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苦 第二十八章

  从前宇文琰在位时,每每要出宫较长时日,必定命她爹监国,对她爹相当倚重,宇文珑即位后,对她爹同样的敬重,逢重要国事,一定与她爹商议,而她爹亦是少数几个知道黄金车运送路线的大臣。
  关于彩娘腹中孩子的父亲,惜烟说是朝中大臣,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就是皇帝老爷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这一切的条件,怎么都符合了她爹?
  虽然她娘亲早逝,她爹的两名侍妾也相继亡故了,之后她爹便再没纳妾,府里也无通房,但说她那性子清冷的爹会和花娘有什么干系,她实在难以相信。
  只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往往越没有嫌疑之人越有可能是犯人,加上她爹如今还无缘无故的要为黄金劫案结案……
  「不必问了。」宇文珑轻撇嘴角,「是朕的旨意。」
  言少轻才在心中推敲完她爹和黄金劫案的关系,闻言面上极是错愕。「是皇上授意?」
  宇文珑不当回事,淡淡地道:「此事必有幕后主使者,不宜打草惊蛇,主犯已死,就此结案,之后再暗中追查便是。」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皇上想得周到。」
  宇文珑顿时有些高兴,「你这是在夸朕吗?那你不必回娘家了?」
  言少轻摇头,「不,微臣还是必须回去一趟,祖母这两日染了风寒,我想回去探望。」
  宇文珑依然兴致浓烈,想也不想地就说:「朕同你回去吧!朕也去看看祖母。」
  言少轻吐了口气,缓和语气说道:「皇上不应该去盯着好不容易落网的大鱼吗?」
  「不让朕跟就是了。」宇文珑压不住脾气,顿时有几分气恼。「也罢,那穆非确实不会乖乖就范,朕去盯盯便是。你何时回宫?晚膳时分会回来吧?不如朕到凤仪宫用膳。」
  言少轻和气地道:「微臣想跟祖母一块用饭。」
  宇文珑嘴角微翘,哼道:「就是不过晚膳不回宫就是了……好,朕今晚召皇后侍寝,不信见不着你!」
  言少轻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在说、说什么?」
  见向来淡定的她首次说话都快结巴了,宇文珑心里大乐,他正经八百地说道:「为朕开枝散叶,难道不是皇后的责任?朕不召皇后侍寝,皇后一个人要如何生孩子?」
  言少轻不明白话题怎么兜到侍寝上来了?但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谈这个。
  「皇后觉得咱们生几个孩子好?」宇文珑朝她眨了眨眼睛。「皇后想生儿子还是女儿?朕是想要个儿子,快点把咱们的儿子扶养长大,好让朕可以退位,学皇兄一样逍遥去,不过只有一个孩儿未免孤单,朕和皇后努力些,多生几个孩儿,也让他们手足可以互相扶持,皇后意下如何?」
  看着宇文珑脸上可恶的笑容,言少轻涨红了脸,她尽其可能的压低了声音,「皇上不要再说了,此地耳目众多,恐会沦为笑谈……」
  宇文珑占了上风,见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他笑意更浓了。「怕什么?等到朕翻了皇后的牌子,到时候他们也都会知道……」
  「请恕微臣告退了!」
  她不顾礼节的用力把宇文珑一推,急急忙忙的走远了。
  望着她仓皇而逃的丽影,宇文珑开怀一笑。「尚德海!把绿头牌端到御书房,朕要翻牌子!」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既然知道她对陆宸无意,再不行动,他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
  【第十一章 我养了块木头】
  言府宅邸从里到外之考究,是云京里仅次于皇城的宅子,不单是因为一门出了两名女相,且其中一人还是皇后,再加上了言老爷子生前是内阁首辅,子承父志,独子言禾任吏部尚书,已受到三朝天子的重用,如此显赫的地位,无人能出其右。
  言少轻一回来便直奔后院,那里有栋雅致的三层小楼,匾额上题了「枫叶满楼」四字,这奇怪的名字是她祖母取的,也应景的在四周种了三百来株的枫树,还有樱树和银杏,每到秋天,枫红层层,煞有诗意,只不过她祖母在屋里做的事,都是些很没有诗意的事。
  目送言少轻进了小楼,陆霜林二话不说,找了棵离小楼最近的枫树一跃而上,到树上守着去了。
  见陆霜林一如既往,言少轻也不说什么,之前回来,她几次让陆霜林去她房里歇着补眠,她走时会喊醒她,陆霜林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护驾,她费尽唇舌都没有用,她便也不说了,若是她待的时间久些,便让府里懂武功的护院上树去给她送水和吃食。
  「见过大姑奶奶。」两个在廊下聊着天守门的婆子见她来了,连忙起身福了福。
  言府上下,对于出嫁且是嫁到皇宫的大姑奶奶经常就回娘家来已经很习惯了,尤其看她一身朝服,就像从前未出嫁时下了朝回家一般,说有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吴嬷嬷、李嬷嬷,你们好。」言少轻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
  这些嬷嬷们都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早下了「她若回娘家,下人们均不需向她行大礼」的命令,也不用称她皇后娘娘,让这些府里的老人对她又跪又拜的,她也不习惯。
  「大姑奶奶,这会儿老夫人没午睡,在宋慈阁呢。」李嬷嬷殷勤地对她说道。
  枫叶满楼的三楼就是宋慈阁,这也是她祖母命的名。
  她祖母说,宋慈是令她敬佩的人物,一生平反冤案无数,自小她祖母就要她向宋慈看齐,她对宋慈阁里挂在墙上的那幅字画上的字,更是背得滚瓜烂熟。
  字画里写着——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她祖母说,那是做为一个仵作的中心精神,她一直牢记于心。
  「祖母!」言少轻进了宋慈阁,毫不意外见到祖母正在黑漆长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坐着,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好几迭书,屋里宽敞亮堂,靠墙摆着两个大书架,架上满满的书,地上、桌上成摞的案卷,都快把她祖母淹没了,还不只这里,其实二楼也全是案卷。
  这是她自小看惯了的情景,祖母不分日夜,总是与书卷为伍,她很小的时候,娘亲就病逝了,她读书习字都是祖母手把手教的,祖母从来不跟她讲《妇诫》、《女训》那些,总跟她讲宋慈写的《洗冤集录》,教她如何看出尸体要告诉她的真相。
  因此了,只要闻到书香和墨水的味道,她就觉得安心,她不太喜欢宫里的味道,胭脂水粉和各式补药的味道太浓烈了。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言老夫人拿眼睛看着孙女。「听说今日皇上收网,你不忙吗?不必帮着看头看尾?」
  言少轻自己搬了张绣凳坐到祖母身边去。「祖母也知道东豫王垮台之事?是爹下了朝回来说的?」
  她祖母在整理旧卷时不喜欢有人在屋里伺候,因此平日里下人全在一楼待着,祖母备了个锣,若有什么需要的,便敲一下锣,自然有人上来。
  入宫之初,她常常感到凤仪宫伺候的人太多了,她的一举一动全摊在宫女太监眼前,曾想过学祖母用锣,需要的时候敲一下,其余时间不得入内打扰。
  但是才起了头,马上被竹桑、多兰严正反对,说她堂堂皇后、一国之母,用敲锣来叫唤下人,太不成体统了。
  是呵,在宫里,处处都要符合礼制体统,偏偏她是在一个最不讲究礼制的环境下长大的,祖母对如何笑不露齿、如何立不摇裙半点兴趣都没有,能让她感兴趣的唯有尸体。
  「丫头,你第一天认识你爹吗?」言老夫人屈指弹了她额中一下,一脸的「别傻了」。
  「你爹怎么可能跟祖母闲话家常?我们娘俩一年说上十句话就算不错的了。」
  言少轻奇道:「那祖母足不出户,又是如何得知?」
  事实上,不只她祖母与她爹关系冷淡,她与她爹亦同,他们父女也是一年说不上几句话,若搭得上话,那一定是在议论国事。
  其实她也习惯了,从小她爹就公务繁重,经常宿在内阁里不说,回来了也是匆匆用过饭又一头钻进书房里去了,她及笄礼的那年,祖母为她宴了客,她爹还露出诧异眼神,显然是连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几岁了都不知道。
  太上皇赐婚后,她爹也是宠辱不惊的为她筹备嫁妆,就像她不是要嫁给皇帝,是要嫁去寻常人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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