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似锦 卷二 第六章

  最后大红的盖头盖在了崔玉头上,朦胧中,她瞧见铜镜里那个模糊的自己当真是娇美艳丽。
  边上的李氏见闺女盖上了盖头,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舍的抹起了眼泪。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过了今儿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这怎么让她能不伤感?
  听见李氏的抽泣声,崔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历来都不是个感情容易外露的人,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的的确确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李氏当成自己的长辈了。
  想她穿越而来,人生地不熟,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也会有些惶恐的。害怕被人发现不妥,害怕被人抓住,更害怕这里的人过于愚昧会卖闺女等等。
  可日子久了,她就发现大家心底里其实都是善良的。就算有些贪图物件多嘴嚼舌的,却也算不得大奸大恶。而李氏更是慈母,并不会像别的小说里有儿子就轻视闺女的妇人那样,光想着压榨孩子。
  想到自己折腾着种菜烧炭的时候,李氏虽然不赞成,可还是会帮着她半宿里起来添水加火。后来更是变着法的让她多吃东西,多休息会儿。崔玉就觉得鼻头发酸,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这个时候已经天儿已经明了,开面饭也被虎子送了过来。吃过开面饭,就等着来抬妆的队伍了。
  来抬妆的队伍是赵家村跟赵二石年纪差不多的四个后生,还有一个是临街放炮吆喝的。在这里抬妆是一件大事儿,一旦出了门,从本村到赵家村,那可是会有无数人围着看热闹的呢。
  看热闹的人出了说道这门亲事,更多的是掰着手指数嫁妆箱子,跟箱子上捆绑着的陪嫁被子。所谓有被能当家,一般女方陪嫁的被子越多,日后到了婆家就会越被看重。
  说到底还是日子过得穷,被子这种取暖的东西少,人们嫁闺女就算再疼爱也很少真的卖了几十斤棉花去做被子。一斤棉花几十文,加上被面被里,算下来可是不小的数目呢。
  等外面的吆喝声停了,日头也彻底生起来了。没过一会儿,外面再次传来了吹打声跟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帮忙的婶子跟媳妇们,但凡没有妨碍的,都守在门口等着看新媳妇上轿了。
  新娘子出门,是该亲近的兄弟背着的。原本崔玉觉得虎子年纪小,怕累了他的身子就想着由陈婶子跟王大娘扶着出门。却不想再她刚套上鞋,脚还没碍着地儿的时候,虎子就半弯腰的挡在了她跟前。
  「姐,我背你出去。」
  隔着盖头看着炕前头那个倔强的背影,崔玉心里一暖,也就没再拒绝。大抵这就是一家人,明明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说法,可也要记挂在心里。
  崔玉在陈婶子几个人的搀扶下,小心的趴在虎子并不宽厚的背上,许是年纪真的还小,就算身子被养的强壮了不少,可这会儿走路也打着幌。
  小小的人背着二十来岁的女子,就差一点女子的嫁衣都要拖在地上了。可少年却带着笑跟不舍,一步步慢慢的把人送到轿子边上。
  「大姐,什么事都不要怕。」这一刻,崔虎子仿佛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一般。
  进了轿子,随着周围人的起哄,新郎放下了轿帘子。连带着也轻声告诉她,他就在边上。
  锣鼓的吹打声越来越大,带着喜庆跟欢悦轿子晃动起来。
  眼前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红色的盖头,红色的衣裳红色的鞋子红色的轿子。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带着恍惚忐忑还有莫名的期待,她就要成为一个男人的媳妇了。
  侧过头,透过盖头跟轿帘子的缝隙看向外面,看到那个男人骑着带了红花的驴在前边走着。也看到那个男人宽厚结实的肩膀,跟浑身冒着喜悦得意的傻气……
  等轿子停下了,赵二石直接弯腰把新媳妇抱了出来。身材高大的硬气汉子,抱着在女子中算不得娇小的女子,当真又让不少人调侃了起来。
  过了门槛,边上的婶子才往崔玉手里塞了一头的红缎子。然后她就任由赵二石引着,往正屋走去。
  俩人拜了天地,给周氏敬过茶,崔玉才被人扶着回了新屋。
  外面闹腾了大半日人才散了,虽说赵二石的脾气硬了些不好来往,可架不住赵家奶奶周氏是个和乐人,而且赵二石的爹娘当初也是性情和善的,所以前人倒是把人情给趟出来了。这会儿奔着赵家来吃酒上礼的人,并不少。
  说是上礼其实也是有限的钱,大多是你家一个南瓜他家几个鸡蛋的送。也有过的宽裕的人家,会上十文二十文的铜钱。可算下来,估计还不够抵了买米面的花销呢。
  院子里还留着几个年轻的后生跟媳妇,这会儿还一个劲的灌赵二石酒呢,直到得了讨喜的话,才有利索的婶子嫁妆扬着巴掌赶人了。虽说大伙儿也会闹新人,但大多不会进新房里去闹。要说女子还好,要是村里的老少汉们没事儿都跑到人家屋里去瞅新进门的媳妇,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看着人都散完了,周氏才笑眯眯的领了小山跟朵儿回正屋。而赵二石也在自家奶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中,进了新房的门。
  屋里早就准备好了称杆子,不过亏得这里不兴闹新房,不然只怕一时半会儿的还消停不下来呢。
  赵二石手心里有些冒汗,蹭了半天才磨磨蹭蹭的取了秤杆挑开了盖头。盖头下明媚的脸蛋微微低垂着,看的赵二石只感觉到心头痒痒的,就跟有什么物件在挠他似得。
  「饿了吧,我去给你端面条去。」说完赵二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黑黝的脸庞上透着红晕。也不知道想到了啥,语调都有些嘶哑低沉。
  说完他就扭身出了屋,其实屋里也是备着吃食的,但大多是点心跟糖果,热乎乎的面条汤却是没有的。
  趁着这个工夫,崔玉也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传统的农家屋,炕柜炕桌都是齐全的,看样子也是新打的。屋子里还有一张八仙桌,漆着暗红的红漆,桌子中间还贴着个大双喜。
  想了想,她从自己嫁妆箱里翻出了一面铜镜,然后放在炕桌上开始拆卸头发。模糊的镜子在油灯的照射下愈发的不清亮了,只隐隐约约的照出一个眉目秀丽,面色含春的面容……
  等赵二石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呼吸都紧了一下,看着炕上坐着的崔玉愈发的不自在。平日里见那女子也只是心头发热,却不知道今儿怎么就连血都要沸腾起来了。尤其现在自家媳妇披散着头发,面上还带着妆容,微微挑着眉眼看他,让他莫名的就感到口干舌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呢。
  「媳妇,吃点面汤填填肚子吧。」赵二石抬了抬手上的碗筷,碗里有面有汤也有菜,这会儿还冒着热气呢。看样子是刚刚出锅的,只是这个时间了难不成帮忙的婶子们还没走完?
  似乎是被崔玉看的不好意思了,赵二石测了测脸,把碗筷端到媳妇跟前,小声解释道:「我做饭的手艺并不好,你凑合着吃点吧。」
  就算心里再忐忑害羞,这会遇到了比她更脸红的人,倒是让她的心宽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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