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上) 第一章

  他不知道其他三个与他遭遇相同的家伙是怎么想的,说实话,他还挺喜欢在江湖上被称作十大恶人让他离开了童年那种噩梦一样的生活,给了母亲一个解脱——虽然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地狱。
  同样都是地狱,他喜欢后者,尽管每天都有新的伤口,但只要努力就可以改变悲惨现状的感觉真的不错。至少十大恶人对他动手的时机是有迹可循的,也不会存心饿死他。
  他们拿他来养蛊,一开始的恐惧在发现那些丑陋恶心的小东西会帮助保护他,让他能更轻易的杀死想伤害自己的人后,变成欣喜。
  它们与他心意相通,在让它们直接吸吮自己鲜血时,渐渐开始觉得世间不可能有比它们更了解他的存在。
  第一次杀人时,他知道罗煞跟袭风都吐了,绝魂脸上有着报仇般的憎恨快意,他则是看着手上的鲜血与地上冰冷的尸体,觉得好玩的……笑了。
  原来,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他将维持一辈子的生存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这让他感到讶异和愉快。
  杀人,真的很容易。可不让自己受伤的杀人,却需要点头脑。
  他讨厌受伤,也不喜欢让自己的行为暴露。早在他被十大恶人带离那个戏班子之前,他就已经学会如何做坏事不被发现,或者嫁祸给其他欺负自己的孩子的方式。杀人嫁祸,只不过是更深一层的思考谋略罢了。
  他喜欢鲜血,不管鲜血对其他人来说是多么的难以下咽。毕竟,他曾经被虐待到在婴儿时期就是喝母亲的鲜血活下来的,只是这个秘密自母亲死后就没有人知道了。再说,凝望和自己与母亲发色相同的血腥色泽飞溅的同时,让他觉得好像又看见了母亲绚烂如火的舞。
  「血魄,好玩吗?」
  忘记是哪个恶人,曾经在他成功设计两个地方帮派互相仇视、拼死互相砍杀后,这样问他。
  「不好玩,他们竟然没有把战败的那方杀光,这样跟我的计划不一样。」
  站在屋檐上冷眼观看下方的混乱战局,血魄失望的笑叹。
  他啊,最讨厌「人」这种动物了,最丑陋却也最容易伤害他的动物,最好全部死光算了!
  听他这么回答,他看见那名恶人脸上的表情诧异,然后露出高兴的神色,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没关系,你回去再想想新的计划,然后我再带你出来玩。」
  那是母亲死的第二年,也是他刚成为「蛊人」的时候发生的小插曲。
  然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再然后,他煽动其他三人与他联手杀害十大恶人。
  有时候,人杀另一个人……并不是非要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不可。
  「血魄去把卓家的九龙蛊取回来,罗煞去挑了少林寺的十八罗汉,袭风去唐门和五毒教把他们的地道暗语一分不差的带回来,绝魂到魔教夺镇教魔刀。给你们四个月的时间,超过四个月还没回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脑中回忆着改变自己一生的命令,坐在船舷的血魄轻轻勾起红唇,无声的笑了。
  如果没有那个命令,说不定十大恶人不会全死,正邪不会发生大战,他的右手不会被废,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心痛……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如果。
  已经好久了,算起来过了好些年,却又好像没过多久。
  他发现很多事情不管怎么回想,都只有鲜血飞溅的场景,其他细节则什么也记不得了。还是说,其实他记得很清楚,只是他的过去本来就只有鲜血与杀戮?!
  普通人的一生汲汲营营,唯恐浪费了一寸光阴——可是,对于他这种除了复仇以外毫无人生目的人来说,时间,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一天是一天,一年是一年,都只是数字上的变化罢了。
  他只需要在还活着的时候,或还没老到动不了前,将仇恨的鲜血染红整个世界……
  不管血魄脑中的想法有多阴暗,夜晚的西湖却是平静而温柔的。
  漆黑宁静中只有风声和水声,远方灯火点点,随风飘来湖岸上的人声,还有其他画舫渔舟传出来的琴律歌声,化作涟漪荡漾在湖面。
  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血魄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血红色的长发在夜里看起来与黑发无异,可是一旦曝晒在太阳底下,就是赤裸裸的异端。
  他是怪物嘛,一直都是……说着不在意的人,都是骗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主人,水准备好了,您要沐浴了吗?」云飞的声音静静传来,是不曾改变过的恭敬。
  自从袭风被罗煞师徒带走后,血魄每日悠哉的待在船上,没管江湖事,也没管复仇大计,只是偶尔要他送几封信,又继续钓鱼、发呆、晒太阳。
  对于这点,云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清楚自己该是什么角色,只是实在不知道血魄希望他怎么做。
  「呵呵,都说我洗冷水就好了。」轻笑,慵懒的慢慢爬起身。
  就只有这个云飞爱担心,挂念他这残破的身体洗冷水会闹筋骨疼痛。
  旧伤多了就是碍事,尽管习武以内功调和,有些伤还是不买帐的闹疼给他看,其中又以被挑断手筋的右手为最。
  真麻烦,既然都没有感觉了,又为什么要闹疼痛呢?早知道当初就叫罗煞一剑把这没用的手斩断算了。千金难买早知道,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了避免大出血和露出破绽而选择留下右臂。
  进了船舱,血魄瞥了眼伫立屏风旁的云飞,迳自试了试水温,便示意云飞上前替他脱衣。
  咻!一抹红影抢先入池,水花溅了刚褪下衣物的血魄一身。
  看着在水中划水的宠物,血魄笑骂:
  「贪水的小家伙!不怕把你煮熟了?你倒奸诈,等我试好水温了才进去!」
  九天龙蛊摇头晃脑的吐着舌,在血魄进入浴盆后,缠上血魄的右肩。
  冰凉的鳞片在热水中变得温暖,尖锐的爪子将浸水后变得柔软的肌肤抓出血痕,血魄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细微的疼痛。但他还记得用左手从浴桶旁的矮桌上拿了一瓶粉末洒入水中,以免要替他净身的云飞先被他的血毒死。
  烛光摇曳,灯火下的雪白肌肤满布怵目惊心的疤痕。
  十几年喋血生涯让他们四人身上都充满各种光荣战绩,而最喜欢使诈避免受伤的血魄身上的「战果」却堪称四人之冠的原因在于——他曾经差点被拷问致死。
  红发在水面浮沉,云飞动作轻柔的替血魄将长发洗净,然后盘起。
  血魄的背后还有伤,泡水对伤势的复原是种阻碍。可是不知为何近乎有些洁癖的血魄,在环境许可的情况下,通常坚持每天一定要净身洗头,这点他是无力劝阻的。
  为了救袭风滚落山崖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右手包着绷带,搭在浴盆边缘,血魄舒服的半眯眼。
  他舍不得这个属下死,绝大因素就是因为有了乖巧忠心的云飞,他的生活轻松很多,右手残废的影响也少了些——虽然云飞有时候真的不够机伶。
  再度加些热水在盆中,加了血魄喜欢的精露,某种清新的草香随着热气弥漫,云飞开始替血魄适度的按摩肩膀和右手手臂,小心避开他身上才结痂的新伤。
  血魄轻哼,没说什么。
  对于云飞的多事,他既不赞成也没反对,但是内心清楚知道,如果不是云飞顶着可能被他一不耐烦就宰掉的风险,从不间断的为他按摩,这条右臂可能早就肌肉萎缩得难看了,哪能像现在一样,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有异状呢?!
  按摩了半个时辰,云飞再度替他添加热水,收拾他换下的衣服,沉默的退了出去,等待血魄沐浴完毕再叫他进来服侍。
  「小龙……你别欺负他。」低声笑着,血魄的左手泛起一抹鲜血,那是他刚才自己用指甲划破的,只因为小龙又暗中喷毒,而他的血混合了这种精露就是解药……如果不这么做,云飞不死也去半条命。
  听他这么说,小龙仍然我行我素的在水里游泳,外加朝他泼水,然后被他一把抓起,放到浴盆边挂着。
  看见宠物吐着舌头,张嘴喷出几团红雾抗议,血魄像是感到很好玩一样,低声笑了。
  要说小龙是他唯一的朋友也不为过,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只相信它。
  藉着热水,盘腿稍作调息。
  看着躬身替自己着装,毫无防备的云飞,血魄的眼神闪了闪,忽然涌上一股不怀好意。
  「如果我要你死,你已经死了。」左手扣着他的颈子,指甲陷入紧致充满弹性的肌肤,感受到颈动脉的鼓动。
  被他忽然发难的坏心情吓了一跳,云飞抬头,湛蓝的眼瞳望着他,表情有些困惑,像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主人?」他因为咽喉被锁住,只能低声轻唤,双手仍然放在血魄的腰带,从头到尾不曾有任何想反抗或挣扎的举动。
  「不要这么温驯,太乖会让我想杀了你。」血魄血红色的眸子眯了眯,唇角划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主人的。」如果没有眼前这性情不定的年轻男人,自己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这一点,云飞一直都很清楚。
  颈部的五指缓缓收紧,直到再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扭断他颈骨的地步,还是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不好玩,云飞,你再这么无趣,哪天会让我想把你撕了。」松开手,血魄抱怨云飞没有来个同归于尽或拼死反抗好增添他的乐趣。
  轻咳了两声,云飞低头将他的腰带系好,才谦卑的道:
  「如果那样能让您心情好的话。」
  若这样能让他心情好,就算只有一晚的好心情,云飞知道自己也甘愿付出性命。
  看穿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血魄嘲讽的笑了笑,却不知道嘲讽的对象是谁。
  「你真的很呆!」
  没心情,不玩了。
  推开云飞,他迳自离开船舱,到甲板上去赏月去了。
  漆黑的夜空中,一轮缺了一角的明月挂在那里,他既不是文人,也不是女人,对于这样的夜景没有什么好听的想法,只是觉得今晚月亮的颜色跟云飞的发色有点相似。
  云飞的发不是灿金色,而是较柔和的、宛若月晕的淡金,美丽柔顺,但在这中原,却是会致命的颜色。
  明明不是谁的错,却要为此背负旁人加诸的罪孽,这样的苍天,真的很难让他们这种被天道遗弃的人信服啊!
  有意无意的逗弄九天龙蛊,任由它咬着自己食指吸食鲜血。
  靠着他才能存活的小龙,只听他的话,只肯接近他……是世间唯一不可能背叛他的存在。
  看着暗红色的九天龙蛊发呆,直到天空中传来细小的翅膀拍动声。
  又有消息近来了啊……也差不多了。
  才在评估,云飞就已经从船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主人,暗冥堂送了信来。」他手上捧着一只信鸽。
  血魄点点头,示意他挑开封蜡,取出信筒的信。
  五秒后,神秘的来信交到血魄手上。
  随意看了看内容,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血魄将白纸放到烛火前,任跳跃的火舌吞噬掉所有迹证,然后,转头看着云飞笑道:
  「我要喝酒。」
  为人主子的好处在于,无论任何时候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都有人拼死会去达成。
  为人奴仆的辛苦在于,即使主子在莫名奇妙的时候提出莫名奇妙的要求,还是有义务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合理化并且完成。
  姑且不管云飞介不介意自己在夜半三更必须要跑到镇上去抓酒馆老板弄到主子要的美酒,提出要求的血魄倒是穿着宽松红衣懒洋洋的躺在甲板上,观看围绕整艘船的红纱飘舞等酒喝。
  「再撑一下吧,至少再半年……」咕哝着帮自己的破烂身体打气,他疲倦的闭上眼,稍作休息。
  除了罗煞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因为多年前的某件事毁了,体力差、耐力大减、伤口难康复、身体常常打从骨子里泛起疼痛。
  所以他总是表现出慵懒而游刃有余的模样,尽可能的不表现出弱点,尽量别让自己受伤。
  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为了袭风扯出的这场事故,不但右手跟背部的伤口迟迟好不了,还很容易累,结果明明毁灭武林的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了,他却只能把事情丢给手下做,自己每天在船上发呆。
  都是袭风那小子害的,做什么蠢笨到那种地步?
  全部都是一个样,不管是罗煞、绝魂,还是那个应该最没有感情的袭风,都无一幸免的被名为爱情的陷阱给套牢了。
  爱情的滋味的确美妙,却像是最上等的剧毒「冰心醉」,短暂的快感后,是腐蚀五脏六腑的疼痛。
  很不幸的,那三个蠢材都无法毁灭心爱的人,只能不断去迁就,然后在发现无法转圜后,开始恨无力的自己。
  若只是笨到乱闯乱撞寻个发泄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害他只好拼命更改计划想办法,以免那三人愚蠢的自杀性攻击危害到他的布局。
  早知道他们三个会拼命扯他后腿,还不如当初就趁着与十大恶人决战,双双两败俱伤的那一夜,让小龙毒死一个是一个。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而是他的想法隐约被罗煞注意到了。
  所以……罗煞牵制住对手,刻意挡在他要前往另外两人身旁必经的路上。
  那是挑衅与威胁,若他想杀了另外两个人,就必须先挑了不畏惧任何剧毒的罗煞——他们彼此都知道,凭他的体力与留有旧伤的身体,是没有那个能耐的。
  罗煞总是这样,想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不顾忌,也什么都没考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彼此很可能在未来会是对方最大的阻碍者。
  「有时候,真羡慕罗煞那种直肠子。」
  低声呢喃,他亲吻九天龙蛊冰凉的鳞片,得到亲昵的回吻。
  冰冷坚硬又带着毒蛊特殊腥味的吻跟记忆中的吻不一样——好痛,全身都痛,只要一想起记忆中的吻,全身就隐隐作痛……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选择毁掉对方……」看着自己的手,如舞伶一般的修长完美,却透着杀气,血魄森冷的沉了眼。
  对,他跟那三人不一样,他学不会宽恕,因为太痛了,痛到几乎发狂,不发泄就无法呼吸,如果无法毁灭挚爱,就只能摧毁自己,所以,只好把对方杀了,杀尽对方所有在乎的人,才能稍微减轻蚀骨般的剧痛。
  「小龙,也许我已经疯了吧……」哑然低笑,他对着宠物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世上本来就只剩下疯子能生存。」
  侧头想了想,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说法,他高兴的笑了起来。
  完全看不出丝毫血腥气息的天真表情背后,似乎隐含了某种崩毁,但除了睁着大眼望着他的九天龙蛊之外,没有任何人看见。
  二刻钟过后,装了美酒的寒玉杯和几样下酒小菜整整齐齐的被排放在他身边。
  「主人。」云飞轻唤,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血魄的指示。
  「好了?」瞥了眼那唯一一杯酒和酒坛,血魄漾出浅浅的笑,「多倒两杯,你跟小龙陪我一起喝。」
  「……」云飞有些呆愣住了。
  记忆中血魄不曾要他一起喝酒,更别提那抹难得带有正常温度的笑容……主子……怎么了?
  还在盘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血魄轻笑的弹了个指风直扑他门面。
  回神闪过,云飞茫然的看着他。
  「怎么?不愿意陪我喝酒?」似笑非笑的微嗔,清灵脱俗又诱惑人心……
  血魄的喜怒转换本来就非常快,现在更是看不出稍早之前想杀人的模样。
  但那不表示若他再呆下去,血魄仍是不会杀人。
  思及此,云飞赶忙回神道歉,飞快的再拿出两只寒玉杯,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趴在甲板上的九天龙蛊面前,一杯捧在手中。
  血魄这才满意的轻啜了一口,放在千年寒玉雕琢的玉杯中,烈火般的醇美佳酿冰凉入骨,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接着化作浓浓酒气,反冲回口中,留下满口酒香。
  这九只千年寒玉杯可是价值连城,换做旁人只怕不是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宝箱,就是贴身小心收藏,再不然也弄个暗柜暗层什么的……就只有血魄这种怪物才有这种洒脱气魄,丝毫不在意的把它们当成什么累赘似的,丢给贴身奴仆去保管,还随便拿出来又喝又摔。
  没错,如今这雕刻成九龙盘天的九只寒玉杯,只剩下六只,其中三只被一点鉴赏珍惜细胞也没有的血魄随手摔烂了——只因为嫌酒不好喝。
  「这次的酒不错。」眯起眼,血魄轻声称赞。
  「西湖旁的『季氏』是有名的酿酒名家,这坛『凤血』堪称一绝。」云飞恭敬的回答,没有注意到血魄在听见酒名后,眼底一闪即逝的诧异,轻晃酒杯,观察起杯中酒液的色泽。
  凤血吗?这名字取的不错啊!
  与一般酒液的颜色不同,是更近乎鲜血的颜色,只是稍微偏橘,看起来确实很像火焰的色泽。
  传说中凤凰每千年磐涅一次,浴火重生,是不老不死的神兽。人就做不到了,弄脏了就弄脏了,就算投火,也不可能重生……
  轻笑,挥去脑中毫无意义的想法,一口一口喝着酒,品尝入口的灼热与辛辣酒香。
  沉默,只剩下宁静的夜风。偶尔传来水声,也许是水里有鱼,带出淡淡的涟漪清音……
  「凤血……」这算是在预告他的末路吗?
  低声呢喃,仰头一口喝尽剩下的半杯酒。
  这也难怪嘛!都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还奢望能有不同的结局吗?
  唇边的笑意明显扩大,但在浓密纤长的红艳睫毛遮掩下的,却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眼。
  云飞眼底的疑惑更甚,但他仍然没有发问,只是又替血魄斟上一杯。
  他知道血魄最满意他的地方就是他的安静,所以只要血魄没问他话,他几乎不会开口。
  但他看得出血魄今夜有些古怪,褪去了那身愤世嫉俗的张狂与邪佞,那张充满自嘲与冷漠的脸孔,有着极为陌生的神情。
  「云飞,之前我救你的时候,是第一次吗?」端着酒杯沉吟的血魄忽然将话题扯到非常久以前的事情。
  云飞一愣,脸色先是转白,接着耳根隐隐泛红。
  「嗯,是我第一次被卖到青楼。」
  看了眼有些闪神的云飞,血魄执著的追问。
  「我是问,除此之外,有被强取过吗?」
  「……在母亲娘家有一次,但对方没成功。」拼死反抗的代价就是,他被毒打一顿后卖到青楼去。
  虽然不知道血魄为什么对这些问题感兴趣,他仍然据实以答。
  曾经在被毒打时不甘的想过,明明想侵犯他的是舅舅,为什么被指责辱没门风的人是他?!可是,没多久他就学会认命了,放弃挣扎封闭内心,会比较轻松……直到他遇见血魄,才重新有「活着」的感觉。
  他会这么死心蹋地的跟着血魄,不是没有原因啊……
  「还有想杀的人吗?趁我这阵子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到处走走。你母亲的娘家在湖北吧?」
  这句话很平淡,但确实是在关心他。
  闻言,云飞愣了愣,错愕的看着噙着笑意的血魄,不知道这是在考验他的反应力,还是只是主子心血来潮的新游戏。
  瞬间犹豫后,决定说实话。
  「我没有想杀的人,我属于您,主人。过去的事与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很坚定的回答。
  他的人、他的命,甚至于他的意志,全部都属于眼前这个男人,而不属于自己。
  「那你还真是我体积最庞大的财产了……」似笑非笑的低喃,血魄哼了哼。
  不明白他这句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云飞只能继续沉默。
  有这么呆的手下,有时候真的很想掐死他……血魄一口喝尽杯中酒,然后甩手丢开玉杯,直接抓起酒壶用灌的。
  摔落甲板的玉杯侥幸的没有摔坏,只是在甲板上滚了一圈,残留的红色酒液顺势流淌到甲板上,在晃动的灯火下,是近似血的颜色。
  同时,随着血魄灌酒的动作,深红的酒渍沿着他弧度优雅的下颚流淌到颈部,沾湿了同样色泽的衣裳与长发,混合成更鲜艳的红。
  这样喝很伤身。云飞微微皱眉,想说什么,还是忍了下来。
  身为奴仆,他没有资格去干涉血魄的行为。
  「算了,既然你没有想了结的仇人,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岭南吧。」喝完一壶酒的血魄道,随手抹去下颚的酒液。
  这句话没说明,只是下了结论。
  「是的。」云飞接下命令,「那我去收拾行囊。」
  才起身,左手脉门忽然被扣住,马上浑身无力。随着血魄用力往回一扯,整个人跌回血魄身旁。
  「主人……」身体动不了——就算能动也不敢动——云飞愕然低唤。
  「既然你属于我,」红唇贴上他耳畔,血魄脸上的笑容带着某种无法解释的阴霾与讽刺,但似乎不是针对任何人,「那,如果我命令你抱我呢……」
  「主人?」云飞惊愕的提高音量。
  他刚刚命令他做什么?!
  抱……抱谁啊?
  「没办法,目前世上我唯一勉强能忍受接触的就只剩下你了。」血魄笑眯眯的道。
  没有再给云飞开口的机会,直接吻上他还想说什么的唇。
  交缠的唇舌,有丝粗鲁的咬着云飞的嘴唇,直到味觉充斥血腥味……明明是很挑逗感官的吻,却感觉很冰冷。
  感觉到云飞全身僵硬紧绷,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血魄低笑。
  「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僵硬的跟死鱼一样,我就放你走。」
  他可没有强取的兴趣……唔,也许下这种命令也算一种胁迫吧?
  「主人……」云飞颤抖的嗓音中有着哀求,他真的不知道血魄想要的是什么。
  用手指轻轻刮着云飞颈侧,若有似无的挑逗,偶尔加重力道,像猫玩弄老鼠那般的观察云飞吃痛的颤抖。
  愉快的继续捉弄撩拨他,不经意间,看见趴在一旁的九天龙蛊,正困惑的看着自己。
  他,究竟在干嘛呢?血魄脑中忽然闪过这个疑问。
  他想跟云飞上床?!
  ——真的是疯了!他会害死云飞的!
  念头浮现脑海的瞬间,反射性一手用力推开云飞,他猛然起身,快步走回船舱,完全没注意九天龙蛊在他经过时,迅速挂到宽大袖口的重量,脸上的表情阴森冷酷得吓人。
  不理会身后云飞慌张的叫唤,只抛下一句话要他滚去睡觉,血魄紧紧关上舱门,把自己锁进船舱里的房间。
  房间内一点光线也没有,完全黑暗的空间,就好像记忆中那个充满痛苦与屈辱的地牢……
  凭记忆摸索熟悉的摆设来到桌边,抓起桌上的火摺子想点个烛火,但手一直在抖,怎么也无法握紧火摺子,点燃蜡烛。
  「该死!」愤然将整个蠋台扫落,他咬紧牙,忍住寒颤与反胃感。
  左手环着身体缩坐在床上,黑暗中,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身体,动不了……很痛,好痛,好恶心……谁来杀了他!
  ——永无止尽的……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颊上一股冰凉的触碰让他倒抽一口气。但湿润的舔舐触感马上让他知道是他的小宠物正舔着自己同样冰冷的脸颊。
  是小龙吗……对,当初也是小龙救了他……
  「小龙……好痛,救我……」隐约带着呜咽的嗓音无意识的哀求,他的表情在黑暗中成了谜。
  九天龙蛊舔着主人的脸颊,用脑袋上的小角磨蹭他的肌肤,像是撒娇,也像是安慰。
  慢半拍的惊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血魄开始笑,疯狂大笑。
  真不可思议……都已经过了多久了?
  为什么还是会讲一样的话?
  不停的笑,笑到声音沙哑,才用低哑的声音要求:
  「咬我,小龙……我还不能疯……只要再半年就好了……」
  颈侧传来剧痛,他感觉到鲜血从体内流到趴在肩膀上的宠物口中,疼痛感带来了清醒,失血则渐渐让他晕眩得无法思考。
  疲倦的闭上眼,他知道自己该加快计划的进展速度了——在他完全发疯以前。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也没有救赎。
  所以,就将一切颠覆掉吧……只期待,毁灭可以将所有悲伤怨恨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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