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题 第五章

  被抱起来的那一刻,楚萱讶异不已。
  丢脸--是她脑海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自脱离幼儿时期以后,她就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了,更何况抱她的人,还是一个几天前还陌生的大男人。
  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下一秒,她已经双脚离地,一瞬间失去平衡的感觉让她惊慌,把自己的体重完全交付给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好可怕。
  不行!她一定会跌倒的吧!
  可是没有,不但没有跌倒,她还稳稳当当的被包覆在男人结实稳重的怀抱里,一种被保护、被珍惜的感觉油然而生。
  楚萱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完全依赖另一个人的滋味……其实还不错。
  石峻的气息包围着她,她感到有点呼吸不过来。她仰起小脸,用因高热而微微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他富有男人味的坚毅下巴,和粗厚的脖子,在看见那属于男性持有的喉结时,楚萱感到一阵晕眩。只是她清楚的知道,那晕眩跟感冒发烧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愣愣的任他将她抱进计程车内,愣愣的,因为她彷佛体会到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彷佛……她闯进了一个她从来不曾到达的地方……
  以前还不曾注意到,可是当突然领悟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心情……
  石峻温暖的怀抱自从进计程车以后就消失了,楚萱心里产生强烈的失落感。
  回来啊!我还想被那样抱着!她想这么说,但是即使她发烧到39.8度,这种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失去体温的身体变得好冷……缩着身子,是因为很冷,低着头咳嗽,是因为想要掩饰一种寂寞得想哭的冲动。
  她最近想哭的次数,是这好几年来加起来的数字,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这变化,并且觉得好丢脸、好丢脸……
  在楚萱觉得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又落入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石峻将她抱出计程车,抱进家里,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之后,那个怀抱又消失了。
  讨厌啊……为什么这么快就消失……
  楚萱紧紧拧眉,把身体躲进被单里,闷着头不想说话。
  「不行!还不能睡,医生说得先吃药。」慌张的男性嗓音闯进她的耳里。
  楚萱睁开眼,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看着看着,她居然脸红了起来……
  「咦?妳的脸好像更红了。糟糕,难道医生打的针没有效?还是快吃一包药吧!」石峻完全没有感受到楚萱那复杂的女人心,反而没神经的说出这种话来。
  楚萱咬着牙,抗拒心底浮起的酸涩情绪。
  没有看到楚萱复杂的眼神,石峻起身。「我去帮妳倒一杯温开水。」
  他从厨房拿了杯温水回来,从药包里取出一包药来。要给楚萱吃下之前,他突然想到刚回来的时候,客厅里那块只咬了一口的披萨--
  「等等,妳该不会空着肚子吧?去医院之前有没有吃东西?」
  楚萱无力的摇摇头。
  「妳该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
  楚萱点点头。
  他就知道!石峻叹了口气。「我去煮些稀饭给妳吃吧。」
  楚萱想叫住他,可是感冒减缓了她的动作,石峻已经走出房门。
  她在、心里倒数。十、九、八、七、六……
  果然还没数到一之前,他就流着汗转了回来。
  「妳家的米呢?」
  厨房里有整套欧式厨具,有漂亮的壁砖,木质地板……但打开每个橱柜搜寻,就是找不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楚萱低头嘟囔:「我家没有那种东西。」
  「那锅子呢?」
  他不可置信的声音让她缩了缩肩膀。「也没有……」
  石峻张开嘴,这回真的哑门无言了。
  他的表情刺伤了楚萱,她下意识的辩白:「我说过我不煮菜的。」
  是,她是说过,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有一个女人真的……算了。
  他又叹了口气。「我去帮妳买点东西吃吧?妳想吃什么?最好是清淡一点的东西。」
  「转角那家粤式餐厅,有好好吃的干贝白粥。」楚萱立刻说。饿了一整天,她早就想吃东西,想到受不了了,只是没有力气下楼。
  「好,我去帮妳买。」
  一会,石峻买回了粥,楚萱也不跟他客气,大口大口的把粥吃进肚子里,饿到发疼的胃,终于稍稍舒缓了。
  「现在可以吃药了。」他说。
  楚萱毫不抗拒的吃完药,再喝下一大杯的温开水,整个人好像已经舒服了许多。
  有人在身边照顾的感觉真的好好……
  楚萱在他体贴的辅助下,在床上躺平,身子被被单盖得密密实实。
  总算已经尽完义务,石峻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开。
  「不要走好不好……咳咳……再陪我一下……」
  躺在床上的楚萱,此刻只有一张小脸露在被单外,那张小脸比平常更苍白、脆弱,大眼更加湿润、无助……
  石峻无法拒绝。
  「睡吧!我在这里。」他坐回了床边的小板凳。
                
  「咦?妳怎么来了?感冒好了吗?」Angela看见楚萱一早就进办公室,实在惊讶。
  「还没好,不过已经比昨天好过多了。不能不进来……咳咳……事情很多。」楚萱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不过比起昨天打电话进来的时候,明显有进步了。
  Angela摇摇头。「这么拚。」
  「不能不拚吶!」
  Angela跟着楚萱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很清楚楚萱的成功,绝对不是如同外界想象的,只靠一张漂亮的脸。
  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努力,才能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
  「对了,谢谢你们送的花。」楚萱坐进皮制的办公椅,打开了电脑。
  「不客气。」
  「还有,谢谢妳的大嘴巴。」楚萱想起家里那堆溺死人的花。
  Angela无辜的眨眨眼。「没办法,找妳的人那么多,我只好一一解释妳没进公司的原因。要不要喝杯咖啡?对了,好像喝白开水比较好。妳有去看过医生了吗?需要吃药吗?」
  「嗯!我早上吃过药了。」楚萱的眼睛从桌上的留言中抬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嘴角忍不住上弯。
  她想起早上起床的时候有人关心她,问她感觉舒服一点了没,还准备好了早餐,看着她把药给吃完。
  问他这稀饭哪里来,他搔搔头,说他帮她买了一包米跟一个锅子。
  「女人还是多少学一点厨房的事,一个人生活的话也方便点。」
  之所以对这种以前她一定嗤之以鼻的言论,不感觉到反感,是因为她觉得,他是真的关心她才说这句话。
  唉唉……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她也该学一点女人该有的技能了……
  「楚萱?Boss?」
  Angela不知道叫了几声,楚萱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她就是停不住脸上的笑容。
  Angela皱起眉头。「妳很奇怪。」
  「奇怪?」
  「还不奇怪吗?不过回答一句吃过药了,有必要笑得那么灿烂吗?妳该不会是还在发烧吧?」Angela担忧地伸出手去摸摸楚萱的额头。
  「嗯……温度是还好,只是妳的脸很红耶!」
  「我没事啦!」楚萱尴尬的挥开Angela的手。
  「真的?」
  「真的。」
  得到楚萱的保证,Angela就算有疑惑,也只能耸耸肩。「那我出去干活了。」
  「Angela!」偏偏楚萱又唤住她。
  「什么事?」
  「嗯……」楚萱咬咬唇,眼神犹疑,在桌面上的十只手指无意义的把玩着。
  说真的,跟着楚萱这么久,她在任何场面都能游刃有余,这还是Angela第一次看见楚萱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我想问妳喔……」
  接着又是近十秒钟的沉默,楚萱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似乎要说出口的话有多难启齿似的。
  「我问妳喔……妳……嗯……妳有没有过喜欢一个人的经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Angela瞠大眼。
  「妳问我吗?『妳』居然会问我这种问题?等等,我们之间好像有一个人,出了好几本探讨男女感情的书不是吗?」
  当然,她不会对Angela承认,自己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呜……那些买她书的人、那些长年支持她的读者……她在心中默默的跟他们道歉。
  事情超出她的控制了,她只知道这点。认识那男人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她对他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的。他就像一阵飓风,席卷了她原有的世界,让她措手不及……
  楚萱不自在的咳了咳。「啊……书!对了,我就是想要为我下一本书搜集资料,所以想问问看不同人的意见。」
  老天爷,原谅她说的谎!
  「这样啊……」显然Angela接受了她的说法。「喜欢一个人啊……这是我自己的经验啦!就是跟那个人在一起,妳会觉得很幸福、很温暖,很想多跟他说说话,不,就算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而已也会很快乐,不只是快乐,同时还会有种酸酸痛痛的感觉,好像胸口有东西要蹦出来似的。还有,没看见他的时候,就会一直想着他,想要见到他。」
  楚萱听到Angela这么讲,想起早上他拘谨的跟她道别,说要比她早出门的时候,她心里产生的浓浓失落感……
  这么说……该不会她……不会吧……
  「他的一个小动作,就会让妳心跳加快,身体碰触到妳,妳的身体就会有电流穿过,明明是很平常的情景,一旦有他就完全不同。如果以上的情况都发生的话,大概就是爱上了吧!哎,我不太会形容啦!不过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自己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她就是无法肯定啊!楚萱差点脱口而出。不过Angela都这么说了,她这时候承认,不是显得自己很蠢?
  可是……
  「可是如果那个人,跟妳理想中的对象完全不一样呢?甚至是妳明明很讨厌的典型?」她就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哈!妳没听过?爱情是盲目的。」
  楚萱愣住。
  「Boss,妳还好吧?妳的脸色很苍白耶!」
  回神,楚萱挤出微笑。「没事。好了,闲聊到此结束,开始工作吧!」
  「噢。」Angela本来还有满腹的恋爱经要讲的,听到楚萱的话,也只有乖乖回头去做事了。
  看着Angela走出去,楚萱捣住脸,沮丧的哀号了一声。
  天啊!她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家伙了……
                
  手边有一个新的企画案要进行,昨天又请了一天的假,楚萱手边有忙不完的事要做。
  可是下班时间一到,她就坐不住了。以往像这种情形,总要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家,可是今天,她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因为她昨天请了病假,同事们对她的准时下班没有感到意外。可是只有楚萱心里知道,那跟她的感冒没有关系。
  楚萱在六点就回到家。
  打开家门,一人眼的就是她想象不到的景象。
  「啊!」她忍不住惊呼。
  石峻赤裸着上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的惊慌不亚于她。
  「对不起。」瞪直了眼,并且老实的红了黝黑的脸,刷的一声,他退回浴室,关上门。
  唉唉……好可惜……
  楚萱为自己脑袋里闪过的念头,而骂自己是个色女。
  嗯……不过,说实在的,他的身材真的很好。
  楚萱的心跳很快,想起刚刚那一瞥,所见到的硬实胸板、充满肌肉的身体,还有充满男人味的颈项……她还记得昨天被他拥在怀中的感觉,还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呼,好热……寒冷的冬天,她的身体竟然热了起来。
  「对不起。我刚刚借了妳的浴室冲了个澡,没想到妳这么早回来。」
  石峻再次出现时,已经穿好衣服。
  「不,没关系……」楚萱尴尬的回应。
  「妳今天没再发烧了吧?」
  他的关心让她的心一暖。
  「没有了。」
  「药吃了吗?」
  「中午吃了,晚上还没。」
  「那要不要我帮妳把早上的稀饭热一热?」
  呜……好感动,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关心她,对她这么好……
  这样的男人,她真的好想要……好想……好想跟他多一些相处,多了解他一些……
  心中涌上一股热切和冲动,楚萱开口:「这样吧,我请你吃饭,来答谢这几天让你照顾我这么多。」
  石峻一愣,随即摇头。「不、不用了,我没做什么,都是些举手之劳。」
  「不行。我坚持。」
  他脸上出现为难的表情。
  「妳生病了,不应该到处跑,应该在家休息。」
  他果然最为她着想。楚萱的心柔软得像是融化了的奶油。
  「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而且你如果不让我请你的话,我会觉得过意不去,心里有个疙瘩,病就更不容易好。」开玩笑,她以前在大学可是辩论社的,说服人的技巧可是一流的。
  石峻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而楚萱是个懂得掌握时机的人。
  「走吧!我知道有一家很棒的餐厅!」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臂,石峻像是被她吓了一跳,僵硬的无法甩开她。
  他的一个小动作,就会让妳心跳加快,身体碰触到妳,妳的身体就会有电流穿过……她脑中响起Angela的话。
  没错,她现在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就是喜欢的心情吧?她竟然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现在她才知道,以前自己写过的那些书、认定的那些事、以为自己了解的那些感情……有多么肤浅。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妳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她还曾经嗤笑,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在爱情中会这么傻、这么懦弱,现在她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她「开化」的比较晚,她相信以她的条件,跟多年来在情场上的经验,她会抓住这个男人、抓住幸福。
  也许是太过沉浸在快乐的情绪中,楚萱一直没有看到石峻脸上,那既无奈又为难的表情……
                
  对于怎么主动追求一个男人--楚萱没有任何经验,因为从来都是别人来追她。
  但对于怎么吸引异性的目光--楚萱很有经验。
  伸手撩了撩波浪般的长发,楚萱娇媚的对石峻一笑。
  刚刚到厕所补过妆了,所以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
  餐厅里有气氛的烛光,应该会把她细致无瑕的肌肤,照映的更加晶莹剔透。螓首往右偏十五度,身子稍微前倾,有技巧的、有意无意问展露美好胸线,那是经过多年的经验和训练后,楚萱屡战屡胜的关键。
  「你说你的农场主要经营的是什么啊?」
  她想要多跟他聊聊、多了解他这个人。
  「主要是兰花。」说起事业,石峻摆脱了拘谨,展露出一股强烈的自信风采。「台湾的兰花在世界上很有竞争力,我们农场是国内唯一拥有从上游的研发育种、培养种植,到下游的批发零售,甚至外销实力的农场。除了兰花之外,这几年我还引进了近来风行的香草种植。这方面还在实验阶段,不过已经成功培育出几种新的物种。
  我打算把这些再回销给欧美、日本等国家。这次来台北,就是要跟一家出口公司谈这事。妳知道吗?其实台湾有很多优越条件,我们这几个月,在育种室里培育出一种新品种的香料……」
  楚萱着迷的看着石峻。
  她刚开始怎么会认为他是个乡巴佬?其实他很有想法,也很有实力的。
  比起那些一天到晚把金融商品的专有名词挂在嘴边,每天处理的只是虚幻数字的家伙,这个男人生产的可是实际的、看得到的东西。
  「对不起,我说的太多了,对妳来说可能太无聊了吧?我一讲起那些花花草单就停不下来。」石峻显然把楚萱的沉默、她直直盯着他瞧的模样给误解了。
  「不,我觉得很有趣啊!你再说嘛!」她想看他讲话的样子,她也知道他享受那种被关注的感觉,所以她鼓励他再说下去。
  「是吗?」石峻有些讶异,有些受宠若惊。
  他咧开嘴笑,露出让楚萱眩目的白牙,楚萱的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石峻放松下来,接下来又跟她讲了一些香草的用途跟特性。这些以往她觉得无聊的话题,此刻听起来却感到津津有味,连她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说太多了。ㄜ……谈谈妳自己吧,妳都是一个人住吗?妳父母呢?」
  「他们在我小学时就离婚了,现在各自结婚,有自己的家庭。我从念国中时,就搬出家里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
  「不,没关系。其实很多人反而羡慕我,因为我从小就有两份零用钱,又自由,不会有大人管我--」
  看着笑得轻松自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石峻想起那个灯火通明,只有空洞的电视声音充斥的华丽公寓……
  她是怎么一个人生活的?她明明怕黑、怕昆虫,早上还会过敏,喷嚏打个不停,一点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饭也不会煮……这么久了,难道她一直处在孤单空害的情况下……
  也许,她没有外表看来的坚强,也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不在乎……
  石峻的心莫名的沉了下来。
  「妳……很辛苦吧?」
  楚萱睁大眼,眼睛涌进一股热流,差点落下泪来。她连忙低下头。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突破她心防的人。
  她没有想到一句「辛苦」,可以引发她这么强烈的情绪,彷佛她多年以来强撑着、在人前表现的最好、在父母面前表现的不在乎、独立坚强,就是为了听到他这一句--很辛苦吧……
  她拚命的眨眼,把眼泪压抑下来。不能流泪,她的妆会糊掉,她今天晚上是想要让他看到完美的她!
  她抬起头来,对他微笑。
  「要不要吃甜点?这里的奶油布丁很棒喔!」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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