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有悔 第2章

  传统的三合院角落,女孩在大榕树下荡着秋千,细碎阳光从叶隙间筛下,落在她长发上,光的分子跃动,伴着她清脆开朗的笑声,她全身像透着光般,如此引人注目。
  站在厅前的张心玲和清川靳一,有默契地将视线同时从女孩身上收回,母子一前一后踏进屋里。
  「这次来台湾,准备待多久?」张心玲注视面前伟岸的儿子,双手拿起桌上的菜叶,逐一挑着。
  「能待多久就待多久。」清川靳一喝了口柠檬茶。他甚喜欢母亲的手艺,每次回台湾,都得在母亲住处赖上许久,那唇齿间淡淡的柠檬香和茶香,可是在日本尝不到的。
  张心玲停下手中工作,惊诧:「你可以不用回去?信郎怎么可能答应?」
  「台湾分部这边需要管理,我想了想,干脆就由我来接台湾分部,顺便让小若回来这里,我也能多和妳相处。」一出机场,他便带着杜若直奔母亲这里。
  「你回台湾来,幸代那孩子怎么办?」张心玲近来几次去日本,都会见到幸代那女孩。她知道那是儿子的女朋友,一个教钢琴的美丽女孩。
  「我们分手了。」清川靳一放下杯子,淡淡应了声,片刻又道:「幸代是个好女孩,不过就算再好,她也不能干涉我的事。这次为了我要接台湾分部的事,和我吵了一架。她怪我只带杜若来台湾,不带她一起,她甚至要我在她和小若之间选择一个……我怎么可能不要小若。」
  闻言,张心玲蓦地想到什么。「靳一,妈要提醒你,将来你总要娶妻生子,你的妻子能不能接受小若,似乎还是个很大的问题,现在已经有一个幸代的例子了,将来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她语重心长道。
  他沉默好半晌后,徐徐说道:「要当我妻子,就必须接受杜若的存在,我既然从她亲戚那里把她要来,就不可能不对她负责。往后不管我和哪个女人交往,对方都必须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女朋友再找就有,但杜若只有一个。」
  见他神色严谨,张心玲讶异他对杜若的重视。
  他忽地笑了声,转移了话题:「妈,搬来和我一起住吧。这次回来,也是想尽一点孝心,妳把教书工作辞了,搬来和我住一起,让妳享享福。」
  张心玲笑了笑。「不,我住这里习惯了。早就习惯这样一个人的生活,你不必担心,要是想念我,假日多来这边走走,顺便让杜若来陪陪我。」
  他思忖了会儿,淡淡道:「妈,那我不勉强妳,有空,我会常带小若过来。」话落同时,他侧过面庞,睇着那道在院前角落的树下荡着秋千的女孩。
  她似乎对秋千爱不释手?一个人在那静静荡了许久,依旧乐此不疲。
  树影和碎阳纷落在她脸上和周遭,白色的裙襬和长长的乌黑发丝,随着秋千高低而翻飞着,她笑得非常开怀,而那样的画面竟是美得不可思议,她像从光里走出来的天使。
  「她好像很喜欢荡秋千?」张心玲见他看着远处入了迷,遂也探过头,看往他视线停留所在。
  他淡淡勾唇,细眸专注地凝视那忽高忽低的身影。
  在日本,她除了上学之外,其余时间不是在道馆挨疼流汗,就是坐在钢琴前练习,她没什么休闲活动,没什么娱乐,也不曾和同学一道出门,或许是乖静个性使然,但他更相信,那是因为她在日本没有朋友的缘故。
  一个双亲身亡,独自去到异乡,语言不通又没朋友的孩子,能有多快乐?一旦不快乐,又如何能展笑颜?她不是不笑,只是多半笑得很腼腆、很内敛、甚至笑得小心翼翼,还不曾像现在这样笑得毫无顾虑、随心所欲。
  他发觉她那不矫饰的气质,正一点一点地触动了他。
  这证明了他带她回来台湾,是正确的。
  「我很少见到她这么开心。」清川靳一霍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喜爱她的笑颜。那样诚挚开怀的笑意,像会传染似的,教他的心口不住暖烫起来,这就是一个身为父亲的心情与成就感?
  倘若一个秋千能换她这般恬美笑颜,他就架一座给她,只要她能一直这么开怀笑着、不为什么规矩,纯粹因单纯的快乐而快乐,哪怕她要一个游乐园,只要他给得起,她快乐,他就给。
  他起身,走出门口,唤了声:「小若?」
  那荡在半空中的白色身影一听见他的声音,停下了双腿的摆动,让秋千缓了速度,直到停下。
  她跑了过来,仰着脸蛋看着面前的男人。「要走了吗?」
  「嗯。」他随意地应了声。拿出口袋里的手帕,他一手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一手拿着手帕抹过她微湿的额面、和她覆着一层汗珠的鼻端、人中。「妳看妳玩得满头是汗,小心感冒了。」清川靳一的眼眸扫过她红润润的颊面。
  「妈,我们先回去了。」收回手帕,他转回屋里。
  「不留下来吃饭吗?」张心玲放下手中的菜叶。
  「下次吧。赤川搭晚我们一班的飞机,他不太懂中文,我怕他去了分部,会和那边的人沟通不来。」他拉起行李箱,又说:「妳坐着吧,别起来送我们。」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屋外,牵起杜若的手。「走吧。」
  杜若回首,看了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张心玲,和她挥手再见后,才侧过面容看他。「心玲老师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金黄夕阳正在沉寂,缓缓降到远方被泼上橙彩的山棱之后,那本该雪白的云朵像染上泼墨般,连带前方的路也被洒落了金红橘黄,他的侧影在这般夕阳之下,有着说不出的柔软,很好看,让她难以转移视线。
  「她以前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后来才搬回来这里,这里是她老家。」他侧过面庞看她,俊颜被夕阳分割出阴影。
  「我们不和她住一起吗?」
  「我另外有安排房子。至于我母亲,她说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不勉强她,有空多回来看看就是。」清川靳一盯着杜若仍旧红润的脸蛋,长指终于忍不住,捏了她两下。
  「……啊!」她轻呼出声,缩了下颈。
  「会痛?」收回手,他问。
  见他神色略有紧张,她猛摇头。不痛,那只是下意识的一种防护动作,她只是没料到看似冷肃高傲的他,竟对她有这种孩子气的举动。
  他看了杜若一眼,继续走着,想起什么,他指了指路面。「我小时候回台湾,也常和我母亲回来这里看外公外婆,那时候路上还不是铺柏油,整条路都是黄土和小石子,只要一起风,黑鞋都会变黄鞋,上面全是土沙。」
  「那时候的这里,空气和环境一定比现在好吧?!」杜若看着他的侧面,有着回忆的柔和神色。
  他笑着点头。「妳说对了,那时候这里的空气非常好,不比日本差,不过现在啊……」他看了看另一头林立的房子,微微感叹:「那边盖了房子后,人多了,环境和空气也差了。」
  他忽然转头看她:「妳家呢?」
  「我家?」突生一问,她有些纳闷。
  「妳家怎么样呢?」清川靳一思考了两秒,又补充:「就是妳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我家是公寓,我们住在五楼,那是爸爸后来才买的房子。那边的邻居多半都不往来,不像以前住在宿舍,一些老师都会约了吃饭,今天在这个老师家,明天又在那个老师家;心玲老师虽然不住那边,可是也常常参加喔,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心玲老师的。」
  「那个时候她应该搬回来这里了。」走着走着,他空着的那手碰到她的,清川靳一顺势再次握住她手心。「等等带我去妳家看看吧。」
  「去我家看看?」杜若疑惑地看着他。
  「妳应该没弄丢钥匙吧?!」他不答又问。
  「钥匙我没弄丢,还收着。」
  「那等等先回妳家。」清川靳一侧眸看了她一眼后,又将视线移回前方,他看似随意地问着:「妳带去日本的照片丢了,不想再回去拿几张放在身边吗?」
  闻言,杜若傻了几秒,明白他意思后,她偷偷觑着他平静的侧面。
  原来他说要去家里看看,其实是要让她拿爸妈的照片吗?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心上?
  掌心传来他暖暖的体温,她未多加细想,指头微使了力,回握住他的,而当她回握时,他五指蓦地一张,穿过她每个指缝,与她十指交扣。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但嘴角蕴着浅笑。
  杜若睇着他柔和的侧颜,再看看那交扣的十指……爸爸还在时,也会像这样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她,只不过,爸爸的掌心感觉是厚实的,而他的……是温柔的。
  ***
  「小若睡了?」杜若伏在桌前,桌面上还摆着几本教科书,她听见清川靳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他略沉的嗓音。
  「刚刚见她房里还有灯光,应该是还在念书。」那是赤川哲也的声音。
  她十一岁被他带去日本,十三岁被他带回来,这中间的生活没什么改变,只除了两地环境不同外,就是他把赤川大哥安排在她身边。
  他说怕她跌入池塘的事情再次发生,遂让赤川保护她。
  杜若平常上下学都搭他的座车,但他若公事忙,就好比像今天这样赶不及去接她时,他会让赤川大哥接回她。
  赤川和她接触机会多了,感情便深了些,他们也会从彼此身上,学习对方的母语,所以她唤他赤川大哥。
  清川靳一一样安排了柔、剑道教练给她,一样排了钢琴家教课,她一样得去上学,还去了补习班上日文课。
  在这栋屋子里,他还聘请了一位管家,采钟点制时间工作,通常做完晚饭并收拾干净后就下班,周休假日不上工,所以周休时,她要负责做饭。
  她被他教育得好像什么都会,他可是望女成凤?
  脚步声在她房门口停下,杜若转过面容,房门恰恰被打开,她对上他的视线。
  房间幽暗,只有她书桌前的台灯还开着,清川靳一长身立在门口,面庞陷在黑暗中,她仍是能寻着他那双内敛、却邃亮异常的眼眸。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发现有她在的地方,无论还有多少人在场,还有多少声音混杂,他总能一眼看见她的身影、听见她的声音。
  「怎么还不睡?」清川靳一走了进来,脚步有些缓慢沉重。
  「明天有考试。」杜若抬眸看他。他像是很疲倦的样子,微蹙着眉宇。身上衬衫有些湿,该是淋了些雨,春天的气候,总是这样细雨绵绵的。
  清川靳一颔首。「那念完了就早点睡。」他转身迈开脚步,忽又止步。「我有些累,今天恐怕无法等妳了。」
  杜若愣了下,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要念书。」在日本,他只要在家,总要看她睡了,帮她熄灯后才会回房休息,这习惯一直持续到回来台湾。
  「别太晚睡。」他低声叮咛后,缓慢移动步伐。
  「晚……安。」她看着清川靳一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微有异样,再看看他略湿的裤管。
  印象中,两个多月前刚回到台湾时,他走路偶尔会微跛,但都只是短暂现象,而记忆最清晰的,是他带她前往心玲老师家之后发生的那次。
  她在心玲老师家玩秋千玩得不亦乐乎,差点不想离开,他见她喜爱,隔两日就要人在庭院也搭了一座,其间,不巧飘起了细雨,他仍站在那等着秋千架好。
  她站在大门内往外看,看见他往屋内走时,左膝一度微弯了下去,虽然过了几秒钟,他便恢复正常的走路姿态,但那从细雨中走来的身影,仍让她印象深刻。
  从那次后,她陆续瞧见几次类似情况,她曾以为那是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引起的腿麻现象,但现在细想起来,似乎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么简单。
  杜若想了想,熄了桌灯,跟上前去。
  清川靳一的房门没有完全合上,里头隐约可见漆黑一片,她从敞开的空间看进去,仍只是一片黑。略推开门,她走了进去,看见坐在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椅上的他。
  移步上前,她跪在沙发椅边仰脸看他。
  「怎么过来了?有事情吗?」清川靳一靠着椅背,掌心抚上她发顶。
  「不是,我过来看看你。」窗外微弱光线探进,她看见他朦胧五官有些纠结,连说话语声也略有紧绷。
  她的猜测应是没错。
  杜若起身,走到开关前亮起了一室灯光。「怎么不开灯?」一回身,见他面庞有着一层薄薄光亮,竟是汗水,而身躯似乎隐隐颤着。
  惊愕的大眼缓缓下移,他的掌心握覆在他左膝,那里似乎就是让他如此难受的罪魁祸首。
  她奔进浴室,两分钟后,她捧着一盆热水走出来。她跪在他左腿边,卷起他裤管,在他意外的注视中,拧干水盆里的毛巾,然后为他覆上他的左膝部。
  「妳……」台湾唯一让他嫌弃的,就是这种潮湿的环境,特别是气温一低,或是雨一来时,他旧伤总会隐隐作痛。
  「回台湾这几个月,我好几次看你走路都怪怪的,而且都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刚刚想起在网络上看过的知识,我想你可能是曾经受过伤,所以天气一变,就牵动了伤口。」她将热毛巾取下,再度泡进热水里。
  闻言,清川靳一眼神抹过灼灼的异辉。他看着杜若双手将毛巾拧干,再次往他膝头放上,不一会儿,毛巾又被她放回热水里,她双手开始在他左膝周围,略略使力按压着。
  每当天气一有变化,他的左膝便几乎疼得让他连走路都有困难,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赤川哲也外,就连父亲和母亲也不知晓。他如此骄傲,从不轻易说苦,也不要弱点被发现。
  他想不到,她竟看穿了他这一面的脆弱。
  思量片刻,清川靳一缓缓掀动薄唇:「十二岁那年,我来台湾找我母亲,我和她遇上了三和会的埋伏,她身上被砍了两刀,我的左膝也中一枪,就是那一枪,之后一遇上天气变化,我的左膝总要抽痛。」
  闻言,她轻啊了声。她知道三和会,在日本就听他提过,两个帮派组织为了地盘问题而对立多年。她觉得有些意外,仇家竟远渡埋伏?这就是极道世家的生活?
  「很庆幸的是,适巧杜老师上门找我母亲,所以救了我们。」他笑了声。
  听见他的笑声,她那双按压他膝部的双手陡地停住,她抬眸看向他。
  他笑意虽淡淡无痕,但嘴角像是藏着安慰和感谢,好像能活下来,对他来说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
  她很意外他对她提起他和爸爸妈妈的那段情缘,也就是因为爸爸那一通求救电话,从此将他和她的生命牵连在一块。
  如果当年爸爸没去找心玲老师,他和心玲老师现在会在哪里?又会是谁救了他们?而爸爸是不是还会认识他?还会不会和他互通信件?
  如果他没中那一枪,现在失去爸爸妈妈的她,会在谁的身边?她还能像现在这样不愁吃穿,安稳地过生活吗?
  这么想的同时,杜若只觉他那一枪,好像是为了和她生命有所连系而伤的,她感觉心口有些烫,也有些疼。
  「你有看过医生吗?」她垂眸,双手探进热水里,拧着毛巾。
  「看了。」清川靳一淡淡应了声。
  「医生怎么说?」
  「能说什么?不外乎是注意保暖、多按摩热敷、做好除湿工作等等这些。」他似乎对于医生所说的一切很不以为然。
  「但是医生的交代你都没做吧?!」毛巾覆上,双手在上头使力按了按。「你应该按时去复诊。」
  「既然是后遗症,也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好的,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那些事上头?再者,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当然不能常进出医院。」
  「所以宁可跛着脚、冒着冷汗忍痛?你真像小孩子!」她手心覆在毛巾上,揉了揉他膝部。「都几岁人了!」
  清川靳一睇着她微微噘着的菱唇,像是很不满他的样子,他有些愕然,居然被一个小女孩这样训斥?
  「二十九。」
  「什、什么?」杜若瞠大圆眼看他。
  「我二十九岁。」他定定凝视她,眼神满是兴味。
  垂下眸,杜若抽走他膝上毛巾,细声喃着:「又不是问你几岁。」
  她向来都比同龄孩子成熟稳重,话不多。而若是与他说话了,绝大部份是恭敬有礼的语气,他难得见她有这么稚气的言行,竟被逗得爽朗大笑。
  觑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了什么事这般开心,她垂眸拧着毛巾。
  笑意渐歇,清川靳一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她。长长的眼睫垂落,掩去了她圆而亮的大眼,她鼻子很秀挺,嘴巴虽称不上樱桃小口,但嘴角微微翘着,看上去有着超乎她这年纪的性感。
  视线从她瘦尖的下巴往下移,经过锁骨,滑过她已经发育良好的胸脯,然后定定停留在她双手上。
  清川靳一睇着她那双因泡了热水而发红的双手,心口一热,眼神渐渐转沉。蓦地,他大手一探,握住她仍在忙碌的手腕,往前一带,她惊呼了声,随即被他置放在他双腿间。
  他垂眸凝视她瞠圆的大眼,低低开口:「妳今年十三岁了?」
  杜若微昂着下颔看他,点点头。被他亲腻地圈置在他双腿间,她两条手臂隐隐感受到他大腿传来的体温,微微烫着,她一张脸似也微微热了起来。
  「如果那年不带妳去日本,现在又让妳回来重读小学六年级,妳现在应该是国一生了。」他长指滑过她垂落的发丝,圈绕起一绺,在指间逗着。
  怕课程接不上,也怕她转到日本念书被同学欺负的情况再度上演,回台湾时,他安排让她回去原来的小学就读,继续六年级下学期的课程。至于前面没上到的,班导师课后会进行辅导。
  「嗯,我应该念国一了。」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事,杜若狐疑地看着他。
  他的目线落在指间那绺细发上,未看她。静默了片刻,他淡问:「有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杜若困惑地摇摇头。
  「那……」他抬眸,直勾勾看入她瞳底。「有没有男生喜欢妳?」
  「啊?」愣了下,想起班上的李义峰老嚷着喜欢她,她略羞涩地点点头。
  「妳也喜欢他吗?」清川靳一的长指探上她微红的脸蛋,触了触她面颊。
  「不喜欢。」她摇摇头。「刚刚不是说了,我没有喜欢的男生……」他碰着她面颊的指腹粗粗的,动作轻轻的,她微感刺麻,那是一种未曾有过的新感受。
  「不喜欢是对的。」他轻揉她发顶,像在赞许她。「妳还小,这个年纪还不能分辨怎样的男生是值得喜欢的,等过几年妳大一点,再来谈这事。」
  她听得懵懵懂懂。她知道她这年纪的孩子,在大人眼里只是个小孩,可是班上明明很多人已经有男女朋友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说?虽对他的说词疑惑,但杜若仍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很晚了,妳该休息了,早点睡,晚安。」清川靳一拨开她额前的发丝,身子一倾,薄唇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很轻、很淡,唇的温度却炙烫。
  她略抬睫,触见他离开她额面的薄唇,怔怔然的。稍宁定心神,却撞见清川靳一沉沉目光中,映着她的面容,他的眼神是那么深邃,又那么神秘,如静夜中的星点,透着微光,瞧不清真实底蕴。
  他第一次,亲吻她。对他来说,那也许只是一个晚安吻罢了,她其实无须如此在意,可他那似夜般神秘的注视,却让她很难不介意额上还残留的唇温。
  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抿直的薄唇上。
  这样深沉霸气的一个男人,也有如此柔软的嘴唇?
  「妳在看什么?」清川靳一触见她憨憨的神情,脸庞往前倾,探究她心思。
  倏然贴近的面庞,教杜若心一跳,她咬着下唇,声音微颤:「晚、晚安。」
  急急起身,再顾不得那一盆水和毛巾,几乎是以逃的姿势奔离他房间。
  清川靳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沉默好半晌后,忽地笑了。好像……他好像看到她面颊红了,那是害羞吗?
  记得初见她时,她可以睁着圆滚滚的大眼毫不惧怕地看着他,而现在,他似乎许久不曾见她用那样直勾勾的目光看他。是女孩子成长的过程,总要经历这么一段别扭?
  能注意到他的旧伤实属不易,她心思的细腻让他意外,那带着谨慎心情的热敷与按摩教他欣慰,而她不好意思跑出他房间的举止,更令他愉快。
  现在只是这样想起她,心口就涌出热意,似乎有种看不见又难以明说,却明明存在的情绪摆在他面前。
  他垂眸,看着脚边暖了他左膝的那一盆温水。
  他的心好像那盆温水,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持续在水面泛开,荡漾……
  ***
  雨下整夜,清晨时分的窗外,依旧阴雨绵绵。
  一整晚的雨,是不是让他的脚也痛上一整夜?
  刚起床的杜若站在窗前,吐了口长气,缓缓拉上窗帘。她走入浴室梳洗,换上制服,简单梳了梳长发后,拿了书包往房门口走去。
  一出房门,随即遇上那刚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男人。他视线微垂地扣着袖口的衣扣,几缕发丝不妥协地垂落在额前,他的衬衫烫得相当笔挺,西装外套挂在手肘上,包裹住他那双长腿的合身西裤,将他高的身形衬得更俊挺;然而那身西装剪裁虽时髦,仍掩不住他身上盛气凌人的气息。
  他和她印象中的极道世家继承人不大一样,她以为像他那样具有黑道背景的男人,都是爱穿黑衣的,不过他却偏好浅色系衬衫;他的穿著比较像上班族,也许是他极力将曜日堂转型的因素,也或许是他现在也是清川集团事业总裁身分的关系,他的举手投足,风雅高贵得全然不像出身于极道世家。
  她曾见过他的裸背,没有刺青。昨晚也看过他左膝以下的部份,也和平常人一样,那么剩下她没看过的部位,会不会有象征自己出身极道世家的刺青图腾?也许他的胸口有条龙呢。
  「怎么站在门口发呆?」清川靳一拉整袖口,侧目看她。
  「……呃?」她愣了下。「早、早安。我要下楼了。」
  「嗯。」他淡淡应了声,走在前头。
  杜若跟随在他身后下楼,眼眸垂落时,觑见了他沉稳的步伐。他的腿很长,她想起从前妈妈说过的故事——长腿叔叔。
  长腿叔叔给予在孤儿院长大的洁露莎援助,负责她的学费和每个月零用钱,后来后来,长腿叔叔娶了洁露莎;而现在她的一切是他在负责,似乎和故事中的情节有些雷同……停!停止!她在想什么?
  有些懊恼自己这无聊的天马行空,她逐出脑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你的脚还痛吗?」她声音轻轻的。
  「嗯?」止步,他回身看她。他正好低她几阶,这一停步,恰能与她平视。
  「你的左脚……」她指指他左膝部,模样小心翼翼,像怕被什么人听见。
  她那一脸犹如偷儿的神情让他发噱,他淡淡一笑。「没事,快下楼吧。」他大手一探,握住她手腕,与她一道走。
  直到餐桌前,他才松开她手腕。
  她啜了口牛奶,视线越过杯子,偷偷觑着低头看文件的他。
  方才被他含握住的地方还微微发着烫,像是他的指温渗入她血管似的。昨夜,他第一次亲吻她,今早又那样亲腻圈握住她腕节……他觉得这样对她,才更像个父亲吗?
  「怎么不快点吃?」他忽然抬眸看她。
  被那双邃亮的长眸专注看着,杜若心一跳,垂下眼睫大口喝着牛奶。
  「快吃完早餐,让哲也送妳去学校。」他一面说,一面收拾桌面的文件。
  「你今天不进公司吗?」搁下杯子,她诧异地问。通常早上他和她会一道出门,司机先送她到学校,再送他进公司。
  「早上有个重要会议,我还有资料要先进公司准备。」他拿起外套和文件,往门口走去。「我让司机先送我进公司,等等哲也会送妳上学。」脚步匆匆,他长腿已跨出大门。
  杜若睇着他的背影,咬了口面包,视线移转同时,看见窗面滑落的雨滴,想起外头有雨。司机会把车停在大门口,他要走到大门口就先要经过庭院……
  心念一动,她跳下椅子匆匆抓了把伞,跑着追上前。她奔到他身侧,在清川靳一微诧的目光下,把伞打开。她手臂打直,仍是不够他身长高度,杜若试着踮足,伞面上的雨珠顺着滑落,几滴飞抛到他面庞上。
  情况有些好笑。
  从她跑着出来,到跟在他身侧试着为他撑伞开始,清川靳一不动声色看着她的举止,甚至是有些恶意。他明知她身高根本不够,却不接过她手中的伞,让她一个人想尽办法,却还是让雨水滴在他发梢、他身上。
  杜若的动作虽笨拙,却大大满足了他。
  清川靳一的手臂倏地环过她,将杜若整个人抱起,她长长的发丝在半空中划开弧度,像池面的莲叶。
  四目凝望,她眼底有着诧然。
  他睇着她瞠圆的大眼,气息陡然逼近,目光灼灼。「再过几年吧。」
  真是天外飞来一句,她百思不得其解。
  「妳现在还太小,还得再过几年,才能站在我身边。」清川靳一笑了笑,微弯身让她落地。「快进去,别迟到了。」他仍没接过伞,催促着她。
  「你不撑伞,那脚……」杜若咬住下唇,不说话了。
  「没关系,车就在外面,走没几步路。」他轻推她背心。「快进去。」
  她撑着伞,转过身往室内移动,足尖几次落地,带起水花,部份喷溅在小腿肚上。他的裤管应该也湿了,她忽然又想起他常疼痛的左脚……
  ***
  「赤川大哥,你可以先带我去家电行吗?」才一上车,书包都来不及放下,杜若开口就问。
  「家电行?」驾驶座的赤川哲也回过头。
  「我想去买个东西。」她的日文进步了,当然赤川哲也的中文也有进步,加上彼此的默契,一般对话已难不倒两人了,最多就是中日文混着说,再加上手势。
  「靳一有交代,放学时间接了妳就直接回家。」赤川哲也发动引擎。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买,拜托,不到半小时就好。」她双手搭上驾驶座椅,恳求着:「赤川大哥,拜托。」
  赤川哲也想了下,有些为难。「……小若,我看妳还是先征求他的同意吧,虽然我与他私下交情好,但也没办法决定,妳还是打通电话跟他说一声,他不是那么难沟通的人。」私底下,他们之间的称呼是亲腻的。
  杜若叹口气,莫可奈何地从百褶裙的口袋翻出手机。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要买什么,因为依清川靳一那种高傲的性子,他大概会反对,但现在却一定要拨电话给他……她按了他的号码。
  「小若?」那端是他柔沉的嗓音。「哲也忘了去接妳吗?」
  「不,不是……」她迟疑了下,讷讷开口:「我可以晚一点回家吗?」
  「妳要去哪里?」
  「没有要去哪里,想买东西而已,不用花太久时间,大概半小时就好。」说完,她静候答案。
  他没让她等太久,问道:「哲也在吗?」
  「在,他在开车。」
  「让他带妳去吧,别太晚回家。」清川靳一像是没考虑一样,就允了她。「电话给他。」
  她欣喜,笑弯了大眼。「好。」杜若忙递出电话给前头的赤川哲也。
  他竟然答应得如此干脆?她还以为会先经过一段长长的质问呢。
  她让赤川哲也带她到家电行,用她每月存下的零用钱买了一台除湿机。回到家后,她请赤川哲也将除湿机送到他房间。
  他打过电话回来,确认她是否已经到家,并交代他不回家用晚饭。她吃了饭,做完功课、也洗过澡后,他还没回来,她抱了件毛毯走进他房间等待。
  清川靳一踏进房间,见到的是她曲着双脚、抱着毛毯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睡着的画面。他走近,前倾着身子,微垂面庞,沉沉注视那睡沉的面容。她是在等他回来吗?
  除了已经分手的幸代之外,他也不是没有过女人,但绝大部份都只是来来去去的短暂情缘;不是他存心辜负,而是女人一旦在他身上尝到了好处甜头,便开始变本加厉,试图掌控他。不是电话狂打,频频追问他人在哪?就是吵着要他把工作时间挪出来玩乐。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体谅他,愿意不吵不闹等待他,而眼前这十四岁都不到的女孩,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对他吵闹、还能安静等待他的女孩。
  清川靳一手掌一探,触上她面颊,深邃眸光变幻。
  无心间,目线触及他床边闪动着的绿色小光点,他狐疑起身走近一看,是一台除湿机。刚才进门时,哲也说她买了台除湿机,他原先还以为是她自己需要,想不到竟是要买给他的,他又想起早上她试着为他撑伞的画面。
  ——是如此可爱、贴心、乖静的女孩啊。
  他走回杜若身前,没惊动她,只是静静深深地凝注她。那恒常肃冷刚性的五官线条,在此时分竟变得异常柔软,而那双略长的深褐色眼眸,深邃得像是两颗琥珀,一抹光悄悄刷过,留下温柔的轨迹。
  良久之后,他微弯身,双手一揽,将她牢牢抱在怀中,然后走进她房间,将她置回她的床铺。
  我常常想,如果你没收养我,我也未曾跟你去到日本,那么现在的你和我,会是什么关系?我们是否相爱?
  而若不与你相爱,我还能爱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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