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君 第八章

  当苏雪衣再度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独孤傲冷若冰霜的面孔,还有胭脂粉黛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一瞬间,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蓝挺来了。”独孤傲冷冷的开口:“带着那种足以轰平整座山林的武器,听说那种武器叫做大炮。我觉得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绝世宫的地址的?雪衣,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没有人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冷淡语气中,包含着多么大的绝望,也没有人知道,这绝望之中又饱含着多么大的希望。但是,苏雪衣懂得,以爱人的身份,他当然明白独孤傲此时矛盾的心情。  
  平静的看向独孤傲,他尽力让自己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何必还要明知故问?”  
  独孤傲的身子轻微的晃了一下,一字一字道:“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他红了眼睛,痛苦的看着苏雪衣。  
  苏雪衣藏在暗处的手已握的泛白了关节,整颗心也似乎痛的没了知觉,但他仍力求平静的开口道:“当然是我,难道除了我,还有谁会和权倾天下的独孤宫主作对吗?”  
  独孤傲的眼中射出了强烈的痛苦和仇恨之色,他握紧了拳头看向苏雪衣,仍是一字一字的道:“你知道吗?我早就明白你我的立场,所以你这样做也是在我意料之中,我不怪你。令我最心痛的,令我无法接受的,是你在得知蓝挺来了之后,竟仍能面不改色的和我下棋作戏。雪衣,你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在我的性命和一生基业都要毁于一旦的时候,你竟能如此镇定,掩饰的天衣无缝。雪衣,你是不是很高兴?终于要达到目标了。雪衣,你有为我心痛过吗?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心痛?你有过吗?”说到后来,他不能自抑的大吼起来。  
  苏雪衣的心碎成了无数片,他把嘴唇咬破了,尝到了血的味道,才终于克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黯然道:“独孤,你是贼,我是兵,我们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的,“  
  “哈哈哈……”独孤傲悲怆的大笑起来:“不错,你是兵,我是贼,我们本来就该势不两立,雪衣,你是对的,错的是我,是我不该爱上你,不该爱上你这铁石心肠的血衣神捕。”  
  “沧浪”一声,随身佩剑已出鞘,独孤傲颤抖着将剑尖指向苏雪衣。却见他平静的闭上了眼睛道:“独孤,动手吧,但是在此之前,请告诉我蓝大人怎么样了?”  
  独孤傲恨恨道:“你放心吧,他现在很好,只是那些大炮已被我尽数捣毁,雪衣,你该感谢我放了他一条生路才是,不知你想如何报答我呢?”  
  苏雪衣凄然一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蓝挺失败而返,将会面对怎样猛烈的风雨,到时候,整个朝廷都将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更别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落井下石了。只怕到那时,蓝挺的处境会变得生不如死。  
  “动手吧,独孤,你我已是缘尽,多说无益。”他淡淡的道,只想快些结束这煎熬,谁知这话却极大的刺激了独孤傲,他抽回剑,身子已气的颤抖不已,语气却变得森寒无比。  
  “想死?想解脱?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他冷冷笑了几声,上前一把拽住苏雪衣的衣领:“对,你我是已缘尽,良缘已尽,但是没有了良缘,我们还可以有孽缘,苏雪衣,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完狠狠一摔手,苏雪衣的身子便撞到了床柱上。  
  “夜,让封云调连玉和关东过来看着他,告诉他们,有任何的差错,我要他们的脑袋。”独孤傲恨恨的吩咐暗中的杀手,看了一眼胭脂和粉黛:“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随我回去吧。”说完一拂袖子,阴着面孔走了出去。  
  ***
  “宫主,看您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情闷的慌,不如就由属下为您安排点节目,散散心如何”?“寒梅小筑”里,负责绝世宫各种生意往来的堂主初荷见独孤傲脸色不好,忙趁机提出建议。  
  独孤傲懒懒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什么节目?”  
  初荷微微一笑:“这不新年快到了吗?属下特地从江南买来一批堪称极品的女孩子,训练了她们好些日子,准备让她们在过年时为大家献舞,宫主要不要先睹为快?”  
  独孤傲本来对歌舞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此时确实无事可做,而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苏雪衣,因此摆了摆手道:“也罢,听你说的怪热闹的,就去把她们叫过来吧。”  
  初荷大喜,行礼退下,胭脂这里忙给独孤傲又添了一杯新茶,却见独孤傲皱了皱眉头道:“谁让你添这个来的?窖里的女儿红呢?给我添一壶来。”  
  胭脂摇摇头道:“窖里藏的十坛陈年女儿红早已被宫主喝完了。这是刚从江南运来的旧年雨前茶,宫主先喝一点吧,纵然心情不好,也该注意身子……”她话未说完,便看到独孤傲森冷的目光看向她:“谁说我心情不好,我好的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马上就要和二王爷里应外合攻打朝廷,眼看霸业可成,你竟然说我心情不好,你可是傻了吗?”  
  胭脂听了他这番话,心里更加难过,却听独孤傲一迭声的吩咐添酒,无奈之下,只好又去拿了一瓶贡品茅台,回转身的时候,初荷已带着二十名绝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宫主想看点什么?”初荷递上节目单子,躬身等着独孤傲点节目。  
  独孤傲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随便吩咐道:“就挑你们拿手的演来也就是了。”说完便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歌女舞女们面面相觑,这哪是看歌舞啊?忽见那领唱的女子一拨秀发,悄声对大家道:“姐妹们,拿出本事来,这样的人要是被咱们迷住了,才有成就感呢。”  
  独孤傲是何许样人,焉能听不到这话,抬头望了望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子,他不由一笑,遂放下书,倒要看看这群女孩有什么厉害手段,竟如此自信。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搂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多情不似无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领唱的女子确有一副好歌喉,将这首词唱的婉转缠绵,有如天籁一般动听,而那二十名女子的舞姿也足够曼妙,连心中愁闷的胭脂和粉黛也不由得称赞不已。  
  初荷看了一眼独孤傲迷茫的表情,心中更是得意,暗道:宫主一向定力过人,此时也如此意乱情迷,可见我这些日子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这几个女子倒也争气的很,日后为宫主消愁解闷,看来非她们莫属了。  
  那领唱女子一曲完毕,见到独孤傲眼中痴迷神色,不由掩嘴一笑,心中也为竟将这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迷倒而兴奋不已,和那些献舞女子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她才盈盈下拜,嘴角犹有笑意,娇声道:“宫主不知对这一曲有何见教,说出来我们也好改进。”  
  独孤傲的心思早飘到了不知名的方向,听她这样一问,只好随便说道:“嗯,很好,不错。”  
  还没容那女子继续得意下去,他已匆匆起身,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随手披上衣服,对胭脂道:“你陪我到冷烛阁走一趟。”又留下粉黛打赏这些女子,人已转眼间没了踪影。剩下那些绝色女子毫无仪态可言的张大着樱桃小嘴,呆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冷烛阁里,苏雪衣正斜倚着椅子看书,房间里冷冷清清,素色的基调更增添了一丝寂寞凄冷。  
  外间里,被褚良派来看守他的连玉和关东正热火朝天的交杯换盏,一边商量着事情。眼见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已被独孤傲一掌拍开。  
  连玉和关东一惊而起,待看清来人,忙恭恭敬敬道:“参见宫主,不知宫主深夜前来,有何吩咐?”  
  独孤傲冷冷道:“你们先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说完迈步踏进苏雪衣的房间。  
  苏雪衣见他目光狂乱,不由大惊,忙站起来扶住他,惊讶问道:“独孤,你怎么了?”  
  独孤傲其实心中清醒的很,但他喝了酒,而且很多,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借口,一把抱住苏雪衣,他故意加重了语气道:“雪衣,你爱我吗?”  
  苏雪衣心中一颤,感觉到他拥抱着自己的力量,他知道此时只要自己一点头,那么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是之后呢?他可能让独孤傲放弃他的宏图大业吗?他又可能为了独孤傲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吗?既然他们都不可能放弃彼此心中真正最重要的东西,再谈感情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就算换得了这一刻的甜蜜,日后却必定还要更多的伤悲来补偿。  
  “独孤,我们都知道彼此对对方的感情。”他想了又想,才黯然开口:“可是你也知道,这份感情比不上我对朝廷的忠心,比不上你对万里江山的野心。你可以说我愚忠,但我坚信,当八王子登基后,一定可以励精图治,给百姓一个太平天下。因此,独孤,我永远不可能站在挑起战争的你这一边,上天早已注定了你我对立的命运,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独孤傲慢慢放开了他,点着头道:“很好,雪衣,谢谢你,谢谢你再次提醒了我,否则我这个没出息的绝世宫主又要为你动摇了。不过,雪衣,我还是放不开,你说怎么办呢?”  
  苏雪衣看着他逐渐炽热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他已经意识到了危机,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后退去,谁知这却更刺激了独孤傲,只见他一把拽过苏雪衣嬴弱的身子,粗暴的道:“你还记得我说过吗?我们两个既然良缘已尽,那我就要孽缘,反正命中注定,我要和你纠缠一辈子,你不是认命吗?那你就认了吧。”一边说一边已经把苏雪衣按在了那张简陋的床上。  
  白色的帐幔放下来的同时,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室内顿时只剩下粗重的充满了原始欲望的喘息声,还有微微跳动着的烛光。  
  独孤傲象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终于找到了水源的饥渴商人一样,埋首在这具他无比熟悉的瘦弱身子上狂乱的啃咬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苏雪衣依然是属于他的。  
  苏雪衣的眼神也渐渐迷茫起来,独孤傲的手,独孤傲的唇,独孤傲的舌头,宛如一个个火种,在他的身上燃起了一把燎原大火,他难耐的扭动着身子,双臂紧紧的环住爱人强壮的身体,两片薄唇之间偶尔的漏出一两声无法忍耐的呻吟。  
  关东和连玉虽然在门外,却一心关注着屋内的动静,此时听到这声惊呼,不由长叹了一声,愤愤道:“咱们宫主迟早要毁在这小子的手里。”  
  却忽然又听到“啪”的一声,似是桌子之类碎裂的声响。然后听到独孤傲冷冷的声音:“我过完年后就会举兵,苏雪衣,你当真以为我没你不行吗?别妄想了。”说完愤愤摔门而去。这里两人还呆怔不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胭脂急忙跟着,也不敢问,倒是待他们走远了后,关东方笑的咧开了嘴道:“行,到底是宫主,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
  自那以后,苏雪衣的身体越来越差,关东和连玉却因褚良的吩咐,而不肯采取任何取暖的措施。让他的身子越发病弱,这几天更是又添了咳血的症状,因独孤傲也不再给他送药,这血也就一天比一天咳的多了起来。屋内寒气又重,况且又得不到照顾,再加上心中伤痛,那肺痨本就是顽疾,哪还禁得住这么折腾下去,不过几天,已是瘦的皮包骨头,脸上越发没了一丝血色。
  独孤傲对这些却一无所知,整日里忙着调运粮草,运筹帷幄。经过和一众心腹手下商量后,他决定年前出兵,只因朝廷昏庸,年前忙着采办各种奇异年货,必定征收苛捐杂税,骚扰百姓,弄的民怨沸腾,此时又是他们警戒最松懈之时,因此腊八那天,各地高举义旗,绝世宫终于公开了他问鼎天下的野心大计。  
  独孤傲的领导才能,何止胜过昏君十倍,绝世宫的兵马又多是武林中人组成,兼之训练有素,粮草充足,不出十日,已势如破竹的连破十余座城池,他们纪律又严明,到各地都比皇朝军队得人心,擎风王朝便如风中的一根细烛,不管怎样挣扎,看来都难逃灭亡的命运了。  
  这一切苏雪衣尽皆得知,独孤傲虽不肯过来,却每天派人向苏雪衣报告战情。他要苏雪衣一点点的绝望,看着擎风王朝如何瓦解,就如当日苏雪衣要他看着绝世宫是如何灰飞烟灭一样。从那一晚苏雪衣推开他的一刻起,他已决心要忘掉苏雪衣,忘掉这段在自己的生命中唯一付出的感情。只有将两个人都逼上绝路,他才能彻底为了江山舍弃这足以影响自己的最大威胁──他一生唯一的爱人。  
  苏雪衣身心俱损之下,这个消息无疑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听到后来,他整个人的神思也都恍惚起来,每日里披头散发,只呆呆看着窗外,眼里本就黯淡的神采更是一天天的暗了下去。  
  关东和连玉眼看着他一个绝代英豪,只被忠情二字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也不免唏嘘。到后来几日,他二人见苏雪衣已是渐渐的不中用了,这才敢瞒着褚良,偷偷弄一些软烂有点营养的东西给苏雪衣吃。  
  这充满了风雨的一年终于走到了尽头,三十那天,各地又频传捷报,独孤傲大喜之余,举行盛宴,更邀了自己的心腹,还有合作之人,在“雅来轩”吃酒看戏,热闹非凡。偶尔想起苏雪衣,心中虽然也会一痛,但很快便会淹没在即将得天下的狂喜中。  
  到了晚上,独孤傲领着众人来到外面庙中,命人燃放烟火,此时的他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眼见他只顾着和众人谈笑,粉黛终于再也忍不住,悄悄对胭脂道:“你在这里看着宫主,等他吩咐,我去公子那里看一眼,给他送点吃的就回来。”  
  冷烛阁里,昏昏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因长久没有人打理,外面的杂物堆积如山,粉黛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边喊道:“关东,连玉,你们到哪儿去了?”  
  没有人应声,粉黛叹了一口气,也知道外面这样热闹,那两个人定是跑出去了,比起难得见到的繁华烟火,谁愿意对着一个整天咳血的病人呢?只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怎么这两人竟不怕苏雪衣逃走吗?还是说宫主并没有把七杀手撤走,所以两人才敢放心离开。  
  百思不得其解间,已是走到了门前,细听听,屋里只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喘息声音,粉黛不由大惊,一把推开门,大声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粉黛只觉得一瞬间已是汗湿重衣,忙摸索着找到桌子,好不容易摸到了烛台,上面也只剩半指大小的一个烛根,她也顾不得许多,忙燃起来,屋子里总算有了一丝光亮。  
  她此时心急如焚,捧着烛台几步来到床前,一看之下,只惊的连手中的烛台都摔落了下去。  
  苏雪衣和衣躺在床上,原本乌亮的青丝纠结在一起,无精打采的披散在床上枕上,一双清澈如潭的眸子也混浊的没有一丝光彩,只怔怔看着一个方向,嘴角边犹有血迹,整张脸白的像纸一般,一个身子便如同在一副骷髅上面裹着一层皮。  
  颤抖着重新燃起蜡烛,粉黛只觉仿如一盆冷水从头发稍浇到了脚底,泪水泉涌而出,现在躺在床上的,还能说是个人吗?她忍不住扑在苏雪衣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公子,公子,你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粉黛没有用,没有早来看你一眼……公子……”  
  感觉着苏雪衣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她连忙站起来,从随身的香袋里掏出一枚上好的参片,塞到苏雪衣嘴里,又输了一股内力进他的体内:“公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告诉宫主,你福大命大,定能挨过这一关的。”一边说着,一边擦了眼泪,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独孤傲还正在和众人谈论烟火的优劣,间或说些天下大势,胭脂和初荷立在他们身边,亲为捧茶捧果,好一派繁华富贵景象。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一朵硕大无比的莲花在空中绽放,将整个夜晚映的如同白昼。众人都纷纷赞叹不已,独孤傲得意道:“这是江南张巧手特意给我做的烟花,这世上只有十颗,我今晚放几颗,余下的等我们在京城皇宫的赏灯台上放,定会更加绚烂多彩。  
  众人都点头称是,眼见又一枚莲花升上了天空,忽然人群中穿出一人,众侍卫正待阻拦,一看此人竟是粉黛,不由都愣了一下,粉黛便趁这个机会,抢前几步,跪倒在了高台之下。  
  独孤傲皱了皱眉头,喝斥道:“粉黛,你干什么?在众人面前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胭脂,还不把她拉下去,回头我定重罚不饶。”  
  粉黛泪流满面,嘶声吼道:“宫主,宫主,公子他……公子他……”话未完,已被初荷厉声打断道:“粉黛,你难道不知规矩吗?这么多大人在,宫主怎么说的?你提那人干什么?”  
  独孤傲心中却是一凛,看了初荷一眼,吓的她立时噤声不语,却听粉黛不顾一切道:“宫主,奴婢是死过一回的人,如果不是公子为奴婢求情,奴婢也活不到今天。那天宫主曾对奴婢说过,要奴婢记住是谁救了奴婢的命,并要奴婢好好伺候公子。如今公子眼看着已是不中用了,奴婢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来告诉宫主一声。宫主若是怪罪,不过是把奴婢这条命还给公子,若有幸宫主能宽大为怀,就请宫主念着旧情,去看公子一眼吧,再晚了,奴婢只怕你们就要天人永隔了。”说完便拼了命的将头向地上撞去,砰砰有声。  
  这番话便似平空打了一个焦雷,独孤傲只觉仿佛一块万年寒冰生生将自己冻住了一般,他还不敢相信,犹自问着粉黛:“你……你说什么……你发昏了吧……还是……还是做了噩梦?”  
  粉黛见他这副情形,心中不由又升起一丝希望,忙道:“宫主,千真万确,奴婢刚才偷偷去看公子,发现公子躺在床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连气息都微了,若不是奴婢用参片为他吊命,只怕这会子连气都没有了,宫主若现在赶去,或还赶得上看一眼……”她话未说完,独孤傲早一阵风般的消失了踪影。留下一堆人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胭脂连忙过来扶起粉黛,也是不信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不会吧……还是你这丫头为了诓宫主去看一眼,故意把病说的这样重,否则公子纵然病着,何致于几天功夫便变成这副模样?”  
  粉黛跺脚哭道:“我活得不耐烦了吗?拿这话来哄宫主,公子的情况,你一去便知,可恨关东和连玉这两个狗东西,也不知道几天没在那里照顾了,公子只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一边说一边拉着胭脂也急急跟了下去,剩下初荷在这里安排众人散去就寝。  
  独孤傲脚不沾地,一直来到了冷烛阁,只见室内一丝微微的光亮,他待要推门,却又犹豫了片刻,所谓近乡情怯,向来无所畏惧的他此时竟害怕起来。害怕一进屋,真的就是粉黛所说的情形。此时早已又把绝情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想起粉黛说的话:“再晚了,奴婢只怕你们就要天人永隔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再不敢迟疑,推门走了进去。  
  待胭脂与粉黛赶到那里,就见独孤傲面色泛白唇边泛青,右手抵在苏雪衣心口输送内力,胭脂凑上前去瞧了一瞧,一个身子登时冷了半边,心道:这副样子,就算漱玉少爷在这里,也未必救得活了。这样想着,那泪水早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冷不防独孤傲大吼道:“哭什么?雪衣还没死?你就咒他?你再哭……再哭我杀了你。”他脸上泪水尚在,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令人发笑,但胭脂看着他颤抖着不停抚摸苏雪衣脸颊的手,却只觉得心酸。强自咧了咧嘴,方哽咽着道:“宫主看错了,奴婢并没有哭,公子不过是身子虚了些,不能言语而已,哪里就用哭呢?粉黛这丫头也太言过其实了。”一边说一边却把身子背了过去。  
  独孤傲颓然坐倒在那里,他输了半天内力,却丝毫看不到苏雪衣有半点起色,心中其实也知道这次病非同小可,说不定便是苏雪衣的大限之期,只是心里着实恐慌,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看着怀中人依然昏迷着的面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种种无情之举,一时间他又是痛又是悔,不由痛苦失声。
  胭脂听得心酸不已,欲待劝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打开门,几个大夫满头大汗的赶了进来。  
  这些大夫虽然高明,但对痨病却都是束手无策,个个只看了一眼,便都摇头叹息,悄悄对胭脂道:“趁早把后事置办下吧,这口气不过是宫主的内力撑着的,左右就这几个时辰了。”  
  胭脂大惊失色,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私心里还是想着或许能等到独孤漱玉回来,谁知竟能这样快。当下颤着声音道:“再,再想想办法吧,漱玉少爷过年定会回来一趟,哪怕再支缓几天……”  
  几个大夫都摇头,其中一个道:“若有办法,怎会不用?只是这病到了这个地步……哎……”说完频频叹息。  
  胭脂粉黛回头看独孤傲,却见他一遍遍抚着苏雪衣的眼睛,神色平静无比,虽然如此,她们却越发心惊肉跳,知道苏雪衣的死必定将引发一场狂风暴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门外一道清亮的声音道:“怎么人都到了这里?不是说放烟火吗?还有我听说雪衣又病了?”  
  这道声音传来,胭脂和粉黛不由都欣喜若狂,独孤傲眼中本已没了光彩,此时也不由猛的抬头,瞪大着眼睛望向门外,双目中迸射出万丈光芒,连嘴唇都哆嗦起来。  
  独孤漱玉施施然走了进来,看了一圈,挠了挠头道:“好像这几次大家都很重视我的样子,以前我回来都避我唯恐不及,现在我一回屋便有人等在那里,催着我来这去那的……”没等他抱怨完,胭脂已又哭又笑的把他推到了床边。  
  独孤漱玉这才把目光移到苏雪衣的脸上,他愣愣的看了几秒后,却忽然跳起来,抱着头道:“OH,My  God!大哥,我是个人,不是神仙耶稣基督啊。我……我也不过是个医生而已。你不要每次我一回来,就把他的病折磨到更高一层境界来考验我的医术好不好?”一边抱怨,一边却飞快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箱子,灵敏的摆弄起来,待到弄完,才想起还有众多人在“参观”,不由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吗?出去。”  
  胭脂忙遣散了众人,独孤傲说什么也不肯走,却被独孤漱玉怒气冲冲的提着衣领拖了出去,这也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头一次在手下及弟弟面前如此狼狈。  
  冷清的院子里只剩下粉黛与独孤傲,时间仿佛凝住了似的,四周静的可怕,只有屋里明亮起来的烛光,仿佛在为他们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  
  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独孤漱玉总算是出来了,没好气的瞪了他哥哥一眼,道:“人暂时是救过来了,不过危险期可没有度过,究竟能不能活过来,全看天意了。真是的,大年初一就险些闹出人命,亏我还想躲到你这里好好歇歇呢。”他话未说完,独孤傲和粉黛早越过他冲到屋里面去了。  
  “喂,不必这么没有人情味吧,我累了一夜了。总该过问一下吧,这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了?”独孤漱玉气愤的大吼,老天啊,他一天水米未进了,难道就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来照顾一下他吗?真是的。
  独孤傲深深凝望着苏雪衣昏睡着的脸庞,一边摩挲一边自言自语道:“雪衣,你知道吗?为了你,我本来可以放下我的宏图的,我只是不服,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朝野上下奸佞横行,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我做了皇帝,一定要比这个昏君强上百倍,思前想后,我总觉得你是应该放下的那一方。我爱你,可以为你放下一切,你也爱我,为何不能为我放下一切?明明你所效忠的那些人,都是不值得你效忠的啊。”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天,蓝挺带了大炮来攻打我们,我知道定是你给他们通报的,我不怪你,我早就明白你的立场。可是你在封云来报告我这件事时,丝毫不为所动,和我对弈,竟没有半子走错。你那个时候早就知道是蓝挺带着那种足以毁灭一切的武器前来,可是你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异态,雪衣啊,我一片痴心待你,你却对我无情至此。那一次,我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我第一次真心真意的待一个人,可是我换回了什么?你想要在我的面前炸毁绝世宫,我当时虽然说恩断情绝,可我还是没做到,虽说把你软禁起来,可是对你爱护有加。可是你呢?我在你的心目中,终究只是个贼而已,为了你的忠心,我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你对我如此不仁,我又何须对你有义?我想不去理你,不去想你,不和你再有任何的牵扯,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都做不到。于是,我狠心报复,也将我们的关系逼上了绝路,唯有这样,我才可以逼迫自己放下你。你明白我心里的苦吗?”  
  然后他忽然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乱扯,一边嘶声道:“可是我……我看到你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我很害怕,我真的很怕那参片吊不住你的命,你就这么去了。那一刻,我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后悔,如果让我拿江山和我的性命换回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换,雪衣你知道吗?我苦苦压抑了这么久,久到连我自己都以为可以放下你,但在最终一刻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我根本不能失去你。当我以为你必死的那一刻,我很平静,因为我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我要和你一起经过奈何桥,喝下那孟婆汤,来世里再重头相逢相知相许……雪衣,雪衣,你……你能听到我这一番痴心吗?”  
  胭脂一直在旁听着,此时忽然犹豫着道:“奴婢曾听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宫主和公子立场不同,何必非要强求在一起朝夕相处。若这样,你们必得有一方放下自己的信仰。看这情形,雪衣公子是宁折不弯的了,但宫主若放弃大业,又要如何面对宫中这些属下?既如此,何不只让情意在心里,宫主把雪衣公子放回去,然后正大光明的和朝廷战一场,谁主天下,凭本事而已。雪衣公子也无法怨宫主。说不准到后来,还会有意外之喜。”  
  独孤傲低下头去看苏雪衣紧闭着的双眼,轻轻叹了一声:“我自有主张,只要雪衣能逃过这一劫,我什么都认了。”  
  胭脂听他这话似乎大有深意,不由一怔,却不敢贸然再问,忽然粉黛端着食盘走了进来,轻声道:“汤倒是好了,只不知该如何给公子服下。”  
  独孤傲道:“你们两个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来回抚弄着那微微上了点血色的双唇,他苦笑着道:“雪衣,你在我这里委实吃了不少的苦头,记忆中,我每次喂你,都是这些汤汤水水,连你最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让厨子做顿大餐给你吃。只是当你真的醒来,恐怕只会更加恨我罢了。人说进退两难。我现在便是这样,盼着你醒来,却又怕你醒来。”说完叹息不已。  
  忽见苏雪衣的睫毛动了几动,然后唇间轻轻的逸出了一声呻吟,独孤傲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怀中的人儿,果见他慢慢睁开了双眼,这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不由狂喜难禁,大喊道:“胭脂,雪衣醒了,快,快喊漱玉过来。”  
  胭脂与粉黛大喜进来,却见苏雪衣痴痴望着独孤傲,目中流下泪来,虚弱叹道:“独孤,你……你何必救我?死对我们两个来说,不仅是我的解脱,也是你的解脱啊。”说完紧紧抱住他哽咽起来。  
  独孤傲听他话中意味,竟没有怪罪自己之意,似乎也为自己的难处心疼,不由又惊又喜,犹自不敢相信,抱紧了爱人道:“雪衣,你……你……你……你醒了?”
  独孤漱玉一进门,便看到这幕感人至深的场面,翻了翻白眼,他无奈的道:“大哥,人昏了你喊我,现在人醒了,你又喊我,我做家庭医生是要付很高的报酬的……”话未说完,独孤傲一瞪眼睛:“你快过来看看雪衣是正经,罗嗦什么?”
  独孤漱玉一缩脖子:“来了来了,这就来,真是的,过河拆桥啊。”一边说一边上前仔细的看了看,方严肃道:“虽然说醒了过来,但病情不容乐观,必须经过系统的治疗,他大概要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否则这病根除不了,没办法,太严重了。”
  苏雪衣默然不语,一反常态的,独孤傲竟也不作声。独孤漱玉讶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敏感的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
  又过了几日,苏雪衣的身体一天强似一天,那点滴也由两路改为一路了。独孤傲见他逐渐精神起来,也不由暗暗欢喜。却见苏雪衣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明了对方心结在哪里,却不敢说破。知道这是两个人的死穴所在。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四,独孤漱玉这天例行看完苏雪衣后,总算说出了一句大家期待以久的结果。言说苏雪衣的病已完全脱离了危险期,上了轨道,只要再坚持些时日,定可痊愈。  
  众人都不由大喜,唯独孤傲与苏雪衣默默相望,两个人都知道,独孤漱玉的这一句话,已是分别的开始。他们的立场,他们的信仰,除了感情,没有一样是他们在一起的理由,而这感情,却是他们唯一能放下的东西。  
  再度回到独孤傲的卧房,苏雪衣缓缓走进那间暖阁儿里,一切的景物还是那么的熟悉,这里曾经见证过他的开心快乐,也知道他的心碎神伤,可他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怎不叫人叹息一声造化弄人。
  独孤傲剔了剔那跳动着的红烛,温和道:“雪衣你看,今夜的蜡烛仿佛烧的特别旺,转眼间已落了这么多的腊油了。莫非它也知道我们就要分离了吗?”
  苏雪衣忍住眼泪,漫声吟道:“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独孤,就让它代替我们哭个痛快吧。”说完缓缓解下衣带,含泪道:“春宵一刻值干金,只是我们这最后一夜,只怕万金都再也买不到了。”
  这是苏雪衣第一次在独孤傲面前主动敞开胸怀,独孤傲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放声豪情笑道:“好,雪衣,好……虽然我心里难受得很,但此时若一味去想着分离的苦楚,舍不得放不下,岂不辜负了独孤傲这个名头。我们就痛痛快快的过了这夜,明日天各一方,若有缘仍能相见。若无缘,有了这一夜,也足够了。”
  苏雪衣低垂眼帘,双颊染上一抹红晕,在灯光下更显动人,他嘴唇动了几动,才终于艰难出口道:“那,那你还等什么?”
  独孤傲一把将他抱起放到床上,身后的帘子渐渐垂了下来,帘内两个人影合而为一,交缠在一起。  
  虽然品尝过多少次这个身子,但是今晚由于苏雪衣的主动,独孤傲更感觉到一丝难言的滋味。更因为两人都知道这实乃最后一夜,不禁抛下了一切负担,行动间更加放肆起来。
  独孤傲起先还处处照顾着苏雪衣久病之后的身子,动作也不敢太疯狂,只将粗大的肉刀慢慢试探着前进,苏雪衣知道他仍在顾着自己,不由将整个身子都缠了上去。迷离的双目一眨不眨的看着独孤傲,心中暗道:这就是自己倾心爱恋着也是倾心爱着自己的人,过了今夜,或许就再也无法相见。纵相见,只怕也是在硝烟纷飞的战场上刀戈相向了。天下间的情伤,还有比这样的结局更令人心碎的吗?想到这里,思想上再也没了顾忌,忘情的呻吟出声:“独孤,快点,再快点……啊啊……”  
  残灯如豆,为他们见证了这就要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夜疯狂,一切爱恨情仇的故事,终将随着黎明的到来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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