长子立为了太子,但一直偏心三皇子,又惟恐董氏坐大,扶持李氏,与董氏相互制约。
  但事情後续,大大超过了先帝的掌控。
  他死後,太子继位,本是顺理成章。可太子继位之後,不到十天,突然暴毙在宫中。太子生的都是女儿,没有儿子可嗣位,三皇子便成了新君。
  董氏岂肯甘休,声称三皇子弑君谋位,发动宫变。李氏早有防备,掌控了守皇宫的南军和京师戍卫,另又调动私蓄多年的府兵,足有万人。董氏却是根基深厚,竟策动了北军以及三辅之兵合围长安。
  三皇子及李氏终究难敌经营百年的董氏,皇宫门破之日,三皇子为常侍所杀,头颅悬在了宫门之前。
  董氏占了朝廷,为坐稳天下,扶先帝五皇子会稽王继位,不料,会稽王还未到京城,在凉州平定羌乱的二皇子突然引军回朝。
  董氏虽然得胜,此时元气却损耗大半,且手下军士本是朝廷之师,经历大战之後,人心浮动,并不愿再为董氏卖命。兵临城下,二皇子发出戡乱布告,董氏李氏祸乱朝廷京师,北军、南军、三辅京城戍卫军士,从前为叛将所挟,今若投明,可既往不咎,若再有继续助外戚为乱者,格杀勿论。
  布告发出之後,当夜就有人在京城中譁变,开启了城门。董氏兵败如山倒,据守皇宫不到两日,就被二皇子攻破,党人尽诛,阖族抄灭。
  就这样,先帝过世之後,不到两个月,朝中改天换地,二皇子登基为帝。
  匈奴虽离中原遥远,消息却不闭塞。
  徽妍仍然记得当年,仁昭阏氏与单于的关系紧张了好一阵子,原因就是单于看到董氏占了长安之後,想趁火打劫进攻中原。不过还没等他的大军跨过国境,二皇子就把局势镇住,戍边的汉军也并未懈怠,把他的先锋打了回来,单于只得悻悻而归。
  而关於新帝夺权,各种猜测也传得纷纷扬扬。张挺是宫中的老人,见多识广。徽妍曾经听他私下分析,二皇子领军去平定羌乱的时候,恰逢先帝病重。他许是早预料到了此乱难免,借此自保,又拖着等到朝中那两位斗得两败俱伤,回马一枪,坐收渔利……
  正神游,忽然,一阵喧譁传来。
  马蹄声纷纷而清脆,警跸仪仗齐整,从街道的那一头开来。望见旗帜上的日月,众人知道那就是御驾,连忙噤声,端正衣冠,准备行礼迎驾。
  待得渐渐近了,徽妍偷眼瞅去,却见并无车驾,几骑武士经过之後,一人忽而出现在眼前。
  皇帝身着玄底猎装,挺拔轩昂,衣服上似乎落了些雨,晨曦下泛着微光,越显得精神抖擞。
  虽然许多年不曾见过他,徽妍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张脸,从少年时就总有一股不经意般的冷峻之气,严肃时更甚,简直岁月无改。
  坐骑将要经过面前时,她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躲在前排人的背後。
  「陛下怎不乘车,却骑马?」两位侍婢好奇地小声议论,旁人警示地轻咳一声。
  皇帝纵马驰到官署前,看到等候在官署门外的侍臣,行云流水地拨转马头,在他们面前停住。
  「陛下。」徐恩见状,忙走到皇帝面前一礼,道:「仁昭阏氏随侍等人,觐见陛下。」
  皇帝微笑,将马鞭交给侍从,走过去。
  「张内侍,」他说,「一别八年,别来无恙?」
  张挺激动不已,大声道:「禀陛下,臣无恙!臣等远赴胡地,尽尺寸报效之力,本以为将终老於塞外,未想得以归汉而见圣面,此生无憾!」说罢,伏拜在地。
  众人亦是动容,纷纷跟随泣拜在地。
  皇帝亲自将张挺扶起,「众卿万里赴匈奴,其中艰辛,朕自知晓。」说罢,问徐恩,「宴席可备下了?」
  徐恩答道:「宴席已在堂上设好。」
  皇帝微笑,对众人道:「朔方地处偏僻,虽无长安珍馐,但有新酿美酒,朕今日备下,为众卿接风。」
  众人大喜,乐师奏起鼓乐,喜气洋洋,归汉的侍臣们互相揖让,跟着皇帝走入官署,脱履登堂。
  皇帝在上首坐下,张挺与侍臣们正式觐见。
  徽研身为女官之长,立在张挺身後,轮到她拜见的时候,皇帝看着她,莞尔,「王女史朕识得,当年在宫学,女史与朕同为弟子。」
  徽研心里噔了一下,他果然还记得。
  徽研不敢多想,伏拜道:「妾身王徽妍,拜见陛下,伏惟安康。」
  「女史平身。」皇帝答道,比起当年,嗓音微沉。
  虽然皇帝说是薄宴,但毕竟是天子的宴席,菜肴丰盛自不在话下。堂下有乐师奏乐佐宴,堂上有仆人鱼贯呈上新菜,目不暇接。
  侍臣们远赴胡地,多年不曾尝过像样的中原宴席,举酒相祝,其乐融融。
  徽妍却不敢十分放开。她旁边坐着张挺,再旁边就是皇帝。坐得太近,以至於张挺与皇帝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昨夜睡得晚,早上赶着起来,早膳没有吃多少,腹中已经十分饿了。盘子里的肉很香,徽妍尝了尝,竟是长安风味的脍肉,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她在家中常常能吃到,在匈奴却是吃不到这个滋味的,她觉得怀念至极,想大快朵颐,却不能在皇帝面前失了女史的风范,只能正襟危坐,文雅地夹起一小片,送进口中缓缓咀嚼。
  「……单于身体如何?」上首,皇帝问张挺。
  「禀陛下,单于康健,尚可张弓行猎。」
  「朕若未记错,公主所育王子,今年才六岁。」
  「正是。蒲那王子虽六岁,已通晓汉文,能诵诗。」
  「匈奴化外之地,六岁能识字诵诗,倒是难得。」
  「公主深知教导之责,从未懈怠,且王女史通晓经典,每日教王子与居次识字读经。」
  「哦?」
  徽妍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抬眼,正正遇到了皇帝的目光。
  她只得停箸,恭敬道:「妾身身为女史,助公主教导王子、居次,乃分内之事。」
  皇帝看着她,「王太傅当年教授太学,造诣独到,公主儿女虽居塞外,却能得女史教导,亦乃幸事。」
  他的话不紧不慢,不知是否有意,他没有提王兆担任太子太傅之类的成就,毕竟王兆终被罢官削爵,这话说深了,却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徽妍收起杂碎的心思,谦道:「陛下过誉。」
  仆人来将新菜呈上,撤换各人案上的食器,谈话未再继续。
  徽妍瞅着自己最喜欢的那盘肉被换走,有几分失落,只得提箸吃起其余菜肴。
  宴席从午时一直到午後,侍臣们酒足饭饱,满面红光,谢了恩之後回馆舍去。
  皇帝似乎事务繁忙,徽妍与众人一道拜谢之後,见有侍卫到近前说了些什麽,皇帝离席,往堂後去了。
  「陛下也不清闲啊。」高坦之叹道。
  「陛下真好看……」李芝和梁妙则是笑嘻嘻地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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