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 上:定情篇 第九章

  小恩足足养了半年伤,那半年,他亲自照料、亲自换药,每每看着那道伤,总是会想起那血淋淋的可怖画面,小恩不是傻瓜,心里应是知情,却什么也没说。
  那半年,他倍觉羞惭、自责、愧悔……太多的情绪,不知如何面对小恩,目光回避着,共处时总是相顾无言,气氛僵凝。
  等到后来,他发现时,小恩已不再看他,能说的话愈来愈少。到最后,只剩无言。
  他从不曾探问对方是否怀恨在心,几乎命丧于此,谁能无怨?
  于是,待伤势初愈,他便亲自收拾行囊,要小恩离开。
  这般决绝,早做好心理准备,这一生是要让人怨恨至死。
  他不在乎对方会有多恨他,只要离开严府这深潭虎穴,好好过日子,再别与他扯上关系,就好。
  尽管,放他离去后,夜夜痛楚难息,无法安眠。
  尽管,时时徘徊于无人寝房,遥念着对方是否安好。
  尽管、尽管如此,也永不说出口——
  「舍下你,心如刀割,你可知晓?」
  再次醒来,一身热汗,胸口纠扯的疼痛犹未止息,枕畔湿了一片,分不清是汗是泪。
  嗓子干哑,他坐起身,正想唤人拧条热巾子来擦擦汗,门外传来轻细的对话声——
  「还是没醒来?」
  「没呢,都三天了,一直发梦盗汗、喃喃呓语,神志不清的。」
  「他都说了什么?」
  「……听不清楚,就一些含糊的梦话,我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他身子怎么受得住?」
  「让人随时备着清淡的百合莲子粥,醒来时喂他吃点。」
  「好……你不多留一会儿?你每日来问问情况就走,也不进房去看看他,好歹他也疼了你这么多年……」
  认出门外是严知恩与袁青岚,他连忙在对方离去前,扬声喊道:「是小恩吗?进来。」
  外头安静了会儿,房门才被推开,严知恩迈步进房,也没上前,远远望上一眼,声音不冷不热。「你醒了?」
  「嗯。你来很多回了吗?」听青岚的意思,像是每日都来。
  「没事就好。」对方没正面回答,确认他已清醒,转身便要离去。
  严君离没出声留他,心知目前这样对彼此都好。
  偏开头,内心惆怅的,不只是他。袁青岚依恋的目光追随着,神魂几乎要随他而去,对上丈夫审视的目光,这才有些心虚地移开。
  「我、我送送小叔——」
  「青岚。」他沉沉一喊,向来温润的容色难得展现一丝凌厉。「观竹院他自小待到大,算是半个主人,用不着妳送。」
  「……」丈夫明明没说什么,却令袁青岚莫名心惊。
  「我就把话说白了,过去的事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未来我就会放任。妳既已是严夫人,也知喊他一声小叔,那么就请守牢分际,莫做出格之事,自误误人,听懂了吗?」
  他不是瞎子,不会没看见她的痴眷难舍,视线从头至尾舍不得自小恩身上移开,但是事已至此,她既已做下取舍,就该认清局势,好好把孩子生下来,那才是最重要的,再要纠缠不清,不仅仅是污了他的脸面、脏臭了自身名节,也会毁了小恩,这是他绝不愿见到的结果。
  「我、我没……不会……」
  「不会就好。我只是提醒,妳不必如此惊慌。」淡淡说完,他往后仰靠床帏,疲倦地垂下眼。「我饿了,去吩咐厨子备碗百合莲子粥。」
  「……好。」袁青岚悄悄觑了眼那张看似平和、却略显清冷疏离的面容,终究仍是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房外。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这矜贵儒雅的贵公子,看似性情温润可亲,事实上,那全是表面。
  他其实……不是谁都能亲近的,温和待人,并不代表谁都能走进他心底。
  他宽厚、仁善,却不是没有脾性,他有他的原则、底限,不容冒犯。
  那番话——是他的底限,也是警告,一旦触犯,他——不能容她。
  * 卷三 意同
  「青岚上个月生了,是男孩儿。」
  「有听说了。」
  「我是想问问你,给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严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说学问,你比我好得多,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那么,若是你没意见,便唤「意同」可好?」
  意同吗?
  同的究竞是谁的心?谁的意?
  三之一、深闺寂寥起妒心
  严知恩很少再回观竹院来。
  他过得很好,很受父亲倚重,几乎将大片家业都交给他打理了,他总是很忙,即使同住在严府,也鲜少能碰上一面,有时见着了,也是匆匆打声招呼,说两句言不及义的客套话,便各自离去。
  很淡,真的很淡,淡得像是——从来不曾有过那相互依存的十多年岁月。
  每一回见到他,总觉得他又清减了些许。
  那也难怪,爹现在几乎不管事了,偌大的产业全靠他一人打理,有时忙起来一整个月都进不了家门。
  严君离考虑过后,便让奶娘过去打点他的饮食起居,有奶娘关照着,多少会安心些。
  对此,严知恩也没多表示什么,无可无不可地让奶娘在立松阁待下。
  忙碌不是没有代价,听说,爹很信任地放权给他;听说,爹在外头很大方地赏了一座庄园给他,还有数间赚钱的店铺子;听说,爹甚至为他安排了美人侍寝,不过这个他没接受。
  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不喜被安排,他自己在外头也少不得有几名红粉知己,那些风流韵事,是多数人最爱拿来说嘴的,严君离多少也耳闻了一些。
  他现在即便离开严府,到哪儿都能安身立命。立了业,要不了多久兴许也该成家了。
  来年秋末时节,袁青岚生下一名健康的白胖小子,严世涛大喜过望,打赏了家中婢仆,大开三日夜的流水宴,宴请全梧桐县百姓,足见其狂喜。
  那时,严知恩被遣往华东盐场,并不在府内,那盐场是严世涛告老还乡,皇家所赏赐,在目前严家经济来源中所占不小,爹能连这些都交由严知恩发落,自是没当他是外人了。
  他是不晓得这两人究竟怎么谈的,但只要爹不亏待小恩,其余他也不会多加干预。
  待严知恩回来,已是月余之后的事。
  一听说兄长找他,来不及洗漱、歇上一会儿,便又匆匆前往观竹院。
  「奶娘说,你找我?」每日都差人到立松阁问,嘱咐他回府时务必来一趟观竹院,不知何事这么急?
  严君离抬眸,见他一路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掩不住的倦意,关怀道:「很累?」
  「还好。」无意与他寒暄,说那些太过温情的话语,淡淡地拉回原话题。「找我何事?」
  「青岚上个月生了,是男孩儿。」
  「有听说了。」不置可否地轻应一声,等待下文。
  「我是想问问你,给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严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说学问,你比我好得多,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那么,若是你没意见,便唤「意同」可好?」
  意同吗?
  同的究竟是谁的心?谁的意?
  严知恩低哼。「你说了算。往后这种事不必问我,孩子该怎么教、怎么养,是好是坏尽由你意。」
  「这样吗……」这事,谁也没真正当面说破,可他想,小恩心底是有数的。
  他原是想,这毕竟是小恩的第一个孩子,还以为他心里多少有些在乎这条由自己身上传承下来的血脉……
  「若没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严君离没留人,立于楼台边,静静目送那道身影远去。
  话没说上两句、椅也没坐、为他斟的茶也未曾沾唇,便又匆匆离去,原是这观竹院的半个主人,这一年下来,已经愈来愈像过客……
  去过观竹院没几日,某天严知恩巡完铺子回来,又看见压在桌几的留柬。
  这人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地找他,要真有那么不可或缺,又何必当初?
  想归想,还是片刻也没多做耽搁。
  来到观竹院,才听婢女撷香说,主子抱着孩子去了普恩寺,说是要让住持为孩子诵经祈福,以求平平安安、无病无灾长大。
  所以不是严君离找他?
  再看一眼手中的字柬,那确实不是严君离的字迹,以往他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下意识有所期盼,一见留柬要他来观竹院,便径自有了认定。
  他涩然轻笑,笑自己妄念未断,还以为——那人会回心转意,舍不得他、要他回来。
  揉了纸柬扔弃,一转身离了偏厅,见着不远处等候的袁青岚,心下已有所悟。
  「找我来的,是妳?」
  「先进房,我有话跟你说。」袁青岚谨慎地观望了下四周,迅速拉了他的手往寝房去。
  这是在干嘛?严知恩不感兴趣地甩开手,见她又回头,小心掩妥房门,不由得挑起眉。
  这态势——九成九不正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戏码?
  「妳到底要做什么?」
  「我——」袁青岚扯着手中的锦帕,局促不安地道:「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孩子生了,是个男娃儿,严君离说,想取名「意同」。」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
  「那、那你——」
  「这事与我无关,我没什么想法。」这对夫妻还真心有灵犀,对他说的话全一式一样。
  「你怎么这样说!那是——」
  「我的孩子?」他嘲弄地笑哼。「妳敢不敢走出这道门,把这句话对着所有人再说一遍?妳敢说,我就认。」
  一语,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就只会在严君离面前摆出柔弱怜人的姿态,怎么就不敢告诉他,孩子的爹从头到尾都没说不负责任,她要真敢为他反抗家族,他即便不爱她,也会为腹中那条小生命扛起该他承担的责任,不让严君离为他赔上婚姻。
  可是她没有。她让自己成了为爱奉献无悔的痴情女,让严君离觉得她是因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而无辜受累,自是不会让她独自承担一切。
  说穿了,就是既想圆自己的爱情梦,又贪图严君离的庇护。
  他早看透她了,多年来,在众人面前演出温婉柔顺的大家闺秀,若是真正认命,就该收好私欲,而不是寻着机会亲近他,一双眼绕在他身上打转,一面又贪恋安逸日子,不敢反抗自身命运。
  这些年,他之所以百般阻挠婚事,就是因为她太虚假,配不上襟怀磊落、待人以真的严君离。
  瞧,他只消勾勾手,她便整个人都送上来,这样的女人,严君离到底要娶来做什么?真以为成了亲,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能守得住吗?
  她要真尊重严君离与双方的婚约,不会毫不挣扎便投向他怀抱,婚前如此,婚后又能期待她什么?
  斗气归斗气,有一部分也是想让严君离看清事实,偏偏那颗石头脑袋,谁都理会,偏偏就是不理他!
  既然严君离硬是要娶,怎么拦阻也无用,那便由他去,他也懒得再多言。
  「妳要说的就这些?说完我走了,往后没事别动不动找我来,须知人言可畏,好歹顾顾妳相公的颜面。」
  「你对我就这么无情,连孩子也不要?」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袁青岚幽怨地望他,十足被辜负极惨的情状。
  他讶然失笑。「我当初说过,孩子妳若不愿生,我不强求;若要生,我也愿娶,妳倒是说说,我对不起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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