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京华 卷三 第三章

  「四姑娘好。」那内侍方才还态度冷淡骄矜,如今一见木宛却是登时现出了几分讨好似的笑意,随即立直了身子宣起圣上口谕。
  木家众人忙着跪地接旨,旁人倒还好,可木宁听了这旨意,却是面色越发的苍白,还未等那内侍宣完旨,便忍不住抬头望向前面的木容,眼底的怨毒怎样也遮掩不住。
  原来圣上竟是於除夕夜宴上赏赐了木容,那赏赐的物件虽不算多,可上至一方独山青玉的玉如意,下至一个随身所佩的环扣,总也有十几样的东西。
  那内侍见宣完旨後木容仍旧怔怔的呆着,也不知谢恩,便笑了起来。
  「四姑娘可是高兴得痴了?想来姑娘还不知吧,隐先生今夜里已然受了圣上封赏,袭了石大爷当年还没来得及受封的襄国公爵位,和奴才一并出宫的另一行人已然前往当年就已修建好的襄国公府去了,圣上的意思是今夜就打扫出来,叫国公爷住进去过新年呢。」那内侍满面的喜色看着木容。
  木容这一回却是惊异过後又有些不解,虽事出突然,可石隐承袭了石远的爵位受了封赏是好事,圣上却是为什麽要赏她?
  虽满腹疑惑,她还是叫莲心忙着用过年预备下的簇新荷包装了几个银锞子奉上。
  那内侍笑着接了便又说了几句,「奴才也替国公爷高兴得紧,石大爷去的早,如今好不容易又找着了骨肉亲缘,就连圣上也是为国公爷高兴的。」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竟是木容和石隐间有着血脉亲缘。
  木容倏然蹙眉侧眼去瞧木成文,果然木成文方才还惊疑的神情,如今只一顿後便露出了几分笑意。她心一沉,这其间恐怕有了什麽连圣上都牵连在内的误会,而这误会里却偏偏有着要人命的破绽。
  那内侍说笑了几句,眼光又落在了木宛的身上,这一回上下打量了後回头去看木成文,脸色就带出了几分笑意,「木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呀!」
  木成文也回头去看了木宛一眼,笑了後又令人包了厚厚的封赏给那内侍,接着要迎他进内堂奉茶,那内侍却是急着回宫覆命。
  待将一行人送走後,院子里忽然静了下来。
  木成文扫视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木容身上,却只是抿唇一笑,「回各处守岁去吧。」他似乎忽然没话要和木容说了。
  木容蹙眉往後院去了,立刻交代莲子仔细盯着前院,若是石隐一来即刻告知她。
  而木成文回了自个儿书房後,也交代了人往大门外守着,只等石隐一来便请到书房来。
  木容心焦不已,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怎麽会让圣上以为石隐是周茹之子?不然怎麽会说她和石隐有血脉亲缘?况且又令他袭了石远的爵位,莫非圣上将当年传闻当真了?以为周茹避去别院就是为着产子,而这孩子还是她和石远所出?
  「冬姨,我娘她当年……」
  冬姨面色早已沉了下去,眼下只有她们主仆三个在屋中,见她问,她便蹙眉摇了摇头,这话她可不能说出口,总得避着隔墙有耳,木家这宅子小得很,没准就能传到旁人耳中。
  周茹当年和石远仅只是心意相合,却从未做过苟且之事,此事她作为周茹的贴身婢女自是知道的,而作为周茹的夫婿,木成文也一定知晓周茹入门时是否为完璧之身。
  木容面色缓和了些,心底却仍旧担忧,瞧着木成文方才那神情大约也已参透其中玄机,如今有把柄在他手中,恐怕绝不会轻易放过。反倒是梅氏神情中的鄙夷,她大约是真的相信石隐是周茹和石远之子,她反倒不必太过担忧。
  宫中虽是除夕夜宴,可却绝不会留臣子在宫中守岁,约是亥时便宴罢,众人出宫後自然齐齐向石隐道贺,石隐虽抿唇道谢,可眼神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待得众人散去,石隐正欲策马往木府而去,却忽然被云深拦在了马前。
  石隐勒马顿住,云深抬头去看,却是忽然笑了一笑,「恭贺襄国公,不知国公爷可喜欢我送的这份大礼?如今国公爷和她成了兄妹,就不知要怎样去娶她了……」他不等石隐回话便转身而去,甚至留下一串畅快笑声,笑声在夜间的长道上显得有些阴森。
  石隐冷冷看了他背影一眼,即刻打马,一路飞驰往木家去了。他只担心木容,她接了赏赐,恐怕如今整颗心都乱了。
  莲心守在半月门处听着前院动静,一发觉是石隐来了便即刻往西小院去,所幸木家如今这府第不大,木容得了消息立刻就往前院来,只是一到就见石隐已被木成文拦在了前院。
  石隐目光越过木成文往她看去。
  木成文自然也随他目光回头,见是木容,却是笑了一笑道:「襄国公还是先同我往书房去吧,」
  他神情语调竟第一回没有见位高权重之人时的惴惴讨好,木容心一沉,脸上神色就难看了起来。
  石隐只略一垂眼便对她抿了抿嘴唇道:「我随後去看你。」
  他也从木成文这一句话与神态觉出了不对,想得先稳住木成文她才能安心,果然木容听了这句话便点了点头,眼看着木成文将他引去了小书房,她略一思量,转身便往正房去了。
  木成文将石隐请进书房後交代了小厮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关了门窗,落坐後,却是久久的看着石隐,只含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大约想逼迫石隐先沉不住气,谁知石隐却也只是坐在那里,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占不得上风,木成文只得先开了口,「先要恭喜国公爷。」
  石隐抿唇一笑,仍旧不做声。
  他不搭理自己,木成文神态中显而易见的优势就忽然有些无趣起来,「依着今日圣上赏赐小女时透露出的意思,大约襄国公的出身圣上也自觉清楚了,襄国公或许真是石远之子,可到底是不是周茹之子,却是你知,我也知。」
  他觉得这是个把柄,而如今这把柄正握在自己手中。他若不是周茹之子,恐怕整个身世都将推翻,甚至是不是石远的儿子也说不清楚,那麽这内里至少夹着一个欺君之罪。
  「大人既然成竹在胸,有什麽也不妨直言,我如今并不得闲。」石隐彷佛并不在意的说道。
  木成文没心思去盘算石隐这副模样是什麽意思,便急急说出自己的要求,「襄国公既然这样痛快,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无心给国公爷添乱,国公爷只消助我度过此次难关,我便默认一切,毕竟我的女儿若有一个身为国公爷的哥哥,对我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世间男子总难忍受妻妾对自己不忠,况且周茹入府时分明是完璧之身,他却能以此作为要胁,作为男人的颜面他是从里到外都不要了,只为着有利可图。石隐心生厌恶,却只是勾了唇角。他肯顺势应下,无非是因着他也在等这样一个时机,一个果然能暂时保住木家不会被抄家的时机。
  木成文见石隐半晌不出声,登时急躁起来,「臣对圣上忠心可表,这二十多年来为官勤恳,若只是因为当年之事牵连,也实在冤屈了些。」
  冤屈?当年为得提拔,他也是如此对二殿下身边的人表忠心,即便是眼下,他心知自己身世成谜,仍旧肯代为隐瞒,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富贵罢了。
  石隐作势沉思一番,便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对策,「圣上既疑心大人,大人只消表了忠心,圣上自然也就打消疑虑。」
  「那依国公爷看来,如今我怎样做才能打消圣上疑虑?」木成文焦急的问。
  石隐便抬眼看他,半晌只说出了两个字,「辞官。」
  木成文登时惊得连眼瞳都缩了起来,正预备和石隐争论,倏然又想明白了,他到底是个聪明人,不需点也就透了。
  圣上如今打压当年并非自己派系之人,当年更是将追随二殿下的一众权贵官员罢官抄家斩首,可见有多在意此事。他不容许他的江山有任何一个心存异心的人,他谨慎的不留任何机会给旁人,而那些人越是恋栈权位,那麽在圣上看来便越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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